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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阳光很好,笙平正在院子里教几个小宫女做些织补的活计,远远便听到惠姨娘和她的侄女儿如烟说话的声音。这如烟是惠姨娘哥哥的女儿,正十六出头,前些日子死了娘,惠姨娘便将她接来家中小住。如烟聪明灵巧,很受曹家上下喜欢。惠姨娘见玉安对她亦无恶感,便常常带着她来公主宅聊天。
玉安不懂家长里短,但笙平心如明镜:这位惠姨娘膝下无子,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一直谋算着让如烟给曹诵做妾,如此殷勤,就是为了探测玉安和曹诵的夫妻情分。
将惠姨娘她们迎进正屋后,玉安让笙平煮茶待客。如烟从随身带来的食盒里取出一碟碟玲珑剔透的花式点心,玉安颔首致谢,便让笙平收起来拿进屋里去。如烟和惠姨娘互看了一眼,尴尬而胆怯地问道:“如烟做的糕点,每次公主都不肯尝一口,是不是嫌弃如烟技拙,比不得宫中的锦衣玉食?”
笙平笑道:“姑娘有所不知,我们公主脾胃不好,只能吃御厨亲手做的饮食,否则就会腹痛。”
惠姨娘忙笑道:“公主千金之躯,自然如此。既然这样,糕饼留给驸马和笙平姑娘也是一样的。”
玉安点了点头,吩咐笙平道:“你将如烟姑娘的一番美意收好,待驸马来时交给他吧。”
如若曹诵真看上了如烟,玉安便正好提出和离。笙平提着食盒进屋,又在里面放了些回礼。
几人正闲聊着,忽然听到有轻推大门的声音。歪头一看,来人竟然是曹诵。惠姨娘和如烟看他脸色不好,问候几句便识趣地告辞了。
不知是不是先前这屋子里的谈笑风生刺激到他,曹诵一言不发地进屋,将手中的锦盒放在桌上,打开一看,竟然是一对拳头大的南海夜明珠。这种夜明珠世上只有四颗,有两颗分别在辽国和大理,中原这两颗就在此刻的案几上。能够弄来这种有价无市的珍宝,他着实花了一番心思。
见玉安脸上先前的笑意已经褪去,他的脸色更不好了。
“我说过,眼下普天尚简,不要再送我这种东西了。”玉安抬眼看他,静静道。
“那你喜欢什么?首饰你不喜欢,我为你画的画像你也不喜欢。”他盯着她,“告诉我,除了高子泫,你喜欢什么?”
玉安静默着转过身。
“你究竟要我怎么做才肯忘记高子泫?”曹诵指着自己的心,一步一步走近她,“为了博你一笑,我付出一切也在所不惜。我以为时间长了你就会慢慢接受我,如今看来是我太天真。你心里装着别人,又怎么有腾出来给我的余地?现在家里已经有人在私底下议论纷纷我们分房的事,再过不久整个汴京城都会是流言飞语。我是堂堂男儿,你让我的面子往哪里搁!”
玉安漠然一笑,“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
曹诵的脸涨红起来,却压抑着怒气,“玉安,我们都不是神,都不可能早知如此!既然我们注定这辈子都是夫妻,你又何必总是冷若冰霜?”
他言辞恳切,眼神也那么真诚,可是玉安却没有丝毫动容。她轻轻转过头,仍旧没有任何表情,“成为定局的只是我们的名分。我的心,永远在离你很远的地方。”
字字句句传到曹诵耳里,仿佛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他悲戚地大笑,“是!我改变不了你的心,但是你也知道我们的名分已成定局。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就在昨天夜里,护送宝康公主出嫁的行仗出汾州后碰到了一队蒙面的劫匪,宝康公主中箭而亡。闵淑仪娘娘已经去官家那里告了你的状,说是你指使人这么做的。即使官家不处罚你,你也不会再是他最宠爱的女儿。从今以后皇宫不再是你的家,你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曹家,只有我!”
玉安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不是已经让秦安停止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这样的事?
她的反应让曹诵颇有些得意。他继续道:“你以为高子泫对你痴心一片吗?宝康公主身亡后,他第一个向官家请旨前去查探案情,说是一天不能为宝康公主昭雪,他就一天不回汴京。你觉得,他心里究竟有多在乎你?”
