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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草眼角一颗眼泪流出来,顺着眼角直下,流到太阳穴旁边的头发里,留下一丝冰凉。
苏厚手上的力道渐渐弱下来,不知道是力气耗尽,还是看着她的眼泪,心里软了。
藤草胸口流进一丝空气,她大口大口呼吸着,对死亡的恐惧突然达到最顶峰,对眼前男人的厌恶和憎恨,也同样攀博到她的极限。
她下意识的动了动,发觉手被苏厚压在两个人的肚子中间,一阵麻木,而那冰冷的触感,正是先前那把匕首。
藤草使出今生最大的力气,努力将胳膊从两个人身体贴合的缝隙中抽出来,只感觉匕首软绵绵刺进了一处海绵里,霎时手背上蔓延出一股温热的感觉。
苏厚瞪大了眼睛和嘴巴,两只鼻孔一张一翕,眼白几乎要从眼眶里翻出来,青白色的,几乎要裂开。藤草紧咬着嘴唇,下唇黑红的一片,是出血了。
“你……”苏厚艰难的从嘴边溢出一个字,亦或者说是一句话,只是没有力气说完它。
他想将全身所有的力气都集中到掐着藤草脖子的那只手上去,让这个贱人与她共赴黄泉,却软软的没有一丝力量的集聚,任凭他怎么努力,藤草呼吸的声音,越来越大,响在他的耳边,犹如炸雷。
苏厚的手终于颓然无力的从藤草的脖子上滑了下去,下巴搁在她胸口上,喘着粗气直勾勾的看着她,眼睛通红,满是不解。
藤草手上的温热感越来越重,越来越多,到最后黏糊糊的,她喘够了气,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凄厉的尖叫了一声,将手从匕首把上松开,看着沾满鲜血的双手,瞪着双目,将苏厚从身上推过去。
苏厚整个人挼绵绵的,像被人抽去了全身的骨头,瘫倒在一旁,双眼无神的望着顶上,像一直被撩在岸上的鱼,大大的张着嘴想要水,却无能为力。
他的肚子上,直挺挺的插着那把匕首,已经被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
藤草茫然四顾,不敢看苏厚,只左顾右盼,呆坐了一会,像是突然发现苏厚生命垂危一般,嚎啕大哭起来,声音响彻整个屋子。
苏厚早已经彻底没了呼吸。
藤草费尽力气将苏厚摆好,又拔出他腹中的匕首,泪如泉涌,正欲捅向自己,皇甫北楚与沈雪如冲进来,打落她手中的利刃。
随行的丫头看见苏厚直挺挺的已经死了,身下的血将被褥全部染红,又是一声尖叫,将霜子她们都引了过来。
藤草已然三魂离了两魂,只喃喃道:“他死了?我没想杀他的,是他逼我的。”说着说着摇摇头:“不是,是我逼他的,我骗他我有了孩子……”一时分不清谁对谁错,只茫然用自己能听到的话语声不断嘟哝。
苏大总管拨开围观的人群,看见白布遮盖的尸体,满是皱纹的脸老泪纵横,扑上去哭道:“苏厚!苏厚!”待看见坐在血泊中的藤草,更是疯了一样抓上去:“好狠毒的女人,苏厚哪里得罪你了,竟如此狠心杀了他?你存心要让让我们苏家绝后啊。”
一边骂着,一边对着皇甫北楚:“王爷,苏全在楚王府伺候二十几年,终生未娶,只有弟弟结婚生子,为老苏家延续香火,得苏厚一个儿子,老奴一直视如己出。如今苏厚死于非命,这让我九泉之下,如何去见先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在场人等看他一把年纪,忠心耿耿,此刻白发人送黑发人,无不动容。
皇甫北楚冷冷的命人将他搀扶着下去安抚,对藤草淡然道:“你到底为何杀人?”
