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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儿个的规矩先立到这里。”龙玉淡淡地道,一句话说出来,四个孩子都是忍不住颤了一颤。
难道这规矩还要连立几日不成吗?燕月心道,大师伯是不是打人上瘾,还是欺负我们没够啊。可惜他刚抬起去瞧大师伯的目光,便遇上师父冰冷的目光,骇得忙垂下头来。
“这要是按坝上的规矩,弟子年满十七,是要连立五日规矩的。”龙玉果真接道,几个孩子听了,同时心道:“好险,幸亏这里不是坝上。”
“虽然这里并非坝上,但是傅家的规矩也是破不得的。”龙玉继续往下说,小卿、玉麒、含烟和燕月刚放下的心,蓦地又悬了起来。
“不过,玉麒、含烟和燕月都年不满十七,陪着小卿一起立规矩也是早了一些,便减了,只立这一天吧。”
四个孩子听完,总算是又觉得活了过来,便是含烟也忍不住心中腹诽,大师伯,您说话能不能不这么多“虽然”“不过”的啊,是觉得折磨得我们还不够吗?
“做好弟子的本分吧。”龙玉的目光瞄过这几个孩子:“也不枉你们师父总是回护着你们。”
“是。”四个孩子一起应道,只是声音都有些含混,也并不太响亮。龙玉到底也没有挑剔,估计这四个嘴里的血肉都是磨烂了的,还能出声应是,也算不错了。
“还不谢过大师伯训责。”龙城提醒。
“谢过大师伯。”这五个字说出来,便不那么整齐了。除了燕月,其他三个都是缓了三次到两次方才说全。
龙玉指着燕月对龙城道:“便是这个最抗打了,以后龙城再下板子时,别打轻了。”
燕月听师父应了一个是字,心里已是恨不得去咬大师伯两口,您干嘛啊,跟我有仇啊,还嫌师父拍我不重啊。
“都回房去吧,”龙玉挥手:“禁足三日,禁言五日,好好养利索了,再接着去折腾,反正家里的藤条板子有的是,不怕疼的就尽管跪过来。”
“是。”四个孩子再应了,又对师父行礼,才告退出去。
福伯和喜伯忙着也告退出去,在院子里不敢,院子外面也好扶着点那几个孩子。
龙城忍不住笑,这最后一句话,可是龙城常听龙玉对自己那四个儿子教训的,说起来正是娴熟无比,而且百遍不厌。
龙玉看龙城笑得模样就有气:“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徒弟都被人打成那样了,还笑得出来。”
龙城笑道:“龙城知道大哥有分寸的,况且大哥这边立过规矩了,若是再领他们回去坝上,总可逃过许多板子了。”
龙玉气道:“便是你的心思最多了,你那边替徒弟捡了便宜,这边累得我不轻,还不落好。没准爷爷那里,还要怪罪呢。”
龙城深施一礼道:“龙城谢谢大哥回护。”
“你少来吧。”龙玉道:“我这恶人也是做完了,一会儿就起程回去了,你还有什么紧要的没说的,先说了吧。”
龙城微抿了下唇,道:“没有了。”
“你!”龙玉扬了手,龙城只是微垂了头。
龙玉只得又放下手,道:“你可是折腾吧,如今五爷爷(指傅怀)不在,也没人能拘束了你,就自个儿拿主意吧。”
“谢谢大哥体谅。”龙城欠身。
龙玉叹了口气,他来时与爷爷告假,爷爷并没有拦,只是让他劝龙城应允小卿年底回族中受洗心之刑之事,龙玉虽是应了,却也知道是无法劝的。
龙城对这些个徒弟回护之极,怕了他们回坝上受委屈,便是几次回到坝上,都不曾带了他们随行,如何又能舍得小卿去受洗心之刑。
爷爷傅惊也并没有真的气恼,并未曾用族长的身份来逼迫龙城,许是爷爷怜惜龙城年轻,做家主不易,有时候行事任性,总是他再长大些,才知道什么是以大局为重吧。
龙玉认为是爷爷怕过分逼迫了龙城,弄得适得其反,万一龙城年轻气盛,便是就不冉你坝上的茬,爷爷也不好真的就将大明湖这一支逐出家门去吧。毕竟长支一脉,本就人丁单薄,哪能自断手足,所以才分外容忍。
其实不是。傅惊是觉得犯不上和个孙子辈的小孩子犯口舌。你不是折腾吗?不听话吗?不用我亲自教训你,有人教训你。
龙玉来大明湖之时,傅惊也是猜到龙玉无法劝动龙城,劝不劝还不一定呢,自己的孙子傅惊难道不知道,早就是和龙城穿一条裤子的玩意。
傅惊只是修书一封,遣人送了出去,然后就安心等着,今年是坝上三年大祭,龙城一定会乖乖地带着小卿回来受洗心之刑的。
傅惊冷笑,大明湖傅家家主,金龙令主傅龙城,好,年少有为,武功天下第一,好,有主意是吗?不听我的话,照样有人能打烂你的皮……
、第35章 召见(上)
龙晴带龙星回到自己的院子;玉麟和玉翎过来行礼;龙晴叹了口气;命两人在门口等玉麒回来,好生照应着,他领了龙星去书房。
龙羽正在书房内抄书,见了两人进来;瞧瞧窗前的日冕;还有一刻钟的时间才能满两个时辰;并不敢站起,对龙晴欠身道:“三哥。”去看龙星;不由蹙眉;龙星双颊肿得厉害;嘴边处都凝着鲜血。
“遇到大哥了?”龙羽问?
