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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认得,一味啃咬。
末了,那儿子说:“族里的人都说,弄一间空屋子关起来给点水和吃的就行了,俺爹舍不得……可是一发作起来,俺爹就受罪了……上次连耳朵都被咬掉了一个。……”说着,眼泪便汪汪的。
几人听说都叹,卫青却好似心中某个地方被触了一下,只不明白是什么。
良久,那老汉出来,原来老妇睡着了。卫青看时,还在满脸是血,看样子是脸颊被咬伤了,那右边的耳朵果然是没有了的。
众人连忙帮忙擦洗,这家如此贫苦除了点热水,竟是什么都没有,还好杨荣他们随身带有伤药,忙帮老汉敷上。
见这老汉打理完毕又是一脸木然佝偻,浑不似刚才温柔的样子。
忽然间,卫青心中一动,不由得问道:“竟然已经疯成这样,为什么老人家还那样……那样……”
他话未说完,那老汉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苦笑道:“又不是她自己愿意的,她也是不得已!”
“不得已……?”
“是啊,生了病,不得已的!她也不愿意这样的。……再说,她这样难受,不找我发泄一下却找谁去?……”老汉平平淡淡地说。
“……”卫青不语,心中却十分震动。
“那您伤成这样,不生气么?”杨荣小声问。
“生气?干嘛生?都是自己人!”老汉道,“她也不得已,二十多年了,这点子事,不计较!”
……
终于,雨停了,天空虽然还在阴郁着,但是,那连绵的雨脚终于暂停了会儿。
卫青他们又上路了。
走的时侯,老汉和两个儿子都送出了院门,为着他们给他的药和一块银饼连连感谢!
正在这时,卫青忽然看见远远的屋门边站着一个孤单的老妇,此时没有发疯,已经洗的干干净净的,她悄悄立在那里,偷偷看着老汉的背影,竟是满脸的愧疚和温柔!
憬悟(二)
雨刚刚停,溃檐上,一滴滴的水还在滴嘀嗒嘀嗒地滴下来,好像一粒一粒的水晶珠。
九岁的皇太子刘据,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看着亮晶晶的水滴一滴滴地从空中落下来,啪地溅起一朵水花,然后又是一朵……
那肯定凉凉的,润润的吧?太子刘据想。但是他不能,也不敢伸出手去。
因为他只要这样做了,那么身边的奶娘内侍宫女教习,肯定一个个会大惊小怪的又是加衣服,又是洗热水,又是请太医……然后还有告诉母后,然后就有很多很多的语重心长的教训。
……所以,尽管非常想,但是,刘据仍然忍住了,他是个很乖很乖的孩子。
只是在孩子的脑海中揣测着那凉森森的舒服滋味,慢慢地裂开嘴笑了。
远远地在殿内的皇帝刘彻看着自己儿子脸上的笑容,(这个笑容在他眼里非常的傻而且莫名其妙)紧紧地皱了皱眉头。
“皇后,据儿在做什么呢?”
卫子夫伸头看了看刘据,微笑着道:“大概是看溃檐水吧。”
“溃檐水有什么好看的!”刘彻微微带着不满说,心中莫名地有些失望的不耐烦,这个儿子,秉性温厚,满脑袋不切实际的梦幻,和他的性子一点都不像。
“据儿现在学些什么呢?”刘彻淡淡地问,在皇后卫子夫面前,有些情绪也是不能流露的。
“师傅教了《尚书》,也在念《诗经》。”
“除了这些诗啊书啊的呢?”
卫子夫听出了皇帝微微的不满,忙道:“射箭击技也在学的,只是年岁还小,不能学骑马的。”
刘彻微微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现在,他能理解卫青对几个儿子的心情了。卫青曾经遗憾地对他提过,他也不满自己的儿子的内向软弱,现在刘彻也有同感了。
在这一点上,刘彻和卫青都因为自己的后辈软弱而十分的失望。但是,他们两个都没有好好反省过,其实儿子们软弱的原因恰恰是因为他们太强势。
一般地说,父辈太强势,必然对儿辈要求诸多严厉,而儿辈长期如此,便唯唯诺诺;更何况,父辈过于优秀,是对儿子们巨大的压力,他们将总是在父辈的阴影中生活,怎么可能不软弱!
当然,这一点,他们两个谁都不明白的!
