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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权再克制不住心下恐慌。他原本性子虽然暴烈,但从不胡作非为,至于弑杀无辜那便愈发不会。前日之事,严格说,全是浮舟子所害。他身为门徒,本着孝心,这揭发师傅罪行的事,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得。说来说去,他目下当真是夹在罅缝里,左右为难。起先尚盼着此事没人晓得,许就这么隐了。怀着侥幸心思,好不易捱了一晚,又过了一上午,孰知这报应恁快便来。
正值彷徨,崆峒派的散桑真人和峨嵋派的金蝉真人已各带门人弟子由里走将出来。他们老远见着小石头,先是心下一喜,忖思着,你是地狱无门偏闯来。俟见着站在边上,始终脸带和煦笑容的青虚真人,二人心头均自一震。如世俗人般暗呼了声乖乖隆的咚。
二人论辈分皆比青虚晚了一辈。上前一稽首,道:“青虚前辈大驾光临,恕贫道等有失远迎!”这会,浮舟子则在后面远远掇着。见着宗主都是礼仪十足,自也不能缺了礼数,于是越前,道:“青城掌门浮舟子见过青虚前辈!”
青虚还了一礼,笑道:”三位均是掌门,贫道不敢当此大礼!”
略微寒暄之后,金蝉忽然指着小石头,冷言冷语道:“此人是天罗魔教的魔宗,青虚前辈,您可要当心着了,魔教之人可是没甚心肠的?”散桑也道:“不错,青虚前辈,您何以与他一同前来?”
青虚笑道:“贫道今日来此,就是为了本门弟子与三位掌门之事而来。”指指小石头,又道:“这位诸掌门口中的魔宗正是贫道师兄,元虚真人的得意弟子。至于他身兼魔宗之职,其实是本门劝人为善的一着妙棋。诸位想,如若素来十恶不赦,无恶不做的天罗教能在本门弟子的感化下,重新向善,那是一桩多么大的功德?”
这当口,惊霓子与阙邪子很是佩服师傅的胡说功夫,原本没有的事,如今被他说得犹如真事一般,且一本正经地冠上了个正义的名头。惊霓子朝着小石头笑笑,小石头只得回以苦笑。而苏吉见着平时几如神人般的两派掌门在自己的祖师面前,恭敬有加。心中虚荣大增,直想着,自己如能投入昆仑门下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
散桑不语,他在思虑青虚的话语,边上散宜生也在沉思。金蝉却道:“青虚前辈此言差矣,魔道便是魔道,岂有向善的道理?俗语说,除恶须当务尽。嘿嘿……贵派倒好,非但不除恶,反而助起恶来?真是本末倒置,是非不分啊!”
青虚肃容道:“你说本门助恶?可有甚么根据?”
金蝉道:“前辈,你口口声声说这大魔头是你昆仑派的,又说他成了天罗魔宗,实是为劝人向善?那么,他又为何杀了本门支派弟子何风?还有,贵派的阙邪子道友,昨日不知为了何故,又杀了贫道的徒孙寥充。哼哼……这难道就是前辈标榜的所谓劝人向善么?”
阙邪子被人胡扣罪名,顿时大怒:“混蛋,谁说我杀害了峨嵋弟子?”
于此顷刻,小石头传音,把浮舟子暗害廖充的事予青虚说了。青虚听完,止住阙邪子的叱骂,对金蝉道:“此事其中必有误会,贫道相信阙邪子决计不会无缘无辜地杀害贵派弟子。”
“哦!那依前辈看,敝派弟子是自戕得喽?”金蝉冷笑着。纵是阙邪子适才指着他鼻子大骂,他依旧沉稳若定,不暴不噪,的确不愧为一派掌门。
散桑道:“青虚前辈,阙邪道友有没杀害峨嵋弟子,虽说尚有疑窦。但这大魔头在山林道里指示魔教妖人杀害我门下的护卫,却是不争的事实。当时,贫道师弟散宜生亲眼目睹,且与魔教两位妖人过了数招。前辈对这一点不会也否认吧?”
“哼!那妖人那会还杀了本座的弟子何风。”浮舟子突然大声道。
青虚冷然道:“此事,本座已然详查。说来是你们两派弟子的不是!”散桑等听了,人人气极,但无奈青虚的辈分和名望摆在那,一时,竟只能憋着。青虚又道:“散桑,你的那位弟子就是楚王世子吧?”
散桑颔首。
青虚笑笑,接着道:“他在长安由于一些琐事,与灵石子结了怨隙,却不罢休。于是,趁灵石子被秦王发配际,勾结青城门人在道旁伏击他,企图弑戕人命。不敌余,又不罢休。联系了无极岛的隗斗,在那死撑活撑,最终妄自送了手下的性命,却又怪得谁来?散桑掌门收下这种为些小事便想致人于死的恶徒,实该自我反省才是。”
散桑闻言,直气得嘴唇发白,在那呢嚅半晌,却硬是说不出半字。
浮舟子道:”青虚前辈的意思,本派门人便这么白白的死了?”
