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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哪怕流朱公主没日没夜地昏睡,众人惶恐也仍是不敢轻易去唤她起身的。唯有等到她自己醒来唤他们了,他们才敢进去服侍她起身。
这一日,流朱公主已经睡了足足十个时辰,其间滴水未进。
因此此刻见她终于肯起身了,身旁伺候着的人当即便松了一口气,一边服侍她穿衣,一边殷切地道:“公主殿下,晚膳已经备妥,您是如今便用还是……”
“如今本公主要何时用膳,也由你们管了不成?”流朱公主展开双臂任何宫人为她整理衣饰,冷着脸不咸不淡地道。
宫人一听,急忙跪地求饶。
流朱公主一脸厌弃,摆摆手道:“都滚出去,看着就碍眼!”
众人无法,只得低着头后退着出去。屋子里只留下个姜嬷嬷跟一个原是裴贵妃手底下的宫女。
外头的天色早就已经昏暗,流朱公主饿了许久,又囫囵睡了那么长的时间,此刻面色憔悴,竟像是站都站不稳,立刻便要晕过去一般。姜嬷嬷心里颇担心,压低了声音道:“公主,您先用些东西垫垫吧。”
饿得久了,到底伤身子。
可是流朱公主却只是摇摇头,而后微微一笑,苍白的面上便现出一个极动人的笑来。清池中的雨后白莲,带着股决绝又脆弱的美。同样有些发白的嘴唇微启,她哑着嗓子道:“是时候了。”
姜嬷嬷闻言,身子一震。
“是。”而站在姜嬷嬷身侧的宫女却是镇定得很,只淡淡地应了一声是。
姜嬷嬷这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强行将心里的惶恐都给压制下去,露出坚毅的神色来,亦应了一声是。
只是虽说是时候了,可单单准备也得先花上一天才是。
他们势必要将事情做得万无一失才是。
流朱公主的事,只是整个计划的其中一把钥匙而已。如今钥匙要开锁了,那么下面的那些计划也就必须跟上。因此她这边是时候了,这个消息就必须先传到裴贵妃耳朵里,而后再顺顺利利地送出重重宫门去,一直送到裴长歌跟叶葵的手里才行。
部署了这么久,决不能因为某些细节而前功尽弃。
为此,叶葵甚至做了另一套完全的准备。
不过这个准备,却是瞒着流朱公主的。
她哪怕到了现在这个时候,恐怕也依旧还是个内心柔弱的少女。叶葵敢肯定,一旦自己将最坏的那个打算跟解决的办法通通告诉了她之后,她一定不会答应那么做。
所以索性便瞒着,瞒着便好了。
反正那个时候,流朱公主早已经吃下了假死药,便是想要阻拦计划继续,也无能为力。
想出这一条退路的时候,叶葵也忍不住觉得自己心狠手辣。可是这世上,若是人人都只能软弱,谁来做恶人?为恶,不过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就好像当初的贺氏,叶明烟……还有许多许多的人,算起来便没有一个是好人。可是又有谁是彻彻底底的恶人?为情为爱为子为权……不论为了什么,没有人是无缘无故便想要做恶人的。
叶葵也不想,可是这却是活下去的最好办法。
不过那件事仍旧死死瞒住了流朱公主。
所以她根本就没有想到马上就要开始的那件事也许会有巨大的纰漏,只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准备便将消息送了出去。然而等消息终于传到裴贵妃耳中的时候,裴贵妃却也做了另一个准备。
叶葵想要不顾一切地将流朱公主救出宫去。
而裴贵妃却因为害怕流朱公主的事情会失败从而影响到自己的大业,而决计若是不成,便直接让流朱公主的假死变成真死……左右她的计划都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
可心跳如擂鼓,只要一日事情没有定夺,便如何也放心不下。凤目微敛,裴贵妃抬头望向了宫墙上方的那一角昏暗的天。黑沉沉的,几乎要从头顶下塌下来一般……RS
335 行动伊始
熙承二十年的这个冬日,似乎尤为的冷。未到腊月,便已经下过数场大雪。往年这个时候虽也冷,可雪却远远没有如今这般下得密集。像是在昭示着某些即将到来的事情一般,大雪一场胜过一场,恨不得将整个皇城都染成白茫茫的一片。
御花园里的那片梅林,枝头也早就挂满了香气弥漫的冬梅,层层叠叠犹如落雪。一眼望过去只有厚厚的无垠香雪。
宫墙静静地立在积雪中,沉甸甸的红,映衬着灰蒙蒙的天,叫人无端端觉得压抑起来。只看着这景象,便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曹内侍佝偻着背,步步均匀地穿过梅林,往承祯帝身边而去。远远的,他隐隐瞧见了站在承祯帝身侧的那一抹身影。丁香色的衣裳外连一件厚一些的披风都没有加,站在白雪皑皑的林子里,怎会不觉得冷?