所以现在刘彻对于自己的太子,虽然不至于产生什么恶感,但是,总是有些不对味。
卫子夫恭谨地奉上茶水,心中暗暗掠过一丝忧虑。皇帝刘彻现在极少到椒房殿里来,如今来了,却对太子刘据似乎不是那么满意。
作为一个敏感的母亲和一个聪慧的皇后,她早就感觉到了皇帝对自己儿子的失望。但是,她几乎无计可施。
母亲的谆谆教诲和师傅的严厉教育,只能教导出乖孩子。却教育不出皇帝希望的有能力和魄力的继承人!
皇后卫子夫隐隐开始担心,因为后宫之中,除了刘据,还有好几个皇子,现在,李夫人也怀孕了。
虽然立了太子,但是,刘据仍然地位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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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可以支持太子的人,是卫青,可是,如今他们二人……
卫子夫心中百转,脸上却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东西。
刘彻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微微皱了皱眉头。这时候的人们,还不大习惯这种被后世当作一日不可离的东西。
似乎是无意地,刘彻说到:“据儿比仲卿的伉儿小一些吧?”
卫子夫不解,但是还是答应着:“好像要小四五岁呢。”
“嗯,”皇帝刘彻淡淡地,“自家表兄弟,倒很少看见他们在一起玩儿。”
“哦,上次长公主进宫的时候,伉儿和不疑都来了,据儿和伉儿相处得很好呢!”
刘彻感叹道:“真快!朕还觉得才把子夫带回宫来呢,忽然就十几年了啊!”
子夫抿嘴一笑:“是啊,臣妾都老了!”
刘彻微笑着看她一眼:“那时候仲卿也小呢,好像仲卿自幼没有和家人住在一块儿?”
“哦!青儿五岁的时候被送走,过了十来年才回来的!”
“他应该吃了不少苦头!不过,皇后听说过那时仲卿少年时有个很好的好友么?”
“好友?”子夫有些觉得刘彻不会凭空这样问,却又不知道他的意图。只茫然答道:“青儿幼时就在山上牧羊,孤零零一个,哪里来的朋友?”
“那么,后来到了你们身边呢?”
皇帝的刨根问底更明显了。
子夫想想道:“陛下知道的,青儿性子内敛,读的书又多。那时在平阳府,虽然人缘很好,但和那些人都没有什么真正深交的。”
“后来他是做了建章卫卒吧?”皇帝似乎不记得了,“那时他肯定交了朋友了。”
子夫低头一笑,有些羞涩地,“青儿做建章卫卒时,臣妾已经入宫了,所以……”
刘彻眼中的希翼暗了下去,子夫的心思敏感地动了起来。
虽然不是很明白皇帝刘彻的意思,但是,她敏感地知道皇帝这样问肯定有什么深意在里头。
她继续说:“不过,那时母亲在世时进宫来,说过青儿以前回家去时曾提到过他有一个极好的朋友,只是从来没有到我们家去过的。”
“哦!!是谁?”
“不知道名姓,只说姓訾!”
刘彻强压着心中酸酸刺刺的感觉问:“姓訾?”
——这就是你说的好友么?朕要看看他是什么人物!
子夫微笑了,因为她从皇帝刘彻的眼睛中读到了她想读到的东西,于是她继续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说下去。
“是啊,听娘说,那个人也是建章卫卒。……”
妒忌是有牙齿的,咬得心底很疼。
——朕一定要找到这个姓訾的建章卫卒!!
子夫还在说,“……两人要好得很的,青儿每次从建章宫回家的路上,都会等那个人一起走。”
什么,什么,他是不是听错了!
刘彻愣愣地看着子夫。
“娘还说,有一次青儿还因为这个什么朋友,被人差点打死呢……”
“……!!”
忽然间卫子夫的声音离刘彻远远而去,无数种感觉轰隆隆的从远远的,还没有想清楚但心已经明白的地方奔涌而来了。
——……姓訾的!……从建章宫回家路上一起走!……因为他,被伏击过!
那不就是他!!
就是他自己!!皇帝刘彻!!
那时候,仲卿只知道自己叫阿彘的!!
忽然间一切无比清楚:他哪里有时间认识旁的人,他的行踪,自己不是一向明白的么?就为了一句话,自己就蒙了头了?
那个人,那个被他妒忌得要发狂的人,原来,就是他自己啊!!
