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条绳上的蚂蚱,若不好好守护国库,搞垮了梁国,等于搞垮了他们自己。却没想到,最难防地原来是家贼,由内而外的蛀虫才是最要命的。
可前几天瑞王领命去了刚收复的景州,派去宣郭定祺的人也只带回一张称病的折子,把一切责任都推给了前民部上卿陈矜和前前民部上卿沈鹏。说他和瑞王临危受命,上任时交接太匆忙,以为账本上的数据都是真的,用了两个多月才查清真相,发现国库亏空得如此厉害,他又愧又急,一病不起。
**梁孝帝又想骂人了,民部是多大的衙门,又不是只有沈鹏和陈矜两个人,银钱登记造册等具体事宜也不是他们做的,自有主事主薄书吏等人从旁协助,每记一笔帐,多少双眼睛盯着,怎么搞鬼?
真正有可能搞鬼的,只有郭定祺和梁佑成两个人。
卫州府被叛军围攻之际,民部最是忙乱,一面要采买物资、派发军饷;一面要接受各方捐款,每天拿着对牌的人川流不息,进出帐目无数,作为最高主管的郭定祺和梁佑成二人,因此进出国库数次,也给了他们作案的时间和机会。
梁孝帝差不多把那张折子盯出个窟窿来,第三次宣召郭定祺的人还是没有音讯,他紧握着拳头想:是不是真以为他必会念着已逝母后的情面,不舍得抄掉母舅的家?
努力平息住汹涌的怒气,他朝外面喊道:“阮祥,你派个人去威远侯府把沈鹏父子叫来。”
也许是对所谓的至亲太失望吧,他忽然想见见这两位已被他疏远多时的“国戚”。
虽然早就罢免了这对父子的职务,但他对沈鹏会亏空国库一事还是持怀疑态度的。
这人在皇位争夺战中摇摆不定,明里支持他,暗里又巴结寿王,这让他很难堪,很不耻,但平心而论,沈鹏的所作所为离背叛尚有一段距离。朝中类似沈鹏这样两边不得罪的“不倒瓮”还有不少,他独独不能容忍沈家,只不过因为沈湛是他从小的伴读,他自认和沈湛有十几年的情份,沈湛连同沈家都该是最坚定的“太子党”才对,满朝文武,甚至他的父皇也肯定是这么认为的,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不能容忍沈家有左右逢源的想法。
时过境迁后,再回忆当初,他也觉得自己的反应过激了,沈鹏任民部上卿五年,虽无大功,亦无大过,起码不会像他舅舅和弟弟这样亏空国库。沈鹏胆小拘谨,明哲保身,且喜沽名钓誉,恰是先皇认定的民部上卿该有的品质。
沈鹏和沈湛惊疑不定地走进睽违半年之久的紫极殿,他们虽赋闲在家,朝廷的动向仍然随时打听着,知道皇上最近脾气差得很。他们本就是遭了皇上厌弃的,这时候宣进来,不会是要他们做出气筒、替死鬼吧?
同人卷 第二百七十七章沈氏父子
“沈公别来无恙?”
这句开场白让沈鹏紧绷的神经稍许放松了一点。
虽说眼前这位穿黄袍的男人算是他的侄女婿,他可不敢以长辈自居,保持五体投地状,很恭谨地回道:“蒙陛下天恩,微臣贱躯尚可。”
“平身,你今年有六十了吧?”
梁孝帝轻抚着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微抬了一下眼皮,语调里听不出喜怒。
沈鹏依言站起,随即躬身道:“回陛下,微臣早过了耳顺之年,今年六十有四了。”
梁孝帝叹息着说:“朕与澄然同年,先皇若健在,也有六十三岁了。”
澄然是沈湛的字。
沈湛眼眶微涩,上次从梁孝帝嘴里听到这个名字是什么时候?他都快忘记了,他用发颤的嗓音回道:“微臣幸与陛下同岁,又蒙先帝恩宠,特招入上书房侍读,这才有了十数年追随陛下的日子。”
梁孝帝也很感慨:“当日同窗,后来各自分散,有的竟投了敌营,朕每一想起,就深觉遗憾。”
沈鹏和沈湛同时一楞,皇上这是要说什么呢?
当日在上书房同窗的几位,寿王和云阳王世子已丧,剩下的都在朝中,沈湛实在想不起还有谁投了敌营,难道梁孝帝在隐射他?
就在沈湛惶恐不安之际,梁孝帝自己揭晓了答案:“赵逆那边,有个叫刘禀贤的,原来是忤侯的侍读,澄然还记得吗?”