特别是,还选在今天这样的大日子。
藤草眼泪像大颗的豆子一般,扑簌扑簌往下落,似乎要把一生的眼泪都在此刻流干流尽。
她踉跄着艰难的爬起来,哽咽着道:“奴婢一直与苏厚互相喜欢,早已经在一起了,今日才知道,苏厚欺骗奴婢的感情,并非真心实意想娶奴婢,奴婢一怒之下,便杀了她。”
说罢使劲深呼吸几下,跪下道:“此事系奴婢一人所为,与他人无由。任凭王爷发落。”
薛宾鹤在一旁悠悠叹道:“真真可怜,好好的一对人儿,竟落得如此下场。”
沈雪如怒喝道:“你胡说什么呢?他们两个私通,辱没王府声誉,早该双双浸了猪笼。妹妹如今替罪人说话,可不是你滥发同情心的时候。”
藤草是她屋里的人,本来她还想等老夫人寿宴过去,找个机会直接发落了便是,没想到躲都躲不过去,她一直防着薛宾鹤,却没防住藤草自己犯贱。
沈雪如一心想早早把事情了了,免得牵连到自己,却不料她的呵斥,落入藤草耳中,像一根尖细的绣花针,扎进藤草的心口,激起她所有的怒火。
“沈侧妃不必担心,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不用谁为我求情。”藤草朝着薛宾鹤的方向,认真磕了一个响头:“这一个感谢薛侧妃好心,曾经想把我指婚给苏厚,却不料沈侧妃坚决反对。事情虽然没成,但奴婢即便死了,也会铭记薛侧妃恩德。”
、二十八章再见尴尬上
又朝着薛宾鹤磕了一个响头:“这一个是给您肚子里的小世子的,奴婢等不到他出生了,只能在这里,尽一尽奴婢的本分。qqxs。cc”
皇甫北楚冷眼瞧着她做这一切,待她站起身来,才道:“你在王府行凶,许多人都看见了,本王无法包庇你,只能交给衙门处理了。”
冲一个侍卫道:“将她压去本城县衙。”
侍卫大声领命道:“是。”
藤草苍白着脸,颓然无力道:“奴婢遵命。只是,奴婢房中,还有一些东西,想分送给各位姐妹,容王爷能给奴婢一点儿时间。”
苏大总管已经在一旁扯着嗓子喊起来:“恶毒的女人,王爷别答应她,让她立即就死,判她斩立决!”
皇甫北楚严峻道:“杀人是恶行滔天,本王不能开这个先例。”冲一旁站立的侍卫:“押她出去。”
藤草跟着沈雪如时,嚣张跋扈,蛮横无理,不少人吃过她的亏,受过她的罪,现在看她落到如此境地,不拍手叫好,就算对得起她,哪里会开口求情,更何况,痛失侄子的苏大总管,比藤草更可怜,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四哥,她一个弱女子,也跑不了,你就给她个恩典吧。”一个突兀的女声响起来,却是倾城郡主,她不知道藤草在府里的底细,只单纯觉得可怜,值得同情,便出声为她求情。
皇甫北楚怎么也得给她一个薄面,勉为其难答应了。
苏大总管捂着心脏。兀自喘息不停,皇甫北楚又命人好好安葬苏厚,请了大夫来为苏大总管诊脉。
一场悲剧,就这样草草结束。
只是不知道京城里。这件事情,又要成为多少人茶余饭后的谈资,沸沸扬扬的传上多久,才能渐渐平息下来。
老夫人一直坐在前厅,听报信的说明原委之后,黯然叹一口气,看向一旁站着的苏嬷嬷。
苏嬷嬷镇定自若笑着道:“娘娘看奴婢干什么?奴婢早就和他们一家脱离了关系,苏厚死便死了,谁家寒冬腊月的不死人。”
老夫人点头道:“你能如此想,是最好。苏大总管为楚王府操劳这一生。临了落得如此悲剧收场。苏家的香火。是断了。本宫将苏厚厚葬,你不会介意吧。”
苏嬷嬷道:“奴婢早就心如止水,苏家的事情。与我再无一丝一毫的牵扯,娘娘尽管凭心去做。奴婢无悲,亦无喜,只当苏家,没有生过我这个女儿罢了。”
老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跟着我这些年,你的性子也磨的很稳妥了。”
苏嬷嬷微微一笑,只闷声答道:“是。”
经此一遭,老夫人过寿宴的心思,也基本上被消怠的所剩无几,对沈雪如继续听戏的建议。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让苏嬷嬷搀扶她回坤院去了。
临走终究是忍不住,转身回头对沈雪如道:“你也太不小心了,这样的人,怎么还能放在屋里,闹出这样大的丑事。”
沈雪如一个字也辩解不开,只小声噜喏答道:“儿媳知错。”
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的看她一眼,微微怒道:“以后好生看管你院里的人。”
沈雪如恭敬称“是”。
桐花却火急火燎的上来,欲言又止,老夫人瞟着她:“有什么事,就说吧。”
“是”。桐花乖巧的应答一声,语气里波澜不惊:“藤草在她屋里,上吊自杀了。”
沈雪如闻言大惊,疾声问道:“不是说看好她么?侍卫是怎么回事?”
桐花小声回禀道:“她说换身衣服,侍卫们觉得她可怜,押去衙门,只怕也是斩立决,心一软就同意了。结果半天不见人出来,还以为逃走了,却才发现藤草换了一身红衣,吊死在了房梁上。”
老夫人听桐花声音越说越小,不像是禀告,倒像是悄悄像沈雪如告小状,怒喝道:“现在人呢?”
