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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会觉得这样的情况是多么的可怕。”
“有人认为奴隶们喜欢自己的生活,这简直就是一派胡言!你们北方有些人甚至以恩人自居为我们的罪孽编出一套辩护之词,真是荒谬之极。我们都知道,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在主人的监视下劳动一辈子,没有一点自由的权力,总是在干那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无味的体力活,得到的仅仅就是两条裤子,一双鞋子,一个栖身之处和仅够维持生存的粮食!如果有人愿意过这种‘舒适’的生活,我倒是非常乐意让他去亲自体验一番。我愿意把他买下来,为我干活——我心中一点也不惭愧。”
奥菲利亚小姐接过圣克莱尔的话说:“我以为你们南方人向来都是支持这种制度,并认为它是依据《圣经》而制定的,是十分合理的。”
“胡说,我们的思想还不至于堕落到这个地步。艾尔弗雷德是个极顽固的**统治者,连他也不屑于用这种说法来为奴隶制度辩解——不,他趾高气扬地用弱肉强食这个堂而皇之的理论作为根据。他说(我认为他的观点是合理的),美国的庄园主和英国的贵族、资本家在对待下层阶级的问题上,没有什么本质差别,不同的只是形式而已。我想这也就是说:盗用、剥削他们的肉体和灵魂,使他们为自己的幸福效劳。他这样就为两者都作了辩护,而且还能自圆其说,至少在我看来是这样子的。他说,没有对平民阶层的奴役,就不可能有什么高度发展的文明,无论这种奴役是名义上的,还是实质上的。这个社会必须得存在一个只有动物本能的下层阶级,让他们专门从事体力劳动,只有这样,上层阶级才能有时间和财力去谋求智慧和发展,成为下层阶级的领导者,这就是他的逻辑。你知道,他是个天生的贵族。不过,我不相信他这一套,因为我天生就是个民主派。”
奥菲利亚小姐说:“这两者怎么能比较呢?在英国,是不允许劳工被贩卖、交换,不会被弄得妻离子散,也不会挨打呀!”
“可他们必须服从老板的意愿,这跟被卖给人家又有什么区别呢?奴隶主可以把不听话的奴隶活活打死,而资本家可以把劳工活活饿死。至于家庭保障方面,谁好谁坏也是很难说的——是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儿女被卖掉好呢,还是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在家活活饿死好呢?”
“可以证明奴隶制度并不比别的东西更糟,也不能成为替奴隶制度辩护的理由啊。”
“我并不是要为什么而辩护——况且,我必须得承认我们的制度在侵犯人权方面表现得更加赤裸,更加毫不遮掩。我们堂而皇之地像买匹马一样买一个黑奴——检查他的四肢,看看他的牙齿,让他走几步路看看,然后再付钱取货——这中间,黑奴拍卖商,饲养商,奴隶贩子,掮客等等一应俱全——他们这些家伙把这种制度更具体地摆到文明人的面前。可是,这种制度和另外一种形式的制度在本质上是一样的——都是为了一部分人的幸福而剥削另一部分人,丝毫不顾及被剥削者的利益。”
“我从来没有像你这样思考过这个问题。”奥菲利亚小姐说。
“我曾经去过英国的一些地方,读到过许多关于下层阶级状况的资料。艾尔弗雷德说他的黑奴过的生活要比很多英国人的生活好,我觉得他说的的确是事实。你不能从我刚才的谈话中得出这样一个结论:艾尔弗雷德是个十分厉害的庄园主。不,他不是这样的。他确实非常**,对违抗他命令的人是毫不留情。如果有人公开和他对抗,他会一枪把那个人打死,就像打死一头野鹿一样,毫不留情。可是,在平时,他总是让他的黑奴们吃饱穿暖,过得很舒服,他本人也以此为荣。”
