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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霍光聪明沉稳,很得皇帝刘彻的欢心,有事无事的,会宣召这个小小的郎官随他说话解闷。
这日,刘彻和霍光慢慢策马前行。和他随意闲聊。
似乎是无意地,刘彻问道:“小光觉得哥哥和舅舅,那个更亲?”
霍光有些奇怪,但老成地道:“哥哥和舅舅,都是小光的亲人,哪里能分出谁更亲来。”
刘彻想不到他这样懂事,不由得一怔,笑道:“说得果然是。”
又道:“小光好福气啊!你舅舅和哥哥都是天下英雄,可得跟他们好好学习学习。”
霍光伶俐地道:“遵陛下教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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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彻想想又笑道:“嗯!不过,别的可以学,不要学你舅舅过于仁善了。”
“仁善本是好事,为何不学?”霍光不解。
“人善被人欺啊!”皇帝刘彻说。
霍光笑了:“舅舅那么本事,会有人敢欺负他么?”
“怎么没有?”刘彻黝黑的瞳仁深不见底,闪烁着点点诡异的亮光,“你哥儿两前段时间没在,不知道那件事……”
……
第二日,皇帝和众臣再次出猎。
甘泉宫后山一带,山高坡陡,沟深林密,有无数的野兽。皇帝摆开阵势,旌旗飘飘,鼓角阵阵,千骑驰逐,万人呐喊,吓得隐匿在丛林中的野兽东奔西走,争相逃命。
那刘彻哈哈大笑,对众人喊道:“今日不管贵贱,以猎物多少争胜,获猎物最多者赏,少者,罚!”说完便首先跃出。
众人一声呐喊,热血沸腾,各自追逐。
郎中令李敢奔驰中,发现前面一只麋鹿正仓皇奔跑,连忙策马紧追。那麋鹿跳跃灵巧,一追一逐间,渐渐离得众人远了。
穿过一带树林,到一个狭窄的山谷之中,麋鹿奔跑不开。那李敢窥个时机,张弓搭箭。“嗖”地一声,正中麋鹿。李敢兴高采烈,奔了过去。
到得麋鹿跟前,他跳下马去,正准备将麋鹿抬起。忽然一眼看见,后面林木掩映的山坡上,有一人勒马立缰冷冷地站在那里。
看时,此人身形高大,容貌俊美,又是十二分的威风凛凛。
原来是霍去病!
李敢连忙抱拳行礼,他因漠北而封侯,去病对他有提携之恩。便连忙道:“霍将军!”
去病不答,俊美的脸上满是肃杀之意,一双眼睛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李敢心中一惊,这样的眼神,他只在战阵中见过。伴随着这样的眼神,往往就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李敢后退了一步,觉得自己有些口感舌燥。
“霍将军!”他喃喃地道。然后去摸自己的腰刀。
去病冷冷地看着他,也不说话。面对他,抬起手,缓缓地张弓搭箭。
“你……你……”李敢结结巴巴地,手足皆颤,这时候,去病的企图已经很明显了。
去病微微闭了一只眼,张弓,瞄准。李敢感觉到,那张开的那只眼中的光,尖利的,冷冷的,嗜血的。
忽然他转身跳上马背,策马就逃。
只听得“嗖”一声利箭破空的声音,便觉得后心一凉……
李敢仰天躺在地上,冰冷的箭头透胸而出,在鲜血淋漓中闪着铁器的蓝光。他的手脚不断抽搐着,眼睛瞪得大大的,瞪着那个走近前来的身影:
“为……为什么……?”他挣扎着说。
去病双脚分开,傲然站在他面前,冷冷地:“你还不明白么?”
李敢全身一震,瞳孔收缩,恨恨地:“……你……不得好死……”
话未说完,头一侧顷刻断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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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去病慢慢地在他面前蹲下来,看着他仍然保持着惊骇但已经表情僵硬的脸,确定他死了。冷冷一笑,方才缓缓地说:“好死坏死,又怎么了?”
“你伤他,你就有一千条命也不能活!”
“而我,嘿嘿,”他直起身来,看看蓝色高远的天空,淡淡地说,“早就不得好死了!”
“……那也是,解脱!”
元狩五年秋狩,骠骑将军霍去病秋狩中射杀前将军李广之子——郎中令李敢!
