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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桑闻言大窘,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青虚此语确实直中要害。若非今日己方人众,有恃无恐,又有佛门中人站在自己一边。怕是见了青虚,自己便退了,那有恁多心思继续纠缠。
瞧场面尴尬,金蝉上前笑道:“青虚前辈,散桑道友的意思是不想咱们三大武脉为了区区魔道,以致生出嫌怨。只是说得急切了些,请前辈莫要怪罪才是。”这话说得很是讲究,既打击了散桑,说他枉为一派掌门,却口不择言;又暗自讨好了青虚;最紧要的,显示了他的清雅高迈、不卑不亢。
青虚朝他瞥瞥眼,笑道:“不会,贫道岂会为了小小争执,而伤了你我三大武脉的和气。但无论如何,贫道初衷不改,还是希望诸位道友能放下世俗纷争,远离红尘杀戮,各自回山养心修道得好。”
那法藏见三个道士自顾说话,竟不理他,未免无趣至极。在旁答起茬来:“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放下世俗纷争,远离红尘杀戮,固然是好!但让天下魔道猖獗,奸气横流,却大违我佛之法。青虚掌门的好意,老衲殊难接受。”说罢,回头望望,又道:“想必老衲身后那多道友也决计不会接受掌门的劝解。”
青虚笑道:“大师说得虽好,但所谓的左道旁门昔日又何尝不与咱们源出一脉?若他们当真恣意妄为,为祸天下,自当罪不容诛,可而今,东周政权康宁,百姓安居乐业,那里又看得出魔道猖獗?大师莫要危言耸听为好!”
法藏不甘被责,续道:“人说孳蔓难图,时下倘若趑趄不前,放纵姑息,一旦他们成势,岂非除之愈艰?”
青虚道:“大师所说,目下皆是子虚乌有的事。一叶障目又岂能作为真凭?贵教如来佛祖想必也不会让大师就赖莫须有的罪名,便制人于罪罢?”
法藏愕然,没想他七扯八扯的居然扯到佛祖头上,更没想到一代昆仑掌门口舌如是犀利,几乎是口绽莲花。正踯躅难言际,散桑陡然大喝:“胡说八道,简直胡说八道!青虚,你诪张为幻,执意为魔人说话,到底出于何因?”
青虚看着他,静默片刻,语重心长地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一众修道人尽皆怔愕。须知,当年截教事败,早被太上道德革除出教,所谓三清道祖,只是寻常道士的说法。这些修道人日修夜炼,通天达意,与天上仙人也时有知会,虽非悉数知晓灵宝天尊被锢的秘事,但有二三人也是明了于心。只是此事实在太过禁忌,从没人敢宣示于口。殊不知,今日青虚偏偏说出此语,未免胆大包天。
面面相觑余,金蝉朗声道:“青虚前辈讲话实在荒谬,咱们三大武脉又岂会和魔道同根生?唉……看来,前辈确实已被魔人引诱,失了原先的清明。”
散桑再次插上,望着青虚,道:“你说东周国足民裕,焉不闻鱼馁肉败,饫甘餍肥。周民在此侈糜生活,早晚迷了本性。我等此趟助秦灭周,实为了解民于倒悬。”他自说话起,便一直被青虚窒闷,此刻终于寻个大好借口,说出之后,不禁轩轩自乐,颇为得意。
青虚听得忍俊不禁,正待开口。
城上姜神君蓦地哈哈大笑,拍了城垛一掌,须发贲张地喝道:“国家富裕,百姓安乐,倒成了鱼馁肉败;莫不成玄酒瓠脯,贫困度日却是尔等的宗旨?自古三皇五帝那个不想让万民安居乐业,偏偏尔等玄门之人,居然反其道而行?当真不可思议……”
那边修道人初闻散桑之语,原也欣然,觉得此语攧扑不破,确乃真知灼见。但听得姜神君反驳,一时错愕,往深里想,散桑那话果然谬之又谬,令人捧腹。
这时,姜神君仍在说着:“本君劝你们回去澡身浴德,好生想想,莫要在这丢人现眼,惹人发噱。”
话音甫落,广智捋须笑道:“神君说得对极,一番话振聋发聩,让我等茅塞顿开。原来所谓正道,便是想让百姓回归原始,让他们受苦受难啊?哈哈……”
二人这般搭配,言辞平淡,其意却殊为尖刻,挖苦甚深。直闻得场上修道人无不面红耳赤。洛阳城上倒是欢笑一片,乐不仰止。
奚方走至城前,朗声道:“济世安邦原是我道中人的心愿,保盈持泰更是责有攸归。故此。在下始终朝乾夕惕,如履薄冰,一心一意为吾皇出谋划策,为万民之乐业劳辛劳力。如今,眼见我大周百姓人人富康,贵方之人居然要百姓重温贫苦,真真怪煞。”
便在这时,闵一得在旁等得好生不耐,大声道:“好了,好了,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薰莸不同器,何必再哓哓不休?不妨手底下见真章,倒是来得明白!”话罢,对着青虚道:“你的两个徒弟助纣为虐,前些日帮那魔头,诛戕了我的小师弟。今日,你要给个说法,是包庇呢?抑是大义灭亲,把他们交出来?”
