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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清深吸一气,淡然道:“那便请雷四少爷听好了。”这当口,石虎已站在雷博身后,只待女主子们一声令下,他那双开如磐石的大手,立刻便能抓住雷博,包准让其动弹不了丝毫。而龙儿也早已伫在冰清和邓蓉之间,倘若有人想害二女,势必先要从她手上过了才行。
这时,雷博也不惶恐,冷笑道:“那雷某便洗耳恭听了。只是姑娘一定要说得雷某心服口服才是,否则,雷某可不是善罢甘休之人!”说着,竟自二腿相交,闭眼颤悠,一派闲定。他晓得院外有人接应,此刻不定业已潜伏入内。是而,根本不忌被人拆穿谎言。至多就是废些手脚,把眼前这些人悉数擒下,俟时用来胁迫小石头。
冰清道:“之前,我问雷少爷金水集有没去过。雷少爷说不曾。可你又怎知道,金水集位于长安里城的西首。你们既由长安至汴梁,势必先经外郭的崇明门或者保康门,然后再穿过里城的天波门。而这天波门下因金水河潺潺流过,是以另有一名叫金水门。至于,那金水集毫无疑问,就在那里。雷四少爷若要至震北王府,这条路是必经的地方。除非带路的故意领你们去了东首的朝阳门。不过,我想东周的密谍们纵然离家日久,也不至这般憨愚。”
“哼……这就是你的证据?”雷博很是嚣张地问道。
冰清摇首,道:“不单单这些。假如仅凭这些就说雷四少爷在说大话,别说蓉姐姐和倩妹妹饶不过我。纵然我自己也觉理由不够充分,且也遗哂大方,不定被雷四少爷嘲笑。”
雷博嘿嘿一笑,跟着扬眉嗔目,沉声道:“那我继续洗耳恭听!”
冰清淡笑道:“那我便一一说来。”跟着看了雷倩一眼,道:“倩妹,这不关你事,坐下就是。”
原来,自雷倩闻得冰清说雷博此来,竟是花说柳说,打算鱼龙漫衍,欺混众人。心下之惊,自不待言。一时,始终敛容屏气,聆听二人之语。她只盼冰清猜测有谬,但实地里又知,多半此事非虚。正左右为难,生怕众人囿于四哥的缘故,连自己也怀疑其内,那便说不清楚了。忽闻冰清之言,顿时感激得无以复加,直想,冰清姐姐当真是我的今世知己,天下之大也惟有她最值信赖了。
冰清看出她的激动之色,朝她微微一笑,转目望向雷博,道:“雷四少爷,你有所不知。震北王府的见山楼乃石大哥的居所。倘无他本人应承,王府之内没人敢擅自安排他人入住。而且,那见山楼也不位于王府中枢。而你偏偏直言相认,不免教人有些诧异你的脑子糊涂得厉害。居然连王府内的方位也看不清楚。”
雷博仍不愿承认,他想在场人里有邓姐姐和小妹在,莫不成你们还能逼供?只要我矢口否认,你们就拿我没法子。念及此,突然哈哈大笑,道:“姑娘所说,虽有些道理。但须知道,当日我家突遭大难,说来惭愧,雷某惶惶不可终日,心神早乱。那里还会去记什么方位或者去留意什么集市?”
要知,他此刻这般嘴硬,实在是一来有人在旁暗中保护;二来,自己刚拜的师傅此刻多半也在左侧,数日里,老家伙始终对自己称赞不断。倘若这会自己首次出马。便被小小女子拆穿殆尽,实在是无颜又无趣。日后难保不会让老家伙絮叨不已,大暴今日之丑。
见他抵死不认,冰清毫不动怒,依旧娴雅澹然,说道:“雷四少爷,可知我是何时对你有怀疑得?”
“哦!?姑娘不是在我一进门就怀疑上了么?”
冰清臻首轻摇,道:“非也。四少爷好歹也是倩妹妹的兄长,小女子又非衙门捕快,岂会一见,便心生疑念。说来,也是四少爷先自行露了破绽,才让小女子忍不住出言试探得。”
这一说,让雷博好生赧颜,心下尤为愤恨。依他素来傲性,倘若被人出言试探,囿于自己确实不知内因,而曝露身份,倒也不以为羞。可冰清却表示,是他自己胡乱说话,以致露了破绽。教他如何心服。当即喝道:“姑娘,你倒说说看,我到底那一句让你起了疑心。”又忍不住暗想,自己此来,因早知必有人会盘问不断,是以做了甚多腹稿。每句每字无不与金蝉子二人斟酌数遍,方最后敲定。可她居然说我早已排演好的腹稿有破绽,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冰清道:“四少爷,可记得倩妹妹曾问你,为何雷伯父与雷伯母唤你前来报讯,而不唤雷大少爷前来?”
