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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等到了休息的时间,雷策却始终没有出现。
陆筝的寝殿里总是漆黑的,宫人们的种种议论和畏惧更加深了这份无法言传的神秘,其实也只有陆筝自己知道她是为了训练夜视的能力才这样“节约”。
黑暗中,陆筝在不大的内间来回踱步,软底宫鞋轻轻摩擦着攒花织毯的绒绒表面,窗外透出隐约的星点光亮,那是宫人们居住的地方和甬道处传来的淡淡光晕。陆筝望着光源心中沉吟,计上心头几次都被自己又一一否决,而最后看起来最稳妥又最可靠的办法竟也只剩了一个。
杀。
既然做出了决定,陆筝不再犹豫,时机一旦错过再寻不易,她必须马上为自己消除逃跑的后患。
“来人。”
“奴婢在。”
一直伺候在门口的姑娘是个她不熟悉的面孔,其实细说起来自己的宫里人陆筝哪个都不熟悉倒是真的。
“平时给我更衣的那个姑娘,带来见我。”陆筝实在想不起她叫什么,不过此刻她不管叫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得了令的宫女慌忙出去,不一会儿就领来了陆筝之前熟悉的那个女孩陆筝挥挥手让不相干的人下去,漆黑的屋里顿时只剩下呼吸的声音。
“这个,”陆筝将之前铭王交予的玉佩递给宫女,慢条斯理地说道,“帮我好好保管,今夜三更敬仪宫的晚宴我要带着它出席。”
接过玉佩的宫女显然是看不清到底拿过了什么东西,又听了这云里雾里的话因而迟疑着不知该如何说下去,但陆筝明显不想给她回话的机会,尽管知道这个宫女无法在黑暗中视物,陆筝还是习
惯性地摆了摆手,说了句:“退下吧。”
寝殿再次只剩下了陆筝一个人,长夜刚刚开始,乌云遮挡住了原本就朦胧闪烁的月光,这显得宫人住处的灯火更加明亮了,陆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些日子除了与铭王那场激烈的遭遇战,她几乎没有活动过筋骨,抬起胳膊揉了揉肩关节,陆筝感觉到这副不输于自己的身体几乎像是没了撞针的手枪,尽管自己枪法绝伦身手了得,但任凭你怎么扣动扳机却没办法射出一发子弹。
但今晚这一次,她一定要例无虚发!
时隔一夜再次来到化为焦土的敬仪宫,上一次陆筝因为受人胁迫而没有机会好好“欣赏”自己的杰作,这次身份转换她变成了猎手,心情自然大不一样。看着一片荒芜的黑色地面,已经有荒草生机勃勃地破土而出,漆黑又粗大的房梁倾斜落地,另一头则依着残破不堪的立柱。
偶尔扬起的纤风拂动陆筝鹅黄色的挽臂长纱舞出萧索的小小弧线,陆筝拢了拢长纱,又像是安抚一样拍了拍自己的小臂。
“出来吧,”陆筝突然发声,寂静的夜空与凄荒的废墟中惊起了一些悠游自在的萤火小虫,“你的隐蔽可不如你上司的好,他两次出现我可都没有发觉。”
“你有把握拿到图谱?”黑暗中的人影慢慢走出,宫女装束的轮廓越来越明显,陆筝侧身凝视逐渐清晰的暗影,笑着说:“你的头还疼不疼?”说完她才想起来,这种说话风格竟和雷策如出一
辙,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人影走到陆筝两步开外的地方,熟悉的面孔也变得清晰起来。
“你是如何知道我是王爷的手下?我和你见面只有每日更衣的时刻,你甚至连我的名字都不知晓!”宫女不解却又冷厉的表情让陆筝心底还是有一些难以察觉的自鸣得意,但她还是用些许笑意便掩饰过去:“那一日我下手很重,可你却在我轻轻一按人中之后便醒了过来,人中按压的刺激对于伪装昏睡的人立竿见影,你自然不例外,当然,最重要的是你发现我开始自己挑选衣物,还发现的了我挑衣服的真正目的,于是你告诉你的上司……不,你的主子,其实那一日他根本不是去找图谱而是去找我!如果他真是去找图谱在我走之后自己动手就可以,但他突然出现并且要挟我让我替他拿到图谱,再加之回去发现你有问题,我也就明白个大概了。”
陆筝觉得这样大段的话实在费力,虽然她自己作为华裔家庭出身精通中文,但自从来到这里也都是简单的对话,而这长篇大论她模仿这里人说话的文邹邹听起来却那么不伦不类,不过好在此刻两人都不是纠结在语言的问题上,陆筝也不怕自己匪夷所思的身世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怀疑。
“你果然聪明,怪不得韵妃要你来替她邀宠。”宫女故作深沉的声音在夜里有些毛骨悚然,但可惜她面对的却是陆筝。
“而且你们的真正目的也不只是图谱,”陆筝随着陆筝向前一步,宫女也警惕地向后迈了一小步,陆筝仿佛恍若不觉,又上前一步继续说道,“那一日取得图谱想必是极其容易的事,所以你们用这个借口拉我入局一定是为了更大的阴谋,我虽然不知道,但也大概能猜出一二,一定是跟雷策有关,我说的对不对?”
