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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不能写?难道宁卫东是吃饱撑得没事寻死玩!什么扎根农村建设边疆,那些城里的怎么不来试试,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凭什么别人能参军进厂上大学,我们在这面朝黑土背朝天,别人逛街下馆子,我们啃馒头喝凉水?”猴子大发牢骚。
知青们默然,想回城是所有人共同的梦想,虽然嘴上没说,但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是回城谈何容易,没有正当的途径回去,轻则没有户口粮本,没有正式的工作,养活自己都难,重则上纲上线上升到是个人政治信念的问题。
“阿明,你那里还有秋黄瓜没有?”张华一句突兀的话让大家有想扁人的冲动。
第一卷 黑土地的故事 第四十九章 先进代表与反动典型
秋收终于完成了。连长和指导员终于可以放下心来了,这几个月他们两人一直紧绷着弦,忙前忙后的,一边要制定计划分配任务,一边还要对外联系现场监督,时不时还要以身作则带头下地干活,累得够呛。连长那本已发福的肚子,尺寸上明显要比以前小那么一号。
李思明的种菜班恢复了正常耕作,早在7月份,李思明就一直在培育新种,茄子、四季豆、丝瓜、秋黄瓜,品种增多了,种植面积也是成倍增加了。秋时后,已是冬季了,为了保持大棚温度,李思明晚上及时点燃装有烟道的土炉子置于棚中央,棚外四周用草苫围盖好,为了增强采光效果,又将大棚内三面墙上刷上一层石灰,以增强光反射。
秋收后某日五连召开大会,会议的内容是选举先进代表一名,代表全连参加团部的知青先进代表大会,是要佩戴大红花作报告的,是无上光荣的事情。主持会议当然是主管政治的丁指导员:
“同志们,今年夏收和秋收时,我们遇到了自然灾害,但是我们没有在困难面前退缩,我们用小镰刀战胜了机械化,保质保量地完成了任务。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也涌现出了许多典型,他们是我们中最优秀的代表。团里要求每支连队,推荐一名优秀知青,参加团里的表彰大会。这是个人的荣誉,也是全连知青的荣誉,今天我们开会的目的,就是推选一名忠于党忠于人民忠于毛主席的知青,特别是在‘双收’中表现突出的一位。大家发表一下看法,看看谁合适。毛遂自荐也可以嘛。”
“我提议选农工排的童林,他在‘双收’中的表现,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干的活最多,还主动帮别人收割,乐于助人,是我们知青的典型。”有人立刻站出来。赞成声音很多。
童林是个老实腼腆的人,仿佛害怕的样子,涨红着脸站起来推辞说:“不行不行,你们推荐别人吧,要我去,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不行不行,不要害我!”李思明绝对相信他不是故作高风亮节,这个时代许多人在后世看来傻得可爱。
“我推荐秦言武,他有胃病,却不为所动,坚持参加抢收,倒在麦收的战场上,这是不计个人得失不怕牺牲的无产阶级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是我们应该学习的好榜样。”有人有不同意见。
另外就有人反驳说,秦言武虽是好样的,可是他人在医院里,不能参加代表大会,因此只能选童林。
李思明对选谁都没有意见,在他眼里大家都是好样的。开会时,同往常一样躲在最后面打磕睡,反正只要不点名自己是不会出头发言的。正当大家还都在讨论的时候,副指导员徐学青从外面走进了会场,有的知青还在心里嘀咕,往常这个时候他决不会不到场,总会在台上大谈思想路线阶级斗争,露一下脸。今天有点反常,他那张马脸掩饰不住兴奋。
“刚接到师部革委会的命令,我现在宣布:农工一排李思明,涉嫌反革命,进行隔离审查!”徐学青手一指,两位手持武器的解放军战士将刚刚惊醒的李思明带走了。
