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翎瑚睁大着眼,一时呆愣着任由他倒在了自己的身上。翎瑶扔了烛台,厌恶地瞥了眼衣衫不整的翎瑚,“要回去就跟我走。”回去?她能回去了么?翎瑚呆滞着的双眸终于动了动。翎瑶替她拉开祈枫,让他翻身平躺着。“快走,那些侍卫很快就会回来了。”翎瑚反应过来,掩好衣襟侧身下床,谁知还没站稳就已软倒在床下,“我……我没力气了。”
“麻烦!”翎瑶一把拉起她,“你要想同我争皇后之位就尽管躺在这儿没力气好了。”翎瑚咬牙,虽然眼前模糊一片,但仍是强撑着跟随她快步出帐。四处都是起火烧炊的北齐兵勇,只为着翎瑶的身份倒也无人过来相询,皆都垂首行礼任由她们俩走出了营地。翎瑚眼前一时发黑,一时又金星乱冒,晕晕迷迷中只感到自己已走入了一片密林。脚下是过膝的长草,抬首是深不可测的幽暗。“还要走多久?”
“一直走,出了这片林子就好了。”翎瑶说着松开牵住她的手,顿下脚步道,“你走吧,我要回去了。”翎瑚倚着树,开口也觉费力,“这……这回多谢你。”谢她么?翎瑶眸光一闪,脸上神情古怪。翎瑚无法看清她脸上神色,兀自还道:“幸好有你在。”翎瑶冷冷一笑,“你这话我可受不起。我出手也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
翎瑚无话可说,扶着树干勉强站直身体,“也是。我走了。”翎瑶没有应声,看着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密林之中。她的姐姐真是个傻子,她说什么便信什么,出了林子就真能见到她想见的人么?翎瑶的唇边勾起一抹笑意,“再见,不,是再也不见,姐姐。”
祈枫被武光叫醒的时候,耳边兀自还像在敲着铜锣,后脑也疼得想要炸开。连听了几遍武光所言,他才算明白了过来,“萧逸寒攻进来了?”“是。”武光点头。先前进来时发现翎瑚不知所踪,他就已知不好,这时再看祈枫神色,他更觉糟糕,“皇上,你没事吧?”
祈枫皱着双眉,揉一揉那肿胀之处,“没事,只不过……”他环顾了一下,没有发现翎瑚的身影,瞬即站起身来问:“媚儿呢?”“微臣不知。”武光退一步躬身道,“微臣进来时公主就已经不见了。”祈枫更觉头痛,索性扯去身上半敞的衣袍直接换上了战甲,“萧逸寒怎么攻进来的?”
武光想起刚才所见,眉头就拧成了一个大疙瘩,“这小子趁着夜色放出大群老鼠,还有意在它们尾上系着金铃,和着那些周兵的呼和,好像真是带人冲进来了。”祈枫接过武光递上的刀,出一回神道:“也就是说,备下的那点东西都招呼了那些老鼠?”“是。”武光的声音转沉,“谁知他这样狡诈?待到发现时,他带着一队狼兵已冲了进来。”
“好,你吩咐下去,尽量用弓弩堵着口子别让他们在进来,余下的这些,我们就来个瓮中捉鳖!”祈枫大步而出。不远处已是火光冲天,一片厮杀之声。山口弥漫着巨石、滚木落地时激起的尘土,而在这尘土中传出的声音真可称得上是鬼哭狼嚎,令人不寒而栗。
“谁在那边阻挡?”
“是周子诚,新升上来的副将。”
“好,让他死守着,再叫人带两队人过去帮他。”
“是。”
“萧逸寒呢?”
武光在火光中搜寻着白衣身影,“刚才看他是想往山上冲,这会儿……”
祈枫摆了摆手,“那里有铁箭营把守,谅他一时半会也冲不上去。武光,你跟朕走。”
“是。”
武光低一低头,跟上他的脚步。那几个金甲侍卫牵过马匹也要跟上,祈枫回头横眉,那几人顿时止步,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刚才有谁进出过朕的帐子?”
一人步出几步,躬身道:“禀皇上,无人进出过。”
“无人?”祈枫冷笑,“难道朕帐子里的人会凭空消失不成?”
那人鼻尖冒汗,头垂得更低,“先前皇后娘娘往这里来过,之后……”
“之后怎么了?”
“之后臣下说要进去通禀,娘娘就说她被虫子咬了,疼得厉害,要臣下们去为她取水拿药,还要人去找军医。臣下们不敢不听,所以离开过一小会儿。”
“你们不敢不听就放个空门给她?”