青虚道:“那你又想如何?是贵派弟子先行图谋不轨。如今送了性命,难道还妄想本派的灵石子与你那逆徒陪命不成?”他自说话始,便咄咄逼人,毫不留人余地,与传说中云淡风轻的仙逸之态,迥然相异。倒颇有些世俗绿林大豪仗势欺人的模样。
散桑素来自傲,否则也不会自称天下拳剑第一人。起先初见青虚,念着他老人家的传说和威望,有些发憷。可如今被其一而再,再而三的逼迫,那也顾不得了。
大袖一拂,不悦道:“青虚前辈,贫道念你辈分大,是以尊你一声前辈。可你仗着辈分与昆仑之势,处处欺压我们这些小辈。而且,处事不公,偏袒已极。贵派门人明明误入歧途,成了大魔头,你非说为了劝人向善。他杀我两派门人,你不问何故,便说咱们是咎由自取。你如此飞扬跋扈,欺压咱们,又算得什么前辈,什么真人?”
青虚真人呵呵一笑,道:“好,你们要证据,贫道给了便是。你们说本派门人阙邪子杀了峨嵋弟子廖充?”
金蝉道:“正是!还望前辈给个公道!”
青虚道:“会的,你放心便是!”又道:“本门有个法术,可以让人回忆起当时情景,也能让人说出隐藏心地的秘密。”说话时,清澈幽邃的目光在众人面上掠过。尤其望到浮舟子时,更比旁人停了久久,方才离去。
浮舟子心旌惊悚,忐忑不安。
闻着有此神奇法术,散桑道:“前辈既有这样的神术,那请快快施展。”
青虚真人微笑道:“施展法术之前,有些准备功夫要做。”回头道:“惊霓子,你先带这位青城大掌门离开这里。待为师唤你,再把他带来。”惊霓子抱拳:“是!”他此刻收起原本的嬉笑之态,眼下正值关键,情知万不可马虎。
浮舟子惊恐道:“为何要带贫道走?贫道不走。”说话时,朝金蝉真人望去,直盼他能出言阻止。心中有鬼的他,闻着青虚要施法调查廖充的死,顿时汗流浃背。千想万想,又没想到,青虚竟不让自己在旁观望。这般如待审罪犯的感觉,让他惶恐不已。
瞧金蝉望来,青虚真人道:“金蝉,你就不想晓得门人真正的死因?”这话一说,原本摇摆的金蝉登时决心坚定。说道:“浮舟子,你随惊霓子道友先避上一避。”
满目望去,自己的盟友全是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对青虚真人即将施展的法术,如饥似渴,偏无一人想起为自己说上一句。时下显然胳膊拗不过大腿,浮舟子叹了一气,郁郁地随惊霓子往后院行去。
青虚瞧瞧宫权,澹然道:“你唤宫权,是青城门人?”
“是!”宫权拱手道。任他对小石头恨之入骨,可当着青虚的面,依旧必恭必敬。
青虚手一翻,手心里多了枚玉扳指,道:“你拿了这玉扳指寻个去处埋了它。”
众人费解,宫权更愕。回头望望金蝉真人,眼下浮舟子不在,他惟有听取峨嵋宗主的意见了。金蝉道:“宫权,照青虚前辈的吩咐去做。”他也想知道,青虚到底卖什么关子。又如何凭枚扳指,便可察知廖充的死因。
宫权忧心忡忡地接过扳指。昆仑一派的神秘,正邪两道向来如雷贯耳,据说派中长辈最终大多升天为仙。故而,此刻情形,他是相信得多,怀疑得少。寻思着,万一被人察知廖充是师傅所杀,那青城与峨嵋的梁子,也就结下了。任他满心不愿,怎奈情势迫人,暗叹一声,怀着侥幸,跑至馆内的一处小树林,掘坑埋下。
待他回来,青虚子也没说话,只是右手掐诀,在那装模装佯的念了几句不知名,旁人更是听不懂的咒语。随后,睁开双眼,道:“宫权,本座问你话的时候,只要回答是与不是,其它的不用说。听清楚没有?”
“嗯!”
“不要嗯,要回答是!”青虚肃容,再次叮嘱。
“是!晚辈知道!”宫权此刻豁出去地寻思,就看本门祖师保不保佑了?
青虚改容,微笑着问:“你埋的时候,你师傅不在吧?”
“是!”
青虚掐掐手诀,笑笑,又道:“埋在小树林里?”
“是!”
青虚更是笑得高兴,道:“你没想到,本座能算出来吧?”
