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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好,卫青这个小队的卫卒们好容易得三天假,于是回家的回家,要进城的进城,都结伴一起走。都是年青的军人,公孙敖性喜交友,便下了马与他们慢慢前行。一路倒也相谈甚欢。
不料在离卫青和阿彘见面的小树林不远,居然听到了打斗的声音。
刘彻和卫青见面,公孙敖是知道的,对于皇帝和兄弟未来的妻弟之间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缘法,公孙敖不敢置喙。但是,卫青和他之间却是十分亲厚,如同真正兄弟。
他知道今日皇帝不知卫青提前回家,不会前来,那么,肯定是卫青出事了。于是他大叫一声:“不好!”便上马向小树林奔去。后面的卫卒们惊诧莫名,但众人都是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既听见兵刃打斗之声,便不愿袖手旁观,纷纷向小树林奔去。
等公孙敖驰马奔到树林里时,便看见一群青衣蒙面人围着一个被黑色巨网紧紧捆住的人,其中一个,正将一柄染血的长剑从那人身上抽出,而那人也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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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他不知那是卫青,但见情势危急,便大喝一声:“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在此行凶?”
那群人一愣,便要围过来,但一展眼看见公孙敖后面那群卫卒也快赶到。于是,一声呼哨,那群青衣蒙面人便迅速散开,撤得干干净净。
公孙敖才下马,和着那些卫卒打开巨网,看视里面的人。
这一看之间,不由得惊魂万里:虽然这人双目紧闭,满面尘污,全身上下如同浸在了鲜血之中。但仍清楚地看出,这是卫青!
一时之间,众人被眼前的惨象惊呆,回不过神来。
还算公孙敖把持的住,颤抖着手探了探卫青的鼻息,便狂呼一声:“还有气!”众人才定了定神来,七手八脚将卫青扶上马背,公孙敖也上马扶定了他,不假思索,策马就往建章宫奔去。
当天子刘彻和他周围的韩嫣、黄顺看见公孙敖抱着满身血污,气若游丝的卫青进来时,大吃一惊,刘彻更是心口如同被大锤击中,心跳几乎都一时停止了。
来不及问是什么原因,才回过神他就骤然暴跳起来:“叫太医,叫太医!”除此之外,竟不知如何是好!还好随侍在旁的韩嫣镇定,忙上前细细察看卫青的伤势。见卫青满面灰尘,伸手一抹,沉声道:“白垩(即石灰)!不可用水擦,快拿菜油来!用水这眼睛就废了!”
当下就有小内侍,连滚带爬地去拿菜油。
太医一到,就被急得火冒三丈的皇帝差点吓掉了魂。好在刘彻没心思追究他为何如此慢腾腾的迁延皇命,而是急切喝道:“快,快救人!”
这时,菜油也拿来了。小内侍何曾见过这满身是血的惨景,抖抖索索弄不清,被刘彻一脚踢倒外面。韩嫣见状,暗叹一口气,上前拿起丝帛菜油道:“我来!”
韩嫣细细替卫青清洗眼睛。
太医这里虽然紧张,也仔细检视卫青的伤势。
刘彻觉得,空气都凝固了,每一口呼吸得都很艰难,而且吸到胸中,竟如同火焰般炙热。
似乎过了很久,太医才放检视完毕,恭谨道:“陛下,此人还有三分救!”
“三分?”刘彻急道。
“不错,这些伤口虽然凶险,却万幸没有伤到心脉。最险的是这一剑,竟是擦着心脏的边缘刺过……”太医还要再说,心急的刘彻一下打断他的话:“朕不管你三分五分,若是此人有个三长两短,那么,朕就叫你陪葬!”
太医惊得面如土色,伏在地上连连叩头。
“快,快救人啊!你这个笨蛋!”见他如此,刘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便想上去踢他一脚。
太医慌忙爬起,为卫青治伤。
一时卫青眼中白垩清理干净,身上的伤口也已经清创敷药。小内侍们战战兢兢,将他身上血污的衣衫和身下的被褥尽皆轻手轻脚地换去。药煎好了,在刘彻如利剪的眼光下,喂药的内侍差点把药打翻了。
刘彻气不打一处来:“这些废物,怎么平常一个个平素还算伶俐怎么一有事情就笨成这样!”若不是自己这一生还从未干过喂药的事,恐怕比内侍还笨的话,他早就捋起袖子自己上了。
韩嫣见状,轻轻道:“陛下,还是我来吧!”