“臣下们想只是一小会的工夫,谁知道……”
祈枫冷哼一声翻身上马,“谁知道竟是一群废物,连个女子也看不住!”
那几人呼啦啦全都跪了下来,“皇上!”
祈枫策马向前,留下的是一个冷绝背影与一声喝令,“去找到皇后,把她带去西边林子那里。要是再办不好,提头来见!”
周军与齐兵的这一场仗直打到启明星起,天色微微透亮之际。凭着狼兵过人的耐力与勇猛,周军终于冲破了祈枫在山口设置的阻碍,由海辰带着五万兵马与逸寒在山头会合。齐兵虽然损兵折将,但进退有度,在西北密林前扎起了驻防,一时也令周军难以攻破。两支队伍激战一夜,此时都默契地暂时休战,休整的同时开始清理战场。
白骨成堆,血流成河,海辰望着脚下尸骨,感慨道:“一将功成万骨枯,从前不过是随书听吟,今日亲见,只盼以后再无战事。”逸寒无言。他整个人都似从血里捞出来的,发红的双目任谁看着都会胆寒。海辰知道他心中所忧,自己心中也是为此忧虑,只是此刻对着他,惟有低声劝慰,“从前父皇总说锦平是个有福的,你也别太担心,看情形蓝祈枫也不是真要拿她作挡箭牌,他只是想……想……”海辰自己也说不下去,蓝祈枫想怎样,恐怕他与逸寒都是心知肚明,只是难以启口。
逸寒动弹了一下,回首道:“我不管他想怎样,我只要找回糊糊。歇上一会儿,我带着狼兵先攻,到晚上你再率兵接力,如何?”海辰点一点头,“可以是可以,不过你已经几日没睡,可受得住?”逸寒回身向着那片密林,他那倔强的小媳妇儿一定就在那里,即使连日激战已耗费了他所有的精力,但只要想到她,他就决不能阖眼,“受得住。我去看一下狼兵,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出发。”
临时建起的大帐中,翎瑶仍在描眉点翠,似乎对这场战事全无所谓。祈枫用湿巾子擦了把脸,蓦然对准她一下扔了过去,“嘡啷”一声,铜镜落地,胭脂水粉也洒了一地。“你还有心装扮?媚儿呢?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翎瑶瞥了他一眼,拾起铜镜继续临镜而照,“你还有心问一个女人?打不过萧逸寒,他早晚会把她抢回去。”
帐中伺候的宫人听见帝后如此对话,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低头恨不能化作无形。武光见势不对,立即将他们带出,自己则在帐外听祈枫怒声道:“妇人之见!有媚儿在此,萧逸寒又能奈我何?快说,她在哪儿?”
“不知道。我带她到林子里让她自己走了。”
“走去哪里?”
翎瑶的声音异常娇柔,“你要找她的话,只要进了林子一直向着西边走,走出那里说不定就能找到她。”
武光色变。当日移到此处安营后他曾与祈枫共同巡视过这里的地形,向西出了林子就是悬崖绝地,深夜过去,岂不是自寻死路?帐中的祈枫死死盯住翎瑶,“你再说一次,你把她引到了哪里?”翎瑶打了个哈欠,不耐道:“死路。我引她到死路又怎么……”她发不出声,修长的脖颈被祈枫死死卡住,“她是你的亲姐姐,媚翎瑶!”
翎瑶紫胀着脸皮,双手用力挥打着想要掰开那钳制住她的手。她透不过气,面前英俊的脸也似扭曲成了一个恶魔。“你还真下得去手!”翎瑶眼前发黑,身子轻软得随时都能飘起来,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魂飞魄散吧。她逸出一抹笑痕,放弃了挣扎。不知几时,喉间的扼力骤然消失,眼前恶魔的嘴脸由回复成了令少女恋慕的面容。
“我为什么下不去手?她什么时候把我当成妹妹过?他们又什么时候把我当成女儿过?高兴时就召我回去,可怜几句;不高兴时就对我不闻不问。我虽与她是双生,可因为身上没有带着香味,因为一条残腿就成了人家眼中的废物,可怜虫!巴不得没有我这样的女儿,没有我这样的妹妹。”翎瑶连喘带咳,沙着嗓子终于将心底积怨许久的话说出。祈枫虽然松开了手,但目光如刃,仍是对着她狠狠剜道:“朕这会儿不来同你分对错。收拾收拾,带着朕过去,找到便罢;找不到……”
翎瑶无惧他的目光,仰起方才险些被扭断的脖颈,“找到了她又能怎样?就算她还活着,她的身子也不是你的,心更加不在你这儿。即使你能一统天下,拱手河山讨她欢心,她也会恨你入骨。祈枫,我也是为你好,没有她,我会快活一点。你也是。”祈枫盯视着她,手指渐拢渐紧,“朕最快活的时候,就是与媚儿在一起的时候。你快收拾,收拾完了就出来。”
他说罢转身想要出帐,岂料一掀帘,就对上武光有些灰白的脸色,“皇上,萧逸寒又攻过来了。”
祈枫眼眉一挑,“摆火阵,阵中用火弩。”
“是。”
“你替朕先行指挥。”
武光打了个膈愣,抬眼看他迟疑道:“是。”
祈枫回首,望着挑帘出来、一派皇后庄重神色的翎瑚,幽声道:“朕去去就回。”
悬崖边,风大得似乎随时都能将人带走,引颈向下看时,深不见底,别说是人,就是块石头坠下去恐怕也会化成粉末。祈枫久久徘徊,想要寻找翎瑚的踪迹。翎瑶冷笑道:“你想要看个仔细,不如自己也跳下去,看看她到底有没有在底下。”祈枫不理她,继续在崖边寻找,蓦然,他身形一僵,片刻后才迟疑着走几步翻开一丛伏倒的长草,一只半新的鹿皮小靴赫然现在眼前,
“是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新年快乐!
