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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儿,我也不打算犹豫了,当机立断道:“领路吧。”小喜子没料到我这么痛快,楞了一下,才弓着身子引着我曲曲折折地往一处去了。跟在小喜子身后,我打量着周围,发觉越走越陌生,虽则我没有去过祀王的落霞殿,但依稀记得落霞殿的位置定不在此,就在我暗自踌躇犹豫的功夫,小喜子已引着我又拐了个弯。抬头一看,竟是个藏在翠竹之后,影影翳翳的亭子。
“郡主请,奴才便在此处候着。”说着,小喜子朝我行了个礼,竟是不打算再往前走了。我踟蹰了一下,还是迈开了步子,沿着卵石小径,穿过翠竹林,踏着形态各异的石阶往亭子上走。到了近前,但见一人身着浅黄绸质长衫,头发用玉冠绾得一丝不苟,手拿一柄精致的玉骨扇,上书“云淡风轻近午天”。
此人不是祀王,又是哪个!
其实我对祀王此人本是有几分好感的,虽则他亲娘,他亲祖母对我很是虎视眈眈,但我同他好歹还有一次一同被山贼劫上山去的经历,也有过不多不少一年多的交情,加上他也从未做过什么与我不利或者让我不快的事,是以,我一直还很同情他摊上了那样的亲娘,那样的祖母,一心想着对他客气友善些。
但此番看着他扇上所书招摇的几个大字,我却是忍不住皱了皱眉。不是我挑剔,实在是这“云淡风轻”这四个字,左看右看横看竖看,都与祀王不合得很。倒不是我差别对待,平心而论,各人有各人的气度,谁也没道理评判这样的气度是好的,那样的气度是不好的。但,每人的气度不同,做自己便好了,若是非要循着别人的气度,便没意思了。
就比如现在的祀王,他明明是个张扬爽利的性子,却拿了个风骚的扇子在这初春不甚暖和的时候扇乎,这也便算了,附庸风雅也没什么错,但,一个张扬爽利之人故作云淡风轻,还明目张胆地写在扇子上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就有些不厚道了。
私以为,所谓云淡风轻,不是拿个扇子故作风雅便能做得出的。我虽所识之人不多,但也很清楚,真正的云淡风轻,是不假他物,浑然自成的风骨,是眉眼间千山万水的辽阔,是举手投足间的怡然自得,是……好吧,是容成聿……
咳咳,反正,努力营造出自己很“云淡风轻”的祀王,让我瞧着很不舒服。若是此时他像往常一样,或许我还能爽利些。唔,我绝不承认,自己蓦然生出的不爽利,是因为在过度想念某人的时候,恰恰被触中了霉头。
红妆初试弄东风 转视角番外嫡庶之分
转视角番外嫡庶之分
一室静默。
桌上的两只莲纹香炉悠然吐着缕缕紫烟,沉水香的香气与满室的浓重药味混在一起,似是要熏得人恹恹欲睡。垂地的厚重帷帐之内,一面色惨白,形容憔悴的女子倚在榻上,两眼似开似阖,即便带着面带病色,眼含三分倦意,却有种说不出的美。
塌边,亦坐着个姿容端庄女子,但见她发髻高梳,不饰珠花,配上一身素色长裙,端的是清雅大方。不同于榻上女子的神色恹恹,她坐得端端正正,神情亦是认真严肃。
“姐姐”,她开口,打破一室沉寂。榻上女子望向她,笑了笑,不语。“昨日容月郡主亲自到落雨轩来,同我说了……姐姐的病,我这才知……”“我就知道是月丫头去找你了,不然以你的性子,怎会来我这毓淑宫。”榻上女子打断道,语气中满是宠溺。
望着她的笑容,素衣女子顿了顿,喃喃道:“姐姐多年不曾这样对我笑了……”榻上的女子似乎并未听到。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素衣女子捏紧了手心,似是字斟句酌地慢慢道:“姐姐……昨个夜里,雨茗辗转反侧,终不能寐,有些心里话……藏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说与姐姐听。”
“妹妹且说”,勾出个温和的笑来,榻上女子和善地道。“姐姐可还记得方清卓?”似是带着小心,素衣女子问。“方清卓……?”喃喃将这名字重复了一遍,榻上女子摇了摇头:“约莫有个印象,这名字大概是听说过的,人……却不记得了。”
