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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变局
我连续几日带了时令的花朵去瞧他,无非也是坐着说说话,彼此打趣一番。就在隆禧能够下床的前一日,我爹出事了。
胡同里一排鞭子官兵举着火把,将往常漆黑静谧的胡同照得通明,黑夜里唯有林家的宅子上空的天穹是青蓝青蓝的,伴着火把晃动的夜空夹杂着吵杂的动荡。
一名军官模样的男人挡住我的去路,他的左手握在腰侧的军刀刀柄上,像是要随时作战:“你找谁?”
我打量他,目光落在他身后不远处被官兵拦截住的人群里——易伯伯和兰珠正站在那里。
兰珠对我摆手,神情紧张。
“爹!”
爹被人从身后用麻绳绑住,脖子以一种奇怪的形式向前伸去,像岣嵝的老汉,垂暮等死般的凄惨。紧随他身后的是我娘、姨娘、含阡还有府里的下人们。
是不常见的朝廷捉拿罪犯的阵势。
我懵在原地,一切感知都远去了。直到背后有人猛地将我推进那条队列的最后,这才发觉自己也被人捆了起来。
我回头看见兰珠气恼地直跺脚,原地来回踱了几圈后冲出了人群。
下到天牢,才知在叛党里面我爹算是罪行最轻的一个官员了。因此士卒对我们倒也不怎么为难,只是我入了监牢才知我爹之所以会成为叛党都是因为一个字——钱!
“吴三桂兵变,凡是有来往的都脱不了干系,你还在这个节骨眼上卖马给额驸府!你也不想想,为何那么多养马卖马的人都不卖给额驸,偏就你一个小小的盐官就运气好让额驸看中了?倒腾几匹马,赚了点银子就把命给搭上了,值吗?!若是朝廷有明,查清楚了、从轻发落还好;若是让人诹垢了,安个“勾结叛党”的罪名那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呀!”
被我这私底下一点,我爹这才惊醒,脸色立刻苍白。
“我、我也不知那人是额驸府上的,只是听人说起大价钱买马,我见有钱可赚,就……”爹慌了神,愁眉苦脸地瞥向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的姨娘。
她拎耸肩膀,脑袋龟缩在双肩中,完全丧失了平日里的张扬跋扈;含阡紧紧挨着她娘,只顾安抚她娘的情绪,默不吭声。
新扯的料子做出来的衣裳就是不同,连刺绣都不是一般坊间绣庄的工夫,穿在身上即便是黑夜也泛着绸缎的流彩,荷叶上的水珠都是用的细小的珍珠,玲珑欲滴、栩栩如生。
见含阡母女俩这样贵重的衣裳,我顿时明白了,热血沸腾、怨入骨髓。
“常言道‘红颜祸水’,我总是不信。今儿个出了事算是明白了,这么大的事儿也是你们娘俩儿撺掇出来的!若是明儿个拖去菜市口问斩,倒叫你们再如何去作孽!自个儿找死也就罢了,拖累了府中上下二十几口人命,也不怕入了地狱不得超生!”
“你也是!”我转头恨得咬牙切齿,对爹吼道,“受了点儿枕头风就不分东西南北、青红皂白。跟我娘两个人好好过日子不成么?!偏招惹了不三不四的人,心神儿又不通透的,这种掉脑袋的钱能赚吗?也不同我商量,稀里糊涂地连命都搭上了!”
“含陌……”我娘见我气得没了分寸,连爹也一并骂了,过来拉住我的手引我坐下平气儿。
我爹这才敢正眼瞧了我,战战兢兢地坐到我跟前来:“陌儿,爹知道爹犯了错,爹不对。可现在已经这样了,你、你可有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
、变局
我静了气儿,埋头思索了片刻。
这事儿毕竟还是爹做的,若是让二十口下人跟着受累,不是造孽是什么?做了便做了,真要问责也逃不掉,大不了就是我们一家五口死在一块儿。只不过……
我注视蜷缩在墙角的姨娘和冷静异常的含阡,叹口气:“爹,明日里上了堂,你只照实说是谁做的引荐、卖马是为了给谁钱花,至于那个接头的人你一概不认,要追究起来……”
“你是让我娘一人全担?!”阴脸的含阡终于打破了沉默,“你竟这般狠毒,除了我娘同我的籍还不够,还非得致我们于死地!”
此刻,一向隐忍纤弱的含阡以为我落井下石,激动地向我扑来。我还未回神,她已扑到我身上,两人当着我爹的面扭打起来。
“陌儿,陌儿别打了!”
“阡儿!”姨娘醒神连滚带爬扑过来,眼泪纵横道,“别打了,都是娘的错,是娘错了!不要再打了!”
