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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果然有一茶馆,三个吊着的菱形招牌在风中轻轻招摇,我们将马牵到马厩喂草,回来时发现茶馆里早坐了个人。
在这样的一个时候,这样的茶馆里,坐着这样的一个人,着实有些令人吃惊。
那人一身艳红锦袍,领口袖口滚着烫金黑边,墨黑的腰带,黑色上又绣了暗色花纹,既妖冶又诡异。
偏偏这样张狂的衣束下,却长着一张柔似水媚入骨的脸。
但,任何人见了他,依然不会将他认成女人。
慕容与负手而站,一扫方才白云芳草的风雅,转而气势逼人。
红衣公子挑着眼梢:“慕容大人,又见面了。”
慕容与抿起唇:“幸会。”
红衣公子的目光在他脸上留恋了几个来回,才看向我,嫣然道:“这位小公子好生俊俏。”他用衣袖掩着嘴,笑了一下:“自我介绍一下,楚林凤。”
我抑制住发麻的头皮,打着哈哈:“原来是楚公子,荒郊野外相遇,猿粪啊猿粪。”
楚林凤听了我的话,摇摇头:“非也,我是专程为你来的。”
第4章 黑凤凰【新】
我越听越觉得惊悚,幸好慕容与在一旁接过话:“阁下请恕家仆无礼,荒郊野外并不是个偶遇的好地方。”
楚林凤终于离开横木板凳站了起来,绕过方木桌走到慕容与跟前:“真想不到,慕容大人收家仆收到绍兴去了,难不成昨天白天走了一个,今天就迫不及待补上一个?”
慕容与眯起双眼:“是又怎样?”
楚林凤侧头媚笑了一下,才伸出一根手指头指向我:“他今日才是你的人,可前日便成了我的人,慕容大人想要夺人所爱吗?”
“奇怪,我竟不知他如何成了你的人。”
“自然是买来的。”
慕容与瞥了我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边数边说:“阁下开个价吧,我买回来便是。”
楚林凤伸手轻轻将银票压了下去:“你越急着买,我偏偏越不想卖,”他拂一拂墨锻般的长发,睁大眼睛娇羞地看着慕容与:“除非,用更好的来换。”
我仿佛想到了什么,上前一步挡住楚林凤正在放电的双眼:“是两个贼将我卖给你的?”
楚林凤立刻有点没精打采:“不错。”
我又问:“你就是传说中的黑凤凰?”
他听了自己的名号,总算对我产生一点点兴趣:“嗯……这位小公子虽然看起来又瘦又矮像个扁鱼,人却挺机灵,我很看好你!”
我发自肺腑地,从胸腔里大笑三声,感情他和那俩王八蛋都将我认成了男人!
但我那第三声笑刚到一半,眼角忽然闪过三点银光,楚林凤面色一变立刻就从茶馆里消失了,单留下一段绕梁余音:“慕容与你给我等着……”
楚林凤走后,我和慕容与开始在茶馆里喝茶乘凉,我时不时就用掺着暧昧的眼神偷瞟他,他就一直黑着脸不说话,我越看越觉得好笑,终于没忍住笑出点声来。
慕容与将茶杯重重撂在桌子上:“你用这种勾引的眼神看了我这么长时间,还冲着我傻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暗恋我。”
我呸!瞎了眼才会暗恋你!我立刻回击他:“慕容大人风光无限,英俊潇傻老少皆宜,哦,如今还要加上一条男女通吃,佩服佩服,哈哈哈!”
“我有这些优点难道你现在才发现吗?”他撑开折扇摇了两下,很受用地说。
我鄙视地哼了一声,拿起茶杯开始品茶,此人脸皮实在比我还厚。
等太阳不那么十分灼人的时候,我俩才又开始上路,终于赶在天黑以前到达富阳。晚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一个英气勃勃的少年穿着艳红色盔甲,站在莽莽狂沙中一直对我说话,我一个字也听不见,想走又走不过去,焦急之时才发现我手里拿着一块锦帕,上面写着工整隽秀的八个字:执子之手,与子携老。
这八个字就像八根钉子,狠狠钉在我的心口上,我跪在狂沙里撕心裂肺地哭,哭着哭着,有一人扶起我,四周飞沙瞬间就消失了,换成一片绿油油的小山坡,慕容与和我携手并肩,一同看朝霞浮动,金乌初生,我对他说:“你看这朝阳美么?”
他说:“美。”
我看了看四周环绕的碧草,清翠可人,“你看这连片芳草,萋萋如碧,美么?”