青虚早就留意到他,此刻见其终于忍受不住场面琐语,打了一稽首,道:“原是闵道友。怎么?你的师弟是贫道两个弟子亲手杀的么?”
闵一得语滞,想了片刻,摇摇头,道:“不是!”
青虚笑道:“既然不是,何以又要贫道的弟子受罚?这算那门子道理?”
瞧着说不过青虚,闵一得怒吼一声,道:“我不管,反正当日你的两个弟子均在场,若不尝我师弟的命,我便亲自取他们的性命!”
眼看这帮所谓正道简直不可理喻,青虚冷声道:“你这话真真放肆!你师弟死了,囿于贫道的弟子在场,是而要他们偿命!那么你自己在场,又如何算法?”
闵一得少行世道,百多岁皆在山里度过,论言辞实非青虚的敌手。当下被其挤迫得哑口无言。虽然心中明白怎么回事,但要宣之于口,委实拙言夯词。只见他抓耳挠腮,狠狠扯了几把发髻,嗔目怒颜道:“你们堂堂昆仑难道杀了人还想耍赖?”说着,十指一扣,十股犀利无匹的剑气居然磅礴而出,直向昆仑众人射去。
青虚知道闵一得的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自不敢怠忽,迅即也是凝气成剑,以同样的剑形气罡撞将过去。
“砰砰”十数响,二人之间顿时罡气直爆,骤响连天,气势好不惊人。有些罡气气流即便落在地上,依旧威力骇人,犹如适才的火雷,炸裂土地,乱石飞溅。幸而秦军刚刚吃过大亏,此刻已有防备,倒未曾有人受伤。但符斐见二人初一交手,便这般威势,心下着实悚怯。连忙又命大军向后退数里,以免折兵损将,再伤锐气。
闵一得没沾到便宜,反而哈哈大笑,道:“人说昆仑所学精甲天下,可惜我始终未曾领教。今日一见,不过如此!”一击之下诚没沾到便宜,却也没怎吃亏,心下顿时有了小觑之心。寻思,此人与我同辈,修道年岁也相仿,此刻我元气未复之下,也能与他交个平手,若在往日,岂非绰绰有余?他心思单纯,有了此念,忍不住宣之于口。
青虚微笑道:“精甲不精甲,再试试不就知道了?”话落,右手并指,先在眉心一点,随后向前一划。瞧手法简陋至极,但手指间引出的罡气,却是呼啸破空,转眼即到。
闵一得双手一封,竟自落空,没想那道剑罡犹如灵蛇,在离自己手掌尺许范畴,突然拐一急弯,从侧射来。手忙脚乱间,翻身卧倒,泥丸宫内迅即弹出一道青蒙光华。与那剑罡硬碰硬地撞在一起。紧接着,却听他“哎呀”一声,身子弹起,居然朝地跌落。
众人大惊,不想一代峨嵋高手竟挡不住青虚一招?金蝉尤为着急,刚想遁身过去,接住闵一得。只见他在空中用一个练武人极为寻常的鲤鱼打挺式,再次翻身腾起。与此同时,一道青蒙光华托住他身子,冉冉升起。
闵一得躲了跌地疼痛,心下颇感欣慰。当日他以天剑诛神戕灭小石头四人时,惨遭巨手嬉弄,以致由空跌落,几乎摔了老命。孰料今日又差点重蹈覆辙。暗自侥幸下,乘弧光再次漂浮至青虚跟前,道:“好功夫,好剑法,昆仑武道果然不凡。不过,你也别高兴,若不是我修炼了五十多年的天剑被怪物所毁,今日谁胜谁负,那还难说!”他此刻终于晓得青虚先前一手实乃有所保留,钦佩下,态度比刚才恭敬很多。
他的心思,熟谙世故的青虚自然瞧得出来,同时,对他的直爽脾性也暗暗欢喜。淡然道:“闵道友说得不错。峨嵋派的武学和的道法,贫道向来佩服得很。从没小觑之心。今日与道友一战,委实胜得侥幸。”
他这话倒非虚言,要知道,青虚虽然道力精深,世上堪与颉颃者寥寥无几,但闵一得却是其中之一。说来也是幸运,当日小石头赠送的上品仙丹,青虚原想留待飞升再服。但回到昆仑后,一时忍不住,想试试仙丹究竟有蕴涵多少能量,是而吞丹修炼。如此,冲破了他多年滞窒,境界再升一层。而闵一得却是殊为倒霉,非但苦修多年的天剑被毁,上次跌落又颇伤筋骨,这么一上一下,青虚居然轻巧获胜。伊始,他也觉奇怪,即便自己功力增长,境界提升,但依闵一得的功力,也决不是这么好对付的?但在听完闵一得一番自我解嘲的解释后,不免暗叹庆幸。