“是!”宫权牢记嘱咐,迳直回应着是与不是。旁人费解,压根不知青虚真人在搞什么玄乎?
青虚忽然须发贲张,威严万分地沉声道:“所以,做什么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下岂有永远隐瞒的事体?哼……”一声怒哼,却见宫权忽然软软倒下。
金蝉与散桑大惊,不知青虚真人何以要震倒宫权。与此同时,却闻得惊霓子在后边哈哈大笑道:“浮舟子,你的徒弟已经把你的丑事全拆穿了,老儿劝你老实交代,省得牵累青城一脉。”
浮舟子惊色满面,他初来那会,闻得宫权口口声声应是。还说埋尸体时师傅不在,又交代出尸体埋在了小树林里。他如今只恨,昨日为何不杀人灭口,非要慈心作怪的留了宫权一条性命。孰知,偏是牵扯上了自己。他脑子一片糊涂,心知逃是逃不了。目下三位掌门任一人均是剑仙之流的人物,脚踏飞剑便可日行万里。
他打定主意,今日便是死赖也要赖掉,大步跨出,朗声道:“休要胡说,那峨嵋弟子廖充明明是你昆仑派所杀,何以栽祸到贫道头上?”
惊霓子跟着,凑在他耳边,嘿嘿怪笑道:“你徒儿都召了,你还不承认?可怜那廖充不过与你争了几句,便被你在背后一剑刺死。唉……他死得好可怜哦!”这会纵是白日,可他唉声叹气,口吻又学足了惨叫,竟教人凛生寒意。
浮舟子意怯地避开他,强颜冷笑道:“你们昆仑别的不会,栽赃嫁祸倒是大有本事!依贫道与廖充的关系,有何理由要杀他?”由于心虚,故而这句话似嫌吞吞吐吐,声调间更是颤抖闪烁。
金蝉等人完全不知其中奥妙,只道浮舟子是气极的缘故。刚想帮着说话。察颜辨色的冰清,心知若让他们说话了,前面努力将一切白费。须知,青虚适才的故弄玄虚,悉数是她的主意。若不能迫得浮舟子原形毕露,未免太窘,也嫌得自己忒没本事。平时总是吹嘘,可到临用时,却不灵光。
当下一步抢上,迫着他,脆声道:“因为你发现他身上有峨嵋派的修道心诀!”
浮舟子心绪早乱,此刻是只是硬撑死赖,在冰清那清澈双目地盯视下,居然有惶恐之感。
不过他虽做了错事,可也不愿被人诬赖,大声辩解道:“没有,他身上那有什么修道心诀?”冰清再道:“你徒弟说了,他昨日埋妥尸首,拿了修道心诀后,便想回来交了给你。殊不知,刚从廖充身上取出,便被你给抢了!因为你不放心他,始终在旁看着!”
浮舟子大声回道:“胡说,我没有!”
冰清半刻也不放松,紧紧地追问:“有,你说谎!”
浮舟子虚汗滴落,青筋暴起,扯着嗓子道:“没有,我昨天杀了人后,便走了。”
“哦!原来真是你杀的!”惊霓子嘻嘻地笑着,面上全是嘲弄。指着浮舟子,道:“眼下你自己都招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青虚真人双眼凝光,望着浮舟子道:“明明是你弑杀,偏生想着嫁祸他人。如此作为,那有半点道人的模样?无量寿尊……”一声道号慑人心神,直震得内心有鬼者无不双股打颤,浑身汗毛发悚。
浮舟子大叫:“原来你们诈我?”情急下,他连贫道也不喊了。
阙邪子道:“诈你又怎样?若你心中无鬼,又有何惧?”
面对昆仑诸人的义正严词,浮舟子虚汗滚落,滴滴哒哒。回过头对金蝉道:“宗主,您要相信贫道,我是被冤枉的呀……”
散桑在旁哼了一声,拂袖而去。眼下这情形,除非是刻意包庇,不然的话,任谁都看得出来,廖充定是被浮舟子所弑,随后又嫁祸阙邪子。散桑为人心高气傲,但本性不坏,对恶人尤其恨毒,若非浮舟子是峨嵋一脉,照他心思,如此残害同门之人,何用怜惜?一剑取了性命便是。
他一走,散宜生跟着走。只剩下峨嵋门人愤怒地看着浮舟子,还有吓得瑟瑟颤抖的青城弟子在那直哆嗦。金蝉真人望望左右,道:“青虚前辈,此事既已另有发展,那先暂放一边。不过,何风之事,还望前辈给个说法!”
青虚见他不依不饶,心下生了恚怒,沉声道:“本座给你的说法,你那所谓的弟子纯属虚骄恃气,咎由自取!哼……”说完,回身道:“咱们走。”
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