他说:“美。”
我将头靠在他肩上,指着远方浮云,再问:“你再看这无根流云,时卷时舒,也还是被镀上了朱砂,美么?”
他依旧轻声道:“美……”我猛然一惊,醒了。
这一醒不要紧,却吓得我五脏六腑险些移位,我的床前不知何时站着一个赤红色衣袍的长发鬼,我边颤抖边冒冷汗,将视线移到长发鬼的脸上,忽然听它说:“你睡得真沉,我将你扛了这么远都没醒。”
这话简直比见鬼了还惊悚,我瞪大眼:“什么?”
红衣长发鬼点上灯,叹口了气:“你莫要惊讶,该惊讶的是我。”
我终于把心重新放回肚子里:“原来是你,楚林凤大侠。”
楚林凤在站在灯下,目光有些许不甘心:“我好歹纵横江湖十几年,竟然被你们给耍了!”
我有些莫名其妙,大晚上他招呼也不打就把我扛走,反倒说我把他耍了,江湖中人是不是思维方式与常人有些不一样?
楚林凤看着我,恨铁不成钢地说:“你是女人。”
我低下头:“真不好意思,我居然不是男人。”
错已铸成,楚林凤似乎也有些看开了,他坐在凳子上问我:“你和慕容与那个……那个家伙要去杭州?”
我回道:“慕容与那个杀千刀的要跟我去苏州。”
楚林凤不屑地看了我一眼:“哼,你别以为跟我耍嘴皮子是占了上风,被骗的何止我一个,你也一样是个傻蛋。”
他说这话我一点也不意外,因为慕容与会骗我早在预料之中,他在我看来本身就是个不靠谱的人,但我却不知道他哪里骗了我,干脆装成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的小二逼,虚心地问楚林凤:“你怎么知道他在骗我!”
遇到这种人,最好就用激将法,如果我不耻下问地问他,说不准楚林凤就会拿着把故作神秘地摇摇头:“佛曰,不可说。”但如果我像现在这么问,他就会觉得自己的智商被人侮辱了,会迫不及待地将答案告诉我,或许还会告诉我一些答案以外的东西。
果然,楚林凤倒了杯茶打算跟我和盘托出:“你为什么会去绍兴?”
我如实答:“前段时间我一直病着,原由记不得了。”
“算了,不管你为什么会在绍兴,又为什么要去苏州,慕容与的目的再明显不过,他不想你去,所以故意让我将你带走。”他手里的茶杯应声而碎:“这招借刀杀人用得如此拙劣,可恨我居然还上当了!”
我瞬间明白了什么,怪不得在茶馆里,他不给我机会解释就逼走楚林凤,才让他一直认为我是男人,才会上演如今这一幕。
我知趣地没接话,江湖中人行事各个都出人意料地诡异,倘若说多话将他惹毛了,他说不定会恼羞成怒一掌拍死我。
楚林凤深吸几口气压制住怒火,恶狠狠地坐在原地自言自语:“他不想让你回苏州,我就偏要送你到苏州,我倒要看看他还能使出什么张良计!”
第二日,楚林凤一脸不耐烦地等在客栈门口,我边喝粥边问:“楚大侠,请问我们现在是在哪?”
“三山镇。”他望着门外说。
至此,我才体会到什么叫做一入江湖深似海。
楚林凤一身红衣潇洒出尘,小脸蛋上连薄汗都没有,而我,几乎是用爬的才从三山镇三面的大山中爬出来,当我坐在山脚的落脚石上抻着舌头扇风时,楚林凤对我说:“小姑娘,你本来就弱到我用脚指头都可以碾死,今后若不加强锻炼,恐怕更会弱到我修脚趾甲都可以将你崩死,不如我勉为其难收你为徒,教你些强身健体的本领怎么样?”
我对他嗤之以鼻:“不敢,大侠的功夫还是不要浪费在我身上了,您比较适合青春年少细皮嫩肉的少年,我真怕您还没等教我就放个。屁。崩死我了。”
当日傍晚,我和楚林凤又一次回到富阳,到先前的客栈一问,慕容与果然已经结账走人,虽说我对这样的结果早有预见,但真的发生了,还是有些恨得牙痒痒。
晚上,我们坐在楼下大堂里吃饭,我刚拿起汤碗喝了一口,便听一阵枯木断裂外加杯盘摔在地上噼里啪啦的惨烈声音,我茫然地端着汤碗,看面前方才还好好的饭桌被人砸成四分五裂,一个碧衣姑娘手执长鞭,俏生生立在门口,眼神愤怒得要喷出火:“黑乌鸦!你将我哥藏在哪了?”
