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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啊,简佳?”声音中透着恳求。于是,简佳点了点头。小西如释重负,同时叮嘱:“中午咱俩就别吃饭了啊,省着点胃,晚上吃大餐。”简佳又点了点头,这后一点,根本就用不着小西嘱咐。简佳对美食的渴望,比一般人更甚。
这天下午,两个人在各自办公室里都工作到很晚,一是确实有很多事情,想在节前处理完了过节时心情轻松一点儿,二是不约而同惦着晚上的“大餐”,晚点回去,踩着点回去,回到家里,面前就是一桌子丰盛的佳肴!
何建国一个人在家准备“大餐”。所谓大餐,是他日前陪客户吃饭打包回来的剩菜。他知道小西反对吃剩菜,本来也没打算让她吃,想一个人慢慢吃掉算了。但考虑到马上要回家过年一个人吃不完,才决定叫小西一块儿吃的。要不吃不完倒了岂不浪费?都是些好东西。把菜一一装盘,在微波炉里热透。一条鱼吃得只剩下半面身子,用两双筷子小心地把有肉的那一面翻过来朝上,看上去很好。端着放微波炉里转——这是最后一盘菜了——正转着,门开,小西和简佳到,说踩着饭点到就踩着饭点到!看到小西身后的简佳,何建国愣住。但是
那二人谁也没注意到他的情绪,一拥而去卫生间洗手,饿空了的肚子和一屋子的菜香令人愉快。
三人在桌前就座。
剩菜无论怎么整还是剩菜。小西有一会儿忍着没说话,终于忍无可忍,把筷子一摔:“何建国,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又不知道简佳要来……你又没告诉我……”
简佳闻此看小西,她不说何建国请她来的吗?小西不敢看她,加倍迁怒于何建国。“你电话里不是说要请我吃大餐吗?”
“这难道还不够丰盛吗?鱼虾肉蛋菜,什么没有?”
“还一再嘱咐我什么都不要买——你就是想让我帮你吃剩菜!”
夹在争吵的两夫妇中间,简佳非常难堪:“好了小西,剩菜也没什么不好。……”
小西无颜面对简佳,只能对何建国发火,不如此就没法表达对简佳的歉意:“你这是从餐厅里打包回来的吧?还不知道都沾了些什么人的口水唾沫星子呢,有没有乙肝艾滋禽流感都不知道!”
“都在微波炉里高温消过毒了!”
简佳赶忙道:“小西,何建国没错,没看报上都提倡去饭店吃饭剩菜要打包——”
小西越发不敢看简佳,这时候要有个地缝让她钻进去才好。如果家中有大餐,她就算是撒了谎,说是专为简佳准备的,那也是善意的谎言,现在可好,好不容易把人家请了来,家中餐桌上,竟然是一桌子的剩菜。吃剩菜是何建国的老毛病了。平时吃饭,哪怕是剩一口菜汤也不让倒,也得留到下顿喝了它。不让留,就当时喝了它,撑死也得喝了它,说是怕浪费。说他,还振振有词,说怕浪费有什么不对吗?问题是,你已经吃饱了,硬吃下去也吸收不了,搞不好还得撑着,有一回就撑得上吐下泻,上医院看急诊花了五百多!她懒得再跟何建国说什么了,边把一盘盘剩菜往一个盘里划拉边说:“剩菜不能吃。现在报上说剩饭剩菜不能吃,有亚硝酸盐……”
何建国不识时务:“报上的话也能信?今天说睡觉头朝东好,明天又说朝西好,大后天说朝北好,大大后天你看吧,准得又说头朝南!要是听它报上的,咱家的床就得安转轮!”
小西对简佳苦笑:“看到了吗简佳看到了吗?就这么一个人,根本不讲理。”
简佳对何建国说:“蔬菜剩的确实不能吃,确实是有亚硝酸盐。”为平衡好关系,又对小西说,“不过蛋白质类没有问题——”
何建国仍不闭嘴!“蔬菜也没问题!我们村家家户户祖祖辈辈都是这么过来的,中午吃剩的晚上吃,晚上剩的第二天吃,也没见到谁被药死毒死。”
“你们村?不提你们村倒还罢了!你们村整个就是个反面典型!不是这个病就是那个病,平均寿命才五十多还说什么说!”
“好好好,不提我们村,我们村落后我们村穷,人穷,就没有话语权。咱提富的——韩国,韩国富吧?人家韩国的国菜是什么?泡菜!泡菜是什么?其性质其化学成分,与剩菜无异!”
