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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庄垂眸:“温大人过誉了,只不过人在危难时候,总会生出点儿急智来,实在算不了什么比如季三爷,这次若非他力战两贼,妾身又哪能留得性命呢。”
两人你言我语,温风至绵里藏针,小庄却滴水不漏。
温风至一时无言。
他望着小庄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却又是警觉,又是惊叹。
这两天温风至审讯周通等人,根据他们所供,将前因后果联系起来,也大略知道了小庄的所作所为简直是许多须眉男子也比不上的智勇双全,但小庄却只字不提她做过什么,就算是黄大夫问起详细来,她也只说是多亏了季冬青,竟是把所有功劳都推到季冬青头上,自己半点都不矜夸。
起初周通也不肯承认,毕竟他跟徐爷都是无恶不作的盐枭出身,若是告诉别人两人都被个女子整治颜面何存。只是不住口地骂小庄“刁滑”“最毒妇人心”之类,温风至旁敲侧击,才终于问了出来,小庄如何装外地人骗过他们,如何替季冬青说情,如何引周通下车打晕,如何把徐爷调虎离山温风至闻听,简直叹为观止。
但是细看小庄,她偏仍是这样弱不禁风,淡淡然然,像是天边一朵云,像是深谷一支兰只要人伸出一指头,稍微用力就会折断
若不是早听闻她曾所做的温风至怕也会信了她所说,相信那所有都是季三爷所为,而她,只不过是个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等待救援被人护着的弱女子而已。
温风至再度叹为观止。
温风至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有些话,他很想问,但是那些话却不是旁人能听到的。可是若指使那丫鬟出去,室内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孤。男。寡。女又有点不太妥当。
手在袖子里一摸,碰到了那一直给他随身带着的黄金飞天,温风至踌躇片刻:“小庄娘子,当日你来找我说起你带着的那物,现在,你可否向我坦白,你”
温风至才想试着一问,就听到外间有人道:“在哪儿?是那间?”
温风至一愣,听出这声音是成祥的。
小庄却也听见了,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竟透出几分莫可名状的复杂神情,温风至一眼看到心中一动。
小庄的手指微微一蜷,低眉轻声道:“温大人,你能否拦着成爷,就说我睡着了,不见客?”
温风至有些意外,但这个提议对他来说,却也正好,于是即刻起身:“我这就去。”
☆、青云上 第36章
小庄不想见成祥;不知为何;她素来淡然自处;不管面对任何人上到皇帝太后,下到地痞贼枭;从来都是遇山翻山;逢水过河,从无失态。
但此刻听到成祥的声音,心曲忽地一阵波动,竟然有种奇特的感觉:她“不想”见他。
小庄低眉,而温风至出外拦阻成祥,她在丫鬟搀扶之下慢慢躺平,合了双眸,心中却悠悠荡荡地浮出只言片句,似是:“——落叶聚还散,寒鸦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夜难为情!”
解廷毓猛地抬头,他仿佛听到一个声音,不知从何而来,令他心头没来由地一阵悸动,然而细细去寻,却又一片平静。
这几日,委实是太平静了。
自从庄锦懿落水之事暂时了结,宫内宜妃虽失了一子,但地位仍旧稳固,太后跟皇帝怜惜她遭逢此劫,并未为难,反而多了几分关爱。
至于家中秋燕风波过后,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就像是一潭死水,波澜不起,几乎令人窒息。
解廷毓隐隐地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事儿这只是一种预感。
因为这会儿的安宁,给他一种暴风雨来临前的感觉,空气闷而燥热,天空昏而阴沉。
于是刑部的人上门,就像是一道闪电,撕开了宁静的假相,掀开了另一场风雨来临的序幕。
这件事的起因,是有人在御史台喊冤,说是解家草菅人命。
御史台在龙都三司之中,算是最末的一司,官长一听此案涉及丞相家,不敢沾手,忙把案件往刑部递送。
刑部诸位虽觉头疼,也有推辞之意,但毕竟也有不少“直臣”,或者说,跟解家不对付的大臣。
那喊冤报案的人,是解家一名丫头的家人,那丫鬟名唤翠云,不算家生子,是买进去的,指望在高门大户的丞相家攒两年的银子或许机缘巧合,飞了高枝也不一定。
谁知道最近两天,解家派人把翠云的尸首送出来,说是不慎跌倒,摔死了。
刑部的人将翠云家里递上的状子看了一遍,暗暗称奇:这状子写得有理有据,前因后果明明白白,口口声声称解家暗害人命,并且指出最近不仅是翠云身亡,连之前伺候上房的大丫鬟秋燕也不明不白死了,句句如刀,十分犀利
刑部的人接了这状子,便上门来询查,毕竟解家这么大,那状子虽然言辞确凿,却没有声明究竟是谁人是元凶,这自然须刑部调查。
解廷毓知道此事之后,隐隐震动。
在朝内混,没有人是傻子,区区一个奴婢的家人怎么竟有胆子跟丞相家对着干,而且闹到了刑部,很快这案子就能到达皇帝耳朵中去,若不是有人背后指使撑腰,还真是奇了怪了。
这状纸就像是一把刀子,刀尖所指的方向正是解廷毓,奇怪的是解廷毓并不惧怕,耳畔蝉鸣时起时伏,而他看着窗外慢慢飘过的一朵白云,忽然想到一首诗:“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因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我管你个什么鸟!”
