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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股能量,本该其中任何一股便能立时破了这翻天印和山河社稷图的禁锢,但二者间交相缠斗了数万年,早已恨入骨髓,此刻堪一碰面,顿如红了眼的猛兽,互相抵角、撕咬、扭打。压根没有半点身为大神和神器的自觉性。如此一来,无疑痛苦了小石头。两股庞大的能量,经此一斗,自然互相抵消甚多。相应的,想要立时攻破翻天印和山河社稷图的禁锢,也尽属妄想。
随时辰渐过,皇宫地面已然承受不住这般长期的压力,开始缓缓迸裂。有些地面,甚而完全塌陷,跟着附近的宫宇楼殿,也是倾斜坍塌。巨大的响声,让宫内的侍卫们悚悚惶惶,无不惊恐万分。若非早有楚王相告,说今日宫中请了仙道们来降妖除怪,只怕他们早就做了鸟兽散。
突然间,小石头长啸一声,身子如大鹰展翅,在空中连旋几折,紧接着,猛地俯空直掠,朝宫门外而去。此刻所冲之向,正是散桑所守的方位。看他来势又急又猛,散桑不知自己能否拦挡得住,急切里,唤出飞剑,当即便是一招崆峒秘技鸿冥三诀中的白云孤飞。
他心神两忘,脑子里全是金蝉子适才的叮嘱,只知今日务须诛杀小石头,万不能教他逃脱。故而,眼下这式白云孤飞居然被他施得淋漓尽致。青蒙光影刚从泥丸爆散,顿时云霭雾腾,飞剑光影如虹似波,又似轻云出岫,既灵巧又精妙,其势磅礴,几遏霄汉。
在后紧随而来的数位老道忍不住大赞:“好剑法!”修道人法力虽然紧要,器物修炼也是关键,但招式方面,却也至关紧要。这些老道均幼时便在崆峒修炼,尽管已修得无嗔无喜,但对师门恩情终究难忘。此刻见当代掌门深得本门剑道经要,心下之欢喜,委实难以言喻。
小石头头昏脑冲,体内气息鼓荡,两股能量地拼杀,更引起了往日早已融汇合一的焚阳刀息与修罗阴罡的再次分裂。长啸声落,没感舒畅,浑身反而越发燥热。见散桑飞剑落下,右臂下意识地往上一挡,只闻叮当声响,跟着火星四迸。崆峒绝技白云孤飞在他身上居然无功而返。
老道们瞠目掉颚,几疑他是金刚再生。心想,就凭崆峒飞剑的威力,纵然他真是金刚,只怕也要掉下好大块肉,那有他这般全然无损的事发生?
时当这刻,金蝉子对那烜煚神甲愈发觊觎。情知有此奇迹,必是神甲的威力,若说全赖小石头本身修为,可以无损地抵挡住崆峒掌门散桑真人的全力一击,即便杀了他,也不愿相信。只见他急速地掏出一塔状物,朝空祭起。与此顷刻,玄明老道失声愕叫:“八宝琉璃降魔幢!?”
想那玄明活了数百年,生平阅历不可谓不丰。能令他失声而叫的物事,可见必非一般。然而这时,小石头神智不清,压根不觉后头有甚危险。瞧飞剑被挡,顿觉心中大喜,继而身形如燕斜飞,想从散桑身旁掠过。散桑飞剑无功,原也心头大惊,眼看他逃离在即,不及再引剑施展。索性左掌前抵,如电掣飞矢;即将触及之际,猛地握掌成拳。瞬时间,拳劲嘶吼,雷声奔腾。
这一拳正是崆峒密艺七伤拳。他号称拳剑第一人,在武林中享誉二十年。别说崆峒镇派神拳由他手中施出,即便是普通拳法也是力若千钧。此刻拳势若被散宜生或是涂长老瞅见,必然深深钦服,大叹望尘莫及。
小石头本能地察觉到腰际间的险厄,身子一屈一拱,顺即诡异地弯曲成虾形。一闪之余,斗榫合缝,妙到毫巅,首波的七伤拳劲居然一击落空。但他避了前头,却顾不了后背的八宝琉璃降魔幢。这八宝琉璃降魔幢,原是峨嵋开山祖师菩提道人的精心炼制的心爱法器。一直是峨嵋镇派之宝,便如同崆峒派的翻天印和山河社稷图那样至尊无上。
而且,琉璃幢虽号称琉璃,但其原料却是久已失传的上古霞金宝石所铸。据闻这霞金宝石乃大神盘古的脏腑所衍,是故能量巨大。以它为原料的法器,即便寻常仙人炼制出来的也必是一等一的仙器。何况是堪比佛祖如来的菩提道人了。
琉璃幢噗的一声,轻轻砸中小石头的背心。顿然间,奇霞烛地,金光万道。
这当儿,十六位老道尚在七嘴八舌地不住赞叹:“好身法!”“好拳法!”“好个琉璃幢!”老道们久居深山,数百年未下山半步,瞅见小石头这结合龙行八法和幻骨大法的奇妙身行术,不禁大感惊愕。待见琉璃幢建功,前言尚未完全落下,又急忙赞叹起来。