桐花被这突然放大的声音吓了一跳,急忙回身道:“已经抬出去,和苏厚的尸体一起停放在义庄(古代用来集中放尚未下葬的棺材的地方)了,她们都死于非命,不能放在王府出殡。”
老夫人愈发恼怒:“糊涂啊,糊涂,那丫头刚杀了苏厚,还让两人停放在一起?那该多寒苏总管的心?”
沈雪如愧疚道:“这不是媳妇的主意,媳妇这就去调整。”
说完带着桐花,闪着身子飞快走了。
倾城郡主带着瑞王一脸凝重,过来告辞,老夫人又和蔼的拉着倾城说了一会儿的话,才依依的让人备轿,送他们回去,对今日发生的人命案,却只字不提,像完全没有这回事一样。
不多时,皇甫瑞谦折身回来,说有东西忘在皇甫北楚书房内。
书房门虚掩着,皇甫瑞谦轻轻敲一下,没人应答,估摸着皇甫北楚只怕是去安排处理寿宴之后的事情去了,便擅自推开了门。
倾城还在王府门口等着他呢。
大红木的桌子后面,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皇甫瑞谦试探的叫了一声“四哥”?却无人应答,他正欲走上前看个究竟,一个瘦削的身形却突然站了起来。
霜子一脸错愕的盯着走进来的皇甫瑞谦,笑着道:“瑞王有何事?王爷并不在书房?”
说罢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纸:“我来给他拿一封书信。”
皇甫瑞谦这才释怀道:“哦,我方才在书房跟四哥说话,将一枚扳指落在桌上了。”说罢探身去拿,霜子顺着视线看过去,果真见砚台旁边,一枚通体血红的玛瑙扳指,散发着诱人的光泽。
霜子冲他彬彬有礼的笑着,生疏却又客气。
皇甫瑞谦知道上次两人同处一室,差点铸成大错,而作为一个男子,最羞于启齿的动作,都被她见识过,此刻见面也是挺尴尬,默不作声的侧着身子,让出一条路来。
霜子擦肩而过,面无表情。
却被皇甫瑞谦拉住了胳膊,空气似乎凝固了。
她不走,他不动。
少顷,皇甫瑞谦开口道:“你……还好么?”
霜子深呼吸一口气,平复心情,侧过脸微笑道:“怎么会不好?瑞王可是说笑了。”
皇甫瑞谦头微微一偏,恰好对着霜子白皙的侧脸,细微之处,能看见她圆润的耳廓,而脸颊边上小巧的绒毛,在屋内烛火的映照下,似乎那细密的绒毛,在心里轻轻的挠着,一点一点,把他耳朵情致都勾了起来,心痒难耐。
心里一动,嘴上就一松:“我觉得你过的一点儿都不好,若是好,席间沈雪如为何总是为难你?”
原来你都看着。
霜子今日故意让自己不去关注他,却不料,他仍旧是将所有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心里被强制压下去的波澜,渐渐起来,却不愿意再有牵扯,认真道:“你若是都看到了,就该知道,倾城身上那件‘香缕衣’,是何其珍贵,王爷却惟独赏了我。而沈雪如为难我时,王爷又是如何处处护着我。”
说着理直气壮,期待着皇甫瑞谦哑口无言。
皇甫瑞谦的面上却带了愤懑之色:“这就是待你好了?”他冷哼一声:“若是真心对你,便不该将你丢进女人堆里争斗,更不该三妻四妾,让你成为其中一个?护着你?若是我,便只求一个女人,全心全意爱着她,疼着她,不让她受一丁点儿委屈。”
他定定的看着霜子,几乎要看到她内心深处去:“让你受了欺负,再护着你,他就是这样对你好的?”
一草一木一世界,一生一世一双人。
多美好的意境,可她已经深陷泥潭,无法回头。
霜子将动容全部强逼着自己摒弃在心门之外,硬着心思抬头对皇甫瑞谦说道:“瑞王大可不必费心,我甘之如饴。”
皇甫瑞谦眼睛里有晶亮的东西,盈盈的像一潭清水:“若是如此,本王寝食难安。”复又觉得这话不太合适,咧诺着说道:“西北饥荒,近日只怕有难民会冲进城里,引发暴乱,你切记着,千万别出门。若是有要事,一定多带几个侍卫。”
这话他不叮嘱,霜子也会格外注意,皇甫瑞谦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就像相公出远门,妻子在临行前细细叮嘱:“天冷穿衣,饿了吃饭” 一样,离了妻子,相公一样懂得穿衣吃饭,可说的人若是不说,便总觉得少了关心。
皇甫瑞谦此时此刻的心思,霜子大概也懂得几分。
听他提起灾民的事情来,霜子蓦地也想起一件事,抬眼道:“那我有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