“记得!”雷博头一昂,颇为不耐。
冰清又道:“那你是如何回答得?”
雷博一怔,道:“我回答的是,或许是大哥性子暴躁,又喜惹事,爹娘对其不大放心,是以唤我前来吧。”又道:“难道破绽出在这?哈哈……姑娘,你是胡思乱想得厉害。”
冰清瞥他一下,眼神内俱是轻蔑之意。雷博吃受不住这等蔑视,顿时怫然:“姑娘,你……”
冰清容颜蓦变,温笑道:“你看,你连这么一个眼神都忍受不住,雷伯父和雷伯母,又岂会放心让你独行千里?据我所知,雷大少爷颇有父风,忠厚淳朴不说,更且仗义疏财,为人豪爽,所结交的江湖朋友,没一个不大翘拇指,赞他一声好汉子。如此一人,父母对其远行而心生忧念;可一个连轻蔑眼神也受不住的人,却能让父母宽心,而放其远行千里。实在令人疑念大炽。”
雷博听得牙关紧咬,气得浑身发颤。
要知道,有的人喜欢藏拙,有的人却喜欢出风头。雷博无疑便是后一种类型。这种人不但有好高骛远的想法,尤其对自身缺点,根本无视到了极处。相反,对于旁人偏是贬低已极。往往一个小小缺点,到了这种人嘴里,也会成为罪不可赦的人生大污。
就像雷霆和雷博,在旁人眼里,雷霆英风飒爽,实属当世好汉;而雷博好说大话,又整日价吹毛求疵别人;只是旁人为了礼貌计,有时不好多说什么。时日一久,雷博越发自满,几视天下为无物。在他看来,自己所说的,爹娘不派大哥,而改派自己前来,实在是合情合理得简直无可挑剔,根本寻不出半点错谬。但因他没正视自身,根本想不到自己所说之语,在他人听来,实属荒谬绝顶,令人匪夷所思。
此刻被冰清揭皮露骨地说将出来,予他来讲,不啻光天化日之下,突遭人剥去周身衣衫,浑身赤裸得站在众人眼前。那股羞耻,几与蒲鞭示辱相差不离。换做他人逢此遭遇,要么引以为戒,以后奋发改过;要么惶惶不安,低头求饶。然他自得已惯,痛定思痛那是全不可能的事,他眼下惟有的就是恨,满腔的恨,那股子恨意郁积一起,完全由他眼里表现出来。
瞧他双目猝然转红,三女大惊,情不自禁地后退数步。
石虎也不再客气,刚想抓他肩胛,防他暴起伤人。斜刺里,蓦地插出一股罡风。石虎怛然,发此罡风的显是修真高人,不是仙境就是神境,天境高手决计施展不出这股猛力。当下身子一偏,避了开去。而偷袭者志在救人,
暂无伤人之意。瞧他避开,自不追赶,迅即拽过雷博移至一旁。
诸般变化其实仅只一瞬,委实仓猝到了极点,纵连稍稍思虑也是不够。
待各具思量,却见园子里赫然多了八位仙风道骨的白发老道。每人俱是紫金冠,无忧氅,逍遥履,金丝带。气派大得吓人。
雷倩伤极而叫:“四哥,你居然出卖我们?”眼前几老道,她虽不识,然在先前听石虎说过,曾有八老道围攻石大哥一人。目下情势不必多言,这些老道决计是敌非友。
救雷博的正是闵一得。他道:“徒儿,你妹妹和你说话呢!”
雷博原不想理会,被他一说,再装不知,未免已不可能。即道:“小妹,四哥不是想对付你们。我只针对赵岩一人。”
雷倩初闻赵岩二字,愣然片刻,方是想起此乃石大哥的另一姓名。问道:“石大哥与你何仇?要你处心积虑地对付他?”
雷博蹙眉道:“仇不仇的不用你管。反正你记住,此生此世,我与他二人不共戴天。不是他死便是我亡。”
雷倩茫然不解:“四哥,你与石大哥至多数面而已,之前更从未有来往,你何以恨他若斯?”
“哼……”其间原由,雷博确实无法宣之于口。跟着脸色放缓,道:“小妹,我劝你也别再和这些妖人处在一起。你知道么,你的石大哥其实是魔教妖人,他之目的多半就是兴风作浪,企图让天下兵连祸结。而他接近你和璺姐,铁定也是包藏险心。你们又何必与一妖人为伍?”