可是,为什么他不明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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灞河依然清粼粼的波光,河岸边依然灿烂如云霞的桃花。那个白衣黑发的少年足临清泉,依然俊美脱俗!
皇帝刘彻眯着眼睛看看面前的美景,微笑着:“仲卿!——”
那少年却冷冷地看着他,问道:“你是谁?”
刘彻愣住了,那少年俊美的脸上如此冷漠:“你是谁?我等的,是阿彘!”
“我就是……”皇帝刘彻想分辩。
可是,刘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地分离!从自己身体的里面,慢慢地钻出来一个人。
是的,最里面出来的一个人!和自己一样的眉眼,一样的身体,一样的打扮!
刘彻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人,那白衣的少年也看着这个人,微笑了,他说:“阿彘!”
刘彻一把拉住那个少年,怒道:“仲卿,你看清楚,我才是阿彘!”
“你不是!”那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说,眼神中带着诡异,“你是皇帝!”
“不错,朕是皇帝!可是,朕也是阿彘!”刘彻争辩道。
“你不是!”那个长了和他一样的眉眼的人冷笑了。
更让他气闷的是,那个白衣的少年也冷笑了:“你不是,你是皇帝!我只认识阿彘!”他边说边要挣脱出去!
刘彻使劲拉住不放,嚷道:“你看清楚,朕本来就是阿彘!”
那少年的脸忽然变得十分古怪,呵呵地笑道:“阿彘不会说朕的!”
刘彻怒气勃发,大吼道:“如果朕不是阿彘,那天下就没有阿彘这个人了!”
没有阿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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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没有过这个人!
那少年的脸忽然如此清晰,那是脸色苍白的卫青,满眼的绝望和伤心:“陛下,那都已经不重要了是么?”
不重要了,不重要了。忽然那时如同剜心的疼痛又席卷全身,猛然间,狂风四起,那卫青,少年,那个自称叫阿彘的人在风中化作漫天的桃花,纷纷散去……
“仲卿!——仲卿!——”
孤独的皇帝刘彻大声呼喊着,天地间空空荡荡的连回音都没有!
皇帝刘彻满身大汗地醒来,心中兀自怦怦地跳个不停!
是梦!原来是个梦!
幸好是个梦!
“陛下做梦了么?”旁边是李妍温柔的声音。
“嗯!”刘彻懒得回答,他正想好好地想想自己的梦境,不惯独宿的他第一次觉得身边有人是件讨厌的事情!
刘彻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又沉入了梦境。
这一次,他很辛苦地和卫青在爬一座很高很高的山。腿脚绵软,使不上力气。但是,他们仍然努力地爬着,他们要到山顶去!
他们肩并肩,没说话,但是他们扶持着。
努力的爬着爬着,刘彻脚下一滑,便向山下摔去。手上一紧,原来是卫青一把拉住。刘彻看着他,卫青微笑:“阿彘!”
虽然在险境,刘彻心中仍然一片安静平和,他说:“仲卿,我是阿彘!真的!”
忽然大地震动,山石崩陷。刘彻脚下完全悬空,下面,就是望不到底的深渊,一个巨大的黑色的漩涡在下面缓缓地转动!
“别怕!”卫青说,俊朗的脸上坚定而温柔。
刘彻微笑了,他紧紧地抓着卫青的手,他没有怕过。
但是他的微笑很快就凝固了,因为,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臂变成了粗粗的荆棘,手指变成尖利的钢刺,深深地扎进卫青的手臂上,他越抓得紧,就越扎得深,直把卫青刺得鲜血淋漓!
刘彻大惊:“仲卿!”
忽然间,卫青的身后也不再是高山,他的身体也已经悬空,他的身后,也有一个巨大的漩涡,在缓缓吸噬着。
狂风使劲地卷着他们向两头扯去!
刘彻紧紧抓住卫青的手不放,他知道,只要一松手,卫青便不再是自己的了。可是,他的手臂变成的荆棘,却如此深地扎进卫青的手臂,身体……那些流淌出来的鲜血,让刘彻心惊!
“别怕!”卫青还是说,依然紧紧地抓着他。可是鲜血从他身上一滴一滴地滴下来,滴在刘彻的脸上、身上,那么红,那么热!
刘彻无论如何也不放手,于是他看见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