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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不能出手打人叫他们闭嘴吧!
大声谈话不是人格上的污点,绝对不是,可是在公共场所我们会变成不受欢迎
的一群,所到之处人人侧目皱眉,这总不是我们所希望的吧!
为什么不有备而来
俗语说冽万里路,读万卷书,旅行本是增长见闻最直接的吸收方法。现在的世
界跟古代不同,有关各国风土人情、名胜古迹的资料多不胜数。我个人的旅行方法
是先看书,看地图,大略了解了要去的国家是怎么个情形,然后再亲身去印证一番
,我发觉用这种方法去行路比毫无概念的进入一个陌生国度乱闯的收获要多得多。
碰见过很多游遍欧洲再来到西班牙的同胞,交谈之下,他们所游所看的各国印象都
很混淆,说不出什么有见地的感想,更有些人连地理位置都弄不清楚,这当然是因
为奔波太烈,过分走马看花必然的结果。可是如果在家中稍稍念念书本再来,那么
游览时间的不够消化是可以因为事先的充实预备而补足的。
亲耳听过国内带团来的先生将西班牙最著名的古城多雷托叫做“乡下”,在旅
馆宣布∶“明天要去乡下旅行,参加的人请缴十五块美金。”
“乡下”是什么地方,离马德里有多少公里来回,有些什么古迹文化和背景,
带队的人自己都说不清楚。
去了“乡下”回来的同胞在看过了大画家格里哥的故居名画,古城无以伦比美
丽的建筑、彩陶、嵌金手工艺种种令人感动不已的景象之后,居然没有什么感想和
反应。这情形令我讶异非常,我觉得这是导游的失职,他带领了他的羊群去了一片
青草地,却不跟这群羊解释这草丰美,应该多吃,可是羊也极可能回答牧羊人
∶我们要吃百货公司,不要吃草。
这只是我看见少数同胞对文化的无感,并不代表我所认识的其他知识份子,这
是一定要声明的。很可惜知识和财富往往并不能两得,有家产的暴发户并不一定有
家教,而出得起庞大旅费跟团来旅游的往往是这批人占大多数。
请你一定要给小帐
我的两个间接又间接的朋友跟团来到马德里,这是一对年轻的夫妇,两人都在
台做外销生意。他们一抵达旅馆便马上打电话给我,我一分钟都没有耽搁就坐车去
了他们下榻的旅馆。
当我跟他们见面时,旅馆正在分配房间给这群同胞,头发已花白了的茶房将这
对夫妇的两个大皮箱提进房间,有礼的平放在搁箱架上。这两个朋友就管跟我说话
,无视于已经稍露窘迫垂手立在一旁等小帐的人。
当时我想他们可能没有当地钱,所以很快的掏出钱来给了茶房并且谢了他一声
。
“什么?还要给小帐的,这种习惯不好。”那位太太马上说了。
“住进来提箱子给一次,搬出去提箱子再给一次,就好了。”我说。
“我们跟团来的,说盯一切全包,这种额外的开销不能加的。”她不但没有谢
我,反而有些怨怪我的口气。
我突然很讨厌这个说话的太太,入境随俗是天经地义的事,她如此固执,损失
的何止是那几块钱小帐。
我也是个节俭的人,婚后每年回马德里去一次,住同样的旅馆,里面工作的人
总还记得我,原因很简单,我离开的时候总是给小帐,连接线生都不忘记她,因为
经常麻烦的人往往是这位小姐。小帐一共加起来也不过几十块钱,换来的态度却是
完全不同的。
坚持不付小帐的同胞太多了,我们何苦在这件小事上被人轻慢呢。
大家来捏水果
我赴旅馆接两位太太去逛百货公司,在大厅里碰到其他几位同胞都要去,所以
我们大群人就上街了。途中经过一间小小的店铺,里面陈列了成箱成排鲜艳如画,
彩色缤纷的各色水果。同胞们看了热烈的反应起来。
那位留著小胡子的胖老板好端端的在店里坐著,突然间闯进一群吱吱喳喳的客
人,连彼此照个面的时间都没有,他的水果已经被十几双手拚命的又掐又捏又拎起
来,无论是水蜜桃、杏子、梨还是西瓜都逃不过那一只只有经验的指甲。
这个老板好一会才回过神智,气得个发昏,大喊大叫的骂起山门来,我赶快跟
他说∶“这些捏过的我们买,对不起,对不起!”