第68章 生死相依
翎瑶看一眼靴子所在位置;心下落定,“这也不是我推她下去的;她自己掉下去,怨不得别人。”祈枫捡起小靴捧在手中翻弄良久,“既然一切都如你所料;你又何必不承认?瑶儿,朕素日果然没有错看你。”瑶儿……他已有多久没有这样唤她了?翎瑶心头一跳;对上他的目光时才知自己错了。他唤她“瑶儿”不是为旧情;是要断旧情。“论心智;媚儿与你天差地别;论手段,你比她高出百倍;论胆量;她是只纸老虎,你却是真毒蝎。所以,朕至今都庆幸那时有你投怀送抱做朕的耳报神,果然之后事半功倍,成就大业。”
翎瑶面色如常,语中却有着一分难辨的苦涩,“你不用对我说这个,我知道……我知道那天姐姐就在你的房里,你不碰她是为她着想,可我不同。我不是惹人怜爱的木香花,我只是宫墙下的野草,予取予求,哪怕你将我断筋碎骨,只要还要一口气,我也会留下供你所求。”
祈枫怔住。本以为是各取所需,却原来是这样一番心思。翎瑶徐徐走近,垂下高高扬起的头颅,牵起他的手,“即使你真把花儿折下来,供养的再好它也会死,而我不同,哪怕只有一滴水,都会长得很好。祈枫,其实你也同我一样,利用所能用的一切供给自己,难道不对么?”祈枫的手有些冷,他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可他不愿承认。他已登基化龙,怎会还是从前的野草?
“媚儿,媚儿……”他放声大呼,空旷中风声携着他的呼唤,余音不绝。“我会找你回来,找你回来,回来……”直到一切归于沉寂,他才甩开翎瑶的手,捧着那只小靴大步而回。翎瑶没有跟从,反而屈膝坐在了崖边。半晌,脚步声去而又回,她眸色一动,如灵石投湖,瞬即归于平静。“你想起来要杀我了么?”“不是,”祈枫一把拽起她,令她面对自己,“你自己说的,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我这会儿还要用你,所以你的命还得留着。”
逸寒带着狼兵左冲右突,试图扯开齐兵的防线,一次又一次的,他打开了缺口,可因为狼兵毕竟怕火,这些缺口又很快被齐兵用更多的人手堵上。海辰命人吹响了号角,休息了大半日的周军生龙活虎地如潮涌上,代替已经精疲力竭的狼兵。齐兵连轴作战,力渐不支。武光心中委实焦急,只在这时候不敢有分毫显露,如常调兵遣将,将累极了的弓弩手换做滚刀手,转攻兵马下盘。
逸寒没有随狼兵退去,反而下马与那些滚刀手周旋。在他逼人的剑气下,那些善于闪躲腾挪的刀手失了往日灵巧,且战且退,几乎是为他让出路来。武光想要催马上前,在后掠阵的海辰立时张弓射出了三支连环箭,逼得他不得不勒马后退。局势一点一点的在往周军倾斜,连号角手也看出端倪,将兽角吹得分外嘹亮高亢。鏖战了一天一夜的齐兵已生出了惧意,麻木地做着最后的抵抗。
逸寒刺倒一个回头欲跑的齐兵,正欲拔剑时,齐兵阵中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他抬头,就见祈枫促马而来,弯弓亦射出三支连箭,正中三名周军士兵。欢腾声更是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