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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都是母亲一封悲痛欲绝的信造成的。富尔维亚在信中说安东尼已经被宣布为公敌了,他们举家逃往高卢,让女儿自行决定是回罗马还是前去同自己会和。克劳狄亚连惊讶的时间都没有,就迅速回罗马善后,为了防止安东尼家族的财产被没收,她将其寄存在各个神庙,转移到其他城市或朋友们名下。还好她自己并不算在安东尼家族中,尚能保证人身安全。
其实财产都是小事,令人担忧的是存在家人们会从此流亡外省的可能。克劳狄亚的直觉一向很对,因此她不愿去广场打听消息。但每天不用出门,准会有人自动把一个个消息带给她——潘撒在意大利各地招募了三个军团,希尔提乌斯带领两个军团奔赴卢比孔河,还有屋大维抵达山南高卢。很快,安东尼就被包围了。
想到这里,她有些恼恨地把笔丢下。源源不断的消息让人心烦意乱,也判断不出是好是坏,只好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工作之中以回避事实。她站起来走到柱廊前,想去花园里散散步。天气似乎不那么冷了。
“克劳狄亚,”阿比乌斯指着铺在办公桌上的图纸:“看看这张草图,我总觉得不太对头!”
克劳狄亚仔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对她的哥哥说:“好像是比例问题。”
“刚开始我也这么觉得。”阿比乌斯摇摇头:“我们用了各地的日晷测定经纬度,在图上严格按比例缩小,标出地理坐标,但是这样标出的城市之间的距离似乎不能代表真正的距离。比如看起来罗马到陆都努的距离和亚历山大到昔兰尼【注2】差不多,实际上却相差两倍。”
“的却是如此,”克劳狄亚说:“当初正是考虑到这一点,我们才放弃了赫卡塔埃乌斯【注3】选择了第凯尔库斯【注4】,用经纬度来标明坐标。经纬度,对,经纬度——”
她的目光落到布置在大厅中央的星球仪上,突然,她的语气变得惊喜,又像是在自言自语,“这就对了,我应该早想到。”
“你想到了什么?”阿比乌斯急不可待地问。
“阿比乌斯,大地是圆的不是?”
“当然。”
“希腊所有的哲学家都认可赤道附近接受的热量比较多,卢克莱修在《物性论》【注5】也证明了这一点。埃及的气候比罗马温暖,埃及在罗马南边,从来绘制地图都是如此。”她继续说道:“赤道是把这个球分成两半的圆,它在非洲那片黄沙中。请给我一支笔——”
一个书记员把铁笔和羊皮纸递给她,她在上面画了一个圆,“这代表我们的大地,现在我再把纬线画出来。”
阿比乌斯看着她一笔笔勾勒出的图像,终于有些明白了。
“北方的纬线比南方的要短,所以——”她做出总结:“纬度相差相同,北方的距离肯定比南方要近。阿比乌斯,你的图上,把它们画成了一样。这样绘出的图,不列颠的面积要比西西里大太多了。”
“这么说,圆柱投影法【注6】就不适用了。”
“描绘局部地区,比如一个行省还可以,如果要绘制世界地图就不行了。”克劳狄亚又在开始涂涂画画,“我们可以把纬线缩短,那就是圆锥。阿比乌斯,试试用圆锥来投影。”
“不错,很有意思。”阿比乌斯说道,随后展开了笑:“不过,今天我们不做这项工作。克劳狄亚,你多久没出门了,还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二月十五日,牧神节啊。”
怎么会不记得呢,去年的那个牧神节是多么轰动啊!时至今日,她仍不清楚“王冠事件”是不是凯撒亲自导演,但这改变了她,甚至所有人的命运,大半个世界都卷入纷争之中。不,甚至更早,那不勒斯的那个夜晚,她就已经走入了无可抗拒的轨道,没有人给她选择,也没有人告知她的未来。
阿比乌斯接着说道:“不错,今天除了妇女的节日,还是年轻的情人们的节日呢!”