像是料到她会有如此的反应,素衣女子苦笑了一下,道:“就知道以姐姐的性子,定不会记着他”,不知为何,言语间,竟带了些许的自嘲。不等榻上之人接话,她便兀自接着往下道:“方清卓是我父亲府上的门客,后来,在姑父的指点下算是谋了个官。”
听素衣女子提起自己的父亲,榻上女子偏头想了想,莞尔一笑:“妹妹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我入宫前的日子里,曾听父亲说起过,你父亲府中有个学识不错的门客,被他举荐入朝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官,父亲对那人倒还算赏识,也曾夸过他年轻有为,现在一想,那人似乎的确是叫方清卓。”
素衣女子点点头,语气生涩:“雨茗从小和姐姐一同长大,视姐姐为亲姐姐,更视姐姐为闺中挚友,彼时年幼,雨茗镇日粘着姐姐,只道同姐姐在一处时是最快乐的时候,却忘了嫡庶有别。蒙姐姐不嫌弃,仗着姐姐宠溺,雨茗度过了这辈子最快乐的几个年头。”榻上女子眼中闪了闪,似也是回忆起了年少时快乐的日子。
“姐姐定是不知道吧,自方清卓第一次由我父亲引荐,去姐姐府上拜见姑父,机缘巧合瞧见了姐姐,便一见钟情,情根深种了。”垂着眼,素衣女子的声音有些发闷。闻言,榻上的女子面露错愕之色,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看向素衣女子,道:“难道,你……”
头垂得更低了些,素衣女子答:“姐姐猜的不错,自从方清卓成了父亲的门客,雨茗便……便倾心于他的才学风度了……”说到这儿,她的脸绯红一片,手指更是紧紧绞着裙子,一副不知所措,忐忑不安的样子。
“我当时并不知……”榻上女子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似是劝慰,又似是自言自语。“是妹妹心事重,瞒姐姐瞒得紧”,抬起头来,素衣女子语气中满是自嘲。“自从明了自己的心意,雨茗便很矛盾,一面清楚自己的念想根本是不可能实现的,一面又忍不住想偷偷看他,那时真是痛苦极了。好在有姐姐陪着,我虽不能讲出这心事,倒也不至于太难过。”
苦笑了一下,她接着道:“即便后来发现他去姑父府上去得很勤,甚至知道了他偷偷倾心于姐姐,雨茗也是不气的。男女之情向来没有什么道理可言,他喜欢姐姐不喜欢我,不关姐姐什么事。可后来一次……雨茗忍不住又偷偷去看他时,却听见……”
说到这儿,素衣女子突然哽咽了,倚在榻上的女子担心地想要起身,却被素衣女子扶着躺了回去。强挤出笑来,素衣女子接着道:“雨茗听到方清卓同父亲的另一门客道,‘雨茗小姐姿容才学尚可,本当得佳人二字,却是不顾嫡庶之分,镇日同沐府嫡女一处,实在失了本份……’”素衣女子像是再也忍不住,终于哭了出来,话也因此断了。
榻上女子一脸惊愕,竟是无法接受方才听到的一切,怔了片刻,才拉过素衣女子的手,眼泪大滴的滑落:“雨茗莫不是听了那人的话,才疏远了姐姐?你……唉!怎的如此迂腐!”说着说着,便素衣女子相拥哭了起来。
像是哭尽了当年的委屈,素衣女子顺过气来,总算恢复了些平静,接着道:“后来,姐姐入宫,成了宸贵人,一举得男,诞下聿王爷,升为宸妃,说实话,雨茗是真的为姐姐高兴。后来父亲将雨茗也送进宫来,雨茗心想,就这样做一辈子的觅贵人也好,只要同姐姐相伴,定是不会觉得孤单的。”素衣女子说着,笑着,眼中却尽是凄凉。
“但雨茗没有想到,父亲……父亲送我入宫,全然是要让我保全他的官位,助他更上一层楼!得知雨茗体质不易受孕,父亲遍寻民间秘方,竟寻得了一方重药,姐姐想必听姑姑说过的,那重药能让不易受孕之人怀孕,却是个极阴损的药,不但伤服药之人,也伤腹中胎儿。雨茗本是抵死不愿服药的,但父亲为了他的权柄,竟以我娘亲的性命相要挟!姐姐知道的,不同于当家主母,我娘亲在洛府一向无甚地位,我假如宫中后,她更是备受欺负,若我不服药,父亲真的会对娘亲下毒手……”
凄冷一笑,她道:“雨茗哪有什么选择的余地呢?身为庶女,注定只能如器物一般,被利用,被舍弃。可是,”语气一转,她的延伸陡然变得坚定:“雨茗不在乎被任何人瞧不起,单单,单单怕看见姐姐不屑的眼神……自服下那重药,怀了身孕,雨茗便知道,在姐姐眼里,雨茗早已成了为求品阶不择手段的人了……只是,饶是如此,雨茗也不愿亲眼看到姐姐不屑的神情……于是……”
