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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种状况下,双眼已经不是战斗中的必须品。因为随风雪飞散在冷冽空气中的冰刃早已冻结了视野。
所谓的视觉,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帮不上半点忙。执握在手中的两把弯刀,就等于是自己的手腕。
举起弯刀向靡俄迪的族长挥砍。还差一点,却仍没有砍中他。
一只手上的短剑被弹飞了。
还不够,这样还不够。
战争还没有结束。
拉开彼此之间的距离,拿出另一把贴身匕首。缓缓沉下腰身,徐徐调整呼吸。
激战之际,靡俄迪族长也为了挥除沾覆全身的白色冰雪动手褪去他的外衣。
“真有趣。”
那头黑发、和墨黑的瞳眸,倒映在这片雪白的世界中。
只见他,露齿一笑。
胸臆深处,触动心脏内恻的声音,原来是自己发出来的。
“你的剑术还不错嘛。菲尔毕耶的女战士,报上你的名字来。”
他的要求,让萝吉亚心中燃起灼烫的热度。突然有种感觉,好像……原本淤塞的血液终于被清通了。
过去曾被他当作母虫子般污蔑看不起,而今,他总算问了自己的名字。
没错,我一直好想告诉他。一直想将只为战争而生的自己的名字,刻划在只为战争而生的他心版上。
“我是——”
你听仔细了。
“——我是萝吉亚!也是菲尔毕耶族长·亚狄吉欧的亲妹妹!”
萝吉亚狂乱地大声说出自己的名字,相对的,靡俄迪的族长·盖亚只是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狂人的微笑,映照在这片白色黑暗中。
——美得救人无法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亚狄吉欧的亲妹妹,雪螳螂萝吉亚!”
他的呼唤灼烫了萝吉亚的双眼,同样也灼痛了她的心。
如狂风暴雨袭来的绝望——还有喜悦。
“——靡俄迪的盖亚,觉悟吧——!”
顺从心底昂扬的情绪那下手中的武器,那把弯刀应该会劈裂盖亚的额头吧。
但却不期然听见“锵”的一声,挡下萝吉亚手里弯刀的是——原本已经被盖亚挥开的,属于她的短剑。诺大的冲击随之袭来,身体刹那间失去平衡。狂乱呼啸刮过身旁的是白色的暴风。
接着飞散的,是赤红的花朵。
“……啊啊啊!”
悲鸣的野兽痛苦倒卧在冰冻的土地上。
雪白的大地,染上点点刺目的血迹。
到了春天,这些血迹将会变得斑驳污浊吧。这些不堪的血迹也会污蔑本该美丽的春天。
溢流出大量血液的人并不是盖亚。
萝吉亚的一只手腕,手肘以下的部分全都消失了,连同骨头被一并斩断,落在盖亚的脚边。
“菲尔毕耶的萝吉亚!”
捡起落在雪地上的断腕,靡俄迪的盖亚没有抹去渗出额际的血珠,只定定看着躺在身下的萝吉亚。
“跟我走。”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
萝吉亚不懂。
听起来似乎不是嘲讽,也并非玩笑话。他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从额际流下的汩汩鲜血濡湿了他的睑孔,已渐渐冻结。
萝吉亚将那只不断涌出大量鲜血的手肘埋进雪地里。
“我拒绝。”
萝吉亚吐出回答。
看着她那张因痛苦、屈辱与有所觉悟的扭曲脸孔,盖亚笑了。
拿着被他砍下的断腕,盖亚在失去主人的伤口上咬了一口。
就好像是为了嘲笑萝吉亚,又像在模仿传言中,菲尔毕耶啃食心爱之人的模样。
“我们会再见的……萝吉亚。”
背过他伟岸宽厚的身躯,成了败犬的萝吉亚只能滴流下伤痛的血泪。
随着被夺走的那只断腕,盖亚也在萝吉亚心底深处刻划下到死都不会消失的伤痕。
身处在狂啸的风雪中,泪已冰冻,嘶喊也同样被冻结。
只剩下熊熊燃烧的卑劣情感,灼痛了她的身心。
(真想杀了他。)
想砍下那颗头颅。
想将那个男人狠狠打倒在地。
(————如果,能将他蚕食入腹,该有多好……)
过去的菲尔毕耶,或许早就对这样的心情下了注解。
这就是——雪螳螂的爱恋。
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风雪虽已停歇,但不时吹动的劲风仍刮起地面上的细雪在空中漫舞,也一点一滴慢慢夺走萝吉亚的温度。从身边呼啸而过的风声,让宝城遗迹发出哀啼般低沉的回响。
埋在冰雪中的手肘已经连痛楚都感觉不到了。
这截断身心的冰冷,好似连神经细胞都跟着死去了。
混沌的视野,只看得见自己冻成霜的长睫毛。
只要闭上眼睛,一切就都结束了。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结束了。宛如沉眠般美丽,自己身为战斗之民的宿命也终于划下句点。就让我回归这片山脉大地吧。
败北不就等于死亡吗。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抵抗的?