刘彻“唔”了一声,眼睛依然紧紧盯着卫青,头都没回。
韩嫣心中苦笑,接过小内侍手中的玉碗,命人撬开卫青的牙关,用银匙一匙一匙慢慢灌下。
待得药灌下去一会儿,太医再次把脉。良久道:“脉搏虽仍不强,但比起刚才要好些了。”转过身来,再次对刘彻作礼道:“陛下,此人目前有五分救得!因失血过多,需静养慢补,方可痊愈!”
刘彻刚稍稍松了一口气,听见“五分救得”便又焦躁起来,道:“太医院里,除了你,医道好的还有那几个?”
那太医道:“还有张王二位,皆是有名之士!”
听了这话,刘彻冷冷道:“来人,把这二位都宣进来。”
待两位太医进来后,刘彻才道:“辛苦几位,这几日便在这云台殿值宿,不管任何代价,只要保得这人性命安宁,便是大功一件。如若不然,我大汉太医院里容不下无能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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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诚惶诚恐,不知受伤的这位是何等人物,得天子如此看重,问都不敢问一声。自此,三位太医院的太医便轮流把诊,小心医治照顾。
见卫青暂时性命无碍之后,刘彻才找到公孙敖问详细情况。
那公孙敖在送来卫青后,又返回过那树林一次,但地面上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正在失望间,那日一起救卫青的一个卫卒找到他,将那日在场地中捡到的巨网和一块小小的破烂的帛布送上。那巨网公孙敖见过,但那帛布却十分蹊跷,似乎是包某种粉末状的东西用的,上面还有残留。
公孙敖小心用手指摸了一点,放在鼻端嗅嗅,不由得骂道:“白垩!这些下三滥!”
巨网和帛布,就放在刘彻跟前。
刘彻心中一阵怒火,如果不是这下三滥的方法,那么厉害的卫青岂是那么容易伤害的。因此也更为卫青不值。
压着怒火,问公孙敖道:“除了这个呢,还有没有?”
“臣细细检查过,现场已经没有任何东西了。”
仔细看着这些东西,皱着眉头,刘彻缓缓道:“公孙敖,你去查一查。这巨网是兽筋所制,用料用功费时费力,一般人家应该无力做此事,作此物的,不是权门巨富之家不能为。”
公孙敖小心插口道:“陛下,为何是权门巨富之家,不是猎户所为呢?”
刘彻冷冷道:“你看这帛布,是上等丝绸。用着上等丝绸来包不值钱的白垩,普通人家怎么用得起!”
“那臣就从制这些东西的工匠那里查起!”公孙敖道。
“甚是!”韩嫣插口道,“但公孙不要忘了,这巨网帛布如此昂贵,但帛布包白垩偷袭,巨网拿人,乃是下三滥的手段。如果不出意外,主持此事之人,定然是现在巨富但过去卑下之人!”
“不错!”刘彻看着韩嫣,眼里满是赞许之色。
公孙敖喃喃道:“这就怪了。过去卑下现在贵盛这样的人……就是有,卫青素来谨慎,也不可能和这种人结仇啊!”
这时,他心中忽然冒出一个人来,他看看周围的皇帝、韩嫣和兄弟公孙贺,他们的眼光也十分异样,显然,他们想到了同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董偃,馆陶长公主的入幕之宾!
董偃出身于集市混迹于街头,由于母亲是卖珠人,所以,十三岁时起就常与母亲出入与长公主的府邸。馆陶公主见他俊美可爱,便将他留在府中供养。董偃年纪既长,长公主忍不住吃了自己身边的这从嫩草。于是,董偃便做了馆陶公主的入幕之宾,长公主爱之如命。这件事,众人都知道。
这董偃因和馆陶公主的关系,一时贵盛无比,许多权臣巨富与之交好,众人皆称其为“董君”。
但,这董偃和卫青却是往日无怨今日无仇……韩嫣略一沉吟,已知其中关系。
这时,听得刘彻缓缓道:“黄顺!”
宦监令黄顺忙趋身而上:“奴婢在!”
“你去给朕查一查,这几日椒房殿可有人打听过朕的行踪!”
众人心中皆是一凛。
雷霆
翌日,未央宫椒房殿。
皇后阿娇闷闷不乐地跪坐在椒房殿的廊下,无聊地逗弄着她那只名叫雪奴的价值千金的西域长毛猫。心中一片茫然,思绪纷乱,一忽儿刘彻,一忽儿卫子夫,一忽儿是那个卫青;想得头都疼了,却还是一团混乱。
她的手洁白柔美,在那长毛猫身上不断抚动。那猫被她抚摸得十分舒服,呼噜呼噜地咕哝着,翻了个身,让她的手继续抚摸另一面。
阿娇一怔;笑道:“小东西,你倒会享受!”
