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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皇对母妃好吗?对她好吗?
无忧曾经以此为傲,更在漫长的岁月里不断的怀疑,再相信。
然而无论好与不好,父皇也早就不在,要她如何去深究?如何去回答?那是她在从前最怀疑,更最不愿意怀疑的事!
恍惚间,她忽然想起北堂烈之前在密道中与自己说的话……
感情真正流露的时候,是做不了假的。
“好……”在窒息的挤压中,无忧颤声回答。
这勉强的回应并未让睢清满意,他迫切的再追问,“到底‘好’还是‘不好’?你连这都感觉不到吗?他可是你的父皇!!”
蓦地睁开眼睛,正对那双空洞的眼睛,无忧无比肯定的回答,“他对我很好!对我娘亲也很好!!即便娘亲死了,整个夏宫里父皇最宠的就是我,我想怎样就怎样,夏国也是因为我才亡的,你满意了吧?!”
被逼到死角的歇斯底里,终于肯直面她的逃避。
她的父皇,是这世上最宠爱她的人。
从不曾伤害她,从不曾逼迫她,至深的血肉亲情,超越了任何,连北堂烈都比不上。
她的话,让睢清随之露出复杂的神色,他怀疑自己,更怀疑夏城壁,甚至是所有的一切!
“让你失望了吗?”
抓住他落寞怀疑的神情,无忧反而平静了许多。
“我是父皇的亲生骨肉,他当然最疼爱我了,难道你一直认为,这世上除了你之外,没有人能给我的娘亲更好的爱吗?还是你由始至终都这样期待,所以你才那么失望,你根本不配爱我娘!”
倘若真的爱一个人,是恨不得将所有最好的都给她,还嫌不够。
“如果你真的爱我娘,就算她嫁与了别人,就算有了我,你也会一样期望她能过得无上美满,你根本做不到!”
这道理与沐君白对她说的那些话是一样的。
对自己腹中的孩儿,夏无忧何尝不惧怕惶恐?
就在她毫无准备时,身体里已经孕育了一个小生命,然而他却会成为阻隔她与北堂烈生死相随的最大障碍。
沐君白是如何对她说的呢?
这个孩子,他也稀罕啊……
世间真爱,难道不正是如此吗?
看到睢清那张可惧的脸孔一点一滴的泛出失望,无忧暗自洞悉,不动声色的挑衅他,“你可知我的名字为何叫‘无忧’?因为我的父皇,希望的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无论我要什么他都给,哪怕是整个夏国!”
也许娶她母妃的初衷是为了以此控制睢清,掌控整个碧渊海,可夏城壁无度的纵容自己的女儿,将他所有作为父亲的爱全然给了这一个孩子,还能说明什么呢?
若非爱屋及乌,若非真情,谁能做到?
“够了!”
睢清大声呵斥她闭嘴!
不想再听下去了,不能再听下去了,他才是这世上最爱她的女人。
本揪扯在无忧衣襟上的手,不受控制的钳住她纤细的颈项,他陷入难以自拔的漩涡,根本没有察觉自己在做什么。
远处的北堂烈,只能眼睁睁看着,焦灼中全身的血脉几乎都要燃烧起来,想立刻冲破被制约的穴道!
就在这时,方才他们上来的那入口,忽而窜出一道白影。
沐君白落地站稳,淡淡然的将四周扫入眸中,虽是在看到无忧的那一刹有那么一丝惊动,却很快恢复如初。
最后视线稳稳落在被点了穴道的北堂烈身上,他即刻轻松的笑了起来。
“哎呀……莫不是本座眼花了?竟在这里看到……”
悠闲的走上前去,打量无法动弹的男人,“烈皇万岁?”
这四个字说得讽刺至极。
想这天下间,除了他之外,还有谁能与北堂烈匹敌?
要点他穴道,就是沐君白自己,只怕都有些难度,所以能做到如此的,也只有夏无忧了。
可那小人儿此刻又是被一个嵌在石壁上的人钳制住的。
一个无能为力,一个反抗不及。
他来得可真是时候?
“还愣着做什么?”北堂烈真的急了,一双通红的眸钉住沐君白,死死对他下令,“给我把穴道解开!”
做了个‘怕怕’的表情,沐君白往后退两步,反问他,“急什么?正是紧张的时候,再看看也不迟。”
若那怪人要杀无忧,也就是眨眼的事。
可他看得出来,怪人虽长得丑了点儿,却很迟疑,于是教主大人也不敢轻举妄动了。
只好佯作轻松,调侃众生。
那‘正是紧张的时候’,是要提醒北堂烈,此刻贸贸然给他解穴,也许会激怒那个人。
得他提醒,浑身僵硬的男人也不再出声,总算清醒。
撇下北堂烈,闲逛般走到无忧身侧,保持着一段让那怪人觉得安全的距离,他‘啧啧’两声,调侃依旧,“先前我进那密道,看到被破解的机关阵法,还奇怪来着,原是你孩儿的爹来了,否则你哪里能活到现在?”
