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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属下不知是卢大人,多有冒犯,还望赎罪。”
“无妨。之前皇上命我外出,如今特来向圣上复命。”卢衍煞有介事地说罢扶起那个侍卫,只见侍卫叹了口气道:“大人何必这时回来,现在朝中和军中的乱的很,人心惶惶。”
“我自有分寸,你且开门吧。”卢衍见陆筝急切,也不愿多浪费时间。
“自然,只是这两位……”
“这两位姑娘和皇上的吩咐有关,事涉机密,恕我不能奉告。”
“是属下多嘴了,卢大人请!”
城门缓缓拉开的一瞬间,陆筝感觉到一阵恍惚。
时光似乎回到半年前的冬日里,她义无反顾地迈出城门,又被卢衍和卢臻带回,可最终还是离开了这个地方。
现在,卢衍带着她回到这里,而她要带走的则是整个宫中,她曾经唯一的留恋。
可是面对这样的雷策,陆筝没有任何把握,她曾经幻想过千万次和他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次是在生死攸关的危城之中。雷策当初愿意让自己离开,恐怕也是知晓终有这样的一日,想到这里陆筝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只要她和雷策之间还有这样的纠缠,那么她就能有机会将他带离这里,带离自掘坟墓的死亡。
一些当初西都内乱损毁的宫殿还未来得及修复,可是走着走着,陆筝却突然停住了脚步。
敬仪宫的废墟是当初选定两人好的新宫殿地址,她本以为随着自己的背叛和逃亡这里或许永远只能是一个废墟,可是现在在她眼前的,是一座辉煌的宫室,雕梁画栋之辉煌超过所有其余的建筑,玄色的琉璃瓦阴影下长长的汉白玉步阶穿过太液湖水,像是排浪的碧波雪沫堆成的渡桥,而渡桥两边的满池荷莲似乎刚刚展叶,嫩绿浑圆的摇曳在水波之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陆筝轻咬下唇,仿佛不是自己说话一般地问到。
“从冬日里就开始动工了,从未耽搁过,只是我离开时还尚未竣工。”见到陆筝的神色恍然动容,卢衍尽量避免了她离开之后的说法。
这时有巡逻的侍卫经过,陆筝置若罔闻,她看着这为自己建成的宫殿寂寞地矗立在太液池畔,长长的白玉桥像是无尽的漫溯。这座宫殿是她欺骗雷策的工具,她一心想要逃离并以此为借口看到了宫中地图,可是这原本不堪的借口如今真实地静候在此,而建造它的人却明明知晓这宫宇的主人或许永无归期。
“卢大人!您回来了!”
巡逻的侍卫显然经历了从散漫到惊喜的情绪波澜,略带兴奋地跑了过来。
“外面可有什么动静?岱国要攻城了是真的吗?”
卢衍被一群人围住不得脱身,许多人说出了类似的疑问,而卢衍则并没有直说情况,只是很折中的回答,周旋了片刻后问道:“皇上现在哪里?我有军情要务禀报。”
“皇上就在殿内,卢臻卢大人应当也在。自从留欢夫人薨世,新殿落成,皇上就把寝宫搬到了这里。”
“好,我知道了,辛苦了,你们下去吧。”
卢衍急忙结束了对话,他看向陆筝,生怕这话令她内疚,可陆筝置若罔闻,只是呆呆地看向勾栏飞檐的殿宇,李欣欣向卢衍摊了摊手,卢衍知道这是无奈的意思。
“走吧。”
似乎只是相隔须臾,陆筝轻声地说。
玉桥渐渐抬高,一直延伸向宫殿正门,走了片刻,宫殿的牌匾在巨大的屋檐下渐渐闯入眼帘之中。
留筝殿。
三个斗大的朱字镂在匾额之上,宛若游龙的笔力和勾峰就像是刀剑相抵后的挥毫,陆筝虽然完全不精于书法但还是轻易地就认出,这是雷策的字迹。
这座宫宇孤零零地立在太液池畔,有着一个讽刺的名字,留筝。
它和它的主人都留不住的那个人,现如今却已然自己回到这里。
五味陈杂的心被眼前所见支离地满目疮痍,陆筝不知不觉加快了脚步。
“你们!”
靠近殿门时,正在门前笔直立着地卢臻发现了三人慌忙向前走来,他的脸上满是惊异和难以置信,先是看向陆筝,又看向卢衍。
“谁让你带娘娘回来的!”
不等面色有愧的卢衍回答,陆筝率先开口:“雷策在里面?”
