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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壑枯骨曾少年(番外)
“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好冷!。
雷策打了个喷嚏,将厚重的外衫又紧了紧。
寒冬的西都城北风夹杂着雪粒摇曳着枯枝,阳光也是有些冰冷的落在积雪之上,染就了片片淡泊的浅黄。
雷策抬起头看了看铅色的流云辗转过晴空,纤长浓密的睫毛上凝结了些许晶莹的冰霜,抬起手揉了揉被雪色反光刺痛了的双眼,他感觉冰冷的空气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要把他的思绪冰封在这副小小的身体里。
他深吸一口气,想让自己再清醒一些。
膝盖因为跪在冰冷潮湿的雪地里而有些麻木,十指也有些僵硬,他拢了拢袖口,却突然忘记背到了哪里。
于是只好从头再来。
“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一个雪团猛地敲在后脑上,雷策麻木的膝盖难以支撑,整个人扑倒在了雪地里。
“哈哈哈……”。
一阵刺耳的笑声从身后此起彼伏地传来。
嘴里呛进去了积雪,雷策猛地咳嗽起来。
不用回头,雷策也知道是谁干的。
“雷策,你又被罚了?”雷显绕到雷策的身前来,他今年虽然不过十四岁,但身材魁梧高大,衣着华丽,与年仅十岁瘦削又显得文弱雷策相比简直算是天壤之别。
“五皇兄好。”
总算能说出话来,雷策觉得喉咙像利刃刮过一样的难受,与之相比,被雷显奚落则恐怕会更为痛苦,可他还是有礼地问安,如往常一样。
“今日不用进学,想来又是被你母妃罚了对不对?”雷鹏手里又握好了一个雪团,声音满是挪揄和笑意地走到雷显身旁。
“三皇兄好。”
雷策僵硬的十指在袖口里轻轻握起,然后又松开。
“这宫里谁不晓得,慈婕妤因为昨晚父皇翻了她的牌子最终却去了淑妃那里过夜,大闹了一夜,雷策,你母妃当真是贤良淑德啊!”雷显说罢将手中的雪团握紧,再次丢到了雷策的身上。
雷策低下头,看着雪团的碎块从衣襟上簌簌滚落,根本不敢抬起头来,他的脸色红得发胀,不知是天寒地冻还是心中的屈辱作怪,停了片刻,他听见自己细如蚊声说道:“是我没有做好功课才惹得母妃生气……”。
又一个雪团打在脸上打断了他的话,雷策心中委屈又无助,他不能反抗,否则会有更可怕的在后面等着他,没有人能帮他。
从来没有。
再一个雪球劈面打来,雷策下意识的躲开,咬紧了嘴唇。
“你要是再赶躲一下我便去告诉母后,说你母妃在背后多加愤懑诅咒,看看母后会不会再赏你母妃一顿板子让你们母子两个好好长长记性。”见到一直窝囊又顺默的雷策居然闪躲起来,雷显怒从心中来,声音都忍不住提高了一些。
“不要!”雷策在雪地里跪直身体叫到,上次母妃被惩戒之时的景象历历在目,雷策打起寒战来,恐惧在心底蔓延,一点点吞噬着他脆弱的心。
“那就给我跪好!”雷显的声音有着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雷策告诉自己要坚强地直起要来,不要害怕。
这样的日子似乎很长很长,没有尽头,可却是他保护母妃的唯一办法。
那是他在这个幽静深宫中的唯一亲人,除此之外,雷策觉得自己一直是一无所有的。
雪团夹杂着嗤笑落在身上,雷策分辨不清哪个让他更难受,这些年来他已经学会习惯很多东西,母亲的癫狂,父皇的冷漠,兄弟的羞辱,宫人的势力,还有那无数个漫长夜晚中,昏黄的枯灯下,浩荡长卷里的寂寞。
雷策总觉得母亲说得对,只要他努力刻苦将功课学好,那么父皇就会重视他们母子,他们的日子就会好过许多。
可这似乎并不完全对,他的功课是众兄弟中最出色的,甚至超过了许多年长的皇兄,但从始至终,父皇似乎像是不知道他的存在一般,所引起的,也不过是兄弟们更多的欺辱。
雪团打在身上渐渐没了感觉,雷策深吸一口气跪得笔直,他暗中在袖口里握紧了拳头,只要他肯一直这样勤学下去,一定会有一日,他和母亲能够过上平安又舒适的日子,一定。
“住手!”。
一声温柔细腻的斥责响起,雷策回过头去,看到包裹在一身鹅黄羽缎披风中的闻相千金闻茹曼和雷晗站在身后。