这位老板还是狂怒著,啪一下把同胞手里抱的一个甜瓜夺了过去,瞪眼大喊了
一声∶“野蛮人!”
我听了这话也动了气,死命拉了同胞们离开,临走时对这老板说∶“您太过分
了,对顾客是这样称呼的吗?”
他将玻璃门对我脸上重重的关过来,那一次真是灰头灰脸,大家都扫了兴。两
位太太问我那个混蛋西班牙人骂我们什么丑话,我照实说了,她们也很硬,要再回
去对骂,我做翻译的自然是不肯了那位水果店的老板其实是在自卫,不能算太
错,再说杆发动攻击的是我们。
吃饭还是吵架
我替一个考察团做了一点点口头的翻译工作,有一次全团吃晚饭的时候便硬要
拉我同去,我因见同胞实在是诚心诚意,盛情难却之下,便欣然答应了。
二楼餐厅并不是我们中国人包下来的,四周还有其他的客人在吃饭。那一夜不
知为什么全体团员相处得非常和谐亲密,有人建议唱歌,大家附议,于是大合唱
《望春风》,一面拍手一面唱。
一个人,心里觉得愉快时喜欢唱一唱歌是自然的流露,即使在一个餐厅里拍手
高唱都不是什么太失礼的事,虽然这是很天真的行为。
望过春风之后,坐在我很远的两个不认识的同胞大概是兴致太好了,他们哇一
声同时跳叫起来,彼此甩著手臂暴喊著划起拳来。
这一番突然而来的声势就像爆炸似的骇惨了全餐厅的人,两位同胞胀红著脸叫
来叫去,别人初初以为他们是在吵架,又见手臂不停的挥著,茶房们都紧张的聚了
过来,等到他们发觉并不是什么争吵时,那份藐视又好笑的表情我一生一世都不会
忘记。
猜拳是非常有趣的游戏,可是要看场合,闹酒更是在私人场合才可做的事。过
了一会四周的客人纷纷结帐而去,临去时厌恶的看著我们,有一个外籍客人的眼光
跟我无意间碰到了,我石像似的跟他对著,四周猜拳的叫喊仍像放大龙炮似的起落
著,这个人居然悄悄的对我做了一个很顽皮的鬼脸,我没有幽默感去反应他。在当
时,因为过分窘迫,只觉得一切都像在梦境中似的不真实,几几乎要流下泪来,后
来这顿饭怎么结束的都不太清楚,只记得临走时有一个同胞把桌上的烟灰缸摸到口
袋里去。
在国外看同胞划拳也只有那一次,这实在是一次例外又例外的事情,所以记了
下来。
我不是好欺负的
又碰过一种同胞,在外步步为营,总觉得外国人要欺生,觉得所有的人都有骗
他的可能,一天到晚担心的事情便是怕吃亏,这种同胞因为心虚的缘故,所以住往
露出架子十足,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铜墙铁壁似的表情,望之令人生厌,他好似在
对天下人宣告本人不是好欺负的。好厉害的中国人啊!
有一个朋友单独来马德里,过分猜忌他人的心理已使这人成了一个不能快乐的
怪物,任何一次付帐,少到相当于台币一两百元的数目他都要一再的不放心的追问
∶“是不是弄错了?会不会骗我们?你确定了吗?刚刚计程车有没有绕路?”
我因为那几日一再的被这朋友无止无休的盘算金钱所困,烦得顶了他一场,两
人不欢而散。我呢,吃力不讨好,出钱出力出时间,落得是一场不愉快,这真叫伤
感情。
在有些古老的高楼建筑里,电梯是只限三个人一起进去的,有一次我的同胞们
因为言语不通,挤了四个人,门房看了赶上来阻止,起了一场争执,其中一位同胞
气著对门房挥拳,指著人家的鼻子说∶“怎么,你看不起我,我揍你!”
