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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一想这是否为善,岂不太累?且不闻,冥界地府有一联,有心行善,虽善不奖;无心作恶,虽恶不罚!尔等处处言善,事事道善,归根结底,实质便是伪善!你们这一套,不适我中土百姓。把苍生均教化为小绵羊,难道就等着远方的恶狼来吞噬咱们么?”
起先听得法藏所言,秦国大军那是士气奋发,尤其闻得当今仁君出自秦地云云。可再听姜神君的一番诘责,尽管有些地方未尝不是一家之言,但总得来说,还算有些道理,并非尽属胡言乱语之类的反斥。
小石头朝姜神君望去,心想,这家伙的见识比我好太多了。亏我有着两世的记忆和经历,与他一比,当真是霄壤云泥。又想,儒经佛义虽有其精华,但糟粕也多。就拿前世的宋史来说,放弃尚武精神的结果,便是被敌寇铁蹄凌辱。这样的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委实称得上为屈辱二字。与其苟活于世,毋宁死了倒好!死又何惧?若当真死不足惧,天下还有可惧的么?他抽丝拨茧地思考,心下细细琢磨着一些从未踏入过门槛的思想领域。渐渐地,竟觉胸襟顿畅,即便他已双足沾地,感受中却像是在凌空俯瞰,遥望着苍茫大地。那种命运尽握一手的强烈感觉,特别得浓厚。
法藏听得姜神君的驳斥,甚是不忿,沉声道:“姜施主所言荒谬透顶……”他话没说完,姜神君倏道:“哎,别叫施主,本君可没什么施舍给你们。天下穷苦人多了去,本君固然要施舍,自会寻真正需要的,你们这些三餐无忧的僧人,本君可没兴趣多管!”
这番话让洛阳城头上的天罗无极之人哈哈大笑,人人前俯后仰,弯腰捧腹。
法藏微窘,嗔道:“如此臊言丑句竟从堂堂一代宗师口中说出,老衲实难相信。”他地位尊崇,在佛门中更是显耀无比,被人这般当面反斥,可说是首次。
姜神君道:“要你相信又如何?本君的钱银自有去处,反正决计不会施舍给那些稔恶藏奸的和尚庙。”
听他口口声声指责佛门藏污纳垢,法藏气极,道:“神君,休再鼓舌掀簧!眼下贫僧与你是正邪不两立,你即便说上这些繁冗芜杂的枝辞蔓语,却也无改你是魔道巨擘的事实!”
“哈哈……”姜神君猝然大笑,直是笑了大半晌,又猛地对法藏道:“和尚,你说我是魔道巨擘,本君认了。但你说我不正,那就是胡说八道。本君问你,是我劣迹昭著呢?还是为恶不悛?和尚你亲眼见过本君行恶了么?”
法藏摇摇头,合什道:“老衲确实从未见过神君行甚恶事,但神君所掌之无极岛目下襄助暴周却是事实。”他坦然说出自己没见过姜神君行恶,倒让小石头对他微生好感。心想,老和尚虽然罗哩罗嗦,然生性淳朴,有一说一。这般坦诚,却也值得佩服。
姜神君又道:“世间之事虚妄极多,鸢肩豺目者不一定穷凶极恶;玉质金相者却也未必浑金璞玉。世上尽多假仁假义之辈。以言取人,失之宰之;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和尚说我是邪,无非因我是魔道巨擘。但魔和妖就是邪么?仙和佛就是正么?和尚说自己是正,但我却说你是邪;和尚说我是邪,但我却说自己是正。故而,孰正孰邪,惟有世人解之。为何世人有邪不胜正这个流语?归根究底,谁胜利了,谁便是正;谁输了,自然就是邪了。”
他一番正邪歪论,有些人听得是云里雾里,懵懂难解;然有些人偏生心头雪亮,奉此语为金律玉言。
法藏不服,刚想再说。
青虚忽道:“无量寿尊!姜施主所言略嫌刚直,法藏道友所说又似偏执。其实,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各家学说,无非善恶二字。依贫道体悟,善恶本自同根同源,实为一体。万物负阴而抱阳,阳中有阴,阴中有阳,此消彼长,万载不息。依次类推,善恶对立也出于其因,当是互为依存的两颗种子。善乃生于恶壤之上的芬芳鲜花;恶却是善之根本体现。若将天下所有大贪恶欲,人为强力灭断,善将无所依存,无所彰显。须知,宇宙运行之道,若明若暗,若隐若现,原本并无善恶。大善大恶皆为人欲所催生,人欲昌盛,恶则盎然;人欲澹泊,善则勃发。强去调控,乃逆而行之,除去恶,善则委顿凋零,抑制善,恶便畸形异态。天下之事,惟有阴阳平衡,万事万物顺其自然,方可善生德荣,万物繁茂。”
在旁诸人见他们说来说去,尽管听得信服,但时此战场,若再让三人如此咬文啮字下去,两国战场倒似成了三家学说的论道之处。若被史家撰写留传,未免发噱至极。但目下三人均有着非同一般的身份地位,要教人去开口阻止,却也无人有此胆量。
又是半晌,终究是冲虚子不耐,大声道:“师兄,与他们说甚好说的。他们要战便战,不必与其罗嗦。”
散桑道:“好,既是如此,咱们三派另行约个地点时间,俟时,若决不出胜负,谁也别想打退堂鼓。”
冲虚子嘿嘿一笑,道:“散桑小儿,吹什么大气?眼下打退堂鼓的可是你们。咱们能应允让你们离去,便已是尔等的侥幸。时下却来强嘴添颜?你到底羞是不羞?”