“你也算有胆识的,竟然敢直呼那个昏君的名号。”
“昏君?”这个说法第一次听到,但陆筝不太明白这个新名词的含义,不过想来是形容雷策的,应当好不到哪里去。
“难道不是么?”提到这个话题,显然小宫女被激怒了,她义愤填膺的表情让陆筝心中吃了一惊,可陆筝表面上依旧是无所谓的模样,谁知看到陆筝的样子,小宫女更加激愤了,她竟忘了危险上前一步,义正言辞地说到,“杀兄篡位,滥用佞臣,昏聩无能,荒淫无度,哪一条对得起虞国的上下百姓?我本就是虞国普通的姑娘,不料他苛捐杂税横征暴敛,我和父母意欲向岱国逃亡,可他居然派重兵沿路捉拿逃跑的百姓,我爹娘惨死在屠刀之下,我幸得主上微服相救才苟活至今。而你,不过也是昏君床上的一条蛀虫,仰仗着民脂民膏才能有今日的荣华富贵,你可知道你的卧榻之下便是累累白骨,你吃的每一道珍馐美味都是……”
宫女沉浸在自己的愤怒中时,陆筝出手了。
特意带着的挽臂长纱成了杀人的绝佳武器,陆筝一气呵成将鹅黄色的长纱绕在宫女纤细的脖颈上,另一端则依旧紧紧缠绕在自己的手臂上。
背靠背,收紧。
宫女的脚离开的地面,陆筝感觉到背上传来的重压和挣扎,手臂上的长纱紧累如同缠绕在宫女脖子上的凶狠,陆筝另一手死死地攥住长纱的另一边,耳畔是被阻滞呼吸后的嘶哑低嚎。
挥舞的手臂没有办法超过人体工程学的原理绕道背后来阻止死亡的脚步,陆筝虽然看不到但依旧能感觉到求生的欲望促使着宫女竭尽了全力。可是她是陆筝,即便在这幅身体里也不能阻滞杀戮技巧的纯属与动作的精湛。
很快,背上传来的挣扎与压力渐小,而后就是融入夜色一样的沉寂。陆筝松开手,身上与心里一震轻松,她将长纱松开,揉了揉臂上红於的勒痕。
“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望着宫女怒目圆睁的尸体,陆筝冷冷说道,“我只知道自己如果想要好好地活下去,你就得死。”
焦灼退去,疲惫袭来,陆筝回到了寝殿后洗了一个痛快的热水澡倒头便睡。
睡意朦胧间,她身处梦境,正坐在刚刚起飞的黑鹰直升机之上,奈吉尔和昔日同僚坐在身旁,大家一起聊着任务完成后的快意和度假的美好计划。陆筝只是笑着并不说话,她抚摸着腰间的M9不知为何心中满足而又幸福,奈吉尔对她竖起拇指微笑口音轻松地说:“God job。”
陆筝也报以微笑,平日里就是大大咧咧的米勒拍了拍她的肩膀,问她愿不愿意回到诺福克后与自己约会。
还不等陆筝回答,一阵巨大的气流掀翻了黑鹰,螺旋桨爆炸成了碎片,整队人就这样从高空被扔下。
陆筝看到奈吉尔和米勒以及所有的战友被甩到空中消失不见,自己的双手虽然死死抓住舱门边框,但却正一点一点地被向下剥离。
不!我不能死!
但是气流还是卷走了陆筝她舞动四肢在空气中徒劳地挣扎,绝望仿佛扼住了她的咽喉。
“No!”
刺目的光芒追逐着她的眼睛,身上已然冷汗淋漓欲滴,陆筝被噩梦惊醒猛然坐起,却突然感到自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和熟悉的气息所包围。
“做了什么样的噩梦,竟然让爱妃也会害怕?”
