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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璟嗤哼一声。“别以为灌迷汤就有用,要是做不出让我满意的菜色,还是会把你丢回河里去。”
“我怎么可能做不出来?”觉得被看扁了,她一把抄起菜刀,总铺师的架势十足。“我阿爸和阿母可是上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的阿水师、阿水婶,收的徒子徒孙就有上百个,我可是有家传渊源,三岁就会做菜……”
“上港……下港……那是什么意思?还有阿爸、阿母又是什么?”这女人说话有着口音,还有脱口而出的怪异词汇,不像是我朝中人,难不成是异族人?他在心中揣测着。
明月将两条鱼放在砧板上,随口回道。“阿爸阿母就是你们所说的爹娘,至于上港下港算是一种地方俚语……喂!这些鱼鳞和鱼内脏你都没有事先处理,就直接拿来烤了?”
“还要处理?”
她白了眼前的河神一眼,顺手把之前烤焦的鱼皮部分去除。“听你这句话就知道从来没下过厨,说你只会吃还不服气……去、去、去,到旁边坐着等,别在这儿碍手碍脚的。”
“你说我碍手碍脚?”寒璟双眼陡地变得通红,唇畔扬起冰冷的可怕笑意,周围更散发出黑色气团,恨不得将这个大胆的女人丢回河里。
“不然你来切辣椒……”明月将手上的菜刀递上前,敢惹做菜的人,就让你没得吃。
寒璟瞪着她半晌,接着拂袖而去。
“这个河神的脾气还真大,如果是在原本的世界,想吃我做的菜,也要看我心情好不好。”她嘀咕一句,便开始煎鱼,然后跟着准备其他材料。
已经多少年了?
是两百年……不!已经过了两百二十年了。
寒璟伫立在幻化出来的小屋外,眺望着不远处的山峦,耳边还能听见两军厮杀所发出的呐喊,以及血流成河的画面,经过如此漫长的岁月,依旧无法遗忘,心中的恨意至今难消。
他好恨……
恨苍天无眼、恨出卖背叛他的人……
好恨……
“河神!”
身后娇脆响亮的嗓音震醒了他。
明月探出头嚷着:“已经做好了,快进来吧。”
按捺住那股想要毁天灭地的强烈恨意,寒璟才凛着俊脸,转身踱回屋内,就见小桌上摆了一大盘酱汁鱼,香气勾起陈封已久的记忆。
“我做的这道是红烧鱼……”她摆上了双筷子。
“是酱汁鱼。”他在案前坐下,当场纠正。
“这么说也没错,因为红烧鱼就是由酱汁鱼演变而来的,只是做酱汁鱼不需要事先把鱼油炸或油煎……”明月颔了下首,附和他的话。“这可是我的拿手菜之一,品质挂保证。”
寒璟又横了她一眼,心想这些怪异词汇究竟出自哪一族的,似乎不曾听过。
“快吃吃看味道合不合。”她对自己的厨艺一向有信心,这条小命绝对可以保住的。
他拿起竹箸,挟了一口鱼肉来吃,咀嚼了几下,然后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回味般,马上又挟了一口,就这样,一口接着一口,直到只剩下鱼骨头。
“怎么样?不错吧?”明月一脸洋洋得意。
“……”寒璟好半晌都没有出声,只有眉头愈皱愈深,呼吸微促,像是在隐忍着什么。
“难道不好吃?”她讶然地问。
这次,寒璟回答了。
当他抬起右手,用宽大的袖口遮住了脸孔,微微地抽气,还明显地颤抖着,就算没看到表情,也可以猜得出来发生什么事。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脾气很大,又趾高气扬的河神会有如此出乎意料的反应,不禁搔了搔面颊。
“呃……虽然我做的这道红烧鱼很好吃,可是也不需要感动到哭,这样会让我变得太自大……”明月不禁想起《深夜食堂》这套书,主角经营一间食堂,只在深夜开门营业,上门的客人经常因为一道简单平凡的菜而触动内心最柔软的角落,那份感动、流泪的心情,她自然能够理解,只要想到再也吃不到阿爸和阿母做的菜,心也跟着酸了。
而对一个做菜的人来说,这是最大的赞美。
看来就算当了河神,还是有脆弱的一面,应该是说他还在世时,也跟其他人一样,会哭、会笑,经历过无数的悲欢离合,才会有所感触。
“好了,别哭了,过去的都过去了,要学会放下,不要太过执着……”明月先是笨拙地拍拍他的肩头,旋即又看着自己的手心,偏不信邪,又拍了两下。“还真的可以摸到……”
原本明月心里还自我安慰,三太子只是个例外,不过凑巧才能打到祂的屁股,想不到连河神也一样可以碰触到形体。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难道跟她的第二个使命有关?