散桑气得脸红耳赤,戟指着他,嚅嚅地道:“你、你、你……你们实在欺人太甚!”
瞧他失态得很,冲虚笑道:“休要捏词拿腔,释你们回去,原就是本门大德。若不信,可再敢与老道斗斗?”
散桑无语。暗道,你那杏黄宝旗连六壬合力也斗不过,贫道若真地应了你,岂非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念及此,一时踯躅。倘开口应了,实在不智;若是不允,又未免显得胆怯脓包。
正为难际,金蝉晓得他难处,立即出言解围道:“诚然你们目前占着上风,但要想就此侮辱我等,或趁隙打算以众凌寡。贫道等人却也誓死不惧。”这一番话教他说来,竟自有股凛然刚威,显得明明赫赫。
大伙见及,皆自称赞,即便天罗无极之人也是暗翘拇指。
冲虚却是抚手大笑,隔了半晌,道:“好、好、好……说得好,做得也好。”这时,他凑近了金蝉,嘴上啧啧有声道:“这脸上的神情嘛……却也有这么回事!可惜……可惜……可惜的是,你白白地浪费了气力,因为老道原本就不想欺负你们。但你这么一来,老道心里偏偏生了忌惮。为了生怕你们日后的报复,倒不如在今日先好生地欺欺你!”
他讲话时,已离金蝉很近。话一说完,金蝉大骇,真当他说到做到。急忙一个纵移,后退数丈,与他保持缓距。冲虚拿眼瞥着他,怪模怪样地笑着,“怎么?怕了?别走啊,让老道……”
闵一得在旁再也看不下去,大吼一声道:“冲虚,你要欺负,寻我便是!”瞧冲虚回头,他又道:“你不就是仗着杏黄旗么?若我天剑没毁,不定会惧你!”
“嘿嘿,是么?那老道便不用杏黄旗,看你能否敌得过?”
青虚突然道:“师弟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既说改日再战,眼下即使嬴了,却也胜之不武。”
“是!”冲虚对师兄信服得很,青虚既是说了话,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不应的。
待他回来,青虚又道:“诸位,今日一战就此为止。若是有人不服,或想另约时间,本门接着便是!请……”
散桑与金蝉相视而顾,情知今朝是输定了。要想寻回颜面,惟有再定时日,请出门中所有的隐修长老,方能洗雪今耻。当下打一稽首,各自转身而退。
瞧着倚为干城的正道之人居然被人悉数击溃,符斐大呼不妙,刚想开口说话。散桑却先自道:“王爷,您也退兵罢。当前保留实力要紧,待改日咱们再卷土重来。”
符斐愕愕地点点头,茫然地伸起右手,心下着实不甘。原本是个大好的机会,为此次伐周,符斐动员了秦国所有的人力物力,并暗中策划各国同时发兵讨周。眼下三路大军便如决堤的洪水,迟早能摧毁貌似强悍的东周。一旦大功告成,俟那时,挟灭周之威,梦寐以求的秦皇宝位必是自己的囊中之物。殊不知,大好的期待,偏偏被昆仑派给搅了。
阵阵失望袭上心头,一时竟觉浑身冷凛。这当口,正值他踌躇难决,不知该下令进兵抑是退兵之际。倏闻雷啸岳大喊:“王爷下令,班师回朝!”符斐惊醒,朝雷啸岳看看,迎来的是一个歉意的笑容。再朝左右望望,又见西凉诸将,纷纷看来,显然是意询自己。当下深吸一气,重重地点了下头。与此同时,数十万秦军齐齐转身,踏着整齐步伐,不急不噪,徐徐而退。由城头看,一块块齐整的军伍,不显分毫紊乱,相隔有序。直闻得步伐声,战马声以及金属交鸣声,至于人声却是半点皆无。
广智在城头赞道:“好个楚王,竟能带出如此雄师!”
奚方笑道:“也惟有与如此威壮大军一决,咱们才不负胸中所学!”
