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渔嫣收住脚步,左右看着,实在想不出能困住云秦的办法。此时,那条蛇爬过了渔嫣的脚,慢慢缠上她的腿,往上滑。渔嫣终于察觉到腿上的异样,迅速低头,看到了那蛇的游动,顿时心里发寒,一声尖叫,连连踢起了腿。
蛇越缠越紧,吐着信子,继续往上爬。渔嫣顾不上多想,抓着蛇尾往下扯,用力抡开。蛇落地的时候,渔嫣听到了轻微的一声“滋”……
渔嫣缓缓转身,看向蛇在扭曲的地方,那块废墟似有些不同。
“御璃骁。”她低呼一声。
可那二人根本没工夫理会她,云秦已经占了绝对的上风!渔嫣左右看看,没有可用的武器,拔下簪子就往那边慢步走去。
这是一个土坑,有人藏身里面,上面了掩护。渔嫣心一横,拿簪子用力往地上一扎——
云秦的进攻戛然而止,人木讷地歪了歪脑袋。
藏身土坑的人拔地而起,直扑渔嫣,双手紧紧掐住了她的咽喉。黑色阔袖,削瘦的身体,白色的面具,头发在风里乱舞。
“你是什么人?”渔嫣吓得连连倒腿。
“奉皇上之令,杀了你们。”那人大笑,竹笛吹得更急促了。
令人惊恐的事发生了,荒草丛里,居然慢慢站起了一大群黑衣人,就像从寂夜深处走来的收魂修罗,让人不寒而栗。
一个云秦,已经让他们无法招架,这么多人……这是让他们三人今日要葬身此处了吗?
那人得意洋洋地吹着竹笛,声音越来越尖锐紧促,催促黑衣人上前。
渔嫣在黑衣人不远处站着,都不知道能逃向何方。莫问离和御璃骁也被这一幕震住了,前后左右,全是黑衣人,他们三人被围在了中间。
就在此时,那吹笛的人突然往前扑来,一把抓住了渔嫣的胳膊,大笑道:
“这回我可立了大功了,皇上一定会好好赏我。你们两个赶紧自断双臂,随我回去见皇上,我就免去你们被这些黑衣军撕成碎片的命运。”
“唷,他真的会赏你吗?”莫问离抛了抛手里的软剑,吊儿郎当地问他。
见莫问离不仅不怕,还露出这样的神情,这人怔了一下,立刻大吼道:“快点,不然我杀了他。”
“他要的是渔嫣,你怎么敢杀掉她?得好好供着才对吧。”御璃骁也笑了。
这人神情一凛,刚要松开渔嫣,渔嫣却突然反手击向他的咽喉。
这一招非常快,非常凌厉,让他没办法反应。莫问离手里的长剑随即刺来,渔嫣脱离他的手掌,到了御璃骁的身后。
“你敢杀我,你们没办法控制这些人,他们会把你们全都杀掉。”男子惊恐万分地退了几步,眼看着莫问离的剑就要刺进他的眼睛了,又硬生生停住。
“那我也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怎么让他们退下?”莫问离眯了眯眼睛,低声问。
这人阴险地一笑,突然就嘬起嘴唇,吹了声口令。
二人暗叫不好,飞快转身,那些黑衣人已经如同着魔一般扑向了二人。
这些黑衣人只攻击他们二人,并不攻击渔嫣和这男子,想必正是因为男子吹的那声口令!其中云秦的攻击最为凶猛,每一拳,每一脚,都直击二人的要害之处。
渔嫣心都快跳出来了,却对这一切无能为力。男子已经学聪明了,退到了黑衣人中间,让渔嫣没办法靠近他。
“嗡……”
突然间,有蜜蜂的声音渐渐近了,随之而来的是幽幽的叶笛的旋律,这曲子渔嫣熟,是傅全哼过的思乡曲。
渔嫣匆匆转身,只见那些红色的赤翅蜂如一团月下的红云,往这边飞来。
这才真正的赤翅蜂,它们珍贵,稀有,不可能有许许多多。它们是傅全这么多年来的精神寄托,是他对安溪族人思念和歉疚。
赤翅蜂似有灵性,只蜇那控制黑衣人的男子。
那人再顾不上渔嫣,也顾不上吹竹笛,连连拍打蜇在身上的赤翅蜂。一只掉下去,又有一只补上来,它们更不蜇别处,只蜇这男子的咽喉和脸。很快他的喉咙和脸就布满了红色的水泡,就像当年在后青国出现的那场瘟疫一样。
他的笛声一停,黑衣人的攻击也停了,活像从地底下长出一根根结实的木桩,一动不动。
一匹快马疾驰过来,傅全吹着叶笛,从马上跳下,快步跑近。