孩儿……
睢清狐疑的看定无忧,松动了掐住她脖子的手,“你有了身孕?”
“我又不是你女儿,我有没有身孕,跟你没关系!”
虽自己的性命捏在他手,无忧却仍旧倔强得让靠近不得的两个男人暗自着急。
睢清语气阴沉,“没关系……是跟我没关系……”
婉转的语气,好像在某种极端的情绪之间来回游移。
无忧之前那番话对他还是起了作用的。
她与他是丝毫关系都没有,她只是他心爱的女人的骨肉,却并非他的。
那么他要杀了她吗?
杀与不杀,都中了这丫头的下怀。
杀与不杀,仿佛都中了这丫头的下怀。
“哈哈……哈哈哈哈……”
窒息的沉默中,睢清忽然大笑起来,那只紧锁在无忧颈项上的手,也不再让她感到难受了。
“若我杀你,岂不是证明我并非那么爱你娘,果然是桦莲的女儿,你和你娘一模一样,一模一样!哈哈哈哈!!!”
“那你到底杀还是不杀?”沐君白不失时机的追问。
外面已经乱成一片,沅的无敌舰队齐齐开动,大有要让他们在这片碧渊海上有去无回的意思。
却在这地宫里,莫名其妙的遇上被束缚的老海皇,再在此地耗下去,大家都不用活了,一起喂鱼作罢!
无忧也紧张到了极点。
她对阴谋诡计向来驾驭不熟,难得用一回激将法,还给人不留情面的点了出来。
到底杀还是不杀,给个准信吧,她也演不下去了。
止住了笑声,睢清那双惨白的眼珠转了转,他忽然对无忧道,“杀了我。”
杀了他?!
无忧不解极了,回视他的眸光中充满疑惑。
睢清却更加坚决,“我叫你杀了我,用我的血去滋养长生花,再取其花液,给你心爱的人服下,他就不会死了,快杀了我!”
他要证明,在这世上,他睢清是最爱桦莲之人!
无忧愣愣的怔了半响,沐君白连忙上前将她拉开,急急询问道,“这位前辈,她是有孕在身的胆小鬼,不如让在下代劳可好?”
睢清倒不挑剔,空洞的眼珠转向那白袍公子,可怕的脸浮出个若有似无的诡笑,“如此也好,让你出手,并不失我身份。”
说完,他忽然隔空向无忧推出一掌——
在小人儿飞出去的同时,再信手一翻,弹出一小截藤蔓。
那藤蔓正正打在北堂烈的穴位上,登时他全身血脉通行,脚下一蹬,跃至空中将无忧接下。
平稳落地后,再带她转身背对睢清那处,显然是示意沐君白快快动手了。
另一端,睢清已然无牵无挂,神态恢复了平和。
他抬起手,在黑暗中指向一个方向,沐君白看过去,便见到尽头出有一出口。
“从那里行出,有条分道,左边可出大王宫,右边的那条尽头,是丹洲的心脏,以火烧其磁石,乱丹洲均衡,这座漂在海上的岛就会永远沉没,你们有两个选择。”
他的意思不言而明。
若走了左边,必然是畅行无阻,即刻脱险。
而右边则是关键!
想要毁掉丹洲,必须前往那里,毁掉那颗磁石,但定然是有去无回!
罢了,见到沐君白神色间的迟疑,睢清得逞的一笑,“你,可愿成全他们?”
他看出来了,所有的一切!
这世上,并非你全心全意的爱着一个人,她就不会离开你,就不会嫁给别人,为那个人生儿育女。
你的爱,于此来说,到底算什么呢?