克劳狄亚对他笑道:“是不是你看中了哪个姑娘,想把花瓶【注7】送给她。”
“这种事谁能说得准,也许今天就遇到了。”阿比乌斯笑着对妹妹眨眼眼,“我强烈要求你也去。”
因为山南高卢正在进行的战争,元老院并没有发布命令大肆庆祝牧神节,但丝毫没有减少民众们的热情。从帕拉丁山到罗马广场,处处都是欢快的人群。其中最多的当然是妇女们,她们正等着祭司的鞭打,以实现平安生育的愿望。也有不少少年男女戴着各色花朵编织的花冠,他们期待着晚上在马尔斯原野的舞会。
阿比乌斯出门时并没有带侍卫,一路上在人山人海中穿梭,他在旁护着克劳狄亚,生怕妹妹有了损伤。
“多谢你,阿比乌斯。”克劳狄亚扭头笑着说,走在这样热闹的人群中,她的心情也好了许多。
“开玩笑,要是你出了什么事,姑妈肯定饶不了我。”
兄妹俩便停停走走,不时地谈笑几句。
走到维斯塔神庙附近,身边突然撞过一个十来岁的孩子。那孩子看着克劳狄亚,说道:“女祭司小姐,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克劳狄亚好奇地看着他:“咦,你怎么知道要找的人是我?”
那孩子摸摸了头,“那位哥哥告诉我,只要找这里最漂亮的姑娘就是了。”
“他说的很对。”阿比乌斯笑了笑,从长袍里摸出钱袋,捡了一块银币递给孩子,“你做的很好,去吧。”
克劳狄亚摊开纸条看了一眼,然后望了望阿比乌斯。
阿比乌斯只微微一笑,“盯着我干什么,赶快去啊。”
克劳狄亚掩饰不住喜悦,心就像要飞起来了一样。一路小跑,穿过塞维利亚墙和博亚里昂市场,到了台伯河边。她看见,密尔维桥边,一棵月桂树底下,有人朝她抬起右手,唇边带笑:“小流星,好久不见。”
她的视线模糊了一下,“是啊,快八个月了。”不知是什么原因,每次分别后重逢,都恍如隔世。
“确切的说,是两百二十三天。”他说道。
屋大维将时间记得如此清楚,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只得说了一句:“他们告诉我你在穆提纳!”
“五天前,军团开往到北方了,可是有一种力量迫使我回到罗马。”他停了一下,又说道:“你还好吗?”
“很好。见过你的母亲和姐姐了吗?她们很担心你。”
“嗯。”屋大维淡淡地应了一声,突然讲起了不太相干的事,“途中我收到了安东尼的信,他要求和解。”他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的眼睛,“我拒绝了。”
“我能理解,你有你的道理。”克劳狄亚低头回答:“政治上的事情——你知道——尽管我努力了,可是还是不懂。”
“亚里士多德不会在他的书里告诉你。”屋大维一瞬不动地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握住她的手,“跟我走。”
“去哪里?”
他并未回答,而是短促地吹响了一声唿哨,一匹高大的白马从树荫背后钻出来。
屋大维带着克劳狄亚上马,他们便穿过台伯河,沿着奥勒利亚大道,一直向西而去。
这匹利比亚良马果然速度很快,没过多久他们进了偏僻的山路。两人一路径直向上,到了雅尼库隆山【注8】的山顶。
屋大维翻身下马,伸出手,克劳狄亚扶着他的手跳下来,一起站上前面的岩石。从那里看去,广阔的马尔斯原野伸展在山峦之下,台伯河从其中穿插而过,宽阔的大河掀起阵阵波涛,奔腾着涌向远处的大海。河的对岸,是世界的中心——罗马。那座光辉与荣耀的城市,此刻变得只手可握。
克劳狄亚也被这壮阔的景象所震撼,她感叹道:“好美啊!”她回头看看旁边的人,他也对她一笑:“喜欢吗?”
“非常喜欢。”她缓缓说道:“阿特拉斯老师曾有一句话,世界上有两样东西最能震撼人的心灵,内心高尚的道德和头顶灿烂的星空。”
屋大维回头看她,“斯多葛派的观点,这也是你的人生准则吗?”
“你好像不太以为然。”她注意到他傲然的神色:“你不承认,人必须崇尚高尚的道德,敬畏自然的力量吗?”
“不错,这世界上唯一让我敬畏的便只有自然的法则。”他坦然一笑,“但我不喜欢斯多葛派那些以道德之名的假正经,沉闷乏味而又心胸狭隘。我们的罗马流传的两种哲学倾向,伊壁鸠鲁主义者追求享乐,逃避责任;而斯多葛主义者则抱残守缺,他们的狭隘和偏见,使他们看不到世界的变化,更不用谈找到共和国的出路。”
听到他的这一席话,克劳狄亚哑然苦笑:“你一句话就推翻了两种哲学,可惜多少人偏偏就想不清楚呢!”
