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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幽王双手捧起凌雪的脸,她就在他的怀里,她的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要明亮,她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她的嘴唇如未开的玫瑰花苞微微张着,她的身上散发着少女特有的气息,这就是他爱的人啊!
上天夺去了他的荣耀夺去了他的亲人,却赐给了他最爱的人!苍天,你到底是要我恨你还是谢你?
堕马髻随着绿色丝带的解开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时,凌雪并没有后悔,她抚着他那因驻守边关而有些粗糙的脸,眼睛里闪着幸福的泪光,这是她爱的人。
君如哥哥不过是闺阁少女春思无限时的梦中人,只有眼前这个人,这个爱皱眉、总让她生气让她笑的人,才值得她不惜违抗圣命远度关山一路追寻而来!
当一把冰冷的剑抵住咽喉时北幽王才意识到船已漂至河的对岸,这里,已是扶族的地界。
“哈哈,原来是一对野鸳鸯!”对方收剑大笑,语气间满是戏谑,“偷情都偷到我们这里了,你们胆子不小啊!是荷泉镇的人吧?”
北幽王迅速地用衣衫裹住凌雪,将她藏在身后,又自己披了一件,冷声道:“不知阁下何人?”目光中已然涌动着微不可察的杀气。
对方并未在意北幽王的语气,只是侧头嬉笑着向凌雪看去,月光下一切都亮如白昼,凌雪的侧脸清清楚楚地映在那人的眼中,他猛地惊呼一声:“是你!”转而看向北幽王的眼神已是凶狠如狼:“你竟然敢碰她!本王要你死!”
“本王?你是……明邪王子?”北幽王诧异道,细细端详对方衣着,虎皮冠正中镶着一颗鸡蛋大小的红宝石,寻常人哪里用得起?
“既然认出了,还不等着受死!”明邪王子大叫一声,挺剑直刺过来,却被北幽王身形一晃躲过了,清冷的银叶剑已准确无误地刺中明邪王子的右肩。
北幽王双眸紧盯着捂住伤口退回岸边的明邪王子,他的一举一动都不能掉以轻心,因为自己的身后,是最爱的凌雪,他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仿佛干燥的玫瑰花瓣,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那微微飘在空气中的香气就是凌雪。
凌雪已抛开了起先的慌乱羞涩,稳稳地站在北幽王侧面。她明白,此时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拖累她的温卿,然而明邪王子怎么会认识她,让她有些不解。
北幽王静静地站在船头,语气无波无澜:“明邪王子,还有必要再斗吗?”
“你是个高手!这剑不错!”出乎意料,明邪王子一开口竟是这么一句,“本王的武艺比不过你,你可以走了。不过,她——”明邪王子手中的剑对准凌雪,“她是本王的!你必须把她留下!”
“哦?”北幽王淡淡一笑,复又逼视着他,“凭什么?我能刺伤你,自然也能带走她!”突然,他看向明邪王子的眼神骤然一缩,惊呼道:“那是什么?”
“什么呀!”明邪王子急忙回过头去,见身后空无一物,不由得鄙视北幽王的一惊一乍,可等他再转过身来,却看到北幽王的船已离他有七八尺了。
“明邪王子,这三岁小孩都不信的雕虫小技都可以将你骗过,看来你果真该好好反省一下了。”北幽王手持船桨,站在船头朗声大笑,“我们后会有期!”
“你!你竟敢戏弄本王!”明邪王子气急败坏,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北幽王的船渐渐划远,“你留下姓名,本王定然不会放过你!”
北幽王的声音远远传来,在空气中一圈一圈荡开,充满了一种名叫挑衅的情绪:“我等着你大军袭来的那一天!”