见到闻茹曼的雷显如同耗子见到猫,马上收敛了刚才顽劣的样子,一边使劲儿在衣襟上蹭去手上的残雪,一边有些憨厚又羞涩的露出笑容来。
“今日不须进学,茹曼你怎么入宫了?”。
“皇后娘娘凤体欠佳,我父亲着我入宫问安,雷显,你的功课可做完了?”闻茹曼慢着端庄的步子走了过来,瞥了一眼已经满身碎雪的雷策,又抬起头略显骄矜地看向雷显,没有丝毫和皇子对话的恭顺。
“这个……我和三哥来就是想和十一弟请教功课的,十一弟你说是不是?”雷显看向雷策的神情让雷策又打了个冷颤,他抬起头,看向闻茹曼,硬是挤出了一个笑容。
“五皇兄说得对。”
他自己都知道自己的声音心虚又懦弱。
“才不是,五哥和三哥一定光顾着欺负十一哥功课都还没做,明天师傅一定会罚抄书的。”雷晗比已经略显窈窕之态的闻茹曼要矮了许多,他一只手拉住闻茹曼的披风,一只手搭在脸上,向着雷显和雷鹏做出了一个大大的鬼脸。
“你小子又多话!你自己的功课都是雷策给做的,还来教训我们!”雷鹏假装要拿雪球丢向雷晗,雷晗嬉笑着躲到闻茹曼身后,发出咯咯的笑声来。
“师傅还好说,要是皇上问起功课来,我看你们该如何是好,”闻茹曼轻轻扬起娇小的下颚,眼神扫过雷显的脸,自己的脸却也不自觉红了,她顿了顿片刻,又开口说道,“我晚些才出宫回府,你们要是胡闹够了就到阅心阁去找我,我也还剩下些功课未做,你们若有问题,好歹有个商量的人。”
“我们一同去吧!”听了闻茹曼的话,雷显痛快地点着头,拉了拉雷鹏的衣袖,再不看雷策一眼。
而雷策则感激的看向闻茹曼,心中一阵温暖涌动。
虽然他知道闻茹曼并不是为他着想,但他却因此而躲过一劫,阿宁姑姑曾经教导过他,要他心怀感恩与善念,他一直都记在心里。
正欲离开的闻茹曼看见了雷策正盯着自己,她略微沉吟,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然后弯下腰来趴伏在雷晗的耳边说了几句,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雷策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五味陈杂,他从来都是一个人,一直都是。
可是他早就习惯了。
雷策掸掉身上的残雪,揉了揉被打疼的地方。后宫长街偶尔有宫人走过,没有人多看他一眼,似乎他们已经习惯了常常在这里罚跪的十一皇子,和他那些似乎永远背不完的长篇累牍。
调整了一下思绪,雷策相信自己能够改变境遇,只要他勤奋好学,他就一定能让母妃不再痛苦。
似乎心底的力量和温暖再次充盈,雷策张开嘴,继续刚才被打断的事情。
“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圣人有忧之,使契为司徒,教以人伦:父子有亲,君臣有义,夫妇有别,长幼有序,朋友有信……”。
“十一哥!”。
约是一盏茶的功夫,雷策听见有稚嫩的声音在叫他,回过头去,他看到了在雪里跑得磕磕绊绊,急得他身后的嬷嬷一边伸出双臂,一边弯下腰来。
雷晗的脸因为激烈地跑动而通红起来,他只比雷策小了一岁不到,却自幼娇生惯养,依旧是单纯的孩子心性,想起什么来便做什么,嬷嬷总是一副提心吊胆的模样。
“你没去温书?”雷策看到来的是雷晗,于是露出了放松又和煦的笑容,他伸出袖子轻轻擦着雷晗额角的汗珠,怕他因此而被风扑到,感染风寒。
“曼姐姐说你一定还没来得及吃早膳,让我去给你拿些点心,你看!”雷晗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布包,里面放着两样三样已经压碎却依旧能分辨出原来精巧模样的糕点,雷策心中一暖,一时间思绪涌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吃啊,这是我从父皇寝宫拿出来的,今早御膳房刚刚进献,好吃得很!”雷晗一边说着一边自己也拿起一块放到嘴里。
雷策点了点头,说不出的感激和温暖在身体中像是浪潮一样翻滚着,他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虽然难熬,但依旧值得他珍惜。