男子发不出声音来,双手抠着喉咙,张大嘴巴,大声喘息,惊恐地看着渐渐近来的傅全。
“吴统领,你这条助纣为虐的恶狗,给你那凶恶的主子殉葬去吧。”
傅全怒斥一声,手掌一挥,一只赤翅蜂钻进了男子大张的嘴里,他猛地瞪圆眼睛,舌头往外伸来,继尔舌尖冒起了一团火,火焰直接往他的喉中窜去。
火焰在他体内燃烧起来,他体内是肮脏的魂魄,应该被烧得干干净净,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御璃骁走过来,把渔嫣摁入怀中,不让她看这一幕。
“阿姿。”傅全满脸红肿指印,一看就是挨过了打,他放下手中叶笛,堆了一脸愁苦。
“傅全,太好了,我还能见到你,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渔嫣激动地迎过来。
傅全胖胖的脸皱得更紧,苦笑着过来拉她的手。
“灵儿被夙兰祺给骗了,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去了玄泠国。我曾发誓守护她,所以只能跟着她一起去。夙兰祺这人的心太可怕了,他哪里是喜欢灵儿,他看中的是灵儿会炼|药的本事。现在他都懒得掩饰他的嘴脸,打骂灵儿,把她锁在暗房里,逼着她炼药。我是让鹰盗了他的钥匙才逃出来的,我得告诉你们解决这些黑衣人的办法……”
他说着说着,有些喘不过气来了。
“傅全你慢慢说。”渔嫣见他脸色不好,赶紧扶他坐下。
“哎,我本来不应该丢下她一个人在那里受苦的,我背叛了我终生守护她的誓言,我会受到大巫师的惩罚。但是,阿姿,我已抛弃了你一次,我不能再抛弃第二次。我愿意接受上天给我的惩罚,我得赶来救你……”
傅全说着,老泪纵衡,泣不成声。
“我真希望她不要复仇,和你一样,寻个好人嫁了。哪知她一寻,居然寻到了这么条恶狼……老天爷为什么不庇佑我们的族人呢?只剩下我们了,我发誓要守好你们,我却没能办到……”
“傅全,我们不说她了。这世上没人能够惩罚你,没人有资格惩罚你,你为了守护她,放弃的还不多吗?放弃我,放弃你身为男人的自尊,放弃你这一生的自由。你已经付出得够多了,傅全,以后和我在一起吧。我会照顾你,为你养老送终。”
傅全抬手擦眼睛,深深叹息,“我也想那样,但是没机会了。”
“为什么?”渔嫣有不好的预感。
“夙兰祺怕我逃走,给我喂了毒药。”
“这个可恶的东西,爷非拆了他的骨头喂野狗。”莫问离双拳紧攒,愤怒地骂道。
“可是……你明明可以不受这罪,你不必跟着她去玄泠国的。”渔嫣看着他难看的脸色,急得满头大汗,“一定有解药的,你坚持坚持。”
“我当然要跟着她去,我们是安溪人哪,安溪人最注重信义二字,我向神灵起过誓,就一定做到,否则我生生世世不得安宁。阿姿,你们就不要回去和他打了。夙兰祺已经炼成了忘蝶蛊,他已经疯狂了,骁勇军虽然擅战,但他把他的士兵们,都变成了那样……”
傅全抬手,指向那些呆立的黑衣人。
渔嫣突然发现,云秦不见了!
“云秦呢?”她冲向黑衣人,一个一个地扳着他们的身体,去取他们的头盔,想从这群人里找到他。
“他们的头盔已与皮肉粘连,取不下来。”傅全慢慢坐下去,扶着双膝轻轻喘气,“阿姿,云秦是第一批药人,他还有救,你过来,我教你。”
“你先救自己。”渔嫣跪坐下来,拉着他的手焦虑地说:“傅全……舅舅,请你不要再抛下我第三次,你忍心看着我再失去亲人吗?”
傅全嘴唇颤颤,轻轻摇头,“原谅我,阿姿。别说这毒没有解药,就算有,我也吃不下去。安溪人这一辈子只能忠于一个人。我要信守我的誓言,一旦背叛,必以死还之。来,我还要告诉你另外几个安溪人的落脚点,我从来都没有告诉玄灵,我就是怕这丫头把这些人也牵扯进来,你以后若有机会,去看看他们。”
“傅全,你歇会儿,”御璃骁蹲下来,手摸到他的脉搏,眉头紧拧,“你不要说话了!”