雷倩听得忿极,大声道:“胡说,满口胡说。你的话一定是在那些牛鼻子嘴里听来得。四哥,你好糊涂,石大哥为人纯善,待人热诚,你和他相聚不长,所以没感觉出他得好。俟时日久了,你便知道,石大哥决非牛鼻子所说的什么妖人。”
雷博道:“小妹,你才糊涂呢!你知道么,我师傅说过,魔教之人有门蛊惑人的邪功,任谁和他处得长了,不觉便被他惑了心神。一但那样,即使你亲眼看见妖人做下恶事,你也会予以默认。依我看,你未尝不是中了你那石大哥的蛊惑。小妹,到哥这来,哥求我师傅为你解毒。还你心神清明。”
“放你娘的屁!”石虎再难忍耐,不由气极暴跳。话音甫落,却想起,自己骂了雷博的娘,虽然过瘾,但无意中忘了,雷倩和雷博是一母所生,而且,那和少爷一同乘禽远去的美女,也是他们的姐姐,想必也是一个娘。念及此,陡然大叫糟糕,撧耳挠腮道:“倩小姐,对不住啊,我……我一时失了口。”
雷倩时下那有追究这个的心思。摆摆手,示意无妨。
这当口,金蝉子打一稽首,沉声道:“诸位,你们均是那魔教妖人的同伙,照理,咱们是该除恶务尽的。但因本门新任长老为你们求情之故,本座决意饶你们一遭。但是,你们要老老实实地交代出魔教妖人的行踪,否则,休怪本座手下无情。”
大伙均不理他。石虎道:“你想手下无情,有没先问过我啊?”说着,磔磔怪笑。
金蝉子还未答声,一老道在后,蓦地沉声道:“原来你就是那虎妖?”闻言之余,石虎与龙儿均自一怔。要知二人自服了极品仙丹,诚未恢复神格,但衍化人身后,若非是神道尊者或是天仙灵眼,决计看不出半点。这老道何以看得出来?莫不成他是天仙下凡?二人心下一紧,刹那皆感忐忑。
那老道冷笑一声,行前数步,手上举着一面花纹古拙的心型玉镜,道:“倘非贫道有此本宗秘宝灵台镜,几被你骗了过去。”跟着,作怒目状,嗔喝道:“孽障,速速说出尔等为何轻犯人世,否则,休怪贫道灭尔等元婴,收尔等法力,教你从此智灵俱失。”
老道用峨嵋至宝灵台镜探视石虎,说来也是巧合。初见石虎,只觉这大汉骨相凶猛,面露煞气,但偏偏身具仙灵之气。他见师弟闵一得收了弟子,当下也动了收徒之念。怎奈,俗人好找,佳徒难寻。陡见石虎生此异像,心下暗道怪哉,但未尝没有收其为徒的心思。是故,取出他随身法宝灵台镜,探视石虎根骨如何?
一探之下,教他大吃一惊。镜中赫然现出一头吊睛大白虎,且在狂笑不止。
伊始尚有不信,他是照之又照,一连五六下,镜中所现,始终是头大虎。才始深信,石虎竟是那日长安城外,莽冲自己等人剑鎏垒壁的那头虎妖。接着,也省起,那头虎妖为何仅冲一次,便惶张逃却。原道它是怕了自己等人,此刻方知,竟是声东击西之计。倘非它那一撞,那魔头焉有遁走之隙?思起自己七人居然教一畜生耍弄,老道心旌生怒,灵思爆起。恨不能立时上前,擒了虎妖,然后拴住了抓回山门,让它当个守护兽。
石虎瞧他取出玉镜,顿时忧心大放。回头道:“姐,老头儿不是仙人,只凭了个破烂镜子,才看出咱们来得。”
龙儿冲前,敲他好大一毛栗,斥道:“笨蛋,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石虎摸着脑袋,道:“姐,你干吗打我?”说话间,只见老道举着灵台镜,迳自朝向龙儿。方是醒神,暗道,对呀。我若不喊姐,这梆老道岂不只当我一人是妖。时下被我说穿了,姐姐的身份也教他们拆穿无疑,如此,咱们就没了暴起伤人的份。而姐姐一旦被他们看住,那女主子们逃走的机会,也就愈发没望。念及此,愈想愈觉沮丧,一个劲地怨责自己大意。
此刻,那老道惊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镜中所现图案,半晌说不出话来。
闵一得道:“师兄,那妖女原身是甚?”
老道被唤,身子一哆嗦,道:“她……她……你们自己看吧!”支吾多会,终没勇气说出,索性让同门自行观看。说来,老道活了数百年,但今日怕也是首次见到一条活生生的青龙。尽管在镜中显出,但他晓得,眼前这生得妩媚,且搔首弄姿的娇女娃分明是一条青龙。
须臾,包括闵一得在内的另六位老道悉数看遍,但他们的怔忪模样比之最前一位,也好不了多少。面面相觑之下,一时都无话可说。要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