楚林凤不慌不忙地说:“我从不藏任何人,是令兄不愿意见你。”
那姑娘柳眉倒竖,气得又一鞭子扫过来:“你……你胡说!”
这一鞭携着雷霆之势,非同小可,打在身上少说要躺十天半个月,我吓得扔了汤碗扭头便跑,谁知身后传来一声娇喝:“贱人!你往哪里跑!”
我跑的太慌张没注意到脚下,被绊了一跤跌倒在地,猛然回头,但见楚林凤双臂平伸如大鹏展翅般跃至半空,反手一带,落地时,鞭子已稳稳夹在他两指之间,任那姑娘怎么努力也抽不回去。
楚林凤气定神闲地说:“金姑娘,你打不过在下,我劝你趁早收手吧。”
那金姑娘哼了一声,收回鞭子握在手里:“技不如人,甘拜下风。”
我正暗自佩服江湖中人果然爽快,但她走之前居然恶狠狠瞪了我一眼,对楚林凤骂道:“早晚有一天,你和你的小贱人会不得好死!”
金姑娘说完,就像风一样突兀地消失了。楚林凤站在原地看起来像在思考人生,我问他:“你干嘛藏人家哥哥?”
楚林凤难得没有损我:“我虽然有这点小爱好,但做人也很讲求原则,说没藏就是没藏,是他自己不想走,怨不得我。”
第5章 金家兄妹【新】
江南夏夜,垂柳依依,暮烟聚散。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概到了三更时分,终于有了些倦意,便听窗子轻微一响,我挖了挖鼻孔,以为是晚风欲急也没在意,谁知惊悚的事情就这样不期而至,我感到脖子连同气管骤然被一根灵蛇一样的长绳勒住,整个人被吊着飞了起来,又重重落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我浑身都很痛苦地呈“大”字趴着,勉强仰起头,借着月光,看见白天的碧衣姑娘像夜叉般扯着鞭子,居高临下,即便是我现在都要憋死了,她依然用眼睛瞪着我。
我不明白她为何会对我产生如此深入骨髓的仇恨,按说我与她绝对无冤无仇,那么我们之间的唯一纽带就是楚林凤那个半男不女的变态,联想一下此人比较异于常人的小爱好,以及白天金姑娘出场就口口声声让楚林凤归还她哥,我心里约莫有了点谱,咬了咬牙将亵衣从胸前扯开,用裹胸证明我与楚林凤绝对是清白的绝对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金姑娘虽行走江湖,见了我的行为仍然一惊,连手里握着的鞭子都惊得掉在地上,我趁机解开脖子上的结,退到角落里揉着脖子观察她,这姑娘叫人起床的方式还真够特别的。
她呆愣在原地,半晌才转头蹙眉盯着我:“你竟然是女的?”
“我真的不是男的!”我迅速地做出两天来对自己性别的第二遍解释以及肯定。
“女的怎么会和楚林凤在一起?”金姑娘有些难以置信。
我见她没了想杀我的意思,胆子也稍稍大了起来:“此事又是说来话长,简单点就是楚林凤他看中了一个男人,却被这个人耍了,现在正在和这个人怄气,而我就是其中最无辜最倒霉的牺牲品。”
金姑娘收起鞭子,居然对我道歉:“如此这般,是我误会了你,那你也一定不知道我哥在哪。”
我看她神色有些哀伤,想来她火急火燎地四处寻找,一定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对她哥说,再想想我现今又何尝不是心急火燎地想要飞回苏州见我大哥?原来同是天涯沦落人,我猛然对这位姑娘产生同病相怜的惺惺相惜,“姑娘也不要太心急,说不定令兄也在四处找你,你不妨也多用别的渠道打听打听,万一打听到了自然是皆大欢喜。”
金姑娘摇了摇头:“你不懂,我再怎么打听也不会有结果,或许我真的在自欺欺人,是他自己不愿意见我。”她咬着唇走到窗边,欲穿窗而出,忽然转身扔给我一个药瓶:“我叫金鸾,今日错怪你很对不住,脖子上的伤用这个很管用。”
然后,金鸾姑娘就消失了。
第二日,我蔫头耷脑跟着楚林凤启程去临安,他见我没精神,居然很男人地放慢了脚程,这让我对他的好感稍稍增加了一些,最起码没有开始那么讨厌了。
黑凤凰的老巢是凤凰山庄,在临安一片莫莫休休的竹林里。
虽是盛夏酷暑,但此处依旧泠泠如荫,羊肠小径食飱人家,行走其中居然分外清凉惬意,我笑着对楚林凤说:“你倒挺会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