玉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她倚靠在八仙桌上,脑海里一片混沌。
“如果是我的话,我肯定不会怂恿官家彻查此案……”曹诵仍旧在喋喋不休时,玉安已经向着门口伸出了手指,“你出去。”
“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我让你出去!”她声嘶力竭地喊。
待曹诵略带惊讶地离去后,笙平立刻上前来扶住玉安。
“公主……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呀……这秦公子做事情怎么这么莽撞呀……”笙平十二分慌张。
玉安抬头看着笙平,“你也觉得是秦安做的?”
笙平迟疑地点点头,“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吗?”
玉安开始担忧。如果连笙平都这么认为,官家和闵淑仪也会这么认为,子泫亦可能这么认为。他之所以主动请缨,一定是怕赵祯另派人去将她查出来。可是以赵祯对璎珞的宠爱,此事又岂会善罢甘休?如果皇帝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届时子泫不但保不了她,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为今之计,须尽快找到秦安弄清事情始末并阻止子泫西行。
马车一路飞驰。秦安家门紧闭,说是外出多日,归期未定。真相因此变得无法证实,玉安驱车长驰,终于在西北的金耀门外追上了子泫和他的行队。
正欲整装起程,见到熟悉的马车飞奔到跟前,子泫勒住缰绳,疑惑地跳下了马。
“你怎么来了?”他回顾同僚后压低嗓子问她。
灰色的斗篷下,玉安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你又打算像六年前那样不告而别?夏辽战事初歇,边关****,你不能去!”
“我已经请了皇命,又岂可中途而废?”子泫转脸避开她火热的目光。
“高子泫!”玉安又急又气,“你有没有想过这次去了会面对什么?你们同行七八个人,一个马军都没有,可见官家根本不只派你一个人前去查案!”
子泫转过头,眼中终于有了一丝怒气,“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前去!如果没有我在,万一有事,你该怎么脱身?”
风吹乱了玉安额前的头发,她的额头冰凉冰凉的。“如果我说璎珞的事与我无关,你会相信吗?”
子泫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根据信使所述,璎珞遇害的情形和阎文应颇为相似,而在临近西夏和辽国边境的汾州下手,让事情变得扑朔迷离,更像是她的作风。
如果他不是那么了解她,也不会如此怀疑她。
“即使我相信你,也未必相信秦安。”他的音调沉着而冷静,转身便欲上马。
玉安飞快上去拉住马的缰绳,“你都不和我商量就这么走了,知不知道,如果你有一点闪失,我会恨你一辈子!”
子泫回过身,深深吸了一口气,“玉安,如果你有怨气就恨我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玉安懊恼地抓着他的胳膊道:“你若是坚持要走,我会让所有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子泫一时显得惊慌失措,不过那一丝慌乱很快又从他的脸上消失了。他走到她跟前,伸出双手捧起她的脸,眼里露出一缕决绝的冷静,“如果是那样,我不会再阻止你。今生今世我们不能在一起,来生来世我陪你一起下地狱!”说完,他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凉的吻,随即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玉安站在原地。呼啸的北风吹起斗篷的边缘,她的眼泪在风里变得冰冷。
“笙平,”她的声音像旷野上的幽灵般轻飘,“如果璎珞真的是我杀的,他一定会看不起我,是吗?”
笙平哽咽道:“子泫少爷不是说了吗?即使下地狱他也要陪着你……”
玉安的声音一点点失去了力气,“如果我杀了闵淑仪,他一定不会再爱我了吧?”
“公主……”笙平带着哭腔。
玉安知道子泫只不过是想将她从阴霾里带走,可是对于在阴影里活得很久的人来说,离开的结局便只会是恐惧和萎谢。
回去的路上,玉安抱着双手,蜷坐在马车的角落里一言不发。路上受了风,心情也不大好,回到公主宅后玉安破天荒地让笙平暖了一壶名叫“雪花白”的酒。这种酒甘中带涩,能够驱寒暖胃,她平时滴酒不沾,此刻不过是借酒浇愁。
玉安屏退打杂的宫人,一杯一杯地喝着酒,如往常般无波无澜的脸上分明写着落寞。笙平虽被她拉着坐下,却不敢真正地陪她喝,只仔仔细细看着她,生怕有个闪失。还好,玉安还是玉安,没有酒话,也没有醉倒,脸色潮红之后,便在她的搀扶下准备睡下。可正当她准备为玉安更衣时,却听见外面值夜的翠儿焦急的声音,“驸马,您不能进去,公主已经睡下了!”