这时,忽然椒房殿内侍报到:“皇帝陛下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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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娇又惊又喜又忧。
惊的是刘彻居然来了;喜的是刘彻既然来了,表明自己还没有被他完全遗忘;忧的是,母亲命人除掉卫青的事不知怎么样了,刘彻会不会知道?
当下也不及想那么多,便要迎出去。
但转念一想:我自来高傲,如果今日反常,若他知道卫青死了便反而会招他怀疑。想毕,便将雪奴揽在怀中,懒懒道:“知道了!”
此时阳光明媚,那点点金色,透过廊下碧绿的树荫洒下来,照着这个二十四岁的女人的身上。她银红的绕襟长袍里露出浅黄|色的丝绸内衣,映得她的脸如花瓣一般,吹弹得破。
她缓缓地站起来,身形窈窕,曼妙多姿。
刘彻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亮丽的美人图。
但是,这样的图景却在他眼里根本没有留下任何感受,他心中涌动的,是厌恶,是愤怒!
“陛下今日怎么有兴……”
阿娇话未说完,便被刘彻铁青的脸色噤住了口。她与刘彻自小一起长大,从未见过刘彻脸色如此难看。
“嘿嘿,”刘彻冷笑到,“朕确实有兴,有兴想知道皇后想把手伸到什么地方去?”
阿娇心中“砰”地一跳,表面上却假作镇静地道:“陛下说的是什么意思,阿娇竟是不知道。还请陛下说得清楚点,阿娇也好回答!”
见平素性子急躁的阿娇这时候倒沉得住气,刘彻倒有几分意外:
“好,朕就给皇后说得明白点。你想对卫青怎么样?”
阿娇万万想不到刘彻会把话说得如此扯破脸,显见这个什么卫青竟比卫子夫在他心中还重要。心中一酸一怒,便昂然道:“我不知道什么卫青,还请陛下明示,这一个姓卫的,又是哪个角落里寻出来的脏东西?”
“你骂谁是脏东西?”刘彻怒道。
“怎么,我说错了?难道不是吗?不是马圈就是牛栏里的什么阿物儿!阿娇再不济,也不会和这些东西打交道!”
“你……!”
“我什么我,”阿娇越是委屈就越是牙尖嘴利,“我阿娇再怎么也是公主之女,好过那些来历不明的女人,男人。陛下也该自重,免得将来要是有了儿女,还不知是谁生的贱种……”
刘彻脸色气得发青,脸上青筋暴露,抖着手指着阿娇。
阿娇冷哼一声:“我这话也说错了,这卫青可是什么也生不出来的,陛下大可放心,只要干净就好。”
阿娇句句诛心,刘彻气得发抖。那手一直指着阿娇,便想给她狠狠一个耳光。
而这时,阿娇怀里的长毛猫雪奴,看见刘彻的手指一直在阿娇面前,便“嗷呜”一声,伸爪便抓。刘彻缩手不及,竟被在手背上抓出了一道白印。
他性子原本狠戾刚烈,不过多年来被情势所逼,隐忍退让而已,这时因为卫青受伤,早已怒火攻心。激怒之下,不假思索猛地伸手,竟然抓住雪奴的头颈使劲一扯,从阿娇硬生生将猫扯出。阿娇还来不及反应过来,那刘彻便已顺势将猫用力砸向廊台边的汉白玉石柱。
他多年习武,武艺虽不很高,但身子健壮,臂力也是十足。
当下那猫只来得及“嗷——”地叫了半声,便脑浆迸裂,鲜血四溅摔死在石柱之上。
阿娇顿时吓得呆了,她与刘彻虽自幼相识,但她自幼深受长公主和太皇太后的宠爱,旁人连重话都不会说她一句,养成了趾高气昂的性子,其实色厉内荏。而刘彻虽贵为皇子,但母亲家世卑微,处事自是谨慎,谆谆嘱咐他不要惹恼阿娇,故而一直隐忍。今日阿娇才见识到他暴烈的本性,一时间花容失色,几疑在噩梦之中。
眼见那猫血肉模糊的样子,不知如何,刘彻心中一阵快意。他恶狠狠地转头看着阿娇。
阿娇见他双目凶相毕露,不由得惊呼一声,连连后退,却被衣服的长尾一绊,向后摔倒在地,兀自惊惧地看着刘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