从金蝉子取出琉璃幢,再到散桑出拳,最后小石头在霆不暇发际迅疾闪避,笔墨写来虽长,其实仅只一瞬。在此一瞬中,三人各尽全力,竭尽所能。犹如天神布威,遏绝云端,眼花缭乱,固然过去久久,仍令人惊诧不已。
这时节,降魔幢浮空旋动,圆明光莹;霞光万道里更有十数个头上生满了疙瘩的菩萨虚象,作着端严之态,或卧,或拜,或站……万千异样,景象殊妙。纵是沤浮泡影竟也有曲覆众生的气势。此刻美则美矣,小石头却被它亟得“哇”的一声惨叫,大口的鲜血,喷天而出,直洒得霞光顷刻成了血光。
与此同时,散桑的另一拳又至。七伤拳本是七劲齐发的拳术,现下再由这崆峒第一人使出,那便愈加神妙无双。前一波未中,后一波已至,当真是神发天机,张弛自如。
然而此刻,小石头根本无暇赞叹拳术的上乘。后背惨遭琉璃幢击中,体内两股气息如遇电亟,瞬时各自分开抵御。但就在这胸前空空之际,那如斧如钺,申威凛然的七伤拳劲登时趁隙而入。
一时间,“掤”、“捋”、“挤”、“按”、“采”、“挒”、“剜”……七种劲道无所阻碍地在他身内肆虐起来。
耳内只听得咯嘣、咯嘣;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经脉炸断声以及骨节断裂声。倏然由痛感神经传来的莫大疼楚,令他忍不住怒吼一声。他双足大张,长发狂舞,仰天悲嘶中,陡然神智复醒。这一吼,众道人直觉杀气昂昂,戾势阵阵。
这时节的小石头,素来的平和宽厚,含蓄内秀,全然尽去,替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怨恨和无比的愤懑……
他生平未恨过什么人,纵是当日神目和广智谋他圣宗之位,并秘密把他囚禁,也只是自怨自艾,责怪自己认人不清。之后,脱了樊笼,却只想逃得远远,至于报仇之念,压根全无。可今日的屈辱和无辜受伤,偏生教他怨意大炽,恨不能把眼前这些人悉数诛戮,挫骨扬灰。在此瞬间,猛地想起浑元戒中的极品仙丹。遽然取出一粒,丢于口中。
听着啸声,玄明老道愕然余裕,起先见小石头额生神目,便开始踧踖不安,如今见他倏忽狂悖到了极点,当下再不顾后果,大喊道:“此子已然入魔,快快诛了,否则苍生完矣!”
金蝉子无须吩咐,心中早打定主意,今日不当场杀了小石头,它日定然后悔。适才八宝琉璃降魔幢未曾尽展威力,便已亟中人身。等如手下留了情,他岂甘愿?当下口吟咒语,再施法幢。与此同时,十六位老道散落各方,按三才四相八极之位排列环绕,翻天印再次被他们祭出。至于山河社稷图,尚在足下,无须再变。
散桑飞剑无功,拳劲却是颇有收获。索性摈弃飞剑,跟着又是一拳。他这会早忘了道家的冲虚之理,一心想把小石头速速地毙了。这一拳雄奇威猛,气势奔放,如凌空鼓棹,乘虚迭出。
眼看小石头即将毁于当场,众道人禁不住畅喜。
便在这时,天风静默,云卷霞裹,空中那轮金阳变得黯淡无光,而众道人依旧浑然不觉。紧接着,小石头双掌一推,瞧着平平无奇,却蕴古朴自然,待掌势尽出,霸气逼人,煞霭透青霄,宛若汪洋辟阖,所向披靡。瞬时,举凡临身的降魔幢和无数拳劲以及翻天印,无不被他迫出老远。
众道人大愕,茫然不解他至此重伤之刻,何以仍有忒厚的真息。且这一掌,如濛翳赤明,几近神人施出。要知道,适才众道士的攻击,放眼天下,可说人世间再无一人能同时抵挡。小石头突然再次咆哮,迅即大喝道:“尔等庸碌小辈,竟敢伤吾?日后,必不饶尔等!”说着,单足一顿,如怒海狂啸的暴龙,又似啸傲山林的斑斓猛虎,须发贲张地向散桑冲去。
散桑怛然色变,不知该挡该让?这么稍一犹豫,却见小石头由他身旁急速一转一折,跟着长身而起,在殿宇门顶,点了一下,旋即直飞青冥。就在这刻,只见身子在空中一滞,继而周身四处豪光万丈,比之适才的烜煚神甲尤光耀万倍。
老道们怔然间,但见他突然由空直坠。而他适才所发出的怒啸声却依旧未息,在广袤宫宇群内,兀自响个不停。
众人紧蹑而去,到得地头一看,长吸一气,除了地上多了一尺深的人形大坑外,人影竟无。
金蝉子闪身到散桑身边,斥道:“散桑,你适才何以避让?莫非你不知那魔头实是猪突豨勇之举么?”