“我得赶紧的,你答应我一件事,你们抽身之后,一定要救玄灵出来,可怜她独自身陷险境,我也没能保护好她……”傅全摇摇头,唇色越来越红,像新抹了胭脂。
“会的。”渔嫣连连点头。
“还有一件事,玄灵做过不少错事,请你不要追究。念恩的事,是她拿去讨夙兰祺的欢心……”
“什么?”渔嫣一惊。
“她并没想到后面会发生那样的事,玄灵她见夙兰祺对你有意思,派人引着念恩去了夙兰祺那里,不想夙兰祺根本不是想问念恩关于你的喜好,只是在你那里堵了口气,拿着念恩赏给了手下人出气了……可怜念恩那丫头到现在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没告诉你,是怕你和灵儿之间起了冲突,我不想你们两个闹僵。”
傅全期待地看着她,直到渔嫣点头同意了,他才长长地吐了口气,扭头看向莫问离。
“还有,莫尊主你给我的银票,我都埋在渔府小院后面第六棵大树下面,阿姿,你以后拿去给那几个族人。他们不敢过多露面,所以生活不太好,我一直悄悄接济,我不在了,你就继续做下去。”
“那我们就在一起去看他们,你不要说了,多撑一会儿,我们回城去想办法。”渔嫣摇着他的手,苦苦哀求。
“撑不住了,你能这样对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傅全努力笑笑,开始教她如何救云秦,再一个一个报出深刻于他脑海的同族的住处。这些地方,只能记在心里,不能记在纸上。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慢慢地垂下。若他先去找解药,也不是没有可能活下去,但一定来不及救他们了。
那些赤翅蜂在同时嗡鸣起来,落在他的身上,没一会儿,翅膀便停下了振动,与他一同走了。
“真是个顽固的老头儿,为了救我们,就这样跑来送死了。”莫问离转过头,喉头颤动。
“有人为情信守一生,有人为义信守一生。傅全一生忠义忠勇,世间有几人能做到像他这样,孤勇守信,终生不变?”御璃骁站起来,开始用刀在地上挖坑。
“不能带回去掩埋吗?今后也会有一个祭奠的地方。”渔嫣掩面,泪如泉涌。
“此处安静,他强迫自己在皇宫那地方,强颜欢笑这么久,就在这里安息,甚好。”御璃骁手下动作不停。
“可是还有那恶心的狗东西在烧成灰了呢。”莫问离指那个指挥黑衣人的男子刚刚焚化的地方。
那里只有一团灰,风一吹,飘飘扬扬,不知所踪。
“那傅全就以他的忠勇,成为他最信奉的神灵,庇佑这里的生灵吧。”御璃骁深深吸气,扭头看他,“过来帮忙。”
“爷胸口疼,爷再辛苦挖坑,只怕也要长眠于此算了。”
莫问离站起来,捡到地上的竹笛,试着吹了一下。黑衣人立刻动作起来,却杂乱无章,乱扑乱踢。
“他们不知有没有救,难道就让他们在这里站成石头?”渔嫣拧眉。
“头盔取不下来,好了又怎么样,顶着这么黑铁过一辈子,不如站成石头。”莫问离冷笑。
“好死不如赖活,不活着,又怎知以后不幸福。”渔嫣大步过去,依着刚刚傅全教的方法,尝试着为其中一个取出扎在身上穴道的金针。正是药物和这些金针,让他们从活生生的人,变成了没有知觉的杀人木偶。
“真可笑,你还帮着他当了皇帝,早知道让夙临涵那狗东西坐在龙椅上,还强得多。”莫问离忍着胸口的痛,用黑衣人的弯刀在地上狠挖几下,忿忿地抱怨,“御璃骁,你推他上去的,你把他给我拖下来,不然,我们迟早都得死在他手里。”
“你们看。”渔嫣捧着金针,仰头看着面前高大的男子。
他正缓缓低头,哑声问道:“这是哪里?”
“江安镇外,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渔嫣轻声问。
“属下,刘汉。”
他缓缓抱拳,动作极慢,但毕竟,他已经是个人了。
御璃骁和莫问离站起来,盯着这边看着。
他们有喜有忧,喜的是原来黑衣人真有变回正常的可能,忧的是药人如此可怕,夙兰祺那可以站满眼前这片荒芜大地的药人大军呢?他们如何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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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停了,几缕微光自天际缓缓晕开。
士兵们合衣躺在树下,连日征战,他们太累了,无力再支起帐篷为自己遮风避雨,这样靠靠、合上眼睛打个盹儿,也是一种奢侈。
渔嫣停下脚步,望向山下的田野,满眼荒芜,不见半朵原本属于春天的烂漫野花。
莫问离缓步跟上前来,盯着她看了半天,自一桃花落尽的断枝后探出半边身子,对着御璃骁勾出半弯讥笑,“御璃骁,打了两个月,你丢了十座城,如今兵马不足七万,还打得下去吗?”
御璃骁长眉轻扬,默不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