……
气喘吁吁脸色凝重的侍卫,在皇帝刘彻的耳边,报告了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然后,等着皇帝的震惊和雷霆之怒。
私杀大臣,本就是死罪,更何况杀的是皇帝宫廷的侍卫长。就算是骠骑将军军功盖世,也逃不脱惩戒的。
但是,这个侍卫惊讶地看到,皇帝刘彻的嘴角,浮起一丝几乎是温柔的带着点诡异的笑意。
皇帝不置可否,只转过头去,对着跟随在他身边的霍光道:“小光,该你了。”他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着跃马试箭的霍光,温和地笑着说:“要小心,前面有陷阱的!”
接下来,这个消息象长了翅膀一样,从甘泉到了长安。
“什么!”大将军卫青震惊得站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
那个侍卫模样的人回禀道:“千真万确!”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卫青手脚冰冷,喃喃地说。重重地坐了下去。
忽然灵光一闪,他猛地跳起来:“是谁,谁把消息告诉去病的!”
……
接踵而来的消息,令卫青心中如油一样翻腾:
皇帝诏谕天下,郎中令关内侯李敢,在狩猎中被麋鹿触伤,死于非命!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皇帝撒了一个弥天大谎。
只是这个事件的一方,李广一家,长子次子早死,李敢又亡。族中唯一说得上话的李蔡也早已自尽,李氏一门,竟是无人可出头。
另一方骠骑将军霍去病正如日中天,更何况,皇帝明显地在为他脱罪。
于是,所有的人都缄口不语但心知肚明。
皇帝根本没有掩饰他的掩饰。以至于,十几年后,开始写《史记》的司马迁在《李将军列传》中,明白无误地记录了这件事
“……(敢)怨大将军青之恨其父,乃击伤大将军,大将军匿讳之。居无何,敢从上雍,至甘泉宫猎。骠骑将军去病与青有亲,射杀敢。去病时方贵幸,上讳云鹿触杀之。……”
…
秋狩结束后,长安卫府。
霍光站在廊下,呆呆地看着在书房外面的那个人影,心中惴惴地。
此时日已正中,那个人影,在书房外面已经呆立了两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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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往往的僮仆侍婢,皆小心地看看他们,又小心地绕开去。霍光有些不安,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角色。
他年幼但不笨。那天,是他把从皇帝那里听来的东西告诉了哥哥,然后他忽然发现,他一向冷静的哥哥,忽地站了起来。那冰冷的哥哥,立刻由冰柱变成了火山。那熊熊的怒火,几乎把他的眼睛烧红了。
那时哥哥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然后,那桌子就四分五裂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心疼那张桌子,他看见哥哥就急匆匆出去了。他知道,哥哥肯定是去印证他刚才说的事情。
第二天,就发生了那一件事。
霍光惶惑了,他觉得,自己似乎干了一件什么不应该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
“他已经在那里站了两个时辰了!”看着哥哥一动不动的身影,霍光心里面酸酸的。他默默地走过去,跟哥哥站在一起。
去病麻木地看了看他,看见那张小脸上的表情。他微微一笑,伸手摸了摸那张脸,没有说话,但是,霍光的心底,流过一丝暖意。
书房门轻轻地开了,平阳走了出来,去病和霍光都看着她。
平阳无奈地叹口气,低低地道:“去病,小光,你们还是回去吧!”她转头看了看没有动静的书房,强笑道:“你们的舅舅……”她没有再说。
去病沉默了一下,静静地道:“谢谢长公主。去病会在这里等着的。”霍光没有说话,只是往哥哥的身边靠了靠。
平阳看着这对哥儿,又叹了口气,想想,又进去了。
“侯爷,叫去病进来吧!”平阳劝道。
在书房里,卫青直挺挺地坐着,脸色冷冷地。
平阳又道:“虽然说这次去病做得实在欠考虑,但是,他毕竟年青,有什么不对的,你训诫他也就是了,何苦这样?”
卫青方转过头来冷笑道:“年青?年青是借口么,他已经是一方诸侯,做事怎能如此冲动不顾后果?这一次,是陛下担待了,但这毛病若是不改,假以时日,还不定创什么大祸呢?”