正道之人眼见青虚技绝艺高,一招之下,挫败闵一得,人人心虚悚怯,不明白昆仑道法何以远超同侪?他们中以散桑和金蝉为首,二人功力虽不比门中耆宿,但身份尊崇,贵为掌门。
这当口,二人深为震惊,一时竟然无语。以致正道之人跟着无人出声。教秦军看来,只道己方仙人被周营的仙人给唬傻了。再加上先前三大天王反弹落雷,此刻又有青虚小胜半招。秦军士气一下跌到谷地。反之,洛阳城头却是欢声雀跃,犹如过节一般。
眼看峨嵋耆宿吃瘪,散桑吃惊之后,反觉一丝欣然,拿眼朝后侧睨,示意本门耆宿出面。
“善觉不争空,忘尘见道功。”
一悠扬苍远的诵诗声突然响起,跟着一位长发披肩,身着乾坤八卦袍,外表极其邋遢的道士瞬移至青虚身边。
紧接着又有人唱道:“大悟不争空,至明万事容。”话音落下,又一长发道士倏现。随后,便是此起彼落的吟诗声:“得道不争空,混尘众垢容。”
“坚志不争空,真明万慧通。”
“世外不争空,身青如万松。”
“无争道性强,保命浊情忘;永免轮回苦,真归蓬岛乡。”
加前面二人,又来四人。最后一人吟了两句诗,算是结尾。看模样,六人均是一般的长发道装,面容古朴,但也同样的邋遢。腰间各系一条丝绦,分紫、红、黄、蓝、绿、黑六种颜色。与旁人腾云御剑不同,他们踩踏五色斑斓的流光而至,每个人在如羊脂玉润滑光泽的映衬下,即便外相落拓,不类常人,竟也有股子道气仙风。六人显然来意不善,诗句吟完,已成半包之势围住昆仑诸人。
惊霓子四人稍感紧张,瞥眼看师傅,却发现依旧一派从容闲定,心旌即稳。其时,见及六人出阵,青虚再难保持淡然,只是他道行高深,常人难以察觉而已。只见他冷笑一声,遂沉声道:”看来,今日崆峒派是想和昆仑彻底翻颜了?连你们六尊都请了出来!”
这六人是崆峒派硕果仅存的长老,属于散桑的祖字辈,严格说,比青虚尤高半辈。他们原是崆峒杂役出身,之后,得崆峒高手青睐,方列入门墙。是故,六人的名字很怪异,按六壬排列。为壬子、壬寅、壬辰、壬午、壬申、壬戌。而且他们的修炼方式不同正宗出身崆峒门墙的高手,六人自练道便是从炼气始,至今从未练过一日武学。是故,崆峒六壬就是如今世上为数罕有的炼气士。
炼气士与修道者不同。炼气者虽也探究道藏,时而也钻研道德丹学,但更多的与天地勾通,顺衍自然之变,把自己的元气和思想融于天地,成为天地的仆役,然后借助大自然的力量克敌制胜。这与颖悟大道有些相同,但最终的成就却是差之天壤。炼气士的究极成果,至多就是升天为仙奴;颖悟大道者却能成为天界一方霸主。
修道者,则是逆天。他们相信的是顺则生人生物,逆则成仙成佛,用法虽用自然法,窃机却窃造化机。天地之气在于修道者眼里是盗用,心旌无为,则可杳杳冥冥,随意取用天地。气有涯垠,惟有廓然无碍,方能胸藏芥纳,脚登神通。最终阴阳胎生,年积万岁,隐形入微,无复色欲,那才是与道同真,常湛极乐。
他们活了五百多岁,与其一辈的修道者不是解脱为散仙,便已直入天界,照他们如今的修炼境界,其实也可羽化飞升。无奈崆峒一脉,门规森严,讲究世俗出身。出身好者,可以一心修炼,直登仙境。六人出身卑微,能蒙以传授炼气术,延年益寿,便属百世积德,那里还有福分妄图位列天仙?也囿此因,六人有个艰巨任务,便是为崆峒问道宫护法六个甲子。当满了年数,才可脱身升天,否则,必遭天谴。
正文 第152章 崆峒六壬
听得青虚问话,六人中一位生得最为高大者,嗡声嗡气道:“不敢,只是贵派若强要襄助魔人,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