、第二十六章 鸳鸯剑斩断鸳鸯情
苏紫鸢因这些日子三皇子病了,凌霄又总也忙个不停,几乎都不着家,所以见他今日傍晚在花园闲转,便派碧清去请他来,打算夫妻小聚一番,也好说说话。
自徐曼娘死后,她慢慢觉得凌霄已离她很远很远了。虽然每日照顾凌天和凌岚两个孩子并无多少闲暇时间,可凌雪又不在家,平日里不过和碧清说几句针线上的话。
除此之外,环顾凌府上下,竟无一人可交心了,白日难度,孤夜更是漫长,她无数次半夜坐起来看着那张熟睡的脸庞,每次她有心温存,他总是说很累,看得久了,竟然有种陌生的感觉,仿佛他不是她的夫君,而是一个路人。
苏紫鸢正忙着吩咐几个丫鬟上菜,碧清已带着凌霄过来了。
苏紫鸢抬头看去,他一身湖蓝色绣金云纹长袍,因是家常,头上并未戴冠,只用青色网巾罩着,斜插一支白玉鲤鱼跃门长簪,除了神色沉郁,倒也看不出别的什么情绪。
她赶忙迎上去笑道:“这几日忙,我们总也未曾聚过。今日我见你闲着,就让碧清请你过来了。”
苏紫鸢今夜特地穿了粉霞银丝绣并蒂莲云锦齐胸襦裙,外罩玫红色镶珍珠轻纱裳,鹅黄披帛与外裳重叠在一起,有种似神似仙的艳丽飘逸感。
雍容大度的百合髻两边分别斜插三根紫水晶海棠簪,眉心点的三点嫣红莲花状胭脂,恰好合着那根金铰链镶红宝石抹额,倒如镶上去的一般。
其实苏紫鸢自己并不喜这样的妆容,只是凌霄素爱华贵艳丽,今夜就当是女为悦己者容吧!虽然凌霄已然不悦她。
凌霄并不答话,撩开袍角斜坐在椅子上,只见桌上一盘五味杏酪鹅,一盘糖醋茄子,一盘酱瓜齑,最后是一盘白糖拌嫩藕片,看着倒也不错。
苏紫鸢见他只管盯着菜看,笑道:“另有一盘湖广鲊还未端上来,这个做起来可真是磨牙呢!将大鲤鱼细切丁香块子,剔去骨头,先用老黄米炒燥碾末,又配以炒红曲,共为末听用。用好酒、盐一起拌鱼腌瓷器内。腌个八九日取起洗净,装在纱布包里榨干。以川椒、砂仁、茴香、红豆、甘草少许,捣成末,再加入麻油、葱白头,先合米曲末一升,拌合好了纳入坛中,用石头压严实。过上十来天吃的时候再放点椒料和米醋,味道更是好呢!”
正好碧清端着盘子过来了,凌霄举著夹了一块,细细地品着,见苏紫鸢紧张地看着他,因而放下筷子淡淡一笑:“你的厨艺又精进许多了。”
苏紫鸢坐在他对面,斟了一杯桂花酒递给他,笑道:“只要你喜欢就好啊!反正我在家也是闲着,除了琢磨这些东西也无事可干了。”
凌霄接过酒放在一边道:“我不想饮酒,有什么汤么?我记得你平日最爱弄这些。”
苏紫鸢忙道:“有蜜滚过的杏酪汤,那杏仁是研磨成泥的,渣滓我都淘澄净了,很是爽滑呢!”
凌霄皱眉道:“这几日对甜的感觉很不好,还有其他的么?”
苏紫鸢看了他一眼,心中隐隐不快,凌霄素爱甜食,今番如此说,必是对她不满了。
她想了想,此次本是为增进夫妻关系而来,少不得忍气吞声,面上带笑:“汤是没有了,不过有茯苓粥。医书上说茯苓末与粳米同煮起食,治欲睡不得睡之症,我看你这些天精神很不好,夜里又常常辗转反侧,故而准备了这粥,不如尝尝可好?”
凌霄点了点头,一时碧清端了两碗粥过来。二人正吃着,凌岚突然在里间哭闹起来,不一会儿凌天也闹起来了,苏紫鸢忙放下碗筷起身去看,谁知凌霄也跟着进来了。自凌岚来这三个月,凌霄并不过问,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苏紫鸢抱起凌岚,三个月的孩子已能看出眉眼相似之处,俨然另一个徐曼娘。
她将凌岚递到凌霄怀里,笑道:“你抱抱她吧!平日总忙着没工夫,这会子可算是闲着呢!”说完又忙抱起凌天哄着。
凌霄冷冷地看了苏紫鸢一眼,转而逗弄起凌岚来。这几个月他已经被范若旭卡得死死的,徐曼娘一死,却偏偏留下了一个凌岚又被范家利用着。
他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已是骑虎难下了,这些烦心的事又要向谁说去?
苏紫竹自从娶了云烟公主,根本就是平步青云,同样是接待扶族人,他作为丞相之子却只能做个副手!怀才不遇吗?义愤填膺吗?或者二者兼而有之?
他低头看去,怀里的凌岚身穿大红色团花福字纹小袄,因这会有些冷气了,头上戴了一顶素绢绣幽谷兰花小帽,额上部分缀着三个小小银铃铛,看起来做工十分精致,随着凌岚的晃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铃铛铃铛,天佑安康,小儿佩戴铃铛,那是吉祥如意的象征。
凌霄目光触及那绣的兰花,突然沉声问道:“曼娘她是怎么死的?”
苏紫鸢和碧清不由得一愣,当初因凌霄无情无义不愿打理徐曼娘的丧事,只跟他说徐曼娘是难产而死,却没有料到凌霄在今天竟会发问!