“我怎么成了反革命了?这不是推选先进代表吗,怎么成了推选反动典型?”李思明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了。底下的知青也是一脸疑问,根本就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徐学青同志,是不是搞错了!”连长一脸不相信。
“是啊,一定是误会。还没定性呢,下结论太早了吧?”丁指导员问道。
“这是师部革委会的命令,我也不太清楚!”徐学青双手一摊,一副无辜的样子,但脸上却是很得意的表情。
“你们凭什么抓人?”张华堵住了门口,不让那两位战士,愤怒地冲着徐学青大吼。
“凭什么抓人?这不关你的事,这是命令。乖乖地让开,与李思明划清界线,否则你就是包庇坏份子!”徐学青阴笑道。
“不行,你们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我可以证明李思明不是反革命。”张华急得哭了起来。
“我也可以证明!”徐大帅也不含糊。
“还有我!”曾智和猴子也站在一起。更多的人却站在一边,虽然不太相信,但却没有胆量为李思明说话。
“你们是包庇反革命,给我站一边去!否则全都抓起来。”徐学青铁青着脸咆哮道。
陈连长和丁指导员看不下去了,看着要糟,连忙拦住几人:“都给我站住,你们要相信上级,组织上会调查清楚的,你们这个样子只会让事情更糟。”
李思明现在脑袋已经一片空白了,只得惨笑道:“哥几个,都让开,相信我会没事的。”他还能说什么,这个罪名无疑是天大的罪名,他不知道徐学青掌握了多少自己的黑材料,一旦自己说不清楚就完了,可不想拉几个垫背。
李思明被关进了牛棚,这是所有犯错误人的待遇。经历过文革的人,甚至把曾经蹲过“牛棚”作为自己的炫耀的资本。不过,李思明现在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关一个白天了,天已经黑了,还没有吃一顿饭,肚子早就唱空城计了。牛棚里四面透风,李思明裹紧棉衣将自己埋在麦秸堆里,一边咒骂着,一边脑袋里胡思乱想。迷糊中听到门外说话声。
啪!啪!有人在敲门,“阿明,阿明,你在吗?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原来是张华。
“你怎么来了?”李思明问道。
“给你送吃得来了,饿坏了吧,这是食堂老李特意给你做的饺子。”张华将饭盒从门板下的破洞递进来。
“哇,这可是过年才有的吃,不错,老李够意思。”李思明狼吞虎咽。
“今天早就想给你送饭,妈的,徐学青这屌人不让送,非要饿你几天。要不是连长和指导员说好话,这饭还送不来!”张华透过门缝恨恨地说。
“这‘刁德一’还挺屌的?”李思明不屑道。
“听说这次连队内部对你的调查,由他一个人负责,是师部直接越过团部的命令。所以连长和指导员基本上说不上话。要我说,这次准是他搞的鬼。”
“其他人呢,有什么反应?”
“你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知根知底。今天下午徐学青就找人谈话,无非要大家揭发你。你要有心理准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怕有人乱咬!”
“不怕,到是你和大帅、曾智,还有猴子要注意,不要和他对着干,什么事尽管往我身上推。”李思明淡然道。
“阿明,咱是兄弟不?你说这话让我寒心呐。记得刚来大兴岛前,你妈还托我照顾你,现在好了,你进去了,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出来。呜呜……”张华哭了,李思明了解张华,他天生是个乐天派,一个大男孩的痛苦声让他很感动。
“一个大男人哭什么哭,有完没完?快点!”外面有人骂道。估计是看守的卫兵。
李思明连忙道:“是我错了,好兄弟!我有件事拜托你一下。”
“什么事,你说吧。”张华抹了一把眼泪。
“我箱子里有五个黑色日记本,你知道的,你把他收好,不要让别人找到。”那五个日记本就是李思明写的五本军事著作,李思明一直视作珍宝,谁也不让看。
“啊?坏了,今天徐学青翻了你的箱子,有人看到他拿走几个日记本。阿明,要不要紧?”张华急切地问道。
“这样啊,那就算了吧。有烟吗?”