温和如春风的声音在耳畔犹如二月乳燕的呢喃,同时雷策温柔地伸出手掌轻抚着陆筝散落的乌丝。
你才是我最大的噩梦。
已经大梦初醒的陆筝一边想,一边叹息着闭上了满含无奈的双眼。
、骨引长弦(上)
自从噩梦袭来的早晨,雷策几乎每日都陪在陆筝的身边。
纵然陆筝知道虞国南境的起义已然狼烟四起,但雷策依旧仿佛置若罔闻地陪在自己身边,偶尔有太监传来老臣跪求上朝的请愿,雷策也只是温和地笑笑,依旧我行我素。
“总要让人家先起来吧。”陆筝觉得这样做不太好,最起码自己的名声肯定要被牵累,于是借着雷策练字的间隙,她决定冒险出言。
“朕不去上朝他们便不会起来,那且跪着好了。”雷策的笑容怎么看都不像残忍,可陆筝却明白自己不能再说下去引火烧身了。
不过这几日可能算是陆筝来到这里以来过得最舒心的几日。雷策不知为什么喜欢习字书法,这东西陆筝看不出好坏,但是隐约还是能感觉出他的字龙飞凤舞感觉很酷,而雷策习字时她往往可以随便做些什么,发发呆或者看看书,遇到不认识的字旁边就有学富五车的老师可以指点一二。没有人来打扰,没有烦人的宴会和每日的请安串门,每晚和雷策的欢好也顺理成章,就当是减压。
不过雷策虽然不见大臣,却每日多次听那日借给陆筝匕首的卢衍带来的情报,有时情报是口头的消息,有时是一些密函。雷策虽然从来不避讳陆筝的存在,但陆筝很识趣地看到卢衍进来便自行离开,她实在不想让雷策对自己多有怀疑,如果他真的心存芥蒂,那么想接近地图更是难上加难。
“爱妃。”
正在神色游离的陆筝听到一旁刚刚放下笔的雷策叫自己,连忙笑了笑回答:“臣妾在。”
“今晚朕想在留欢殿设宴。”雷策轻描淡写一语带过却让陆筝心头一惊,不会又是要请铭王那伙人吧?虽然现在死无对证,但她还是不想在自己拿到地图前见到相关会引起危险的人。
“臣妾不喜欢热闹。”以自己这些天的表现,陆筝觉得说这话完全合情合理。
“朕也不喜欢,”雷策悠然地拿起自己写得字左右端详,手指在柔白的宣纸衬托下更加修长,
“所以今夜只有你和朕二人,如何?”
没有做出深呼一口长的气表情,陆筝笑面殷然地放下了心。
宴会不过就是吃饭喝酒而已,自己已经习惯了相伴雷策左右的提心吊胆,就算他再送人头或者器官给自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陆筝刚才紧绷的神经顿时轻松了下来,她向雷策报以微笑后看着雷策将写好的字毁去,又再取出了一张雪白的软纸。
总是这样。
习以为常的陆筝不再向书案前看去。
夜里的留欢殿果然只有陆筝和雷策在座。虽然说是两个人,但一旁侍奉宴饮的宫女太监却成群结队,歌舞自然也少不了。陆筝习惯了流行音乐和乡村音乐,这些歌舞对于她来说十分新鲜。特别是那些陌生形状的乐器,不像钢琴厚重,不像小提琴一样轻捷,发出地乐器却格外美妙动人,陆筝自小没有什么音乐天赋的人却也能听出优美所在。
“爱妃今日怎么又穿了旧的衣衫?”雷策一边把盏一边搂着陆筝的肩,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陆筝的衣服。的确,陆筝只是觉得这件妃色的宫装顺眼所以总是拿来穿着,也并没有就此多想。
“臣妾穿这身不好看么?”但表面上总要有宠妃的感觉,陆筝笑了笑,像是撒娇,可就连她自己也听出了一丝无法避免的疏离。
“好看是好看,只是朕前两日又命人为你赶制了一批绫罗新衣还有首饰钗环,做朕的女人应当得到天下间最好的赏赐,”雷策的手轻轻顺着肩膀抚上脖颈耳下,随后又轻声说道,“其中有一件朕喜欢得很,特地要他们快一些做好,今日先予你把玩,你看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说罢雷策摆手示意,而后太监历阶而上,端着一个紫檀木甚至还略带香气的托盘,托盘没有像上次的人头一样覆盖丝绸,而是大方一目了然地呈到了陆筝的面前。
眼神接触到托盘的一瞬间,陆筝觉得自己身体内的血液一瞬间凝固,心跳也随之戛然而止。
托盘上有一条鹅黄色的绫罗长纱披肩。
陆筝明明将这样东西与宫女的尸体一同丢入了敬仪宫的废井之中!
那一日她处理尸体干净妥当,也取回了铭王的玉佩,算算日子尸体应该已经腐烂的难以辨认长相了才对。
紧握成拳之前,陆筝的右手被雷策抢先握如手中,干燥的热量郁结着冷汗,陆筝想要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