苏紫鸢低眉道:“以前不是说过吗?她是难产而死。”
“难产?哈哈哈!”凌霄猛地大声冷笑,怀里的凌岚显然是受了惊吓,“哇哇”地又哭起来了,苏紫鸢赶忙伸手去抱,却被凌霄一侧身躲了过去。
凌霄站在那里抱紧凌岚,眼睛冷冷地盯着苏紫鸢,声音更是如大暑天兜头降下的寒霜,将苏紫鸢牢牢地冻在原地:“怎么你一去她就难产了?那张诗笺是你故意拿走不让我看的吧?因妒生恨,所以你想要她的性命是不是?你还敢认岚儿作干女儿,你就不怕午夜梦回的时候曼娘来找你么?”
“不!不是这样的!”碧清一把推开傻站着的苏紫鸢,直挺挺跪在凌霄面前哭道,“公子你误会了!是徐姑娘自己吃了催产药才这样的,不关小姐的事啊!哦,对了,有三小姐作证,那天的事她全知道!”
“三小姐?”凌霄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讥讽,如万箭穿心般落在苏紫鸢的心上,“雪儿早已被这个恶毒的女人收买了你当我不知道吗?那药是谁拿去的还不一定呢!你们逼死曼娘,连她的丫鬟都不放过!说什么让我小心范若旭,是不是觉得你哥哥踩着我的头还不够痛快,要处处辖制着我才甘心?”
“你……凌霄你……你胡说什么啊!”苏紫鸢只觉得从头到脚仿佛被冻住了,半天才颤抖着问出一句话,然而声音已微弱得仿佛即将飘零的秋花,西风是完全不会怜惜她的。显然她还未从凌霄方才的话里走出来,更不用说为自己辩解了。
凌霄抱着凌岚走到门口,脚蹬着门槛冷笑道:“我胡说?这几个月我忍了很久了!曼娘才死了几个月你就有心情摆宴欢笑?你若是心里不恨她,怎会华服浓妆?岚儿在你这里,只怕比虎穴还危险,我要送到娘那里去!”说完已摔帘出去了。
“公子!”碧清正要追过去,却被苏紫鸢一把拉住,苏紫鸢久久地盯着那摇曳不定的水晶帘,水晶碰在一起叮叮咚咚的声音仿佛一曲断情殇,听得她整个人都痴了。
碧清吓得不停地唤她:“小姐,小姐,你怎么了?”
苏紫鸢没有理她,径自走到床前抱起凌天。凌天已经过了周岁,明白一些大人之间的喜怒哀乐,被凌霄方才的举动吓得正睁着一双黑幽幽的眼睛惊恐地看着苏紫鸢,见娘亲过来了,他咧了咧嘴,终于还是哭出来了。
“天儿乖,天儿不怕!娘亲抱着你呢!”苏紫鸢紧紧地抱着儿子,汹涌而出的眼泪立刻濡湿了凌天的小袄。
碧清站在一边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急得团团转,又不敢离开,眼睁睁地看着苏紫鸢仿佛呆子一样立在那里。
突然,苏紫鸢抱着凌天朝床头悬着的一把青剑走去,红色的剑穗犹如鲜血染成,那血是从苏紫鸢的心上一滴一滴落下来的。
此剑名叫鸳鸯剑,是新婚不久后凌霄从一个剑客手中得来的,当时他还笑着说:“这剑一雌一雄,就叫鸳鸯剑吧,你我鸳鸯成对,百年好合!”后来有了凌天,小孩子夜里常常梦魇,悬挂此剑就是为了镇邪。
如今它悬在那里,犹如一个天大的笑话!什么青梅竹马?什么百年好合?不过一场水月镜花而已!即使有一双翻云手,又怎遮得住这水中月、摘得了这镜中花?
苏紫鸢将凌天递给跟在后面的碧清,一手拿鞘,一手缓缓抽出双剑。青色的剑身在烛光下泛着冷幽幽的寒光,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几乎要坠倒她。
她举起剑,对着它喃喃自语,剑再沉重,哪里有凌霄的话沉重?这几个月来的冷漠已不需要解释了,徐曼娘一死,她已百口莫辩。
“鸳鸯剑啊,鸳鸯剑!本以为明亮亮青锋闪光,却原来冷飕飕铁铸心肠!本以为爱绵绵剑名鸳鸯,却原来恨切切劈对分双!可笑此剑无双耳,只把臆测当真相!可叹此剑无慧眼,不识真情与恶毒!可叹此剑好无知,不知闺阁中也有金兰契!紫鸢自问扪心无愧,却偏偏遇上冷面冷心肠之人!”
“鸳鸯剑啊鸳鸯剑,一根赤绳把终身误。天缺一角有女娲,心缺一块可有人也能补得?这世上,可有人能补心?”
碧清听如此说,抱着凌天只是哭,她虽不识字,更不通文墨,可从苏紫鸢那伤心欲绝的神情里看的出,这次他们是真的要散了。
三小姐凌雪又逃婚在外,此事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