我死命的解释,那个同胞不听,硬说门房看不起我们。我又解释,他冲著我来
了,说我不爱国,我倒抽一口气硬是闭上了嘴。这四个人一涌都挤上了电梯露出了
胜利的微笑。
愉快的时光
大伯父汉清先生及大伯母来西班牙时都已是七十多岁高龄的人了。那时我在沙
漠,千里迢迢的飞回马德里去陪伴。这一对亲人在西班牙相聚的时光可说是一段极
愉快的回忆。
我们共游了许多名胜古迹,最使我感动的还是他们对艺术的欣赏和好奇,伯父
伯母不抢购洋货,不考究饮食,站在马德里西比留斯广场边,一句一句的谦虚的要
我解释塑像、建筑、历史、渊源……在柏拉图美术馆里面,大伯父因为已是高龄,
我讨了一把轮椅请他坐著,由伯母及我推著他一间一间慢慢的去欣赏。这一对中国
人,竟然在西班牙大画家戈耶的一幅幅油画下面徘徊不忍离去。他们甚至并不冬烘
,在国内还在为了裸体画是不是艺术的争论的今天,大伯父母特别欣赏的竟是“公
爵夫人的裸像”。遇见那么多的同胞,数伯父的问题最多,他不停的发问,我不断
的回答,西班牙死死板板的历史地理政治和民情一下子活了出来,这便是行万里路
,读万卷书的秘密。当时我们下榻在一家普普通通的三星旅馆,不豪华不气派,可
是我相信他们所得的见闻比国内许许多多来抢购西班牙皮货的同胞多得多。
有一位计程车司机对我说∶“你们东方人的谦和气度真使人感到舒适,请你翻
译给两位老人家听。”
我伯父客气的回了他一句∶“四海一家,天涯比邻,只要人类还有一丝爱心存
在,那一国的人都是相同的。”
这样的对话我乐于传译,真是有著春风拂面似的感动和平。
这样的同胞国内很多的,怎么不多来一点呢!
第三类接触
我看过同胞在飞机上把光脚跷得老高,也看过大批渔船船员在飞机上硬要两人
挤一个位子,更看过飞机正在起飞,同胞一等空中小姐查看完安全带马上站了起来
跑到后排同伴扶手上去斜著。还有一次是一大群同胞看别人叫酒,他们也乱叫,喝
完了,空中小姐来收钱他们不付,说不知道原来是要付钱的,那一次惊动了全机的
乘客,一场好戏。
两年前我与十六个同胞一起搭机由瑞士经香港回台,这些同胞是合约满了的远
洋渔船的渔民,一路上大家表现都很好,不吵不闹,一行人中我是唯一的女性,他
们也很客气,不爱吃的瑞士乳酪一律传来给我保存,这一路到了香港,当我们快要
登上中华班机回台北时,一个外国中年旅客一不小心从下降的电动楼梯上绊了一交
,重重的一路滚下来,当时我就在靠楼梯下面的椅子上坐著,本能的一声惊呼,冲
上去要接住这位绊交的人,万万没有想到,我的同胞们看见别人绊倒,竟然不约而
同的哄笑怪叫,甚而大力鼓掌,如同看马戏一般的兴奋起来。
我弯下腰去替那位旅客拾起了旅行袋,又拉了他的手肘问他∶“摔伤没有?你
自己动动看?你还好吧?”这位旅客面红耳赤低声道谢而去,他后来也上了同班飞
机去台北,请问他对我们中国人的第一印象如何?
我一定要说
我认识的一位西班牙朋友洛丽是一位极美丽而聪慧的西班牙女郎,她嫁的是中
国丈夫,说的是一口许多中国人都及不上的京片子,去过台湾三次,师大国语中心
的高材生。当她与我谈起台湾时眉飞色舞喜形于色,显见她对中国的深情。
有一天我们在一起吃饭,她突然说∶“台湾只有一样事情我不能忍受。”我问
她是什么,她说沆完饭才能讲,吃完饭我又问她,她说∶“你猜。”
我很自然的回答她∶“餐馆内的厕所。”
后来我们都不再讲了,因为彼此意见相同,不愿再呕心一次。
隐地先生写过一本《欧游随笔》,三年前隐地随团游欧数十天,在他的书里也
曾提到一件类似的事情,同团的同胞在飞机上用了厕所不冲水,隐地接著进去看见
黄金万两几乎将他骇昏,赶快替前一位同胞做善后工作,又庆幸跟著进去的人恰好
是他而不是一个外国人,总算保住一点中国人的颜面。
我个人在大加纳利岛上一共看过四次同胞随地小便的情形,三次是站在渔船甲
板上对著车水马龙的热闹码头洒水。另一次是在大街上,喝醉了,当街出丑。
我其实并未看清楚,每次都是荷西将我的脖子用力一扭,轻轻说∶“别看,你
的同胞在方便。”
“你怎么知道是中国渔船?”我也悄悄的问。
“国旗在那里飘呢!”荷西笑了。
他总是笑,我一对自己的同胞生气荷西就要笑∶“三毛,你真是荣辱共存呀!
好严重呀!中国人真团结关心呀!”
这种地方我没有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