“有,只有牡丹,是猴子让我给你带来的。”
“还有一件事,这件事暂时不要让我爸妈知道,替我保密。”李思明深深地吸了口烟。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牵挂的只有父母了,如果被父母知道了自己的事情,心会碎的。想到此处,他深感愧疚。
门外卫兵在催促,张华慌忙说了声“保重”依依不舍地回去了。
第一卷 黑土地的故事 第五十章 审判(一)
第二天早晨,李思明还在熟睡中,砰地一声踢门声将他惊醒。
“李思明,准备一下,接受审查!”卫兵冷冰冰地命令道。
李思明走出牛棚,一轮朝阳从东边升起,阳光迎面照来,让他觉得那一轮圆日如夏日一般刺眼。李思明迷着眼睛打量了一下四周,有知青三三两两的立在屋檐下洗洗漱漱,看到李思明出来,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手中的事情,隐蔽地点头打招呼。
“大家早上好,记得早晚要刷牙哦,这牙好胃口才好,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哦!”李思明大声的开着玩笑,知青们面面面相觑,这人都这样了,还笑得出来。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徐大帅将洗漱用品递给他,瞅了瞅一旁监视的卫兵,低声的埋怨道。
“笑一笑,十年少嘛!”李思明不以为然。
上午9时,在一间办公室充作的审训室内。
李思明打量了一下,还是老相识,上次“抓特务事件”事件中的眼镜男和中年女,只不过这次增加了另一位,记录员还是那位女兵。
“李思明,这几位同志,这中间这位戴眼镜的是兵团保卫处的胡处长”丁指导员看了一眼李思明,李思明从他的眼神看到了怜悯,他又指那位白白胖胖的中年妇女道,“这位是兵团政治部的陈秘书,另一位是我们六师保卫科的沈科长,这三位同志代表组织,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说,但要实事求是,有什么委屈就直说。”他将“委屈”两字说得特别重。
丁指导员看看几位端坐在办公桌前的几位没有留下他旁听的意思,讪讪地离开审训室。
“你就是李思明?”眼镜男开口道。还是这句话,跟上次一样,估计这句开场白说的太溜了,想改也改不了。
“你不是明知故问吗?又不是没见过。”李思明瞟了一眼,“看来二位升官了!”看来自己的问题是由兵团而不是师部牵头来调查,徐学青后台还挺有来头。
“严肃点!交待你的问题。”胡处长一对死鱼眼瞪着李思明。
“什么问题?”李思明“无辜”地问。
“死到临头了,还嘴硬。有人揭发你五大罪状”死鱼眼冷冷地说道。
陈秘书接口恶狠狠道:“老实交待你的问题,党的政策你是知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如有与材料不符的,罪加一等。”
“坦白牢底做穿,抗拒回家过年。”李思明心里这样想的。心里这样想的,嘴里却大声疾呼:“我冤啦,我比窦娥还冤啦。组织上一定为我做主啊!”
“别装了,你的问题很严重,看到吧”死鱼眼扬了扬手中的一沓材料,“这都是揭发你的材料,罪名你是跑不了了,关键是看你的认罪态度,如实地交待你的问题,党和人民会宽大处理的。”
“这不对吧,从法律上讲未判刑前,我是无罪的,你这是有罪假定,应该是无罪假定才对嘛。难道有人被谋杀了,我恰好从杀现场经过,难道就判定我杀了人?你们光靠一面之词就定我的罪行,那封建社会还有击鼓鸣冤的。”做记录的小姑娘睁大了眼睛,抬头望了一眼李思明。
“看来你的态度恶劣啊,妄图狡辩。那我就宣读一下你的罪行:一是数次倒卖国家财产,实际上是满足私欲,走资本主义道路;二是唱反动歌曲,污蔑最高指示,抵制‘上山下乡’的伟大号召;三是追求个人享受,否定无产阶级艰苦奋斗的作风,有强烈的小资产阶级倾向;四是殴打连队干部,不服从组织管理;五是学俄语和日语,与敌特势力接触,私通外国。”最后轻蔑道,“这些都是证据确凿,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李思明心里痛骂道:“妈的,罪名还真不少!”李思明沉默不语,那一边的卫兵一枪托砸在背上,李思明扭头眼瞪着那卫兵,卫兵对上他的眼神,心房猛的缩了一下。“杀气”,仿佛来自地狱死神的的眼神,让那卫兵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你有什么为自己辩解的吗?看来你思想包袱很重。五连同志们全都写了材料揭发你了,你为什么还不说呢?要想宽大处理就看你的态度,但组织上希望你自己能主动讲出来。其实你不说,我们也知道,让些材料上都写得很清楚。让你说,主要是想观察观察你的态度,给你一个宽大的机会。”那位姓沈的科长第一次开口说话,语调不紧不慢,似乎很和蔼可亲。
见李思明还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