散桑回过头,朝他看看,道:“那般气訾三川,威凌八阵的冲势,道友居然睁眼瞎话地说是猪突豨勇?贫道无言……”说着,又向玄明老道等打一稽首,道:“几位师叔祖,因弟子的无名之火,以致老人家下山踏入凡尘,并引来偌大后患。弟子深以为愆,此后,愿闭关崆峒,有生之年,再不下山半步。”
金蝉子听得愕然,朝他瞪眼注视,费解他怎地突然有此想法?他不知适才刹那,小石头的元神几被蚀阴的魂能掌控,是以,在临近散桑之际,散发出的无比威势,已深深震慑住了他。甚至可说,此后一生中,那健壮的背影以及睥睨一切的眼神和凌驾苍生的魄力,怕是令他永难忘怀!
与此同时,须弥山大日如来由入定中醒来,拈花掐指后,对堂下诸佛沉声道:“人世又将大乱!”话罢,中指朝地轻弹。这一刻,兜率宫的太上道德却自气得吹胡子瞪眼,唤边上道童速把许天师寻来。
一时间,天界天庭一片混乱。大神蚀阴瞬间散发出的神之气息,再加昊天宝镜散发出的太素能量,令万年来不动声色的诸位大佛,大仙无不凛然心惊。
正文 第166章 太素质始
霞光掩映里,天色渐暮。禁宫中的一场龙争虎斗,已悄然过去甚久时日。长安城再次恢复往日宁静,出城逃难的百姓,经过许久的担忧后,也开始陆陆续续地回到安乐的小家。
雷府后园有一处景色极其优美的所在。这便是二小姐雷璺闺房的所在地怡心台。台前一汪小潭,碧水清澈,不时有金色小鲤摆尾游动。偶尔泛起的小泡,似在提醒主人不要忘记喂食。小潭尽头缀着数块乳色礁石,极浅的潭水,在石隙间流动,沿下是浅色的沙砾滩。滩上横跃一精致玲珑的九孔玉石桥,一尾尾的金鲤便在桥下穿越不息。
天色越发黑幕,半空的月牙儿如徜徉星河,缓缓挂上。
冷辉轻洒在玉石桥上,映得鱼儿不敢抬头,惟有胆怯潜入深处。今日潭下来了一位不速之客,生得高高大大,又白又壮。只不知为何,这家伙掉入水中后,便如块礁石一般,沉于水中,再没丝毫的异动。金鲤们对这新来的家伙,很感好奇。不时在他身旁穿越,偶尔轻轻碰触,觉得好软,好软,比之石头有趣多多。
久久静谧之后,小石头悠悠醒来。刚想转动脖子,谁知,仅是眼珠动了那么一下。心头大骇,难道我残废了?这时,一尾小鲤在他眼前懒洋洋地游过,嘴里不时吐着一个个的小气泡,且朝他极尽挑衅地孥孥嘴。他怔然,瞥眼朝旁斜睨,只见旁边竟有大群的金色鱼儿,忽绕柱窜跃,忽上下摇尾,你方逐罢,我上场;其间有恩爱缠绵的缱绻情侣,也有顽皮捣蛋的嬉笑鱼儿,当真是说不尽的惬意,道不尽的快活!
这么看着,看着,刹那间,竟不觉羡慕起来。寻思,如我也能像它们一样,无忧无虑的过活一生,却该多好!半晌,悚然惊醒,我此刻定是掉在了水里,否则,焉会有鱼儿在身旁嬉戏?既想到这时处境,又顿感诧异,费解自己何以仍活得安生?照常理,原该淹死才对,怎么除了身子不能动以外,居然别无异样,几和陆地相若?
思忖半晌,没想出所以然来。忽然寻思,眼下不是思虑为何没溺死的时候,而该思谋如何能动弹得了手脚,如此,才可出了水面,到上头的陆地去。当下聚神引气,试试能否吐故纳新,不料想,摆弄半天,体内空空如也,宛若旷大的山谷内,寸草不生,压根寻不到半丝有用的气息。
片刻后,不免有些着急。心想,我肩负重任,虽不敢说是架海金梁,却也负衡据鼎,窃居高位。暂不说教中数十万弟子等我带领,单是雷二小姐被楚王府逼婚的事,便须我从中解救。倘若,上面人久候我不至,还不知他们会做出何样傻事?思虑及此,他是愈想愈急,心下更不知自己落入水中已然多久?暗道,我这般现状,等同石化了似的,万一已经过了多日,雷大哥和二小姐久等我不至,许当我畏艰而走。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