玉妃。
曹内侍在心底暗暗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立即便觉得自己的胆气似乎更加足了些。
不过从一开始,他的胆气便始终都是足的。若是连这点胆子都没有,他又如何能爬到现在的这个位置,如何能在承祯帝这样多疑的人心中取得一席之地?他如今所欠缺的,不过仅仅只是一个更好的契机罢了。
贪念,他知道自己的贪念有多离谱跟可怕,又有多少可能会害死自己,可是他仍旧还是想要放手一搏。那人说的没错,机会转瞬即逝,若是不趁现在就伸手去抓,那么就可能永远都再也看不到这样的机会。
自然,他也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将这件事哪怕透露一丝给玉妃。
他在宫中当了多少年的差事,便看过多少年的腌臜事。每天夜里他都辗转难眠,唯恐醒来便又不得不继续面对那些他本不愿意面对的事。可是看得多了,渐渐的他也就不记得了,似乎看完之后根本用不了多久便能彻底地忘掉。从那以后,他甚至觉得自己开始慢慢享受起了这种生活。
只要活着,就够了。而且只要他愿意,便能活得更好。
如今,他所缺的不过只是一个人罢了——一个他渴求了许久,却配不得的人。然而他们说的没错,这世上哪有什么配得配不得的事?留在这重重深宫里,不得不跟那么多的女人分享一个男人,这样的日子究竟有什么值得留恋的?
他才不在乎!
他只知道,只要自己成功,很快就能拥有自己想要的东西!心潮起伏之间,曹内侍脚下的步子却丝毫都没有乱,面上更是一丝破绽也不曾展露。
“八宝,你瞧这雪下得多好。”承祯帝正巧转过头来,看到他,立刻扬声道。
曹内侍暗舒一口气,躬身请安,附和着承祯帝的话笑着称赞道:“皇上圣明,正所谓瑞雪兆丰年,这是极好的兆头。只是今年的雪甚大,天赐之福怕是过重,凡世恐难以承受,皇上该早些做好准备才是。”
“哈哈,八宝啊八宝,朕就是欢喜你这一点。不论如何,你从来便不在朕面前光说奉承话。”承祯帝笑得极畅快,可笑着笑着却突然低头重重咳嗽起来。
一旁侍候着的人立即便都紧张了起来,却见承祯帝只是咳着,却摆摆手不肯让他们靠近。
他的确是病了。
旁人不清楚,曹内侍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皇帝病了,而且还病得不轻。从太子开始,一个个,不管他喜欢不喜欢,终究都还是他的儿子,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一点也不在乎呢?性子再冷戾,他那颗心到底还是被触碰到了。只可惜了,有些事哪怕是他,承祯帝也丝毫不曾透露过。
曹内侍想着便微微勾了勾嘴角,转瞬即逝。
过了这么多年,还管他叫做八宝的,而且也还能叫他做八宝的人,也就只有承祯帝一人了。可是显而易见,这份殊荣来得如此不易。
“皇上,外头天寒,您还是……”陪侍在承祯帝身侧的玉妃扶着他,担忧地说道。
曹内侍低头听着,心神微颤。玉妃的声音有些近乎天生的娇怯,音色又清澈如同少女,听进耳中有着泠泠的动人之意。他有些不敢抬头去看,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抬头望向玉妃,就定然会瞧见她始终温柔的眼神,直叫人沉醉到不能自拔。所以他只能垂着头,掩着眸子,不敢动弹。
而承祯帝却是咳嗽着,一边反手握住玉妃的手。咳了会,他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叹息般地道:“爱妃今日穿得倒是单薄,万一受凉了可就不妙了。”
自七皇子去世后,玉妃的低调日子似乎改变了些。
承祯帝偶尔也会将玉妃带在身边,如同这般携手到御花园里赏雪赏梅。剩下的时间却几乎都花费在了裴贵妃的身上,宫里头那些如花似玉的年轻女子却反倒是被无视了。
“可还真有些冷了,回去吧。”承祯帝笑看着玉妃,道。
曹内侍心中一动,悄声提醒道:“皇上,元禧殿今晨来人说公主殿下已经许久未曾进食了。”
“哦?“承祯帝面色如常,眉头却不由皱了皱,转而吩咐道,”那就去元禧殿吧,朕去瞧瞧公主。玉妃先回去吧。”
曹内侍心中微笑,扬声道:“摆驾元禧殿!”