回答她的是隐隐约约的琴声细弱。
琴声从殿内深处传来,可是非常熹微,几不可闻,陆筝的心口像是被烙上了什么炽热的东西,整个人都因为这熟悉的音色而滚烫了起来。
“娘娘……”
也不等卢臻说完,陆筝用力推开了绘满缠枝的殿门。
虽然是外面是白昼,可是纵深的殿内没有烛火,一片漆黑,陆筝也不等外面的人进入,便又将门关上,插好了门闩。
断断续续的琴声变得真切了起来,只是好像在空旷的大殿里有些悠远。这漆黑又黯然的空旷让她忍不住想起了雷策想要杀死自己的那个逃亡之夜里,就是在这样的殿中,她倔强地宁愿一死也不想留下。
可是多么可笑,现在宁愿一死的人成了雷策,当初离别之时许下的誓言明明是各自珍重,如今背叛者也变成了那个曾经憎恨背叛的人。
向前走去,身后门户透过的淡淡光线也逐渐消散开来,整座前殿幽暗,没有烛台与光亮,琴声逐渐饱满了起来,陆筝微微一怔,这正是骨琴那诡异又绵长的音色。
前殿和后殿之间是一道并不长的回廊,地砖是黑色的光滑石块,锃亮如镜,每一步踏上去都能感到冰冷和坚硬。
似曾相识的曲律搅动柔肠百结,越来越近,陆筝突然感到害怕,预想了千百遍的情景如今她却不敢面对,她想要转身拔腿就跑,马上离开虞宫离开西都离开虞国,只要她能做到忘记从前的一切,包括雷策。
可是她做不到。
后殿在封闭的长廊尽头,一个绘着虞宫地图的屏风挡在之前,这底图让陆筝更加无以复加的痛苦起来,她感觉到有湿润晶莹的东西在眼睛内里绕来绕去,滚烫至极。
琴声已经近在耳畔,陆筝迈步绕过屏风,内殿中有着一两只烛火的光芒闪烁,循着光芒聚合的地方看去,熟悉的背影在雨过天青色常服的勾勒下萧索又支离,在宽敞空阔的内殿中央,怀抱着骨琴拨动。
“朕说过,擅闯者杀。”
琴声戛然而止,取代的是陆筝更加熟悉的一种声音,这声音曾在自己的耳边说过无数可怕的威胁,也缠绵过几多温柔的呢喃,可都没有如今再次听到时,那种慑人心魂的动容和折磨。
“这里没有朕,只有你我。”
一如往日两人对峙之时那相同的回答。
陆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眼泪颓然跌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的人家好爽!
、情绵恨长(中)
那背影一震,好像僵直了过去,以致缓缓起身的动作看来都隐含了难以描摹的错愕。
陆筝握紧了拳头,只等雷策转身,她要完成对自己的约定,这一拳,要狠狠地打在那张总是带着虚伪笑容让她又爱又恨欲罢不能的脸上。
雷策缓缓地转过身来,动作好像一种难以置信的迟疑,可他有些颤动的双肩却明明在显露着更加复杂的情绪。
他的脸上没有笑容,只有震惊。
陆筝快步走上前去,右手的拳头已经握出了关节用力过猛的响动,她像一个扑倒猎物的野兽,将还沉浸在难以置信中的雷策狠狠地按倒在地。
可是右手的拳头高高举起,始终没有落下。
已经很久没有再另一双眼睛中看到自己的模样,陆筝听到指关节的响声,可她这次却对自己食言了。
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可是这疼痛根本动摇不了她已经纷乱无比的心神。
刚刚清晰无比的面孔在泪水的折射下变得模糊不堪,陆筝听到自己抽噎的声音越来越响,之前的盛气凌人与心虚夹杂的惶然变成了一种她说不出来的痛苦。
最终,陆筝将头埋在了雷策的胸口,放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太响,眼泪太多,这是一直以来陆筝狠狠压抑的爱和恨,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灌注在右手紧握的拳头上,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敲击着坚硬的地面。
当她再次抬起手想要落下时,拳头毫无预兆地被握住,她想要挣脱,却最终没有力气再离开握住拳头的手掌上,那熟悉的温暖。
“疼吗?”
