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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过。这才是容成聿为数不多的真实感情吧，一种对早夭的妹妹，难以言说的疼惜和怀念。在这一瞬间，我清楚的感觉到，我和容成聿的距离，不但没有因为这难得的真情流露而拉近，反而……更加拉远了。
如果说从前，在我看来，我和容成聿之间隔着千山万水的话，那么此刻，我深深觉得，我与他之间的距离，堪比天涯海角，沧海桑田，他的心，在我永世无法触及的远方，任我多么努力多么煎熬，终究还是只能远远望着而已。
这么想着，心中的难过愈发的无法抑制，有一种叫做悲哀的感受，在我身体里的每个角落里四散开来，无法断绝。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九十七章 秘密（上）
就这样，我们三人静静站在园中许久，谁都不愿开口打破这沉重的寂静。终于，在我即将被这铺天盖地的压抑之感淹没之前，小遥正巧从伙房里出来，救了我一命。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我们，小遥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快步走到近前，向容成聿请安。
小遥随我进宫也有些日子了，虽然她的性子仍像从前一样单纯，但在礼数方面她倒是学得很快，因而这么久以来也从没惹出什么乱子来。容成聿点了点头，示意小遥起身，兮寰走近小遥，柔柔一笑道：“这便是小遥吧，小遥，今儿我要在这里过夜，临时收拾房间也麻烦，所以今晚我就同小月同塌而眠好了。你先带我房吧，聿王和你家小姐……有事要谈，我们还是不要打扰比较好。”
说完，也不顾我刷的一下红起来的脸，兮寰笑呵呵地带着尚有些迷糊的小遥离开了我的视线。
只剩下我和容成聿两个人了啊……这……这……实在是有些……尴尬啊。天已经黑下来了，我试图靠盯着自己的鞋面转移注意力，无奈天色太暗，实在不清楚鞋面上的花样。而出于各种原因，我又不愿抬头去看容成聿，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只能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不断的用手指绞着衣角，无意识的紧紧咬着嘴唇。
容成聿就是容成聿，每每在这样的情状下，他总是那么的怡然自得，比起我的紧张和无措，他显得格外云淡风轻。和从前的数次一样，容成聿就那样风度翩翩的站在我的对面，目视远方，毫无表情，漂亮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深不见底。而他那被风微微吹动的黑发，一下一下的，像是撩拨在我紧张到无以复加的心上，让我连每一次呼吸都不由的小心翼翼起来。
他不会先开口的。
在这一片死寂的院子里，我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如同砸在我的耳边。手心已经汗湿了，手指扭动衣角的动作却怎么也停不下来，在这强烈的压迫感中，我找不到任何可以让自己轻松一些的办法。
尹月，你在怕什么？开口啊，说话啊，你是那个能说会道的尹月吗？别犹豫了，你明明知道，在他面前，无论你如何遮掩，最终还是只能简单得像一张摊开的纸一样，心里写的全部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你又何必这样独自煎熬呢？说出来吧，说出来吧……
可是，可是……
“看来尹姑娘似乎没有什么要同在下说的了，那么，在下告辞。”在我完全沉溺在自我怀疑中时，容成聿突然开口，虽然他只是轻松地抛出了这几个字，却是让我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字字千斤。并不是说他的每一个字有多么珍贵，而是，那每一个字都如同千斤的巨鼎压在我身上，沉重得让我无法喘息。
望着容成聿离去的背影，我似乎看到了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坍塌下来，而后，慢慢的，无法抗拒的，把我淹没……
在我即将脱力的坐倒在地之前，一双手及时的拉住了我，侧过脸，我看到兮寰正注视着我，满眼的温柔和疼惜。一瞬间，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世界一片模糊，我看不清洒满月光的院子，看不清布满星子的夜空，也看不清……兮寰脸上的表情。
在一片迷茫中，我被兮寰扶回了卧房，在床边坐了许久，我才慢慢回过神来，开始用清醒的意识面对方才发生的一切。
看来……兮寰知道的内情……很不少。