沈鹏愈发慌张起来,刘禀贤,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是他二弟媳刘氏的娘家侄子。刘家除了刘禀贤,还有一个女儿叫刘红芙的,也进了赵国后宫,但据他太太说,因为俞宛秋挺厉害的,硬是没让刘红芙近过太子的身,至今上不上,下不下的,仅有一个东宫良家子的身份。
沈湛也慌了,皇上找他们来,果然算旧账的事到如今,他也只能陪着笑说:“陛下记性真好,下臣都差点想不起来了,忤侯确实曾有个侍读叫刘禀贤,只是没跟多久,忤侯嫌他死板无趣,后来又换了一个。”
“死板?死板的人又怎么会投敌叛国?可见忤侯本就没有识人之明。”
事涉皇室要案,沈湛不敢随便发表“高见”,只能继续陪笑。
忤侯是寿王被处决后,梁孝帝给他的侮辱性谥号,意思是,他忤逆不孝,不配为人子,尸身不准葬入皇陵,让他以忤为姓,孤零零地葬在荒郊野外。
梁孝帝喝了两口茶,接续刚才的话题:“听说刘禀贤还是你们沈家的贵亲?”
可怜沈氏父子二人紧张得腿肚子都快抽筋了,结结巴巴地答:“是,是,是的”
沈鹏到底忍不住开脱一二:“是微臣二弟媳的娘家亲戚,皇……皇长子生母的外家。”
此时此刻,唯一的指望就是皇上还念着皇长子生母的旧情,虽然人已经没了,她为皇家诞下的血脉还在,这可是大功一件,不能抹杀,这是他们最后的筹码。
梁孝帝慢慢转动着手上的玉扳指,过了一会才要笑不笑地开口:“朕还听说,刘家有个嫡女早就几年前就进了赵逆的后宫,看来刘家投靠赵逆久矣,这样的情况,怎么没听你们汇报上来?”
沈鹏再次匍匐在地,额头紧贴着大理石地面奏道:“陛下明鉴,臣有下情容禀。臣之妻体弱,常年在寝卧内静养,跟二房少有往来,更别提二房弟媳的娘家了。再者,刘家既然是秘密送女入赵宫,自会隐瞒消息,不使人知,只怕连二房弟媳亦未必知悉。”
“听你这么一说,倒也有些道理。”
沈湛忙跟着表态:“下臣年前曾带二房的次子次媳下过江南,想要从赵逆的伪太子妃和其幼子身上找到突破口,奈何那边防范甚严,一直未能得手,不久伪太子妃随伪太子出征北上,此事不了了之。”
梁孝帝点了点头:“这事你写密函进来报备过,好像有点印象。”忽又挑眉道:“朕还记起,当初你说,家里有位绝色的表妹,想把她送进朕的后宫,可就是这位伪太子妃?”
“正是,她后来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消息,趁人不备逃走了。”话说到这里,沈鹏赶紧看了儿子一眼,沈湛也自知失言,这话怎么能明讲出来呢?那不等于说,梁孝帝的魅力不如赵太子,俞宛秋情愿冒险逃走,也不要进梁宫,因为她只愿嫁给赵太子。
梁孝帝果然脸色一变,声音中有了冷冷的怒意:“听说令表妹为了专宠,竟不许其夫纳妾,如此妒妇,幸未入宫,朕身边可容不得这样的人。”
“是,是”,沈氏父子点头如捣蒜,不停地谄媚:“陛下英明,那赵伪太子不过一莽夫耳,有勇无谋,惑于殊色,受制于妇人,还想觊觎天下,也不怕天下人耻笑。”
“当初赵伪太子来微臣府上时,微臣就看出他顽劣骄狂,不堪造就。曾带一条毒蛇入臣府,差点咬死了臣的侄女。”
这事瞒了几年,后来还是沈湛去南都时,为了打探情报,花大钱买通了赵国后宫的内监,可惜有用的消息没探到,却打听出了这么一件没要紧的事。
若非心情欠佳,梁孝帝差点笑出声来,这种事,也的确是赵佑熙那小子会做的,他好奇地问:“那蛇咬到的便是皇长子生母?”
沈鹏回道:“不是,是臣二弟的庶女。”
梁孝帝又端起了茶杯,嘴角似有莞尔之态。
父子俩偷偷擦了一把汗。皇上虽然句句话都暗藏机锋,但说到现在,也没有要处罚他们的意思,而且语气越来越缓和。
尤其提到皇长子生母时,似乎别有情愫,这让他们于绝望的灰烬中又燃起了一朵希望的小火苗。
皇帝今天叫他们来,莫非不是他们想的那样,而是念起了皇长子生母的功劳,想对沈家人有所补偿?
