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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在她遇到的同龄人里,桂思阳是最靠近她前世大家子弟的形象了,别的不说,就说这份谈吐,这份城府,都无愧于他的年纪。含光对他是真正高看一眼——她与众不同那是有原因的,桂思阳靠的可就是自己的天赋了。他这一说,她也有被点醒的感觉,对桂思阳的排斥感立刻就没那么强了。
桂思阳看了她一眼,又道,“再说,做朋友又不需要轰轰烈烈,我家里对我一向管束很少,你看我这么晚还坐在外头也没人过问就知道了。周末出来一起谈谈天不也挺好的,又不是要利用你为我做事,交个朋友而已,何必这么拒人于千里之外。”
含光也是能明白桂思阳的感觉:如果只能和何英晨那样的人厮混,也挺痛苦的。就像是她虽然不反感李慈恩,但也和她玩不到一块去一样。身份尴尬,天分又比较出众,肯定会寻找类似的伙伴来交往。而目前她也的确缺少这样心智比较成熟的朋友。
她主要也是顾虑到李局管的感受,不过,李局管和她的关系一直都是淡淡的,虽说她有些特权,但这也是她给慈幼局挣的荣誉换来的。两人间主要还是利益往来,没什么感情联系,含光‘背叛’她也几乎没负罪感。考虑了一下,遂笑道,“你说得对,是我太胆小了。”
“这不就对了,”桂思阳挺高兴的,“都说三大同学里,中学同学是最铁的,咱们以后说不得还能互帮互助,彼此拉扯拉扯不是?”
他掏出手机,“你号码给我吧,以后有事都可以互相联系,没事也能聊聊天。”
“呃,我没有手机。”含光说。
桂思阳一怔,随后手一挥,倒是展露了他的出身应有的豪气,“我送你一个!”
含光肯定是不能要的,她倒不是在乎桂思阳的那点钱,问题是拿回去她也没法解释来历啊。两人夹缠了一会,桂思阳终被含光说服,放弃了想法,此时时间也不早了,两人都该回家,遂一道起身出去乘车。
桂思阳肯定是打车回去,不过他很有风度,愿陪含光等公车。两人在站牌下站了一会,含光忽然就想起来问他,“诶,你说,我今天得罪了何英晨,他不会让他爹为难我老师吧?”
“你老师,你哪个老师?”桂思阳一时还没反映过来呢,过了一会儿,忽然失笑,“你不会是说你杨老师吧?”
“就是杨老师啊。”含光说,“他父亲不是还在教育厅为官吗?都是一个系统的——”
“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桂思阳忍着笑翻了个白眼,“何家就是生了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动他。”
“啊?”含光有点不明白了,她对杨老师还是很熟悉的,杨老师看起来怎么都不像是隐藏着的权二代什么的,他爹只是教育厅里一个官员而已,还是何家的手下呢。“为什么啊?”
“就因为他是秦教授的学生。”桂思阳干脆道,“啊,公车来啦。”
说罢,也不待含光继续追问,便将她推上公车,笑道,“回去路上小心——”
含光实在颇为好奇,乘公车还没开,便隔着车窗恳求地望了桂思阳几眼,桂思阳则只是回以贼笑。她正欲改为瞪他时,车子却已经是缓缓地开动了起来……
这一次虽然实在晚归,但却是风平浪静没激起多少动静,第二天一大早,杨老师就又开着车把含光从慈幼局接走了,这一回还特地给生活老师打了招呼——去法门寺参加发掘,可不得好几天的功夫?
、灵与肉的挣扎
拖拉机在金黄色的田间突突地开着,装满了连着叶片的黄玉米。含光趴在车窗边上看得目不转睛,还问杨老师,“师父,田地里开的是玉米收割机吗?”
由考古队特别打发回来接人的大巴车十分宽敞,秦教授坐了头排,而小赵在第二排写报告,几个闲杂人等坐在后头。余下还有许多地方给杨老师和含光霍霍,杨老师看了外头一眼,不肯定地道,“应该是吧……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多为什么,以前没见过人种地啊?”