龙星点头,看看龙晴,嘴里痛得厉害,不想说话,只是屈膝跪在龙羽身边。
龙晴叹了口气,道:“大哥罚了龙星含了两颗铁蒺藜掌嘴。”
龙羽不由拧眉:“三哥也不拦着?”
龙晴瞪了龙羽一眼:“我不敢。龙星也乖,不似你。”
龙羽便不说话,低了头,却还是忍不住道:“龙玉大哥竟也不拦着吗?”
龙星心道,若非是为了那个大哥,咱们大哥哪会就罚了我。
龙晴叹了口气道:“龙玉大哥自然是拦了,否则,只怕龙星的双颊早都破了。”
过去半蹲了身子,仔细看看龙星的脸,道:“张开嘴我看看。”
龙星却不肯张嘴,躲闪道:“不碍的……”一说话,便是痛得眉峰也拧在一起。
“三哥还要罚龙星吗?怎么还让他跪着?”龙羽很是心疼龙星,瞧着龙星乖乖跪在自己身边,有些不解。
龙晴摇头道:“我还罚他什么,大哥已是命了龙星抄书,还有十二日,要抄五十卷《金刚经》的。”
龙星听了这话,不由分外委屈。
龙羽不由也惊,道:“那如何能抄得完?”
“现在就开始抄吧。”龙晴过去为龙星铺了纸:“我去做些药丸来治嘴里的伤。”又叹了口气道:“这回可好,便是小卿、玉麒、含烟和燕月四个,也尝到了含铁蒺藜的滋味了。”
龙羽不由扬眉,去看龙晴。
龙晴略点了点头:“是龙玉大哥给他们立弟子的规矩呢。”
龙羽只将手里的笔握得更紧,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因为姓傅,便是躲过了,小卿他们就都要过这个规矩吗?”
龙晴微叹了口气道:“爷爷在时,也说过的,凡外姓子弟年满十七,都要重新立规矩的。”
龙羽冷哼道:“立得什么规矩,不过是怕弟子年长,有了自己的主意,硬是要拿家法板子磨了他们的锐气,有不服气的便直接打死,活下来的,便是觉得能为傅家舍生忘死的了,也不怕弟子们寒心。”
“龙羽!”龙晴喝止。
龙羽不说话,手里的笔重重落在纸上,在纸上顿出一个极大的墨点来,不由微惊。
龙晴不由摇头:“你就拧着吧,看看是不是自己吃苦。”走过去将那张纸收了:“这一章,再默十遍。”
龙羽不语,自去铺了纸张。
龙晴便出去做药了。
屋内,只有龙羽和龙星,笔直地跪在书案边,默默地抄写经文,明亮的阳光映进来,照在他们微垂的双目上,模糊了少年特有的张扬和犀利,只余下乖巧和温和。
小卿回到喜悦居时,小莫、小井和小万忙着伺候着,小卿只是蹙了眉,紧闭着嘴,不说话。
小莫难得见老大被罚了,还一言不出,反倒比瞧着他发脾气更觉得害怕,和小井、小万越发地小心谨慎,免得让老大本就伤了身,再惹了气怒。
只是老大身上纵横交错的伤痕,让小莫暗暗咋舌,便是小井都忍不住红了眼圈,小万的眼泪更是止不住往下掉,总是被小卿森冷的目光逼迫得又咽回去。
看见小卿膝盖上和腿上的伤就更是触目惊心,小莫小心翼翼地挑出肉里的荆棘尖刺,小卿闭着眼睛,忍不住地颤抖。小万与小井更是手都哆嗦了,不知龙玉大师伯如何竟下了如此狠手。
含烟回到房中时,月冷和随风也过来侍奉着,含烟也是一声不出,随着两个师弟为自己疗伤,总算是上好了药,月冷再一次为师兄擦拭了额头上的冷汗,心里暗舒口气。
含烟只闭着眼睛躺在床上,这边都收拾干净了,月冷换上清淡的香薰来,随风却是半跪在含烟床边,不肯出去,掉着眼泪问:“可是因为随风课业不好,师兄就被老大打成这样吗?”