“在我跟他合作的那段时间里,我坚持要他让黑人得到一点教养。后来,他果真请来了一个牧师,让黑奴们在礼拜天跟着牧师学教义。我知道他内心肯定认为这样做毫无价值和意义,牧师好像是来教育他的动物一样;而实际上,黑人从小受到各种不良影响,思想已经麻木了,只剩下动物的本能了。一个星期中有六天都要进行艰苦的体力劳动,仅靠礼拜天短短几个小时对黑奴进行教育是不可能有多大成效的。英国工业区居民和我们农村黑奴的主日学教师们大概能够证明两国的成效基本相同。不过,我们的确有不少令人惊讶的例外,这主要是由于黑人比白人更容易接受宗教信仰。”
“你后来为什么会放弃庄园生活呢?”奥菲利亚小姐问道。
“情况是这样子的。我们兄弟俩勉强合作了一段时间后,艾尔弗雷德认识到我根本不是做庄园主的料。尽管他为了迎合我,在各个方面都作了不少变革和改良,但这些还是不能令我满意,他觉得这太荒唐了。事实上,我憎恨整个奴隶制度——剥削黑奴,永不停息、毫无止境地进行残暴、罪恶的行径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发财。”
“不仅如此,我会做些对黑奴有利,却对艾尔弗雷德不利的事情。由于我自己是个非常懒散的人,所以我很同情那些懒散的黑奴。为了使棉花篮称起来重一点,那些不能干的可怜虫不惜把石头偷偷藏在篮子底,或者把土块放在麻袋里,然后用棉花盖住。如果我处在他们的地位,相信我自己也会那么做的,因此,我不愿为此而鞭打他们。这样一来,庄园里的纪律就没什么作用了。于是,艾尔弗雷德和我的关系闹得非常不愉快,有点像当年我和严父之间的关系。他说我太过于感情用事,根本不适合经营产业。他劝我拿着银行股票搬到新奥尔良的家宅里去做做诗,让他一个人来经营庄园。就这样,我们分开了,接着我便住到现在的这个家来。”
“可你为什么不解放你的奴隶呢?”
“我不想让他们走。我不愿意把他们当作我发财的工具,但我很愿意让他们帮我花钱。他们中有的人是家里多年的老仆人,我真舍不得让他们走,而年轻的又是老一辈的子女,大家都很乐意继续留在这儿。”圣克莱尔停了停,在屋子里来回地踱着步子。“在我一生中曾有过一段时间不愿意浑浑度日,虚度时光,颇有想在社会上干一番事业的志向。我渴望成为一个解放者——替我的国家洗清这个污点。我想绝大多数青年人都曾有过这种狂热吧。可是,——”
“那你为什么不那样去做呢?你不应该犹豫不前啊。”奥菲利亚小姐说。
“因为我后来的遭遇实在太不如人意,于是就像所罗门一样,失去了对人生的希望。总之,我没能成为一个实践家或者改革家,而是变成了一个随波逐流的人。从此以后,我就成天鬼混度日。艾尔弗雷德每次见到我,都会责备我。我承认他比我能干,因为他的确是干了不少事。他的一生是其观点的合理结果,而我呢,却是自相矛盾,令人鄙视。”
“亲爱的弟弟,你以这种态度来接受考验,你的心能安吗?”
“心安?我不是已经说过我鄙视它吗?还是让我们言归正传吧——解放黑奴的问题。我相信我对奴隶制度的看法没有什么标新立异的,很多人的想法都和我一样,全国人民都对奴隶制度感到不满。奴隶制度不仅对奴隶不利,对奴隶主也没什么好处。要知道,如此众多胸怀愤怒,受尽欺压,邪恶,下贱的黑奴和我们朝夕相处,不论对于我们还是对于他们,都是一种灾难。英国的资本家和贵族不会有我们这样的感受,因为他们不和自己蔑视的下层阶级生活在一起。而黑奴就生活在我们的家中,和我们的儿女一块游玩,更容易影响我们孩子的思想,因为孩子们喜欢这些黑人,易于和他们打成一片。如果伊娃不是个超凡脱俗的孩子,大概早就堕落了。我们不让黑人受教育,听任其道德败坏,还误以为我们的孩子不会受其影响,这简直就像听任天花在黑人中流行,而我们却相信我们的孩子不会被传染上。然而,我们的法律制度却禁止施行任何有效的教育制度。这样做也算聪明吧,因为只要让一代黑人开始接受完善的教育,那整个奴隶制度就会完蛋。到那个时候,即使我们不给黑人自由,他们也会自己去夺取自由的。”
“你认为结局会如何呢?如果照这样发展下去。”奥菲利亚小姐问道。
“我不知道。但我有一点能够肯定——全世界人民都在积聚力量,等待最后审判的来临。这种情形在我们国家,在英国,在欧洲都在酝酿当中。母亲过去常和我讲一个即将到来的千年盛世,到那时候,耶稣将成为万民之王,人民则共享幸福与自由。在我小时候,母亲教我祷告说,‘愿你的国降临’。我时常在想,穷苦人民的叹息声、呻吟声和骚乱也许正预示着母亲讲的天国就要来临。可是,有谁能等到它降临的那一天呢?”