“真的没有呀。”含光理直气壮地回答,在心底默默地也补充了一句: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哪有机会看人种地嘛。
真的要认真说的话,她那个年代好像还没有玉米这东西呢……
杨老师烦道,“哎呀,有空就多看看书,留心一下农事!不要什么都来问老师。”
前座却传来了秦教授的嗤笑声。“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田地里跑的是什么你自己也不知道吧。”
杨老师没话说了,含光便转移目标去问秦教授,“师公,田地里跑的收割机是什么原理啊。”
“呃……”秦教授也被问住了,不过,姜还是老的辣,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含光啊,来来,师公难得有空,现在就给你说说你这字里几处还不曾尽善尽美的地方……”
老人家老当益壮,一小时多的车程视若等闲,沿途还指点着方向给含光说了说西安府的考古大事。“西风残照、汉家陵阙。这十一座汉陵,咸阳原上的九座,在十年内应该能挖开一座。等到抽真空的技术再完善一些吧,现在这个技术的应用范围还太苛刻了!”
“那个方向是西周春秋时代的墓葬,秦公一号大墓就在那里,现在还没有断出墓主人的身份来,我坚持是秦昭王。”西安府毕竟是考古的圣地之一,老人家说来也是意兴湍飞,“咱们秦国的考古学和鲁国比始终都是落后了一步,鲁国那边仗着自己在非洲的圈地,把个埃及给圈进去了!一个金字塔不知得意了多久。嘿,不过那都是化外蛮夷的东西,如何比得上咱们泱泱华夏历史悠久?你们生的时代好啊,我年轻的时候,就是挖出了好东西,为了不惊扰先人甚至都有就地回填的。多少文物就这样白送到土里了,更差的就是落到摸金校尉手里!好在现在终于抛开包袱可以放手挖了,你就等着看吧,不出十年,西安府博物馆里不知会多出多少珍宝。”
“不是说秦公一号是秦昭王陵墓的可能性不大吗?”杨老师嘀咕了一句,“现在更倾向于秦景公吧?”
秦教授倒是很认真地和杨老师争辩了起来。“从葬制的规格来看,已经是很明显的天子葬制了……”
含光连埃及是什么,非洲在哪里都是一知半解,旁听了一会也是有点惭愧:虽说学业不难,但也有这么多知识点要去掌握,这一年来,她一心学习,的确是还没有完全融入这个时代。对天文地理的变迁,只有很模糊的认识。
看来是该抽时间出来博览群书了。含光默默地想,虽说现在和当代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但其实要补上的功课也还有很多。
车行不久就进入了宝鸡市范围,杨老师暂停了和秦教授的对话,扭头对含光介绍道,“你知道吗?宝鸡市就是老师的家乡,不过扶风这边和我们家的凤鸣还是有一段路的。这一次就不带你回我老家了,不然,可以带你回去吃还没下市的大桃子。我们家后院种了一株,年年瓜果,可好吃了。”
我当然知道啦,宝鸡杨、天水桂嘛……含光在心底默默地回答,说起来她还有点不满哩——桂家现在也是发达得很,只看能保住元帅府那样核心的居所,就可知道桂家在西北的根基有多深了。可反观杨家,虽然还在宝鸡生活,但却是相当默默无闻,好像在当地也已经没什么名望了。
不过,已经过去两百多年了,君子之泽,五世而斩,按二十年一代算,都已经过去了十代。就算是当年杨家再厉害,若是一直没有牛人出现,逐渐沦落为普通民家也是很正常的事。四五代过去以后,家族里没了高官,当年的亲戚现在也疏远了,人口繁衍房头一多,子孙分家若是再一争产,万贯的家财也都在转眼间消耗掉。当年虽然含光家里没这个迹象,但也听说过这样的故事。
就是不知道她父亲的故居还在不在原处了,含光带点伤感地想,她父亲是多次提醒过那处老宅的,那是他少年失意落魄时留下的最后一点祖产,就是那屋子,都曾一度被人夺走过的。
若非是幼时经过一番坎坷,他又岂能做到江南总督,乃至是一朝宰辅?只不知道最终是走到了哪一步,是否如预料中那样急流勇退回西安耕读……
虽说韩氏提过一嘴‘承平杨阁老在历史书上都有’,但含光到现在也缺乏勇气去翻阅历史书,她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但对此事,却的确不是那么积极。
才这样想着,秦教授插了一嘴巴,“好桃子扶风也有,非得要到你们院子里吃?”