越劝越闹。
“你还有脸说话!你们害得我和我娘吃苦受罪不够,连我们的命都要拿了去!现在好了,大家都逃不了了,你们安心了吧?!你们高兴了吧?!”气儿蒙了眼,双手只在含阡脸上乱抓,右脚还顶在她胸口防止她靠近抓住我。斗了一会儿,含阡见没占着便宜,也学我开始乱踢。
两人倒地上只胡蹬腿看谁踢中谁。踹着踹着反而把人给踹远了,我被娘抱住肩膀,气呼呼地看着对面躺姨娘怀里歇气儿的含阡。
“你只欺负我!从我进了林家你便欺负我!”含阡没喘上气,嘤嘤哭了起来。或许是觉着求生无望,倒把这几年闷在心底的委屈抖落出来,“说是我姐姐,根本待我一点儿都不好!从来不带我玩儿,偏跟别人家的人姐姐长妹妹短的!我叫你从来不答应,动不动就白眼儿。我娘出身不好,可也不见得能让你这样作践的!家里的下人们表面上恭恭敬敬,背地里把我娘同我嚼烂了。说是林二小姐,其实连个寻常家的庶女都抵不上;说是你妹妹,可在你心底连个丫头都不如!”
含阡泣不成声,句句都是抱怨。可我却听得心里直慌。
就像不共戴天的仇人突然告诉你她的恨皆因爱而起,而你早就做好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准备。
我丧了气,紧扣的双手从胸口滑下来落在稻草上,指尖的冰冷使我侧目扫去。精致、华贵如旧的“万锦迎春”杂在枯草之间。
“我瞧别人家的姐姐都牵着妹妹去买糖吃,心里不知多羡慕。你是我姐姐,咱俩是滴过血、认过亲的,可你当我是妹妹了吗?”
“以前爹每次来扬州探望我们,我都央着他多说说你的事儿,我都能想象你长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我多想见见你,叫你一声‘姐姐’。”
“爹会捎给我你的旧衣裳、旧首饰,我一点儿都不介意。因为上面有你的味道,有我姐姐的味道啊!”
“我巴巴盼望着的就是能见上你一面,所以才央求爹带我们进京。可你呢……”
“我以为你见到我也会开心,可你却跟其他人一样,嫌弃我娘的出身还有我。从不正眼儿瞧过我,还时不时刁难我……”
“够了!不要说了!”我低吼,语气夹怒,打断了含阡的委屈和苦怨。手里紧握的金簪扎进肉里,懵了心、感觉不到疼痛的我任额头上如梦初醒的汗珠若雨瀑下。
我定了定神,扭过头目睹爹哀伤的神情,热泪涌上眼眶。
“爹,明日还是照我方才跟你交代的那样说,至于……姨娘也是一样,照实说。”我侧目注意到姨娘震惊的表情——我从来没当她面这样称呼过她。
“倘若有人套话、把话头往额驸身上拉,不管真假一改否认。只说是为了赚些银子补贴家用,出了大价钱就卖了。咱们就只往钱上认!”
“若能全身而退是最好的,若不能……”转身望向娘,犹豫了一会儿,又瞧向姨娘和含阡,“若不能保住性命,爹就只说已将姨娘和含阡除了籍,横竖是能保住你们二人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变局
我躺在娘怀里,衣角被含阡拽住。她也被姨娘拥在怀里,睡得很熟。不知是否好梦,嘴角含笑,笑容清甜。
含阡说的对。我从未正眼瞧过她,从她进府的那一天我一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态度去对待她。如若做好不能让我注意她,那便是往坏人去规则自己也要让我记得她这样一个妹妹。
何苦?
都只为一个肯定。
我轻叹,转头去看她。仔细打量才发觉她长得确实同我有几分挂像。
柳叶新眉轻描一双同我一样继承了爹的双睑杏眼,她的鼻梁比我挺拔,应是从姨娘那儿遗传来的。只是嘴唇薄而大,倒不似我的嘴。
月光穿过牢里的小窗,静静流淌在她的面上。
我小心地翻过身,将衣角从她手里拉出来。
牢房外的墙壁上的火把微晃,荡出一道影子。
“隆禧!”我奔上去,惊喜的瞬间又担忧起来,“你怎地来了?风寒好了吗?你这个节骨眼上来不是把自己给牵连了吗?”