平阳见他眉立,实在是气恼,只得再次好好劝道:“我知道侯爷是为了去病好,但是去病毕竟也是朝廷大员,这样在外面,被人家说了去,不好……”
卫青冷笑,啪地一声将手中的卷轴扔在案上:“怕人家说,他做下如此大事,会怕人家说么?”
此事他确实是气急了。
虽然他知道去病射杀李敢是为了他,但是,素来光明磊落的卫青,最见不得的便是这暗算伤人的勾当。去病又是他亲自教育出来的孩子,更见不得他有半点瑕疵。
如今去病私自杀人,已经犯了他的大忌。又想他如今大权在握地位显赫,如此行事冲动,他自己今后,不知有多少凶险。
因此对去病又是失望又是担心,竟全化作一股气恼在胸。无论平阳如何劝导,只是怒忿不已。
外面的去病隐隐听见书房里面的话语,心中隐隐酸疼:“是的,舅舅。我从来都不怕别人说什么,更不管别人怎么看,我唯一在意的,只有你的看法,只有你……”
霍光在刺眼的阳光下有些眩晕,因为眩晕,他被去病叫侍女带到一边。但固执的霍光不愿离开哥哥太远,所以,他不进屋,只在廊下静静地陪着他的哥哥。
去病仍然呆立着。
日光,从天顶上直射下来,照着那个高高的身影。在地上,这一刻,那个高大的人的影子很小很孤独。
“陛下为何要将消息透露给去病?”卫青单刀直入。
刘彻一怔,知道瞒不了他,便嘿然笑道:“不为什么,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陛下!……”
“仲卿,”刘彻打断卫青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承认你说的都是对的,但是,那李敢以下犯上,也是朝廷大忌。此人如此冲动莽撞也该教训一二。”
“教训?这样的教训,他还有改正的余地吗?”
刘彻笑道:“我怎么知道去病会射杀他,以为他不过揍他一顿就是了。”
“陛下果然没有想到么?”
“确实没想到!”刘彻肯定地说。
卫青定定地看着皇帝刘彻,刘彻面容坦然。
良久,卫青苦笑了:“陛下莫怪卫青出言不逊,只是这件事,对去病确实影响甚大,他今后带兵,恐有不顺……”
刘彻眼底最深的某个地方有某种东西微微一闪,嘴上却笑道:“仲卿也不用多担心,朕不是给他担待了么?”
卫青深施一礼:“卫青代去病谢陛下!”
刘彻嘻嘻笑道:“算了,算了,你跟朕客气什么?”
卫青面上微微一笑,心底却深深地叹了口气。
陛下,你真是,这样想的么?
溯源
阴沉的风,带着长长的呼哨声,从长安城高高的城墙上卷过。长安的秋末,一切都是灰色的。
城门外,一小队黑衣黑甲的汉军人马正聚集在那里,看样子是要远行,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他们已经从早上等到了正午。
“时辰差不多了,将军。”一样甲胄髦袍的霍光小声提醒到,“该走了。”
“等等吧,再等等。”一身戎装的去病有些发怔地说,又看了看城门口。那里,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但是,没有他要等的那个。
“霍将军在等谁呢?”队伍的末尾,一个亲兵小声地问道。
“不知道,”一个老到点的亲兵不是太在意地回答,“兴许是大将军吧!往常霍将军去的时候,大将军有时会来送送。”
“哦……”
去病骑在马上,愣愣地看着城门,一动不动的。他□的马,不耐烦地喷着鼻子,刨着前蹄。
良久,像寂寞的眼睛一样的城门那里仍然没有他想看的人影。天已经正午了,随行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不得不出发了。
“走吧!”去病艰难地说,声音有些涩涩的,说完他调转马头就要走。
这是,忽然门洞那边传来清脆的马蹄声,去病忽然心中一震,连忙转过身来,——是他么?
果然,两骑翩翩而来,马上的身影高挑修长。
到得近了,去病的心猛然一落。
“表哥!”那张和卫青十分相似的脸上,绽开一个温雅的笑意。
“伉儿,怎么是你?”去病强笑着问。
那个极像卫青的俊秀少年——他的长子卫伉回答:“我来送送你呀。” 他和霍光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是么?”去病的心认真地沉下去了。(他还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