“兮寰姐……”我抬起头，看向站在窗前望着夜空的兮寰。听到我出声，兮寰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转过身看着我，微微笑着开了口：“小月，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很多。这些年来，我一直跟母妃暗中书信来往，宫里发生的事情，我大都是知道的。从你第一次进宫的那天起，母妃就开始注意你了，当然，我也是。”
我僵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兮寰。
顿了顿，她接着道：“我们看着你从第一次入宫起便聪明的应付来自太后，皇后的试探，看着你面对父皇突如其来的赏赐宠辱不惊的表现，看着你从琼鸾峰归来之后获得的成长，看着你帮助岚萱时的毫不犹豫和不遗余力，看着你，一点一点……对聿王倾心。”
“你们！”当我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终于无法忍耐的开了口。“别急，小月，听我慢慢说”，兮寰安抚了我一下，继续说：“想必你已经察觉到，父皇对你的特殊对待，时至今日，我和母妃还没有弄清父皇究竟是作何打算，但至少……我和母妃，没有利用你的意思。自始至终，我们只是欣赏你，希望你能假如我们的阵营，更希望……你能……留在聿王身边。”
兮寰的话让我完全找不到头绪，短短两年间发生的着许多事，一时之间，我如何也无法把它们按照这种方式串联起来。
“小月，如今你已经知道我和母妃间亲密的关系了，现在，不妨听听我细说为什么我与母妃之间有这样亲密的关系。”看着兮寰真诚的眼神，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记不记得，母妃曾经告诉过你……关于我的一些旧事？”我想了想，继续点头。“母妃是宫中为数不多的好人，自从她入宫起，便从不曾与任何人争斗，无论是对待其他各宫苑的妃嫔，还是宫里的奴才，她都很和气，所以在这宫闱之中，就数她口碑最好。我的亲生母亲丽妃也不是个好斗的人，所以德妃娘娘和我的生母一直以来都相交甚深。我比聿王大一些，但因为母亲交好，我同他也算是比较亲厚了。”
兮寰停了一下，眼神飘忽，大约想起了从前的生活。我默默坐在一旁，没有开口催促，过了很久，兮寰才从自己的情绪里走出来，继续说到：“当年……我的生母丽妃不想让我像大姐一样，把一生的幸福葬送给皇家，所以希望我能和书砚好好走下去，逃出这厚厚的宫墙。父皇虽然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答应了我的母亲，答应让我嫁给书砚。”
红妆初试弄东风 第九十八章 秘密（下）
“但是，我们都没有想到……”说到这里，兮寰停住了，虽然她没有继续往下说，但我知道她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就在皇帝、丽妃为兮寰和纳兰书砚的这门亲事而高兴时，丽妃突然毫无缘由的病了，且病得莫名其妙。丽妃的病加重的很快，即便眼看着最心爱的女儿即将出嫁，丽妃最终还是没能撑住，不药而亡。
而此后不久，兮寰公主的心上人，当年风光一时的状元郎纳兰书砚，在即将成为皇上的乘龙快婿之前，突然被人弹劾，称其通敌卖国。此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生，皇帝甚至还没有来得及亲自审问纳兰书砚，主审官已呈上他的认罪状，以及纳兰书砚畏罪在狱中自裁的消息。
而这两件事导致的最终结果就是，兮寰不但没能逃脱为皇室牺牲的命运，而且在太后的力主下，远嫁到了悭山韩家，成了那个草包断袖驸马的妻子。
就在短短的几个月间，兮寰由一个被母亲疼爱的女儿，一个即将嫁给心上人的幸福女子，变成了太后巩固韩家地位的工具，我不禁暗暗为兮寰的命运感叹，看向她的眼神也不再那么戒备，而是多了几分怜悯和疼惜。
看到我眼神的转变，兮寰明白了我清楚此事的前因后果。在默不作声的看着我许久后，兮寰慢慢走到我身边坐下，幽幽叹了口气。就是那糅合了心酸委屈和怨恨的轻轻一叹，攻破了我心里最后的防备，我不由自主的伸出手，轻轻抱住了兮寰。她先是怔了一下，浑身僵硬，之后便像是再也支撑不住一样，靠在我身上，嘤嘤哭了起来。
轻轻抚着兮寰因为哭泣而微微颤抖的背，我突然觉得沉重不已，安慰的话就在嘴边，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它讲出来。或许，此时此刻，无论我说什么，都比不上安安静静的坐着，陪着她，让她可以恣意的、放心的哭泣。
不知道过了多久，兮寰终于哭够了，她抽泣着坐起身子，用她那哭得通红的大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我。