终于意识到她无礼的举动,寒璟怒瞪一眼。“谁说我哭了?”
“是、是,你没有哭,只是沙子跑进眼里了。”她已经替他找好藉口。“这下你不会把我丢回河里了吧?”
他定定地看着明月,唇角扬高,笑得俊美妖异。
“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笑?”明月猛地打了个冷颤,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会让我心里毛毛的……”
“可是有很多女人希望博我一笑,如此便能得到更多宠爱。”他不禁低哼,似乎在指责她不识抬举。
明月干笑一声。“我只是一株貌不起眼的小草,怎么敢奢望得到河神的宠爱,这种福气还是让给别人吧。”
“别忘了,在名义上,你已经嫁给百姓心目中的河神为妻了。”寒璟就等着看她惊慌失色。
她嘴角抽搐。“没有法律效力,又没有感情基础,我可不会承认……”
“什么?”
“我是说你可以休妻,我不介意的。”明月假笑地建议。
寒璟嗤笑一声。“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
方才还有些同情他,结果一眨眼又故态复萌了,这个男人不能对他太好,明月没好气地忖道。
“不过看你做的这道酱汁鱼,味道还可以,我就姑且认了。”他高不可攀地说。“至于往后就看你的表现。”
看你的头!明月愈听愈火大,可是现实的状况又不容许得罪这个河神,毕竟自己在这个世界人生地不熟的,只能仰赖对方,不过等到熟悉之后,可以自力更生了,再想办法甩掉他。
“你说的都对,不过现在太阳都下山了,要先想好今晚住的地方……”
不待她把话说完,寒璟已经站起身,右手一挥,眼前的一切全都消失。
“哇!”明月整个人跌坐在地上,疼得龇牙咧嘴。“你要把凳子变不见,也先提醒我一下……呃……我的屁股……”
“走吧!”他迳自举步离开。
明月揉着臀部起身。“要走去哪里?河神……等等我……”
“不要叫我河神。”寒璟根本不屑当所谓的神。
“好,不叫就不叫……”她也尽力配合。“那么请问大名?”
他轻鄙地扬起殷红唇角。“本藩的名讳不是你能叫的。”
“本藩?”明月不太明白。“应该自称本神吧。”
寒璟陡地停下脚步,回头朝她一睐,语气狂妄至极。“好好地听清楚,本藩的封号为宁王……”
说着,他很满意地觑着明月目瞪口呆的表情。
第二章
明月又一路走回了河床,不远处便是湍急奔腾的青河,不过似乎还未察觉到前往的地点,只是怔怔地望着自称是“宁王”的高大背影,真想不到这个河神还是个藩王……不对!应该说在世时是个藩王。
“下去吧!”寒璟冷冷地说。
她猛地回过神来。“下、下去哪里?”
“自然是河底……”
“河底?”明月愣愣地重复,然后才意识到对方的意思。“河底!”
寒璟懒得跟她解释,右袖一挥,河水瞬间整个翻涌了起来,足足升起了好几丈高,接着扑向两人,让明月张大小口,以为就要被吞噬了。
“啊……”原来她还是逃不过溺死的命运。
出于本能地,明月两手抱头,蹲下身来,这是自我保护的姿势。
“你还蹲在那儿做什么?”
这句话让她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发现自己从头到脚都是干的,一点水也没有,而眼前则是矗立一座高耸庄严的朱色宫门。
“咦?这里是河底?真是太厉害了……”
“奉承的话就省省吧。”寒璟不领情地说。
明月还中驻为观止,一直哇哇哇的叫着。“可是既然是在河底,四周应该有水,还有很多种类的大小鱼虾在身边游动,这样一点临场感都没有……”
“什么是临场感?”
她沉吟一会儿。“就是身历其境的意思。”
“你真想要身历其境,那我就成全你……”说着,他便举起右手,就要挥下,明月赶紧陪着笑脸。
“不用了、不用了,我可以运用想像力。”当明月仰高脑袋,努力看清宫门上挂着一块写着“皇极门”三个字的扛棒,还真有种来到古代皇宫门口的错觉。“这是什么地方?”
