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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衣的款式并不复杂,兰锦的料子,粉荷色上袄,碧莲色襦裙,因为衣襟接口处缀上了同色布料做成的纽绊,显得比时下妇女穿的上袄略微紧身一点。也正因为如此,整个人越显得身段苗条,体态婀娜。
如果在上京,俞宛秋决不敢捣鼓出这种衣服,怕被人指为伤风败俗。靖兰城民风纯朴,没那么讲究男女之防,据说到晚上,城外的丽水河边尽是女人,在那里洗浴兼洗衣,然后三五成群,抱着木盆,散着湿漉漉的头发回家。这样的场景在上京是不可想象的。
兰姨显然为白天店里的气氛感染,现在满脑子都是生意经,当即提议:“姑奶奶,不如让素琴去双姝馆站站柜台,这衣服样子新颖,要是被顾客看中了,可以多做几件拿去卖。”
几个丫头跟着附和,素琴也没出言反对。俞宛秋便点头应允了。
会让兰姨充当临时掌柜,是因为手边确实没有合适人选,所以她有意在新招的店员中提拔两个,像今天的田春琴和田雯就是好苗子,只是还需要时间磨练。若素琴肯去,换兰姨回来,她当然乐意。照顾孕妇,兰姨更有经验,也比别人更用心。
唯有茗香噘着嘴说:“你们都去外面做事,姑奶奶谁照顾?”
素琴忙申明:“我又不是留在那里当掌柜,我只是陪着姑奶奶去,再随姑奶奶回来。”
俞宛秋却说:“这几天我打算在家里好好休息,你自己去吧。”
素琴没了兴头:“姑奶奶不去,我去那儿干嘛?”
俞宛秋劝道:“就这个月,你去替替兰姨,顺便帮我观察一下田春琴和田雯,看哪个更适合当掌柜。”
素琴这才答应了。
兰姨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姑奶奶再过几个月就要临盆了,纹绣你最迟下月也要回来,不能每天耗在成衣坊里。”
纹绣还没表态,俞宛秋已经发话:“纹绣就留在成衣坊吧。反正她在那里也只是指导一下,自己还是在做小孩衣服。”
见纹绣有些不愿意,拍抚着她的肩膀劝慰:“你再坚持几个月,这边的女人以前没做过棉袄,如今现学现卖,难免有些手拙,非得有个人现场监督着,发现不对的地方及时改过来。别等运到军营后再给退货,那就没意思了。”
纹绣低下头咬住嘴唇,半晌才道:“四月份,不管怎样我都要回来守着姑奶奶。”
俞宛秋点了点头:“好的,四月份我也不出门,每天在家里跟你们大眼瞪小眼。”
四月份她的孩子就要降生了,产后有整整一个月不能管事,最好在这之前就把军袍赶出来。根据纹绣汇报的进度,靠现有的五十多人肯定来不及,想了想,吩咐纹绣道:“再招一次工,还像上次那样,先培训一天,把能做事的都留下来。”
纹绣便问:“总共招多少呢?”
俞宛秋道:“一二百人都成,反正十五已过,又不用开双倍工钱。”
一个熟练工,也要一天才能做成一件棉袍,慢一点的,要两三天,而军袍的需求量却在五千件以上——这是春节期间在绵远跟军需二司的刘明仰合计出来的数字。他们本身有几家军衣作坊,在里面做事的都是营中将士的家眷,由于事先没料到会要得这么急。尚有几万件棉袍的缺口,俞宛秋承担了其中的五千件。她不敢应承太多,怕自己的身体吃不消,更怕到时候完不成,贻误了军机。
等她生下孩子,开成衣坊也有经验了,再考虑到别处多开几家。靖兰城这边是不能了,统共才两万人口的小城,寻不出那么多熟练工。
纹绣依言又招了一百多人,日夜赶工的结果,总算在元月底凑齐了两千件。
俞宛秋闻讯赶过去,棉袍已经打包装车,几辆大马车停在院子里,领头押车的是戚长生的一个手下,叫单长贵。
虽然头顶上是明晃晃的太阳,俞宛秋还是说:“这样不行,一定要用油布罩上。”
戚长生见到这个马虎样子,也急了,沉着脸责问单长贵:“你是怎么办事的?这里面装的是棉袍,不是冬瓜,一沾水就没法穿了。”
周长龄在一旁道:“冬瓜沾水了也会坏的,长贵兄弟,你忒大意了。”
单长贵讪讪地说:“我看这些日子天天出太阳。再说只要一两天就到了。”