我注定要死的。我肯定做了该接受这般天惩的坏事。
可是……
(为什么?)
这样的疑问激烈掀动着心脏,撼动着萝吉亚想结束一切的念头。
(为什么盖亚会……)
他说,跟我走。
还说……
我们会再见的——
野兽的脚步声混杂在呼啸的风中,萝吉亚控制不住痉挛地抬起下颚。有谁来了,我想要什么、我想要谁来到我身边吗?萝吉亚想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暴风雪已歇止,但眼前仍是一片混沌。
我看不到,我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有个影子出现在眼前。伸向自己的不是温暖的手,也不是凶恶的刀刃,而是一句话:
“站得起来吗?”
低沉的声音,没有颤抖、没有一丝疑惑。不是救赎,却也没有断定自己的罪过。
你在说什么?萝吉亚想回答他。
“……”
但光是轻轻蠕动一下,嘴唇就裂伤了。连血都流不出来。
“说出你所属的部族名字。”
那个人仍不死心继续追问,萝吉亚终于慢慢凝众了双眼的焦距。拚命地,就为了将那样的轮廓、那样的身影映入视野中。
没错,我是——
“……我……是……”
口中逸出的呻吟微弱得像是衣服摩擦的细微声响。
“我听不见!”
传进耳中的斥责语气,让萝吉亚不由得扭曲了脸孔。
“我是菲尔毕耶!”
从口中发出的叫喊,几乎震响了身后的宝城遗迹。
“这等灼热便是生命——”
用剩下的一只手臂撑在雪地上,试着想站起身。但手肘早已麻痹失去力气,只能狼狈地再度倒进雪地里。
“这等血性便是我菲尔毕耶的宝藏!”
双脚又沉又冷,僵硬得无法动弹。但萝吉亚仍挣扎着,她非站起来不可。就算这模样再丑陋、再难堪。
她还是拼了命的想站起来。
“我是山脉的雪螳螂,菲尔毕耶的萝吉亚……!”
嘶吼声中断了。肩膀被粗糙的手掌携握,用力一扯,身体已经被抱在温暖的怀里。
那是个强而有力,教人透不过气来的强烈拥抱。那么强烈的拥抱,只是为了想把温热的体温,传给萝吉亚早已冻僵的身体。
靠在耳边的嗫嚅声轻轻的、细细的,确实努力从牙缝间挤出来的悲痛之声。
“别死……”
短短两个字,包含了无限的祈求。
萝吉亚的视线像被什么渗透了,无法控制地摇晃着。
“哥哥……”
诉诸言语后,粉碎的心也发出哀痛的悲鸣,还来不及被寒风冻结,豆大的泪珠已滑下脸颊。
已经有多久不曾哭泣了。
原以为热烫的水珠会被冰冻。原以为流下的不是泪,而是艳红的鲜血,但——
“哥哥、哥哥、哥哥……!”
萝吉亚崩溃似的大喊。亚狄吉欧拥着她的双手也更加用力。
“——没错,我就在这里……萝吉亚,你得要守护我啊!”