屋大维闪亮的眼睛映着她那丝笑容,“不想笑的时候,你可以不笑。”
“我偏偏不习惯板着脸。”她微微收了笑容,嘴唇却依然维持着柔美的弧度:“或许是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不容许我肆意放纵自己的情绪。菲罗狄图斯要求我学会自制,不为任何东西所左右;在任何环境中欢愉如常,在道德品格方面形成甜美和尊严的恰当配合;努力做摆在面前的任何事并且毫无怨言。我必须为人随和,对人报以善意,相信自己为朋友所爱。”她自嘲地说:“这样看来,我就是你说的那种人。”
“小流星,你不可能讨得所有人的喜欢。你必须时时审视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有这样才不会迷惑。”他深深地看她,问道:“你想过想要什么吗?”
克劳狄亚的眼睛有些茫然,“如果以前你问我,我会回答是个人的自由、亲人们的平安或者周游世界。可是,我越来越看不清我的人生之路。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诸神的愿望控制着我,给我一个精彩或平淡过程,把我推向不可预知的终点。”
“诸神的愿望?”他的眼睛突然掠过一丝近乎狂傲的光芒,“那又怎么样?即使摩伊拉已经织好了我的人生轨迹,我也会把它扭转过来。”
锋芒毕露、毫不掩饰,让克劳狄亚微微一叹,“你好大的口气。”转言又问道,“那你想要什么?”
屋大维扭头和她对视,克劳狄亚淡笑着看他的眼睛:“不想说的时候,也可以不说。”
“你早就知道了,又为什么要问?”他伸出一只手,在两人眼前划了一个圆,将远处整个罗马城都圈了进去。
克劳狄亚随着他的手望去,说道:“那么,罗马未来的主人,你想把罗马建设成柏拉图书中的理想国吗?”
“不尽然,”屋大维心平气和地说:“我的目的不过是想建设一个公正而实际的罗马,罗马向往的不是自由,而是法治、能经得起长期考验的制度。”
“这并不十分容易。”克劳狄亚静静地眺望远处城市的轮廓,缓缓说着:“在每个罗马人心中,都有一个理想的世界,当把理想付诸行动时,势必要发生碰撞——”
屋大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徐徐地讲起往事,“我十二岁那年,凯撒说过一番话,给我的印象很深。他说,‘人无论从资质、智慧能力方面生而不同,这就会使一部分头脑精明的人奴役另外一些相对憨厚的人,意志坚强的人奴役意志薄弱、富有怜悯心的人——因此我们应该学会在弱肉强食、刀光剑影中尽力肯定自我,实现自我的价值,而不要被那些弱者的哲学所迷惑’。”
克劳狄亚问他:“是不是从那时起,你就知道自己必须走一条充满危险的道路?”
屋大维看着她淡淡地笑了,“只有经历险境才能达到常人所不能到达的高处。”
“从来没有后悔?”
他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你为保存凯撒的遗嘱后悔过吗?”
“没有,而且永远不后悔。”她坚定地说道:“我跟你不同,既然命运把我卷入其中,我不得不接受。”
他们下山的时候,太阳已经偏西了,连绵的群山,远处宏伟的塞维利亚墙,点缀在山峦之间的赤红色屋顶,高大而清瘦的苍松,枝叶繁茂的橄榄树,蓝白色迷人的飞燕草,显示出一派迷人的祥和。
天色尚未暗下来,克劳狄亚看见漫山遍野的各色野花,便叫着要停下来,俯身去采那些花朵,一会儿便捧了一大把。野花看似不起眼,但凑在一起却格外绚丽迷人。她将灵巧地花朵编在一起做成花冠。
“给你。”她伸手把花冠递给屋大维。
“这又是干什么?”
她眨了眨眼,“今天是牧神节,大家都戴着花冠庆祝春天的到来。”
屋大维接过花冠,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对不起,我有哮喘,哈普德法尼吩咐我要远离花粉。”
“居然有这样事,你从来都不告诉我。”她微微惊叹道:“严重吗?”
“这两年好多了。”他轻描淡写地说:“你瞧,马尔斯原野上的篝火快要点燃了,我们必须抓紧时间。”
“等一等。”
克劳狄亚取过花冠戴在自己头上,走到一棵月桂树上折下树枝,手指挑来挑去,不一会儿,在她手里便出现了一个月桂冠【注9】。
“这是最配你的。”她笑吟吟地说:“小凯撒,请低下头,让朱诺的仆人【注10】给你加冕。”
克劳狄亚略微踮起脚将桂冠在他头上戴正。两人相视一笑,也不多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