雷策轻轻地问到,他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尾音像是流入了昏暗的内殿,漾起阵阵阴影。陆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似乎雷策也不需要她回答,右手被牵引着压在了他的胸口,那是有心脏在跳动的地方。
“可是这里更疼。”
雷策的声音像是方才琴弦破碎的尾音,他的另一只手轻抚陆筝正因为哭泣而起伏的脊背,动作缓慢而温柔。
“为什么?为什么我如你所愿给你的自由你不要?陆筝,你真狠心,这虞宫你想走就走想回就回,我的心也是一样,你进进出出往复多少次,它早已经千疮百孔了。为什么你还要回来?在这个时候?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回答他的只有一阵阵低回的呜咽。
“和我走吧,雷策,我知道我没有立场要求你这样做,可是如果你真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爱我,就别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走上这条死路。”
过了许久,陆筝从已经湿了一大片的雷策胸前坐了起来,她的脸上遍布着潮湿的泪痕,声音也有些呜咽一样的嘶哑,右手已经开始肿起,斑驳的血痕在粉红的肿块上星星点点。雷策扬起嘴角,笑了一下,也坐起身来,两人的对视像是一种折磨,雷策伸手抚上陆筝满是泪痕的脸颊,轻轻摩挲。
“太迟了,陆筝,太迟了。”
“不!只要你愿意,我已经想好了办法,我们离开这里,你不是一直想看到整个虞国化作焦土吗?你不是想要看所有雷家的人死得干净吗?你死了怎么看到这些?你这么多年的痛苦就这样被死亡带走,你甘心吗?”
“你忘记了,我也是雷家的人。”
雷策的笑容让陆筝感到畏惧。
“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就那么想死吗?”
“陆筝,你有没有厌倦过什么东西?”
不知道雷策要说什么,陆筝只得迷茫地点了点头。
“我的整个人生都活在厌倦之中,”雷策慢慢将陆筝揽入怀中,紧紧地环住,在她耳边继续说道,“因而我也厌倦自己,我憎恨我为什么要活在这世间,为什么要作恶,又为什么要享受这样的心魔,我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毁灭,那这一切最好的谢幕,便是我自己的灭亡。我曾为你动摇过想法甚至付诸行动,可最后当你用背叛回应我时,我是多想杀了你,你背叛的最初我恨过你,但我却舍不得让你留在这注定化作焦土的地方与我陪葬。最后我放你离我而去,本以为就此了结这段我本不该有的孽缘,可你又身陷险境,让我不得不再次为你诛心忘己,不管我做什么,你的心意都没有半点动摇的意思,我虽然欣慰你不会与我一起陪葬,但终究过不了心底的遗憾。是你,是你最后摧毁了我转圜的余地,现在又回来做什么呢?我意已决,你快离开这里吧陆筝,忘记我,这对你来说不难,不是么?”
陆筝拼命地在雷策怀里摇着头,她想要否认,可是连自己都知道这样的挽留是多么力不从心,她猛地从雷策怀中挣脱开来,眼泪再次不由自主地落下,四目相对,雷策的眼中有温情涌动,也有绝望纠葛。
“你可以恨我,雷策,我不怪你恨我,有时我自己都恨自己的绝情和冷漠,但事情不是没有转圜,我愿意和你生活在一起,就像真正的夫妻那样,我愿意!只要你肯和我走,只要你还爱我,我求求你了雷策,”陆筝突然揪住了雷策的领口,向前拽去,两个人的脸变得近在咫尺,“你眼前的这个女人甚至连你要杀她的时候都没有多说过一句话,可是现在她苦苦哀求,像个泼妇一样的歇斯底里,她到底是为了什么?你有没有想过!”
“那是因为她不能容忍失败,不能容忍自己的遗憾,她不了解自己,但我了解她。”雷策的笑容像是破碎后再拼凑起来的支离,陆筝像是被无形的语言蜇到一样,猛地松开手,摇着头向后退了两步。
“你了解我?”陆筝满面泪痕的笑容下,愤怒的火舌席卷着心中的裂缝,“你了解我的话就更应该明白我站在这里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可是这个决心根本没有花去我的时间,我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回来的选择,可你却认为我是为了自己?”
陆筝的表情似乎让雷策有些触动,他向前一步,扶住了陆筝单薄且正在剧烈颤抖的双肩,缓缓说道:“你不应该回来的,你的爱里有活着的希冀,而我的爱里只有死亡的牵绊,你爱惜你的自由就像我爱惜我的绝望一样,你应该是最理解我的人才对,不要欺骗自己了,陆筝,放我们两个人一条生路,没了我,你一样是你自己,今后再不会有人成为你愧疚的累赘,你现在转身,离开这里,离开虞国,等这里的一切化作焦土,焦土上又生长出新的绿草如茵时,你就会忘记曾经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