“旁边就是清悦堂,两位皇子在这里用膳要是着凉了可了不得,快快进屋吧,老奴再让人拿一些热热的牛乳来。”雷晗的嬷嬷急得脸都白了,雷策虽然犹豫不敢起身,但看了看雷晗一起呆在雪中的样子,还是狠下心,看着嬷嬷点了点头。
站起身来时,雷策觉得像有无数只针刺入了膝盖,他险些摔倒,多亏嬷嬷和雷晗扶住了他瘦弱的身体,才维持住了平衡。
清悦堂里点了暖笼,因而犹如春天一般暖意融融,雷策总算坐到了凳子上,整个人都好像被死死绷紧的琴弦,终于能松上一口气了。
一边揉着膝盖,雷策一边和雷晗吃着点心,嬷嬷又命人热来了甜牛乳和一些别的糕点,忙得满头是汗。
“十一哥,昨日的功课你都做好了?”雷晗一边吃着点心,一边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
雷策笑着点了点头。
“那我的呢?”雷晗从椅子上爬了起来,一双滚圆乌黑的大眼睛看向雷策,白皙的圆脸上还有着刚才未退的红痕。
“一早我已经命人送到你的宫中了,”看着雷晗心满意足又要欢呼雀跃的样子,雷策和煦地一笑,声音温润地说道,“功课虽然是你的笔迹,但如果师傅问起你却又是答不上来,一样免不了责罚。”
刚刚还挂满喜色的脸很快揉皱成一团,雷晗垂头丧气地又坐了回去说道:“师傅讲授的内容实在是太难懂了,温书又无趣得很,还是习武更有趣些。十一哥你想,昨日师傅讲授的内容是阐释明君之道,可我哪懂什么是明君,什么又是道?师傅的功课又是要我们对比着阐述出昏君失道之策,明君都还不懂,我又怎么去写出昏君来。”
雷策略微低头沉吟,而后抬起头笑道:“其实师傅早已说过,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道自然就是民心所向,至于明君,那自然要勤政爱民,心怀仁慈,以国祚为己任,兴邦拓土,爱民如子,不听信奸佞,不妄宠妃嫔,虚怀纳谏,勤加自省,这样一来,必然是一代圣明贤君了。”
“那昏君呢?”雷晗听得极其认真,眼睛眨了眨,顾不得吃手上握着的点心。
“若是昏君,想必就是和明君反其道行之,”雷策极为认真地想了想又继而说道,“荒淫无度,搜刮民膏,一心只图自己的快意不顾天下的死活,杀贤臣远谏言,任意妄为毫无仁念,总之就是丧尽人性才做得昏君。”
“还是不大明白,”雷晗有些失落地坐了回去,又好像想起什么,又再次直起身子来,看向雷策,满面红光,“不过我倒是知道,十一哥你这么厉害,人又善良可亲,将来一定是明君才对!”
雷策吓得慌忙摆手四处看去,见嬷嬷刚刚出去,四下无人,才将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拘谨又忧虑地对雷晗说道:“这话不能说,记住了么!千万不许!”。
似懂非懂的雷晗被雷策的神情吓到,连忙点了点头。
回到宫中时,阿宁姑姑为雷策换掉有些潮湿的衣衫,刚刚换好,慈婕妤房中传来一阵摔打的声音,雷策忍不住身上一抖,胡乱系好衣带推开了阿宁姑姑,向着母亲房中跑去。
“滚!”。
“母妃!”。
雷策已经习惯眼前的一幕,可是母亲的手似乎被瓷器的碎片割伤,他慌忙冲上前去,抱住依旧在砸着屋内摆设,状若疯妇的慈婕妤。
“滚!快滚!都是你!都是你不思上进皇上才会厌恶我!都是你!”。
慈婕妤一边吼着一边推开雷策,拿起旁边的一个粉彩花瓶向着妆奁桌台砸去,一阵细碎刺耳的声音划过耳膜,雷策跌坐在地上满脸泪水,身体忍不住地在打颤。
“母妃!是策儿的错!求母妃不要再生气了!都是策儿的错!”。
一时慌乱情急,雷策只好不断叩头想要制止发狂一样的母亲,可是听见了这话的慈婕妤怒目圆睁,向着雷策走过来,一把抓起他的前襟摇晃起来。
“你做好功课了么?我让你背的书呢?谁让你回来的?去背!快去!背好了去找你父皇!一字不落地背给他听!听到没有!一个字都不许错!”。
“好!母妃息怒!策儿这就去背!母妃息怒!”。
雷策觉得整个身体犹如纸片在风中摇荡,恐惧和无助在心底挣扎,他想抱住母亲,可是却觉得离她太远太远。
不知为何,挣扎了一阵子,慈婕妤突然停了下来,凝视了雷策片刻后,突然将他拥入了怀中。
“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儿啊!”。
“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