含烟睁开眼睛瞪了他一眼,月冷忙拉了随风道:“别惹师兄烦心了,快些去做功课去吧。”
含烟瞄了瞄月冷,月冷忙欠身道:“小弟也退出去了,师兄好好养伤。”
月冷刚退出来,便瞧燕杰过来了,奉上一个小瓶子道:“这是三叔刚调配好的药丸,吩咐含烟师兄含在嘴里,每半个时辰换一枚。”
月冷接过来,问道:“燕月师兄如何了?”
燕杰笑道:“燕月师兄好很多了,和小卿师兄还有玉麒师兄也都是含了这个药丸。”
月冷叹了口气道:“我瞧这次含烟师兄的脸也是肿得特别厉害,不知被打了多少下,回来了,便是一句话也不曾说过呢,难怪三叔会特别做了含着的药丸呢。”
燕杰也叹了口气道:“我听六叔说,几位师兄都是被龙玉大师伯所罚,而龙玉大师伯罚过之后,多半还会罚了禁足、禁言,所以几位师兄都不敢说话的。”
月冷又道:“你可去看过小卿师兄和玉麒师兄了?”
燕杰点头道:“看过了,都是一样的。”
“可看见师父了?”月冷小声问。
燕杰摇了摇头,道:“师父好像有事出府去了。”
给龙城送信的是一个长得周正的青年,他叫铁翼,是傅家铁血三十六骑的老大。
铁血三十六骑,当然是有三十六人。龙城八岁时,上战场杀敌,这些人便是龙城的亲卫,也不过是十二三四的少年,多是傅怀挑选训练的,也有龙城自己挑选的。
铁翼比龙城大四岁,其父是侍奉过龙城爹爹的老家人铁叔,铁叔的两个儿子铁翼和铁斩,自小也在傅家长大。铁翼刚强,懂事,随了龙城历练后,便被委以重任。
铁斩年纪幼小,铁叔最是疼惜,求了龙城收在身边,做个贴身小厮,每日只在府里呆着,免得在他哥哥铁翼跟前受苦。
铁翼见龙城,是不需通报的。府里的弟子都认识铁翼,只是铁翼极严肃,不喜多话,也都有些怕他。
龙城拿了信,半响无语。
铁翼很少见龙城有这种忐忑的神情,便是用头发猜,也能猜到了,这必定是老太爷又要教训大少爷了。
老太爷傅怀并没有死,不过是过自己的快活日子去了。只是这种无忧无虑的快活日子偶尔也会被打断,比如接到堂兄族长傅惊的亲笔,数说孙子龙城如何违逆上命。
傅怀与傅惊,同属傅族长支,名为堂兄弟,却是自幼一起长大,比亲兄弟一样,而且傅怀便是最听傅惊的话。所以龙城敢惹傅惊不快,就是惹了傅怀不快,傅怀若是不快,龙城就必须改。
好比去年,傅惊想让龙城回坝上过年,龙城婉拒了,傅惊就给傅怀写信,傅怀就给龙城写信,信很短:“三爷爷让你回去你就回去,敢有一丝不敬,就仔细你的皮。”
龙城接了信,便什么借口也没有了,带着龙壁和龙星乖乖地回坝上过年。
但是这次,傅怀给龙城的信就更短:“来龙亭见我。”
傅怀竟然亲自来了。
龙城拿着信,好半天回不过神来。平素本也是极想念爷爷的,爷爷真来了,龙城却只剩下惧怕和忐忑了。
“去年回坝上,三爷爷提及今年族中大祭,让小卿回族中受洗心之刑之事。”龙城有些话,只对铁翼才会直言。
洗心之刑,是坝上傅家所创,为途入傅家的子弟所设,刑罚极残酷,若是通过洗心之刑,便可视为傅族子孙,名列族谱,任何人不得再以血脉之异相诟病。
“大少爷当然是拒绝了。”铁翼答道。
龙城点头,微叹了口气道:“为了不惹三爷爷气怒,我是奉上了濯香令请三爷爷收回成命。”
濯香令是傅家赏赐给有大功勋的子弟的,一共也只有八枚,龙城手中正好也有一枚。持濯香令并大功勋者,可向族长陈情,更改族长之命。
“三爷爷收下濯香令,并没有再议此事,我还以为三爷爷已是允了。”龙城苦笑:“哪知三爷爷却是将此事告诉了爷爷。”
傅怀立刻修书一封,着龙城遵傅惊之命,应允小卿回坝上受洗心之刑。
龙城接信,几经犹豫,还是答复爷爷:“龙城已用濯香令为小卿陈情,请爷爷应允。”
铁翼点头道:“莫非老太爷不允,又修书来让你应承此事吗?”
龙城微抿了下唇道:“是爷爷,亲自来了。”
铁翼不由张大了嘴。
“就在龙亭,命我即刻去见他。”龙城看着铁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