“这就不劳前辈操心了。”
回首看了那方被北堂烈完全紧抱在怀中的人,沐君白淡然浅笑,转过头来,面对睢清时,已然冷血。
“得罪了。”
手起,那衣袖随着凌厉肃杀的风而挥舞。
热血就此飞溅满地,一代痴情的海皇,性命终结于此。
可喜的是,他终于以自己的命为代价,证明他的爱同样纯粹无暇,世间无人能敌。
可悲的是,那个早就不在人间的女子,此生并非为他而活。
用他的血液浇灌了那朵开得正妖娆无比的长生花,那透澈的花液立刻变得腥红,沐君白取下随身携带的酒壶,将那花液乘于其中。
做完这一切,他再回首去看相依相偎的那两人。
忽然有些体会睢清的悲了。
怒海逃生,此情难却
轰鸣声不断从地上传来,彷如大地颤动,即便身在地底深处,也能感受到那风云色变的浩荡声势。
当年北堂烈为了一己私愿,护夏国的十三公主一世安然,宁可派心腹秘归朝炎,细心策划了一场宫廷政变。
即便之后的结局不尽如人意,那弑父的狠辣手段,足以为外人色变。
为君者,若心存大善,则万事休矣。
世人将大夏灭亡之责归于夏无忧,不曾想,倘若这世上不得夏无忧,恐怕如今夏国覆灭成灰成烬,连让夏之谦建立新夏的余地都没有彐。
比较起来,当世帝王,哪一个不是无情的角色?
海皇沅为阻止其父在不恰当的时机挥军北上,不过十六岁就暗中夺权,将睢清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地底。
为权,为天下,谁不是冷血不择手段,罔顾亲情恝?
如今夏无忧就在丹洲,将其生擒,便能得到中土,这岂能不让海皇兴奋?
出动整个无敌舰队,无可厚非。
三个人,狂奔在漆黑的密道中,无忧几乎是被北堂烈提携在怀中,随着他的疾驰,她的脚尖根本触不到地面。
眼前伸手不见五指,她只能紧贴在他怀中,双手攥紧了那长生花的花液。
有了这样东西,她心爱的男人就能活下来,就能与她共度余生,一起迎接她腹中的孩儿。
可是,不知为何……
此时无忧脑海中挥散不去的,却满满都是沐君白的身影。
宝相寺的初见,她只当他是个穷凶极恶的江湖中人。
赤宫的再遇,他逼迫她吃下毒药,却不想那是她保命的良丹!
她不知道在此生还未与北堂烈有任何交集时,他已经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默默观望她。
也许起始不过是他孩子气的不服,不甘。
然而那些见证了一切,改变了一切的岁月啊……
让他早早的来,早早的识得了她,却未曾让她成为与自己相爱相守的那个人。
洞窟中睢清的悲愤伤感失落,流露出的种种遗憾和无奈,那丑态毕露的模样,慢慢在无忧脑海中,和一个清逸俊朗的男子重叠在一起。
他何尝不是无怨无悔的为她倾尽一切?
可是她,此生注定辜负他的所有。
亏欠的负累,太沉重了。
蓦地——
就在无忧百感交集得不知所措时,感觉身形猛地顿住!!
同时,沐君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去。”
淡淡的,只得两个字。
无忧立刻反映过来,已经到了睢清所说的那个路口。
往右边行,就能出大王宫,脱离困境,而右边是丹洲的心脏,那里面有一颗巨大的磁石,只消以烈火焚烧,就能将其磁力尽除,那么这座漂浮在碧渊海上的岛屿将会永远沉没。
平日丹洲方圆五十海里内,来往的船只数不胜数,想要由此逃离已经不易,此刻还有无敌舰队。
别说沅只想生擒夏无忧,倘若让他知道北堂烈也在自己的领地,会是一场怎样的浩劫?
而睢清在死去之前,给他们留下一个近乎完美的解法。
那就是毁掉碧渊海的心脏!
下沉的丹洲,必定会引起巨大的漩涡,到时候必定会将附近的所有都吸入深海。
在此之前,他们有足够的时间逃离。
唯一的代价,便是那愿意舍生取义的人。
听到沐君白主动说出那二字,无忧心上一紧!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北堂烈便回应道,“此生欠你。”
这是此生,若有来世再还罢。
那前提是,还有来世,而那来世他们还能再遇到,他还能再欠他。
北堂烈的手只离开无忧半秒,随即又重新施力将她带起,甚至没有任何停顿和迟疑。
这是男人之间的决定,没有给那小人儿分毫余地。
有时候爱给与得太多,亦是种难以宣泄的负累,比恨更加沉重。
黑暗中,沐君白是看着无忧的,因为那绝世的武功,他甚至比北堂烈更加看得真切。
他伸手去替她把眼泪擦拭去,然后依旧轻松的笑着同那此生最要命的情敌玩笑,“来世太远,不如若我能活着回来,你将她让我?”
言毕就听到北堂烈狂妄的一笑,“你可以不去。”
男人与女人不同,更何况他是驰骋中土的枭雄,谁让沐君白爱上了他的女人,要牺牲自己,北堂烈又怎会去阻拦?
是谁在长叹,那叹息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为无忧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