隐约听见巴掌起落,随即是曹诵的声音,“你不过是公主宅里头小小的奴婢……也敢拦我?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是好欺负的……”
笙平警觉起来,松开玉安去查看究竟。未等她走到门边,门被哐当推开,一股强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只见曹诵满面通红,歪歪斜斜地撞了进来。
所有人都在今天和酒铆上了。见他步子不稳,笙平上去要扶住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他盯着她,片刻后哈哈大笑起来,“笙平姐姐……你们不是跟高子泫私奔了吗?怎么还在这里……”
笙平听他说的话乱七八糟的,连忙道:“驸马您喝醉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我没醉……”曹诵一把推开她。他的力气很大,笙平一不留心没站稳,摔倒在地上。“今天有人看见你们约好了要逃走……对不对……”
玉安听到曹诵的声音,打起精神从里屋里出来。见他醉得厉害,她伸手扶住他,曹诵顺势转过身一把紧紧地抱住她,“玉安……你不准走……我绝不会让你走的……”
玉安原本就虚脱无力,刺鼻的酒气更是让她犯了恶心。她嫌恶地想挣开他,岂料他的手扣得死死的,让她一动也不能动弹。笙平会意地前来拉开曹诵的手,不料曹诵的手背顺势挥过去,打在她的脖子上,顿时留下鲜红的指印。玉安慌忙挣脱曹诵,扑上去查看笙平的伤。
确认没有大碍后,玉安松了口气。可未等她说上半句话,曹诵已经上来一把拉开了她。他眼睛里冒着火,双手箍着她的肩膀摇晃着,嘶声喊道:“你不是天生冷若冰霜吗?可为什么对笙平都热情似火!我是你的丈夫呀!现在外面到处流言飞语,到处都有人嘲笑我,为什么回到家中,还要让我妒忌一个婢女!凭什么让我承受这种折磨!凭什么?!”
酒后的人都拥有平时几倍的力气,玉安被他掐住的肩膀火辣辣的疼,而她也快被他摇晃得眩晕了。笙平见情势不对,不顾一切地要拉开曹诵,岂料却把他真正惹火了,他转过身朝着笙平的胸口就是一脚。这一脚用力很猛,笙平整个人便飞了出去。玉安脑子昏沉沉的,心中积压的怨气都汇集成一股怒火,用尽力气推开他,曹诵咚的撞到了身后的墙上。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酒醒了一半,心中的怒火却也一瞬间熊熊燃烧。
他一抹额头上的鲜血,嘴角露出阴冷而绝望的笑,一步一步向着玉安逼近,“你就那么爱高子泫吗?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跟他远走高飞?你也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对不对?你也知道你们走了就犯了滔天大罪对不对?”
酒劲渐渐上来,玉安觉得头痛欲裂。她防卫地后退两步,吃力地说:“有什么话我们明天再说。你醉了,快回房休息。”
“我回什么鬼房间!你是我的妻子,这里就是我的房间!”曹诵叫嚷着,未及玉安反应过来,他已经健步上来打横抱起了她。
前所未有的恐惧感袭遍她的全身,她用力地挣扎着,大声喊着救命。笙平牢牢钳住他的胳膊,奈何他的力气那么大,她根本不足以撼动他。她高声喊着外面的翠儿和小红进来帮忙。两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推门后见此情状,都慌了神。
“还不快滚出去!否则我揭了你们的皮!”曹诵高声怒喝,一抬头抱着玉安走进里屋,反手扣上房门。
浑身柔软如棉絮,不能思考也不能动弹。直到紧紧攥着她的手微微松开,她被放到了柔软的卧榻之上。迷离的视野内是系着金穗的红罗帐和曹诵狼隼般的目光。
无边无际的绝望笼罩着她。自从进了曹家的门,她一直小心提防,谨慎与他保持着距离。可是人生容不得一次差错,哪怕一次。
外面传来笙平用木椅砸门的声音。
玉安一转头便瞥见墙上的那幅山茶图,“玉阙春风误杨柳,安得人间自在花”。她的眼前浮现出子泫的身影,是他们初次见面的时候的样子。霁月阁的那群宫女向着她逼过来,他双手撑在墙角,坚定地将她庇护在他的身躯之后。那一刻,他的臂膀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角落。而此刻,再也没有从天而降的少年来保护她,再也没有。
她没有时间再思考了。除了知道不能让曹诵靠近她,意识便只剩下一片模糊。
“曹诵……不要这样……你会后悔的……”她的胳膊被他的胳膊压着,忍着剧烈的疼痛,最后一次试图说服他。
“我只后悔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