广智侧首,朝他瞧瞧,微微一笑,道:“奚兄此言甚得我心!”
奚方答道:“英雄所见,能不略同么?”
二人胸罗万有,谋算千里,均属逴俗绝世的超卓人物,此刻心神相交,互知对方心意。城头之上顿时响起惺惺相惜的欢笑声。旁人直道他们见秦军退了,故而兴奋,旋下跟着笑将起来。
涂长老暗道:“老胡,广智天王与奚先生为何发笑呀?”
胡长老翻着白眼道:“他们辛劳恁久,瞧见敌兵终于退了,自然高兴。这有何稀奇?”他仍念着涂长老适才趁机打趣自己的糗事,此刻回起话来,也没好脸色。
涂长老嗤鼻,嘲道:“你懂个屁!他们这是千里神交,得了知音了。”
胡长老不服,捋拳道:“你敢骂我?”
涂长老笑着避开,道:“教主来了,还不快迎?”话音甫落,城头上响起阵阵欢呼,声震云霄。
眼看秦军退却,小石头放下心头大石,当下邀请两位师叔到城里一叙。堪堪行至城下,便闻得周兵自发的喝彩声和那由衷拥戴的欢呼声。冲虚呵呵一乐,道:“小子,看来你混得还不错?”小石头惶恐,转眼瞥青虚,却见他笑而不语。即道:“三师叔过誉了,小子只是承蒙各位师长和师兄的襄助,否则,早已尸骨无存了!”
冲虚道:“小子说起话来比以前有噱头。”
小石头讪讪一笑,心想,当日是失了记忆,自然傻不愣登。不过,若总是无忧无虑,不知人心险恶,倒也活得自在。比之现今这般纷至沓来的琐事和无比艰巨的重担,不知惬意多少。念及此,思起闻仲交代的复教大业以及截教众仙在天界的遭遇。又想,若非自己额前果真多了一神眼,这种种所遇,真像是南柯一梦,让人既欢喜又迷茫。
听着城上的欢呼声,再望见伫立城下迎接自己的天罗众人,小石头不禁回忆起自己掉落古代的幕幕情景。暗道,能有今朝的待遇和如今的辉煌,絮果兰因离不开许掌柜的栽培和闻人前辈的牺牲。若非他们二人,自己眼下只怕还在那里乞讨残羹剩肴,为每日的活命奔波劳累。
便在这会,猛听见城外远处,传来几声临死惨叫,夹杂在欢庆的高呼声中,显得分外凄厉。
大伙一惊,回头察看。却见远处秦军旗靡车碎,一阵大乱,阵营里十数人兔起鹘落,缠斗交手。青虚看了会儿,转头对姜神君冷声道:“神君真是好计算,居然早已伏人在后!”
姜神君沉声道:“这些虚伪小人死不足惜!本族只是替天行道而已!”原来,此刻正是中原姜氏的高手突然向正道众人发起暗袭。猝不及防下,死了几位小门派的修道人。这时,又见远处忽然高高蹦起一人。脸上覆着一张鬼脸面具,手中挥舞一条五彩缤纷的长鞭。鞭梢落处,火花四溅。峨嵋与崆峒的诸多高手,居然近不了他半步,被他纷纷挡在鞭围之外。
青虚又道:“没想到,连贵族的族长也出来了?哼,你以为昆仑与崆峒、峨嵋翻了脸,贫道就会眼睁睁地瞧着你们诛杀同道么?”那条五彩缤纷的长鞭,青虚识得,正是姜氏先祖得自神农氏的另一宝贝——赭鞭。同样也是姜氏族长的御用武器。话音刚落,冲虚知道师兄的意思,立时驾起剑光,向那持鞭的鬼脸人冲去。跟着,昆仑四子也冲了过去。
那鬼脸人晓得冲虚的厉害,尤其忌惮杏黄宝旗的威力,那可是神鬼难挡的一等仙器。当下哈哈大笑,道:“罢了,看在昆仑派的面上,今日暂且饶了尔等。”说着,收鞭腾云,朝洛阳城飞来。后面还随着四位须发皆白的老者。
眼看他不再加害正道之人,冲虚自不与他纠缠,只朝他看看,鼻子里冷哼一声,算是大大的鄙夷了他一下。
这当口,散桑却是大怒,在远处高声怒吼,“青虚,你勾结邪魔,屠戮正道,贫道与你没完!”冲虚回道:“老道救了你,你还这么不识相?”悬翦子晓得这位师叔的脾气,说恼就恼。忙道:“散桑道友,还不快走?小心又有妖人出现!”
金蝉在旁一凛,他失了纯阳神剑,等如丢了大半功夫。适才姜氏暗袭,若非他周围有不少人,难保不被人一击制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