不怪他们这么想,在沈家人看来,这本是应该的。
传宗接代是多大的事儿,三十多岁的皇帝没子嗣,说严重点,简直可以影响到皇位的稳固。如此大功,不仅对沈家一无赏赐,还让他家女儿不明不白地死在后宫争斗中,这象话吗?即便是皇帝,也不能罔顾天理人情吧。
只是天威难测,他们不敢言语而已,心里未尝不是怨的,怨皇上不近人情,苛待皇长子的外家。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沈鹏父子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梁孝帝居然把御书房的内侍全部赶了出去,然后告诉他们一个天大的秘密:皇长子生母还活着,而且就住在宫里
在沈鹏父子喜极而泣的泪光中,梁孝帝告诉了他们事情的始末:皇后为了彻底霸占皇长子,免去后顾之忧,在饮食中给沈才人下了一种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等他知道后,索性宣布沈才人已死,同时从宫外找来良医,为沈才人解毒,把她送到一座荒废已久的冷宫居住。
此宫原属于先帝宠爱过的一名妃子,因死于非命,她死后,便有了闹鬼之说,再没人敢住进去,慢慢就废弃了。他让沈才人住在里面,外面还是那荒凉样子,不会有人怀疑里面还住着人。
梁孝帝没有说假话,但他只说出了部分真相,事实是:等他知道时,沈才人中毒已深,基本已无生还希望,那正是战场上梁军节节败退之时,他整日忧心国事,焦头烂额,压根儿不想管这些后宫的烂事。再说,他也不可能为个才人贬了皇后,他仰仗皇后娘家的地方还多着呢。
但眼睁睁地看着沈才人死在那里,也是不行的,他怕沈家最后会追查出来。
沈家是没多大势力,但梁国的豪门世家盘根错节,亲亲相护,沈家的姻亲、故旧,多有跟赵逆交好的,有些本来就有投向赵逆的倾向,只不过看在沈家女儿生下皇长子,自己勉强够得上外戚的身份,将来也许能从下一任继承人身上捞到好处,这才没有彻底倒向那边。
更何况,沈才人毕竟为他生下了皇长子,也算对皇室有功,只要还有一线生机,他都会想办法救治。
当天晚上,他把沈才人和她的贴身宫女悄悄送进了冷宫,让宫女按大夫留下的药方煎药服用,原只希望能拖延些时日,等他找到能向各方圆满解释的办法。
谁知一段时间后,大夫进去复诊,回来向他禀报,说沈才人竟完全好了。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当时涌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莫非这女子真是个有造化的?能独独怀上龙裔,又能在大夫宣布了“基本无生还希望”后存活下来。
沈才人有造化,等于说他唯一的儿子有造化。梁孝帝是个信命的人,自从这件事后,对沈才人,他倒比以前上心多了,特地派了几个暗卫日夜轮守,就怕皇后眼线多,找到了会再次难为她。
甚至他自己,都忙里偷闲去探望过几次,想着沈才人既然能生下一个儿子,又那么命大,搞不好还能再生一个呢。
父子俩这份惊喜非同小可,沈涵净还在也就是说,他们沈府崛起的希望还在爹,老天爷是有眼的,我们沈家惜老怜贫,忠厚仁善,沈家不兴旺,老天爷都不依儿子,爹老了,沈家飞黄腾达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了爹
儿子
父子俩泪眼相看,梁孝帝只以为他们在为沈才人活着的消息而激动,却没想到他们的眼神中有这么丰富的内容。
父子俩很知趣,没要求面去见沈涵净,只是一再对皇上表示由衷的感激,还有无尚的忠诚,梁孝帝勉励了几句,好言打发了出去。
沈鹏和沈湛走的时候脚步都是轻飘的,心里的鸟儿在放声歌唱。梁孝帝这番作为,是不是表示,他要重新启用沈氏了?
同人卷 第二百七十八章反间之计
九月的一天,清晨,赵佑熙陪着俞宛秋站在望仙门的码头上,江风吹得船帆哗哗作响,鸥鸟扇动着白色的翅翼从桅杆旁飞掠而过,鸣叫声和着拍岸的江潮,形成了独属于江上的音与色。
朝阳升起的远处,战船正按照一定的队形变换着位置,只是操作令旗的换成一位白袍将军。
俞宛秋手搭凉棚,看着不断挥动令旗的人问:“那是谁?你以后都不亲自指挥水军了吗?”
赵佑熙点点头:“你家相公分身乏术,索性让父皇任命程隽做了水军营的统领,父皇封他做正四品的忠武将军。”
俞宛秋道:“若说一个水军营的统领,三品,二品,都使得。至少在现阶段,梁赵两国还是以大江为天堑,隔江而治,这就使得三军中的水军,地位非常重要。但程将军实在太年轻了,正四品已经是破格。”
赵佑熙告诉她:“程隽今年二十二,只比我大两岁。”
俞宛秋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