或许,他也哭了吧。
“不要再从我身边……夺走任何一个人了——”
他是个比任何人都更强悍的王者。为了引导菲尔毕耶迈向未来,就算失去了父亲、母亲,就算失去他挚爱的妻子,依然握紧拳头一句话也不说的亚狄吉欧。
那是唯一一次,从他口中发出哀恸悲叹。
那年冬天,菲尔毕耶被夺走许多条生命。
亚狄吉欧并没有向萝吉亚多问什么。但就是因为她的关系,才让他与靡俄迪之间的交涉破裂。萝吉亚心里是明白的……靡俄迪的盖亚的确是想放下刀剑好好谈谈的,可是萝吉亚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哥哥。
光是提起那个男人的事,几乎就快夺走萝吉亚的呼吸。
在失去的手腕捆着刀剑,为了忘却一切而专注在战场上,却也没办法扮演好杀戮战士的角色。
就算只剩下一只手臂,也得守护好哥哥,守护菲尔毕耶的族长。
当冬季最冷的一天过去后,好比凋零的枯叶随风翻飞,菲尔毕耶和靡俄迪的战况形势也开始逆转。
悲剧再度上演,而且比过去更甚,战场只徒留一片血腥杀戮。
菲尔毕耶的众多战士都死于战场上,但有更多人则是因咒病折磨而魂归天际。
冬天的脚步逐渐远了,却好像还想再展雄风般,那是个冷入心肺的冰寒夜晚。
菲尔毕耶的族长,亚狄吉欧突然吐血倒下。
萝吉亚急忙冲向他。撑起他的肩头,啊啊……却不知该做何想法。
不可思议的是,看着他倒下,萝吉亚心里竟没有掀起一丝波澜。
因为萝吉亚是山脉的子民,真正感到绝望时,一定也像雪花般白得没有一丝颜色吧。
(这么一来,就真的结束了……)
比任何感觉都更鲜明的,是涌上心头的挫败感。
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站起来时,靠近细看才发现亚狄吉欧的容貌是如此苍老,但反观没有患上咒病的萝吉亚也同样衰颓,所以直到他吐血为止,谁都没有发现其实亚狄吉欧已染上这恐怖的咒病。
不,或许萝吉亚只是欺骗自己不愿去察觉而已。
这场突然刮起的死亡飓风,就是为了灭绝菲尔毕耶吧。
亚狄吉欧发病后,有好一阵子两方人马并没有发生什么大冲突,但不管再怎么努力,也毫无胜算了。自己已经失去一只手腕,即将继承亚狄吉欧族长之位的安尔蒂西亚还太幼小,她甚至只握过护身的匕首而已。
萝吉亚心想,一切都结束了。
得知亚狄吉欧患上咒病后,菲尔毕耶全族上下也陷在一片绝望中,大家都很清楚大势已去。但在一片肃默之中,亚狄吉欧却有了行动。
“到魔女之谷去。”
日复一日逐渐衰弱的亲哥哥,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魔女身上。
这时寒冷的冬季已告终结。虽然只有短暂一瞬,但山脉的居民总算能踏入隐者的深谷。失去未来的族长选择由他人决定自己的命运。他在寻求着,除了自己的意志之外,能有什么来改变这种无力的现状。
萝吉亚靠着仅剩的独臂抱着亚狄吉欧,一同前往魔女之谷。
“——欢迎你们来啊,菲尔毕耶。”
黑暗的洞窟中,一见到菲尔毕耶两兄妹的身影,魔女便勾起微笑。
她只露出青涩稚嫩的嘴唇,好似百年前就知道这两个人会前来拜访,所以才会露出那种早有预料的笑容。那抹笑看在萝吉亚眼中就是这样的解读。
“欢迎你们。这么一来,演员就全部到齐了呢。”
这是什么意思?心里疑惑着,但亚狄吉欧和萝吉亚都已经疲惫得连发问都办不到了。
视线朝洞窟深处望去。
站在那里的是——
“——我等你们很久了,菲尔毕耶。”
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萝吉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甚至忘了跳动。
不管再怎么沙哑无力,她也不会忽略这个声音。不管再怎么衰弱不济,她也不会错认那张容颜。
站在那里的,正是靡俄迪的盖亚,就是他本人。
山脉的雪螳螂·蛮族菲尔毕耶。
此刻正面对着疯狂的死人·狂人靡俄迪。
早在战争开打的数十年前,两族族长始终无法面对面好好来场交涉。然而今日,居然会在这个地方见到面,简直像是命运的牵引。
为什么?萝吉亚猜测着。
为什么靡俄迪的盖亚会出现在这里?魔女之谷座落在极隐密之处,必须细心探路才有办法到达。他埋伏在这里,难道是想决斗吗?若是如此,亚狄吉欧已经没有胜算了。
如果他要求对战,就算只剩下一只手臂,我也不会退缩的。思及此,萝吉亚才愕然注意到他的模样。
“我知道你们会来……所以才一直在这里等着……魔女啊,这难道是天谴吗?我们究竟会变成……”
他的低喃声如此疲倦。靡俄迪的盖亚,那凹陷的眼窝、混浊的瞳色、消瘦的双颊,还有因色素沉淀显得蜡黄发黑的肤色。
他身上所有症状,就和萝吉亚身旁的亚狄吉欧一模一样。
菲尔毕耶的两兄妹有所领悟,也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吹过山脉的死亡飓风,同样也吹向了靡俄迪。
打从一出生,就能感觉到神的存在。魔女来回比对着面对面站在一起的两位族长,如此讽刺的命运,让魔女不禁露出愉快的笑意。
“靡俄迪啊,你说这是天谴吗?魔女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唷。这场传染病是山脉的诅咒,不属于你们任何一边,而是上天决定毁灭一切的裁决唷。”
魔女笑道。
她的笑容太过于天真无邪,反倒让人感到空虚。
“我来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吧。这病魔啊,是捱不过冬天的,它马上就会离开这座山脉了。”
但病人可没办法迅速痊愈喔——魔女犹带天真笑意,传达死神的讯息。
“你们两位听懂了吗?这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