杨老师抬杠道,“我们村里不还有杨文公故居吗?历史名人故居,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四A景点——”
见自己的女学生有点莫名其妙,他嘿嘿了两声,道,“你不是问过我吗,就是那个近代史有名的杨宰相!记得不记得?”
见含光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他又炫耀道,“承平中兴、财政改革乃至是产制改革的领军人物,谥号单谥了个文字,在他前头用单字谥文的也就是王安石了。宝信中学是他后来致仕后在老家创办的私塾改制,我们自己人都叫文公中学。多少人特别要跑到我们村子里来看他的故居呢,你要过去了,也可以过去参观一番。”
秦教授本来最爱和杨老师抬杠的,这一次倒没反驳,而是点头道,“先人故居,是该要瞻仰一番的。”
他带点感慨地道,“两百多年前的世家,现在还在本地传承的,也没几户喽。”
两百多年前的前辈,留给杨老师的印象大概也就是这些了,见含光慎重点头,他便没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说起了法门寺的事。“石壁上的那些神秘符号也不知道破译出来没有。”
谈谈说说中,车子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还没停稳呢,一行人已经是很热情地冲着大巴们迎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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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论秦教授受到的招待规格有多高,那毕竟都是他的事,含光这样的小孩子,连会议室都进不去,稍微安顿下来以后,便只能无所事事的到处闲逛。不过,好在她是杨老师的学生,按说,正在临时搭建起的工作棚中忙碌的学生们都是她的师叔,再加上含光毕竟也有十二岁了,不是三四岁的熊孩子,所以她还是可以在工作区域闲逛着到处参观,不至于连这里都进不来。
要说含光印象里的考古,大约和盗墓贼一样都和月黑风高,洛阳铲、五花土什么的有关,在她那个时代,这就是‘考古工作者’的标配。不过现在这个工作站与其说是考古,倒不如说是……
含光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她觉得这不像是要挖东西就对了,考古队员都是围着一台台她原来只在电视里看过的‘电脑’转悠着,忙碌地在分析、调整什么曲线值之类的,她看了半天都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看得懂吗?”难得来个小可爱,看着眉清目秀的还很讨喜,不免就有人逗她。
“不懂。”含光如实说,“这就是电视里有演的电脑吗?我以前没见过。”
“嗯。”自然有人给她解说,“你没见过很正常,它以前都是管制品,和手机一样。”
“啊,可是我老师也有手机呢。”含光呆呆地。
“这几年仗打完以后,手机和电脑的禁令都是有松弛的。”一个很和气的女性队员含笑解释,“不然师兄也弄不到手机。不过到现在产能都有限制,市面的正规渠道还是买不到的。至于电脑,现在互联网还被管制着呢,一般的家庭买来也没大用,这东西又贵,你没见到也很正常。”
“什么叫互联网啊?电脑多少钱啊?”含光发扬为什么精神。“李年姐姐,为什么要管制呢?”
“嗯……互联网就是,世界各国的人都能用一张网络。”李年很耐心地说,“因为这样很容易用来传递敌情,所以在前些年日本战争的时候,互联网是全面被禁的。美国和欧洲联盟那边好像在用区域互联,但我们这边就只能在自己国内用了……”
见含光还是半懂不懂的样子,她扑哧一笑,摸了摸含光的脑袋,道,“反正是很有趣的东西,也许过几年禁令放开你就自然明白了。”
至于电脑嘛,一台要价也不贵,三万元而已。大概是于屠夫一年的总收入,所能做的事李年也解释不明白,她只能设法令含光搞懂了这台电脑在这里的作用。
“我们已经扫描了地宫的基本构造,你看,地宫是以四道门组成的。”李年给含光看了一张模糊不清的构图。“现在人已经是进到第三道门前了,第一道门和第二道门之间的通道里基本没有文物,只有各式各样的铜钱。”
她直接给含光看了一段录像,好像是第一视角,从进门的人头顶上拍的,所以有些晃动,但还是很好地展现出了地宫中的景象:昏暗的光线中,无数铜钱熠熠生辉,铺满了整条通道。
“金钱铺地,非常高规格的待遇了。”李年很憧憬地说,“也就是根据这个待遇,教授们才统一意见,认定了这是尊奉了佛祖真身舍利的宝藏。接下来打开这第二道门,里面出现的是大量的丝织品——这就是这个电脑在这里的作用了。”
她顿了顿,又点开了一个视频,“因为之前在扫描图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