俞宛秋暗暗皱眉,不认错就罢了,还强词夺理,冲着这态度就不能让他押车,当即对戚长生说:“还是劳烦你亲自跑一趟,叫他们赶紧买油布去,半个时辰后装好出发。”
戚长生有些犹豫:“少爷让属下这几个月都跟着您,哪儿也不要去。”
“我没事的,顶多这几天不出门就是了”, 俞宛秋知道赵佑熙担心她,可军衣的事不能出纰漏。还是戚长生办事稳妥些。
送军衣出城后,俞宛秋顺道去了双姝馆。
自从上次在路上见到秦决,她就没再到过双姝馆,成衣坊建在市郊,地点偏僻,双姝馆却在闹市区,容易暴露行踪。
如今又半个月过去了,即使秦决来过,也不可能一直待在靖兰城不走吧。
双姝馆的生意延续了开业时的红火,每日的营销量简直赶得上苏城的总店,其中有一半顾客来自普兰。惹得郑通开玩笑说,不如干脆派他老婆去普兰,他留在红豆院继续当他的管家。
俞宛秋倒真有这想法,在普兰也开女性用品专卖店。这条路子,看来是走对了,特色店总是比较容易打响名头。
在双姝馆盘桓了一两个时辰,对账,察看买卖情况,等到要离开时,才发现脚麻了。
兰姨蹲下去撩起她的裙子,一边按摩一边说:“腿都肿起来了,以后最好是别出门,都到了这个月份,还总是忙不停。”
俞宛秋笑道:“我就是借机出来散散心,不然整天守在屋里也烦。”
兰姨语带怜恤:“姑爷又不在,也难怪你会觉得闷。”
“是啊”,在乳娘面前,她不想隐瞒自己的失落,“我已经快一个月没见他了。”
初四回来后,每隔几天军营中就有人带着赵佑熙的亲笔信前来探视,他在每封信里倾诉思念,自己则在每封回信中劝告,叫他千万不要下山。形势如此紧迫,女人生孩子反而成了小事,王爷连春节都没回王府,可见已经豁出去了,也不在乎朝廷有什么看法。等他再回去。恐怕就要正式称帝了。
按揉了一会儿,感觉好了一点,她开口道:“算了,回去吧。”
兰姨刚给她放下裙子,田春琴就拿着一张红色的帖子进来说:“少东家,外面有个男人要见您。”
俞宛秋一惊,慌忙打开拜帖,落款正是秦决。
兰姨急得直嚷:“外面那些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不拦着?”
田春琴回道:“他们是拦着不让进,可那人说,他对少东家没有丝毫恶意,只是有要事相商,求少东家务必拨冗一见。”
俞宛秋思忖了片刻,对田春琴说:“你叫周长龄进来。”
周长龄很快在帘外拱手道:“少夫人勿慌,我们正调派人手过来。”
俞宛秋道:“不用了,叫他们都撤下去,你到附近找间酒楼或茶楼,包个单间,双姝馆的顾客都是女人,不方便见男客,我在那儿见他。”
周长龄以为自己听错了:“少夫人要见他?”
“既然他没有恶意,何妨听听他有什么要事。”
“可这人是……”
因为田春琴就站在旁边,俞宛秋不想让她知道秦决的身份,打断周长龄的话说:“没关系,与其被人暗地里盯梢,不如明里约见,省得总是心神不宁。”
“是”,周长龄只好答应着。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后,俞宛秋出现在街尾的迎宾楼上,倚着窗子等着秦决到来。
同人卷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约见秦决(二)
第一百八十八章 约见秦决(二)
秦决身穿一件很休闲的浅灰色直裰走了进来。头上仅以黑色发带绾结,腰带亦是黑色,倒也淡雅飘逸,若非事先知道他的身份,还以为是混迹文社、自命风流的士子。
俞宛秋自恃孕妇身份,站都没站起来,只在座位上微微欠身道:“请坐。”
秦决朝她的体态看了一眼,顿时面沉如水:“你果然怀孕了!”
俞宛秋哂笑道:“公子在靖兰城追查了半月有余,竟连这点都没查到,我倒要怀疑皇上的眼光了。”
秦决本来就心情不好了,又被她这般讥刺,唇角微微抽搐,过了好一会才闷闷地问:“为什么你对别人都温和有礼,唯独对我总是出言不逊?”
亏你还好意思装无辜!俞宛秋眼中怒气隐现:“因为别人没有绑架我,威胁我,更不曾拿我当饵,想要诱杀我的夫君!”