小西一时想不出话来反击,何建国得意一笑,抄起筷子大口小口吃。小西拉简佳就走,说是出去吃。简佳夹在两口子中间很为难,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你叫她走!”何建国斜眼看小西,对简佳道。
简佳对他斥道:“你就别拱火了!说实在的何建国,这事我觉着你不对。”
“我怎么不对了?”
“你有你的生活习惯,小西有小西的生活习惯。如果经济上确实不允许,我们是应该过得节俭一点,但咱现在不是不到那个程度吗……”
“所以就应该浪费?”
小西对简佳说:“他就是这样,说不过了,就偷换概念!”对何建国说,“你想把自己的胃当垃圾桶可我不想!”
简佳又说小西:“你也少说两句吧!”又对何建国说:“不是说让你浪费,你想想看,一个人一辈子能吃多少顿饭?吃一顿少一顿,为什么不能对自己好一点?我认为,有条件的话,人还是应当学会享受生活。”
何建国大口吃剩菜:“享受生活还用得着学?等我钱多得花不完的时候——”
小西接道:“——就去买豆浆,买两碗,喝一碗倒一碗!”何建国气得说不出话。简佳趁这机会起身告辞,小西追了出去。
“简佳你听我说——”
“没事小西没事,不就一顿饭吗?”
她根本就不给她解释的机会。就是她让她解释,她又能做何解释?回到家后小西冲何建国大叫大嚷:“你知不知道,我把简佳请来有多不容易?本来我想趁这机会跟简佳好好谈谈缓和一下关系,结果呢,全让你给搅和了!……”
何建国只是不说话,任她说。心里头感到深深的悲哀,为了两人之间这没完没了大大小小的分歧。
姐姐要去何家村过年的事令小航遗憾。不是舍不得姐姐,为简佳的事他至今跟姐姐都不怎么说话。令他遗憾的是,他们,主要是姐夫,要是不回何家村就会回来过年,那么至少,这个春节全家的炊事问题就解决了,姐夫以一当十。春节食堂不上班,爸妈为这事很是有一些发愁,还口角了几句。即使春节,妈妈每天也要去病房看看,回家总希望能休息休息;而爸爸呢,不会做饭。不是没有学过试过,结果是,事倍功半,不不不,连“半”都谈不上,他做出的菜难吃不说,还能把厨房给整得满目疮痍,锅碗瓢盆刀,占满了所有台面,地面都得用去一大部分,做顿饭,得让他和妈妈跟在屁股后收拾半天。在这点上,姐夫深令顾小航佩服,同是男人,人家怎么就那么能干?就说今天下午,他和姐姐回来做行前告别,进家快五点了,他一个人进了厨房,嘁哩喀喳,六点,准时开饭。四菜一汤,米饭。上厨房看看,不仅一点不乱,比他进去前还要整洁许多。小航不会做饭,也不喜欢做,这大概得归咎于来自父亲方面的遗传。但是,他喜欢吃,水平也高,算得上半个美食家。朋友吃饭,只要他在,都由他点菜,他点的菜能达到性价比的最佳值。就为会点菜,他多吃了无数顿本来不该他去吃的饭。会点菜也是天赋。
这会儿,姐夫在厨房洗碗,让他们一家在客厅里说说话,姐姐要走了嘛。妈妈虽说是专家权威在外面一言九鼎,但是回到家里,“妈妈”本色毕露,为姐姐要回何家村过年,嗦个没完没了。找出一大堆的药来,一样一样交代:黄连素——就是有药,吃东西也不能太大意,卫生一定要讲。维C银翘,感冒初起时可以用一用,一旦开始发烧,就得去医院,没有医院去卫生院,查查血,输点儿液。防裂油一定要带上,到了婆家不能一点儿活不干,农村条件有限,手冻了裂了,涂点油。……
小航听着不屑:“妈,她是去她婆家过年,怎么听着您跟送儿长征似的!”
小西爸看厨房一眼,呵斥儿子:“小点儿声,让你姐夫听见!”