一行人便又浩浩荡荡地往元禧殿而去。
曹内侍一边走着,一边暗暗在心中计算着时间,力求一点不差。
转过一个弯,眼前便出现了一群人。大冷的天,个个都穿着厚厚的大氅跟披风,手捧小小的紫铜暖炉,坐在亭子里赏雪。就在他们从御花园里走出来的时候,天上就又开始零零落落地飘雪。此刻雪势渐大,片片已成鹅毛般。
“那边的是谁?”承祯帝半眯着眼睛,隔着雪花筑成的屏幕问道。
曹内侍眼力好,早就已经瞧清楚了那几人,闻言便躬身笑答:“是皇后娘娘跟贵妃娘娘。”
承祯帝听了这话,不由也笑了起来,徐徐道:“既如此,也就不必打扰她们赏雪了,直接去元禧殿吧。”
这一耽搁,皇后却已是瞧见了承祯帝一行人,当即迎了过来。承祯帝摆摆手,“不必忙了,你们赏你们的雪就是。”
皇后见他的次数有限,并不是想见便能见得到,这会听到这样的话,只觉得是承祯帝不高兴见到自己,亦不愿意同自己说话,当下郁郁起来。可是当着承祯帝的面,她却又不能展露出一丝不悦来,只能硬是扯着嘴角笑着恭送承祯帝的身影离去。
等到一行人消失在视线中后,皇后脸上的笑意就再也绷不住了,转而看向裴贵妃眼神怪异地道:“你可高兴了?”
裴贵妃故作惶恐,眼底却带着令皇后恼恨的笑意,“皇后娘娘的话,臣妾听不明白。”
然而她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皇后心里自然清楚。她口中贝齿都几欲咬碎,才终将那些恨意憋在了心底。裴贵妃看得分明,索性收起了脸上的惶恐之色,直截了当地对皇后道:“娘娘若是不喜臣妾,今日又为何要邀臣妾一道赏雪?”
皇后冷眼看着她,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本宫身为后宫之主,理应同你等交好。”
这种话,简直就是无稽之谈!裴贵妃对此嗤之以鼻,却总算还保持着该有的仪态,没有直接冲着皇后大笑起来。
她只微微扯了扯嘴角,而后便重新回了亭子中,认认真真地看起雪来。
皇后紧了紧袖中的小小暖炉,挤出一个笑容来拾级上了亭子。两人就此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重新赏起雪来,偶尔互相还要说上几句闲话。
而这些,承祯帝自然都看不到了。
他还未曾走到元禧殿,便接到了流朱公主昏迷的消息。
承祯帝闻言,自是心急如焚,当下眉头紧皱,急步赶往元禧殿。可是尚未等他见到流朱公主,便碰见太医从里头急冲冲地出来,一脸的惶恐。撞见了他,立即便跪倒,道:“皇上,公主殿下殁了!”
“胡说什么?!”承祯帝厉声大喝,好端端的人,怎么可能说没便没了?何况他前一刻听到的消息,分明还只是昏迷罢了,怎么可能立刻便没了生息?
这样的事,他断然不能相信!
流朱公主一直都不愿意和亲,保不齐这一回也是在同他闹别扭,或是想法子免去和亲一事而已。承祯帝这般想着,便一脚踢向了太医,声音冷硬地道:“若是公主殁了,你也就等着死吧!”
这一脚正中心口,五十余岁的太医被狠踢了这么一下,登时疼得连话也说不出来。可是承祯帝都已经放言若是流朱公主死了,就也要他的命,他只得拼着开口求饶道:“皇上圣明,臣赶来的时候,公主殿下已然没气了呀!”
承祯帝听得心头火起,捂着嘴重重咳嗽起来,另一手抓住太医的左肩几乎是半拖着将人拖进了里面,哑着嗓子断断续续地道:“去……去给公主治!不论、不论是什么病,都给我……给我治好了再说!”RS
336 一步一招
人都已经断气了,又还能怎么治?
今日当值的太医被承祯帝拖着丢到了流朱公主床前,跪在那满心惶恐。他就知道自己不该惹这么一身腥!可是何止承祯帝不信,他心里其实也是不信的呀!明明先前来太医院时,元禧殿的人说的是公主殿下昏过去了。
这宫里的人都知道公主殿下不愿意去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