榻上女子早已泪如雨下,却还是接过话头:“于是你便假装对我冷淡,对我防备,避不见我?你、你这傻丫头,叫我说你什么才好!”握紧素衣女子的手,她眼中满是心疼。素衣女子笑着,眼泪也不曾停下:“也不知是不是天意,那孩子……终究是没有保住,父亲虽气我无能,却也不再逼我了。没有了孩子,皇上本就对我无心,自此变更是疏远于我,不过我本就不奢望圣宠,只是自打孩子掉了,又无颜再接近姐姐,心中凄苦无依,觉得生无可恋,于是,便有些厌世了。宫门紧闭,深居简出,雨茗只想就这么冷冷清清过一辈子,对任何人,雨茗都无所求了。”
榻上女子的嘴唇有些发抖,大滴的眼泪自她眼中坠落在床榻之上。像是有千言万语堵在嘴边,她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素衣女子却突然抬了头,目光由凄冷变作了心疼:“可是,昨日容月郡主告诉雨茗,说姐姐病重,皇上却秘而不宣,雨茗纵然再羞于将从前种种说与姐姐听,纵然再不愿让姐姐见我这‘为品阶不择手段’之人,却还是再也忍不住,想要见见姐姐,想将所有一切坦诚给姐姐听,哪怕姐姐会气我怨我,只要能见姐姐,雨茗便知足了。”
颤抖着伸出手来,小心地抚上榻上女子苍白的面孔,像是抚摸着易碎的琉璃盏一般,她道:“姐姐怎么病成这般模样了?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皇上要将姐姐重病之事秘而不宣呢?还有御医之事,未免太蹊跷了些,姐姐明明按时服了药,为何病却迟迟不见好转呢?”
安抚的笑着,榻上女子不顾重病的身体,强撑着坐直了身子,伸手抹去了素衣女子脸上的泪珠,道:“我那只爱粘着我,遇事只会掉眼泪的雨茗,终于回来了”,说罢,自己却先掉起了泪珠子。素衣女子顿时泣不成声,却还是呜咽着道:“姐姐倒是说啊,为何病成这样?”抱头痛哭的二人,看起来,竟像两个还未及笄的孩子。
榻上女子终究还是没有说清自己究竟为何而病,没有道出为何皇帝对她的病秘而不宣,也没有提及所谓御医的事。似乎天地之大,没有什么是重要的了,尽管含着泪,她眼中却全然是满足。素衣女子也不再追问,只一遍一遍重复着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让她保重,她笑着点头,尽数应下。
紧阖着的窗外,春风拂过,迎春花轻颤,枝头分外香。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二四四章思慕
第二四四章思慕
“容月见过祀王爷”,心中纵使万般腹诽,我仍是拘出了一捧恰到好处的笑来,盈盈一拜道。“月儿多礼了”,祀王忙上前半步,动作有些许急切,一双身在半空的手似是想要扶我,却又碍着礼数堪堪顿住了身形。面上含笑,眼中闪着跃跃欲试的光,他道:“许久不见,月儿比之从前,又美了许多。”
他说,月儿?
努力保持着微笑不让自己破功,我咬着牙,故作温柔道:“祀王爷,虽说容月比不得王爷血脉尊贵,但总算还是皇上亲封的郡主,还请王爷言语间着紧些,唤容月一声郡主才好。”叫我月儿?你还真是百无禁忌了!容成聿都不叫我月儿,你还敢叫!我跟你很熟么?很熟么!
听了我这番夹枪带棒的话,祀王明显顿了顿,面上掠过一丝尴尬,却是立刻重整了旗鼓,笑着道:“郡主说的是,是本王唐突了,还望郡主莫怪。”说着,他还装模作样的朝我拱了拱手。
耐着性子,我含笑问:“不知今次祀王爷约容月来此,究竟有何事相告?”只见他哗的一声收了玉骨扇,右手紧紧攥着那扇骨,指节都泛了白,像是十分挣扎的模样。身子一侧做出个请的姿势,他道:“郡主先请坐,我们慢慢说。”他指着的,正是他身后的一方石桌,石桌边围了几个石凳,凉渗渗的模样。
冷飕飕的初春,我莫不是闲疯了,拿自己的热屁股去捂那冷冰冰的石凳子!心中一百一千个不愿意,我踟蹰了一下,面上的端庄情态不改,含笑到:“容月站着听便好,还请祀王爷说明今日邀约的缘由,免得容月心中忐忑。”
见我打定了主意不愿坐,祀王忙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