“你的夫君?”秦决嗤道:“他又没娶你,谈什么夫君。”他趁着放年假潜来江南,无论是南府还是靖兰城,可从没听说世子大婚了。
俞宛秋深吸了一口气,捏紧手绢告诉自己。没必要跟他斗嘴皮子,她和赵佑熙的关系,不需要跟不相干的外人解释。因而冷着脸直奔主题:“公子郑重投帖求见,想必不是专为嘲笑宛秋而来吧?”
秦决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语出惊人:“我想面见安南王爷,或是安南世子,不知姑娘能否为我引见?”
俞宛秋疑惑地看着他,想从他的表情中揣摩出这句话的真实用意,秦决却一副坦然无伪的样子,把拜帖中的话再次重述了一遍:“秦某绝无恶意,只是有要事相商。”
俞宛秋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那么请问公子,你是以什么身份见他们呢?枢密院四品知事?知枢密使?还是皇帝的密使?”
秦决摇了摇头:“都不是。”
俞宛秋不觉莞尔:“也对,公子若以这三种身份求见,他们都不会理睬。容宛秋斗胆询问,除了这三个外,公子还有什么身份?”
秦决目光炯炯地反问:“姑娘跟赵世子是什么关系?姑娘若能如实相告,我也会如实回答姑娘的问题。”
俞宛秋端起桌上的茶水,用盖碗拨着上面的浮沫,不急不徐地说:“公子特意来见宛秋,希望通过宛秋找到王爷和世子,已经无形中肯定了宛秋和世子的关系,现在又问出这样的话,不嫌多余吗?”
秦决这样解释:“我只是猜测,不能肯定。”见俞宛秋不答,倾身向前道:“我希望能听姑娘亲口说出来,只要是姑娘说的。我就相信。”
俞宛秋转头看向窗外,以避开他过于专注的目光,语气平淡地说:“我以为我目前的身体状况,已经说明了一切。”
“是吗?”秦决不以为然。曾经,有不少女人声称怀上了他的孩子,有两个被他派去的大夫确诊后,立刻被送到他在乡下的庄园待产,听说给他生了两个女儿,他至今未去看过一眼。不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诞育的孩子,他产生不了父女之情,最多出些钱养活她们,将来再陪送一笔嫁妆。即便生下的是儿子,他的态度也好不了多少。
他有些怜悯地看着俞宛秋略显臃肿的身材,赵佑熙应该是喜欢她的,或曾经喜欢过她,不然上次在古柏镇,也不会派出那么多人救她。可再喜欢也没正式迎娶啊,现在俞宛秋怀孕数月,赵佑熙却不见踪影,真爱妻子的男人,绝不会如此。
所以。他很怀疑,俞宛秋跟赵佑熙的关系,也不过就是他身边的女人跟他的关系——其实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有了孩子也一样。
“这么漂亮的姑娘,可惜是个傻瓜。”
“什么?”
秦决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中道出了心声,话既已出口,干脆追加一句:“我说你好傻”,被男人骗了。
俞宛秋不解地瞅了他一眼,没头没脑的,这是从何说起?
怕跟秦决待得太久,底下等候的人会着急,她再次把话导向正题:“公子如果坚持不吐露真实身份,公子的请求,恕宛秋无能为力。”
一面说,一面在心里暗忖,秦决既不是以朝廷官员出现,那必是更隐秘的身份。以前赵佑熙就说过,这人的背景极为复杂,难道他是代表哪个藩镇来跟王爷谈合作,想要结成联盟,以对抗朝廷的削藩政策?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代表的,多半就是年前在皇帝的围场中被杀的三位世子中某一位的父亲了。秦决这人,居然是双面间谍!
想到此,她忍不住笑问:“公子是代表一方呢?还是三方通吃?”
“自然是一方,三方哪有那么容易结盟……”话到此处戛然打住,脸上现出了懊恼之色。
秦决是真的很气恼,为什么他在别人面前都沉着冷静。滴水不漏,在这个女人面前却很容易卸下心防?不是举动失常,就是言语失措。像刚刚那句话,就泄露了太多的内容。
他本来只想通过俞宛秋传个话,即使不能见到安南王父子,也把父王的话传达过去。他父王的确有跟安南王府结盟之意,但双方能不能合作,怎么合作,还要看谈判的结果。最重要的是诚意,其次是实力,这些都需要不断地磋商和考察。
而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年假早已结束,他托言来江南查案才稽留了这么久。皇帝想早点对安南王府用兵,急等着他搜集到的第一手材料,他最迟必须在二月中旬赶回去,那是皇帝给他的最后期限。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双姝馆前守了半个月,这是他能找到俞宛秋的唯一途径。他不敢贸然向店里投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