“奥古斯丁,我有时候觉得你离天国不远了。”奥菲利亚小姐放下手中的针线活,认真地望着圣克莱尔。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内心十分矛盾,我觉得自己既崇高又卑贱——我的理想已越过天国之门,可我却生活在罪恶的尘世之中。哦,午茶铃响了,我们走吧。现在你不会再说我从来没说过什么正经的话吧。”
在茶桌上,玛丽又谈起了普吕的事情,说:“姐姐,你一定认为我们南方人很野蛮吧。”
“我觉得普吕这件事的确很野蛮,但我并不认为你们都是野蛮人。”
“的确,”玛丽说,“有些黑人坏极了,很难对付,根本就不配活着。我对这种事情一点儿也不同情。假如他们循规蹈矩,我想这种事情是绝不会发生的。”
“可是,妈妈,”伊娃说:“那个苦命的老太婆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喝酒的呀。”
“胡说,这怎么能算作理由!我也经常心里不好过,”她沉思地说,“我的烦恼比她多得多。她会有如此下场的唯一理由,就是她太坏了。有些人不论怎么管教也教育不好。我父亲曾经有个懒得出奇的男仆人,经常为了不干活而逃跑,躲在沼泽地里,偷东西或是干各种可怕的事情。他三番两次逃跑后,都会被抓起来鞭打一顿,可这对他一点作用也没有。最后他还是偷偷地溜走了,结果他死在了那片沼泽地里。其实他这样做完全没有必要,因为父亲对奴隶们一向都很好。”
“我曾驯服过一个奴隶,可在这之前,所有的监工、奴隶主都拿他没有办法。”圣克莱尔说。
“你?”玛丽惊讶道,“我很想听听你是什么时候干成这样一件事的。”
“那个黑人身材魁梧高大,身强体壮,是个地道的非洲人。他有一种比谁都渴望自由的本能,简直就像一头非洲雄狮。大家都叫他西皮奥。因为谁也驯服不了他,所以他被卖掉了。最后,艾尔弗雷德买了他,想用自己的方法使他驯服。可有一天,他把监工DD在地,然后逃到沼泽地里。我那时恰好在艾尔弗雷德的庄园。知道这件事后,艾尔弗雷德气得暴跳如雷。但我对他说,这完全是他的错,而且还向他保证,我有办法将那个黑奴驯服。最后,我们议定,如果我抓住这个逃跑的家伙,就由我把他带回去做试验。于是,他们一共六、七个人带着枪和猎狗去追捕那个黑人。你要知道,如果成为经常性的行为,人们追捕黑奴也会像围猎一头壮鹿那样充满热情。说实话,我当时的心情十分兴奋。其实,即使他被抓住,我也只是个调停人而已。”
“猎狗汪汪地叫着,跑在最前头,后面跟着骑马的人。后来,我们发现了他,他就像公鹿一样狂奔。我们追了好长一段路还是抓不到他。最后一片茂密的甘蔗林挡住了他的去路,他被迫和我们决斗。他勇猛地和猎狗搏斗,左一只,右一只,把猎狗打得落花流水,竟然徒手打死了三只猎狗。这时,一颗子弹打中了他,他几乎倒在我的脚边,鲜血直流。那可怜的家伙抬起头望着我,眼睛里流露出勇敢和绝望的神情。我把追兵和猎狗阻止住,并宣称他已经是我的俘虏。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阻止他们在胜利的冲击下开枪把那个黑人打死。这以后,我开始着手驯服他。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我就把他管教得恭恭敬敬、惟命是从了。”
“你究竟是怎么把他给治服的?”玛丽问道。
“办法其实很简单。我将他抬到自己的房间,准备了一张舒适的床,并且为他的伤口上好药,再包扎好。我亲自护理他,直到痊愈为止。后来,我签署了一张自由证书,并告诉他,他愿意去哪儿就能去哪儿。”
“那他到底走了没有呢?”奥菲利亚小姐问。
“没有,他竟然一下子把证书撕成两半,表示坚决不会离开我。我从来没见过像他那样勇敢、忠诚的仆人。后来,他皈依了基督教,像只羊羔般温顺。那时,他帮我看管湖边的田舍,而且干得非常出色。可是,那年霍乱刚刚开始流行,我就失去了他。其实,他是为了我而丧命的,因为先是我得了霍乱,险些儿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