小西妈叹口气:“也是。人家常年累月生活在那里,小西你也就是去过个春节,有什么?准备该做做,但在思想上,不能自己太娇气自己。”
小西爸扭脸对厨房喊:“建国啊,你们明天要赶火车,今天就早点回去吧。厨房别管了。”
何建国闻声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憨笑着说已经收拾完了。小西妈提过一提果脯,说是小航专为他家买的,“带回去给孩子们分一分。你们家里孩子多。”小西立刻接茬儿说是多,光地上跑的都数不过来。小西妈皱眉瞪小西一眼,又拿过一个大包:“这是些家里穿不着的衣服,都还挺新的。”小西连叫不要了不要了带不了了!何建国则躬身接过去:“谢谢妈妈。”小西哭丧着脸不说话。小西妈看女儿一眼,对儿子道:“小航,你送你姐姐姐夫一趟!”小航说搁那吧,明天他送他们去车站的时候一块儿拉上。现在他不想动,白天在工地跑一天了。
何建国忙道:“不用小航送,这么点东西用不着送。东西还是得今晚上拿回去,得装装箱。”
小西道:“但是小航你明天一定得去!你要不去,我们绝对走不了。我们带的东西,足够开一个小型超市的了!”
……
出租车在小区停下,小西和何建国从车上往下卸东西,确切说是,何建国从车上卸东西,小西站在一边看,光看都愁。
“好容易过个春节,比上班还得累,千里迢迢火车汽车地长途跋涉,要不说过年如过关呢。真是过关受罪,而且是花钱买罪。”何建国只是不吭,任她说。他在实际上头占了上风,就得在言论上头让她一些。不如此,夫妻关系无法平衡。小西仍在说:“你说咱国现在什么都跟国际接轨,怎么这个春节就不能跟国际接接轨?像人美国,父母养孩子到十八岁,尔后拜拜,谁也不欠谁。想呢,就过去看看;有事,各忙各的。绝不会有人为这个就指责你没有人情味儿指责你不孝顺。……古代都比咱现在强,古代还有‘举孝廉’一说,孝敬父母孝敬得好的能被推荐去做官。咱们这一代倒好,两不靠!现代,现代不到人美国那份儿上;传统,又得不到古代那好处……”
何建国自是不吭,于是小西所有的话等于白说。何建国现在采取的就是“不说”政策。
次日,小航开车送姐姐、姐夫去北京站,后备箱塞得满满当当,还有一些放不下的放在后车座上。一路红灯,好不容易蹭到一半路时,小西突然大叫一声,身份证忘带了,身份证在办公室的抽屉里。他们的票是软卧,软卧要查身份证的。就是不查,身份证也该带在身边以防万一。这事只能找简佳,这个时候,办公楼里只剩下了值班的简佳。可是,怎么好意思
找人家?一直以来关系紧张,如果昨天晚上真的能有一顿“大餐”垫底,今天都好开口些——这么一想又开始生何建国的气。
“都怪你!”
“咦,你自己忘拿身份证了怎么能怪我?”
“要不是你昨天的破剩菜我今天就能请简佳帮这个忙!”
“你以为人简佳跟你那么浅薄!……赶紧地,给简佳打电话!”
前面开车的小航听着,始终不吭,不发表意见。其实小西除了不好意思请简佳帮忙,有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是,不想让简佳和小航碰面。小航当然明白这点,所以他绝不说话。心中却觉姐姐未免多余,他现在已决定重新选择了,已同意春节期间,去妈妈给介绍的她科里的一个女孩儿的家里了。他和那女孩儿已有过了初步接触。妈妈力主他们进一步接触,力主他春节去女孩儿家看看二老。
小西别无他法,老着脸皮给简佳打电话,简佳爽快答应了给她直接送到北京站去,并约好在卖站台票的地方见,到时手机联络,小西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北京站人来人往,到处可见维持秩序的警察,广播里一遍一遍提醒乘客注意自己的随身物品。……小西一行人走来。小西背着自己的包,手里拖着只箱子,小航一手提一只旅行袋,何建国肩上扛着一个巨大的编织袋,脑袋被压得歪向一边,另一只手还提着一个大包,形容极其狼狈,哪里还有一点裴勇俊的影子?整个就是个民工!令小西不堪。索性转移视线不看,眼不见心不烦。
卖站台票的地方,简佳已到,正四处张望,忽然眼睛一亮,她看到了与小西他们在一起的小航。她没想到他会在,下意识手臂高高扬起同时高声叫,声音中充满喜悦。自决定分手后,这是简佳和小航的第一次见面,本以为事情已经过去,却不料一见之下才发现,什么都没有过去,一切照旧。她是这样,并且立刻感觉到了,他也是。为掩饰,简佳不看小航,只看小西,同时没话找话道:“带这么多东西啊!”
小西道:“是啊是啊。知道的,明白俺们是衣锦还乡;不知道的,以为俺们是逃荒!”
简佳和小航闻此话同时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