寒璟哼笑一声。“自然是本藩居住的宫殿。”
“嗄?”明月愣愣地看着他,心想皇帝住的地方才能叫宫殿吧。
“开门!”他扬声大喝。
话声方落,就听见呀的一声,两扇紧闭的朱色宫门缓缓地开启了。
当门扉开启到一半,原来还很好奇地往门缝里张望的明月,在这一刹那遭到无形的“攻击”了。
这个“攻击”不是针对她的肉体,而是精神,仿佛有某种强大的意念汇成一股气流,从门内冲了出来,直扑向她,其中包括了怨气、无奈,悲鸣和愤恨,全部紧绞在一块儿,让明月咬紧牙关,弯下腰来抵挡。
明月从来没有感受过像这种既可怕……但又忍不住想要嚎啕大哭的高涨情绪,充斥着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血管,让她不禁剧烈地发抖,担心再这样下去,整个人就会爆炸了。
下意识地,她用右手按住套在左腕上的那串老砗磲手珠,希望藉由它避邪的力量来抵御。
“怎么了?”听见身后的呻吟声,寒璟回头一看,这才瞅见她脸色苍白、额冒冷汗,呼吸急促的模样。
她喘了一大口气,虽然还是很难受,但是起码可以开口说话了。“那里头……有什么东西?”
闻言,寒璟露出骄傲自负的俊邪笑意。“除了宫殿之外,当然还有本藩的五千大军……看来你是被他们的军威震慑住,才会身子不适。”
“五、五千大军?”明月不禁张口结舌。
寒璟袍袖一扬。“进来吧!本藩就让你好好地见识见识。”
“可以不要进去吗?”她难得怯丑地问。
“嗯……”他语带威吓的拉长尾音。
明月吞咽一下。“我进去就是了。”
于是,她先做几个深呼吸,这才跟着寒璟踏进了名为“皇极门”的宫门,只见偌大的广场上空荡荡一片,什么人也没看到,不过明月还是能感觉到有不好的东西存在。
“这是怎么回事?”寒璟对着空无一人的广场怒喝,然后停顿片刻,仿佛正在凝听禀奏,接着偏头质问明月。“你身上藏了法器?”
“什么法器?”她一脸不明所以。“我只载了这个……”说着,明月举高左手腕上的老砗磲手珠。
寒璟脸色变得很难看。
“原来是戴了地藏王菩萨的法器,可以渡化亡魂,可惜这个东西对我没用。”他冷冷一哼。“你可看到本藩的大军?”
明月左顾右盼。“用眼睛看是看不到……”不过可以感觉得到那股无形的力量有多强大。
“是吗?”寒璟先是低嗤,接着右手往她眼前一挥,嘴角扬起一道邪肆的弧度。“张大眼睛看清楚!”
“哇……”她大叫一声。
这还是明月活到十八岁,第一次看到“阿飘”,五千大军的阵容是如此浩大整齐,一个个身穿盔甲,威武肃穆,只是惧于她身上的那串老砗磲手珠所拥有的法力,全部退到好几尺外了。
寒璟傲然大笑。“看到了吗?这便是本藩的五千大军,他们击退过无数的敌人,更为朝廷立下不少大功。”
“他们……”明月看着一张又一张男性面容,模样并不吓人,也没有缺条腿或少只胳膊,只是没有一丝表情,眼神更是毫无光彩,不过她知道这些“阿飘”并不是没有喜怒哀乐的,方才在宫门外头感受到的就是他们内心的情绪。“他们为什么全都在这里?”
“他们是本藩麾下的大军,自然要跟着了。”他理所当然地说。
闻言,她小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可是他们已经死了,死了就该进入轮回,投胎转世才对。”
他笑了,那笑却让人毛骨悚然。“那又如何?他们生是本藩的人,死也是本藩的鬼,本藩在哪里,他们就得跟随到底。”
军令如山,五千大军霎时屈下单膝,齐声附和。
“吾等愿永生永世效忠千岁……”
“千岁千岁千千岁……”
众人所发出的誓愿足以上达天听、下至地府,任谁也无法动摇。
见他们面无表情地听命服从,明月又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这么偏执、这么扭曲,按照自己的个性,面对这种要不到糖吃便耍脾气,根本就是个被宠坏的死小孩,应该替他的父母管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