“我担心你。”剑眉紧蹙,却拧不断星眸中的紧张和忧虑。
我心头一暖,泪水滑落,凝在了脸廓。
“明日问起来,一概否认,剩下的我会打点的。”修长的手指穿过被无数人磨光了的笼栏,抚上我的面庞,四指托住脸颊、拇指轻拭泪水。
我却越发地悲伤起来。
“‘勾结叛党’事关重大,就因你是王爷才要更加注意,不能让人抓了把柄,令皇上认为你存有二心;何况我爹贩卖马匹给额驸府是事实,你若硬去周旋,定会将你自己都折了进来。”
我捂住他的手,泪如雨下,渗进他的指间,连带我的手心都是湿润的。
此时此刻,我才明白自己有多贪恋他的温暖。
“今日遭受牢狱之灾,求生若是无望,还劳烦你日后多加照顾我妹妹。”
左手覆住他的手指,无力地将他的右手拖下。
左脸渐渐笼上一层凉意。
凉得,如同我袖筒里“万锦迎春”。右手蜷缩在体侧,一握,手心里促地一疼,顺着经脉疼到了心底。
握住他、不愿松开的左手已经被泪和汗浸湿了,终是不舍也摊开了他的手掌。
“好生照顾含阡。”
簪子没有雕合昏花的楠木红漆四方小椟装着、没有黑色绒缎衬着,此刻只空溜溜地躺在他手心也没能阻挡精细的光华。
我对隆禧的宽宏大量感到愧疚,也对拾到了他送给含阡的“万锦迎春”、而我却采取沉默的态度感到愧疚。如今物归原主,也算成就了一件功德。
托住他手背的左手依依不舍离开了他。指尖颤抖时触碰到的、他手背上若有若无的肌温,如利刀般割在我的心口。
我想,这仅是我能为含阡做的第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了。
泪珠,蓄在眼眶,在仔细瞧过他最后这遭便绝望地跌了下来。
目光聚在那滴泪上,落在他猛刺过来的黎色流云暗纹的袖口上。那片流云沾了泪,深了一个色调,像盛了许多雨的云朵即将倾盆而下。
他的左手扣住我的手腕,将我的手心掰向他。
“你拿着。”
簪子又回到了我手里。
“若是你能平安无事,就带着簪子来找我;若是你……”他别过头,咳嗽了两下,嘶哑中带了一丝哽咽,“若是你没命见我,那就戴着。凭了这根簪子还望上天能叫我从一干尸首里认出你,也……也给我留个念想。”
作者有话要说:
、变局
念想。
我咀嚼二字,泪水潸然。簪子回到我手中,我亦从腰际扯下一方淡竹青色的纨帕,勉强扯出一缕笑:“这张绢子你问我要了好几次了,其实我早就绣好了,可我忆你讨求的模样我就不想那么早给你,如今……”我抽口气,忍了忍泪,咧嘴笑道:“你可别嫌弃我手艺不好,不然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我捻住帕心塞进他手里,帕角上的白瓣黄蕊的雏菊随褶皱微微翘起,挑在他左手虎口处。
“王爷,该走了。”从暗处走来的方管家匆匆扫视过我,站在隆禧身后低声提醒他。我这才意识到危险。
“走吧,呆得越久对你越不利。”
我将纨帕按进他的手心,突地手指一合,被他隔着丝绢紧握在手心里。
“你等我。”
隆禧赌咒般的将他自己的下唇咬得发白,许了我一个约定便匆匆离开。
见过他,便觉已无可恋。只等走完审判便问斩。
因是谋反叛逆的大罪,故此次审判由大理寺、刑部、都察院三司会审。死前能再见隆禧已经满足,我倒平静,从容地回了各部官员的问话。至于他们的弦外之音,譬如有无同党之类的话一概否定。
审案是拨乱返正的方法,也是借机排除异己的手段。
我装作不知其所谓,也就蒙混过去了。只是爹被问完话之后却没有再同我们关在一处。我们提心吊胆了几日便被通知可以出狱。
满心欢喜以为全家无事,打听之下才知爹并未跟我们一起出狱。我担心中途会出什么茬子,又不想娘她们忧愁,安顿好大伙儿,便独自去找兰珠。
走到她家门前才发现她家也乱成了一片。
处处鸡飞狗跳,兰珠站在后院里又是哭又是喊的,任是没一个人听她的话。
我恰巧抓住个抱着唐三彩、从我身边擦过要夺门而逃的男仆。
“老爷受贿被抓了!朝廷过两天要来抄家!”男仆咕噜说完甩开我的手一溜烟跑没影儿了。我想抓住那人,只是从院子里三三两两地跑了更多的人出来,将我推挤在门外。
兰珠惊惶地目睹仆人从眼前上蹿下跳,她同我一样,拦住了这个拦不住那个。好不容易抓住一个苦口婆心劝阻了一番,那人就不耐烦一把掀开兰珠将她推到地上。
我心里头急,担心她被人伤着,于是大声叫唤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