乐水县衙里,成祥焦躁地叫了一句,“我人已经来了,你叫我进去我得进去,不叫我进去我也得进去!”
温风至静静看着成祥,成祥的反应倒是在他意料之中,于是温风至仍不疾不徐地:“并不是我拦着你,而是小庄娘子她委实不太好,你可知被救回来那日,大夫说她已经一只脚进了鬼门关了?”
成祥被最后这句使劲儿噎了一下:“我、我”
温风至道:“她这条命是好不容易才保住的,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好生休养,你若是不想她好,只管在此跟我吵嚷,更或者你直接进去把她吵醒,大夫已然说过了,这一次若有三长两短,他不会再伸手,叫我们直接去跟阎王说。”
成祥死握了握拳头:“我就去看一眼,看一眼我就安心我不说话,就不会吵醒她,这还不行?”
温风至思考了一下,认真回答:“不行。”
成祥气得往前一冲:“我跟你废话什么!她是跟我亲,还是跟你亲?”
温风至微微张手将他拦住:“成捕头,这话我便也不明白了,小庄娘子跟你有何关系?”
成祥一愣,同他目光相对:“小庄是我没过门的娘子。”
温风至哈哈一笑,笑容十分诡异。在成祥看来,他的笑影竟透出几分狐狸气,贼头贼脑地,像是刚捉到几只鸡。
成祥站住脚:“嗳!我说,你笑什么?”
温风至打量着他:“成捕头,你如果真是个光明磊落的汉子,就不要信口胡说,污人清白。”
成祥很恼,耳朵尖隐隐地有些发热:“你说什么,谁污人清白,我们之间还是清清白白的!什么也没干!”
温风至愣住,烦恼地皱了皱眉:“成捕头,我没说你跟小庄总而言之,小庄娘子并非你没过门的娘子,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到处乱说,免得惹祸上身。”
成祥哼道:“还用我乱说吗?乐水最少有一半儿的乡亲都知道,你说这话我不明白了,什么叫‘免得惹祸上身’,我讨娘子怎么了?”
温风至不知该怎么跟成祥解释总不好透露小庄来头非同一般?看成祥这倔脾气,就算说了恐怕也不会信,信了恐怕也不会听。
两个人站在檐下争执,周遭鸦雀无声,温风至想了会儿:“成捕头,你跟小庄娘子本就非一路人,何况你试想,这一次若不是你,小庄娘子怎会命悬一线?”
成祥有些难过,却道:“你为何不说是你看人不带眼?非要为难老子才闹出的事端?”
温风至忍无可忍,道:“够了!此事我的确有错,但若不是涉及你,又怎会害到她?实话跟你说,现在撒手,还能两下清净,再纠缠下去,对谁也没好处!”
成祥眨了眨眼:“我就不明白你说这话的意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哦我明白了,莫非你也看上小庄,想跟老子抢?”
“闭嘴!”温风至勃然大怒。
成祥道:“你想也别想!她是老子看中的人,谁也不能跟我抢。”
温风至磨牙道:“大话别说的太满,以后有你哭的时候再说,这次若不是去的及时,她早没命了,你连在这儿说嘴的机会都没有,跟着你除了受苦,还有什么好?”