“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要告诉我些什么，还有你想让我做些什么了吧？”此情此景之下，我突然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可以挡风遮雨的姐姐，而大我许多岁的兮寰倒像是个受了欺负的妹妹。在心里叹了一句自己又同情心泛滥了，嘴上却还是不受控制的说出了关心的话。
清了清嗓子，兮寰开口道：“当年之事，无论是我母亲的死，还是书砚的入狱，都实在太过蹊跷，而当时因为各种原因，这两件事都没有彻查清楚。其实……小月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出事情的真相，那时太后的势力比现在强上许多，许多事连父皇都无法左右。时至今日，父皇终于夺回了一些权力，我也希望……”
兮寰的声音弱了下去，过了许久她才继续说：“这些年来，我之所以一直同母妃书信联系，就是希望可以找到当年之事的蛛丝马迹，母妃是个独善其身的人，她从不愿参与后。宫的争斗，而且她的行为会影响到聿王，所以我明白当年的事不能让母妃替我彻查。母妃她虽然身不由己，无法在这件事上直接的帮助我，但是她始终相信此时另有隐情。”
听到这里，我有些明白兮寰的意思了。“你是希望，我……”兮寰忙点头道：“小月，这件事我只能拜托你了，我知道如今你尚无法帮助我，我只求你把此事记在心里，有朝一日，你若是有能力，有机会，一定要帮我啊！”
兮寰一边说，一边紧紧握住我的手，仿佛我就是她救命的那颗稻草一般。可是，她拜托我的这件事实在是太难了，连德妃都无从下手的事，我怎么可能办得到？先不说我有没有那样的机智和能力，首先我的身份就决定了在这偌大的皇宫里，我不过像灰尘一样平凡而渺小，自保尚且困难，如何帮得了别人！
“兮寰姐……不是我胆小，也不是我自私，实在是我的能力有限。若是我现在夸下海口，承诺帮你，而我又没办法实现对你的承诺，那对你来说只会是更大的伤害。你也知道的，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子，我没有任何的品阶，也没有任何的靠山，这样一个平凡的我，甚至看不到自己究竟能走多远，又怎么敢轻易地许下承诺呢？”
这是我的真心话，看着兮寰的眼睛，我一字一句的把它们说了出来。可是，兮寰却笑了。
“小月，两年前的你是一块璞玉，如今，你已经被打磨得渐渐显露出与众不同的光彩，而且在未来的日子里，你还会被锻造得更加光彩夺目。我和母妃都相信，你的明天不可限量，你绝对不会止步于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子，以后，会有更加尊贵的位置等着你。而对于你的未来，我抱着比母妃还要高的期望。我完全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有能力，有地位，有权力完成我今日托付给你的事。”
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兮寰的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彩，仿佛她已经看到了未来的那个可以帮助她的我。仔细想了想，此时此刻，我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理由来劝服兮寰，犹豫了一下，我开口道：“这样吧，兮寰姐，我虽然不能向你保证，来日帮你查明这两件事的真相，但是我答应你，只要有机会，在我能力能够做到的前提下，我会尽全力帮你的。”
唉，尹月，你这个软耳根，你这个立场不坚定的傻姑娘。
听到我的话，兮寰先是一愣，而后兴奋地一把抱住我：“小月，小月，我的好小月！我就知道你心地最善良了！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帮我了！”等等，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没说我一定会帮你啊，我只是说看情况，看情况！
兮寰高兴地不知如何是好，又是笑，又是围着我转，让我严重怀疑，刚才那个抱着我哭得梨花带雨的，是不是眼前的这个人。
过了很久，兮寰才恢复正常，我叹了口气道：“兮寰姐，是德妃娘娘让你将此事托付给我的吗？”兮寰眨了眨眼，狡黠一笑：“不是啊，母妃她才舍不得让你这么辛苦，她对你啊，有自己的期望……”兮寰突然捂住嘴，一副后悔失言的样子。
“期望什么？”我刚要问，兮寰摆了摆手：“没什么，没什么，你听错了。那个……天色也晚了，咱们睡吧，睡吧！今晚我跟你同塌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