成祥道:“我算是看出来了,这样那样儿地说我不好你就是看上了小庄,想跟我抢是不是?”
温风至大喝一声:“成捕头,我是看在小庄娘子面儿上才跟你好言好语,你不要不识抬举在此放肆,要知道我也还是你的上司,你若不想‘以下犯上’,就速速退下!”
成祥笑道:“温大人,在我跟前摆什么官架子呢,姓张的之前也是我的上司,还跟你平起平坐,谁知道他人模狗样,暗中还勾结盐枭陷害好人?你如果不让我见小庄,今日我就犯上定了!大不了我捕头也不干了!”
这几日温风至接连审讯,终于将张知县的罪状明白定案,所有案宗都递送知府衙门,只等回批下来。
两人一言不合,眼见就要火花四溅,却见院中一个小丫鬟缓缓走出,道:“温大人,成捕头”
温风至跟成祥齐齐回头,眼神均是一样的犀利。
那小丫鬟一个哆嗦,低头颤声说:“娘子娘子说被你们争吵吵醒了”
温风至狠狠地瞪了成祥一眼,成祥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
小丫鬟又道:“娘子还说若是成、捕头想见,就请他入内一趟”
温风至皱眉,这次却换了成祥得意洋洋:“听见了没有?是小庄想见我”他迫不及待兴高采烈地往前走,却又停下,回头打量了温风至一眼,忽地笑道:“温大人,我忽然想到一句话: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知道小庄好,但她已经有主儿啦!你就别打那没用主意了!”
温风至看着他笑得眼神发亮,嘴角竟还漾出一个酒窝温风至怒意升腾,却又忍住。望着成祥欢悦地进了内院,心道:“或许你有一句话说对了就是她的确已‘名花有主’,可却万万不是你哼!你若要自寻死路,就由得你!”
成祥在外头叫嚣的厉害,跟温风至对上,寸步不让,可进了屋,却好像是骄横的狮虎忽然间顺了毛,变得温顺可人。
成祥放轻了脚步上前,看小庄合着双眸,仿佛正睡着,他便窝着嗓子,道:“小庄,你怎么样啦?”
小庄不言语,好像熟睡着一般。成祥却看到她的睫毛抖了抖,他咽了口唾沫:“你生我气了?”
小庄自然没有睡,只不过听两人针尖对麦芒,闹得不好就要不可收拾,于是才叫丫鬟出面。
此刻听了成祥的声音,他的话就好像腻人的猫儿狗儿一样,暖融融地,可劲儿地往人怀里蹭,带着一股子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劲儿。
小庄并不睁眼:“成爷,你跟温大人吵什么?”
成祥见她发声,总算松了一大口气,急忙告状:“他不让我进来看你,这小白脸可坏了!小庄,你可千万别上他的当。”
小庄这才缓缓睁开眼睛,目光转动,看着成祥道:“成爷,温大人没什么歹意,是我吩咐他出去拦着您的。”
成祥一愣:“是吗?可这是为什么啊?”
小庄静静答道:“因为我跟成爷缘分已尽。”
成祥目瞪口呆,半晌才道:“这是什么话?”
小庄道:“那天我本来是想趁着你不在家,离开乐水谁知中途却出了岔子若非如此,此刻我已跟成爷隔山隔水,永不相见了。”
成祥脸上的笑影慢慢消失:“你讨厌我?”
目光相对,小庄却没有法子说出那个违心答案,就好像当初跟他乍相遇,她没有法子说自己仍是某家妇一样有一股子力气死死地抵着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开口。
“我不讨厌你,”小庄没奈何,缓缓吐一口气,“但也不代表我会喜欢成爷你曾说过,有一日我若想离开,你会放我离开的,你还记得吗?”
成祥眼睁睁地看着小庄,眼神中有震惊,也有受伤。
小庄狠下心肠来让自己跟他对视。
“你是非走不可?”成祥问,问的很慢,嗓音里带着一股子艰涩。
“非走不可。”小庄回答,慢慢转开头。
成祥起身,后退了一步,然后道:“你起先,说你要走,可是中途出了岔子?”
“是。”小庄安静地说。
成祥仰了仰头,琢磨了会儿:“我听胡老二他们说,是因为你听到那两个盐枭说要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