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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渐亮了,缕缕清凉的晨光落进林子里,大朵大朵的绣球花开了,团团锦簇。这地方,实在是个美丽令人心醉的仙境。
无思跪于晨光中,一动不动。
只有,早已凉去的金蛇,陪着他。
一阵风吹来,衣袍紧贴住他的身躯,一只小鸟盘旋落下,停在他的手边,歪着小脑袋,叽叽喳喳地冲他高唱,那枚金哨垂在他的脖下,闪耀着明晃晃的光……
他拥有的,只能是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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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晃晃地映入屋里,渔嫣拧了帕子,给御璃骁擦脸。
他一夜未眠,把案卷整了出来。
案子一共捉了十九名死忠信徒,周坤为其中之一。
他以酒鬼形象为挡箭牌,帮着无思拐了好些村民去挖地道,害了不少人命,被判了流放之刑,让他去苦寒之地思过二十年。
巧娘心善,依然留恋当年那点情份,让小东和小西求了渔嫣几日,但法就是法,不能徇私,周坤渔嫣给巧娘另择了个宅子,置了间小铺子,让她病好之后,把花生糖的糕点生意做起来。怕再有人欺负她们孤儿寡母,让御璃骁亲笔题了牌匾挂在门上。有御笔亲题,胆儿再肥,也不敢再上门滋事。这女子此生以情为重,却吃了不少的苦,但愿她今后日子过得好些。
他习惯自己处理的这些事都亲手整理,渔嫣以往常帮手,但这几年他渐渐不太让她做这些了,到点就会催着她去睡,不让她多累半分。前几日更是心疼她耳朵伤了,谁也不许在她面前大声说话,依莫问离的话说,宠得有些像孩子,不像话。但御璃骁倒享受得很,他就爱这么把渔嫣给宠着,每宠一回,自己先高兴了一回。
“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去。”渔嫣挂好帕子,扭头看着他笑。
“嗯,那几日你学的那个牛肉沫的面片,很好。”他想想,抬眸看她。
“那我去做。”渔嫣过来给他整了整衣领子,快步出去了。迈过门槛,看到莫问离晃着肩过来了,一身紫色的衫袍,风liu潇洒得能晃瞎人的眼。
“你这么大早上,去哪里了?”渔嫣好奇地停下脚步。
“逛逛。”莫问离瞟她一眼,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去许府了?”渔嫣冲着他问。
“哦。”莫问离点头。
渔嫣正要转身走开,一眼看到梦蝶快步追过来了,跟在莫问离身后,不知道说些什么,莫问离不耐烦地摆着手,不肯理她。
这两日都这样,梦蝶求着莫问离去见见她妹妹梦丹,圆了梦丹一个心愿。莫问离肯救她,已是破天荒的好心相助,若再往前一步,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梦蝶求了半天,莫问离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关上门。她无奈地转身,一眼看到了渔嫣,于是过来向她行礼问安。
“皇后娘娘。”
“你回去做好准备,我会带他来。”渔嫣拍拍她的肩,压低了声音。
“真的?”梦蝶眼前一亮。
“嗯,最多比你晚一天到,快去吧。”渔嫣胸有成竹。
梦蝶立刻给她行了个大礼,快步出去。
一场情殇,让梦蝶数日之内暴瘦,下巴尖尖的,但精神尚好。这是一个坚强倔强的女子,甚至悄悄回到林中,埋葬了无思。
一个女子的爱情,以如此惨烈的方式收场,渔嫣不知是要同情她,还是要钦佩她,只愿她能摆脱心里的悲伤,早点快乐起来。
下了两碗面片,出来时,那两个男人已坐在院中喝茶了,一壶上好的碧叶青,满院茶香萦绕,二人说着说着,还笑了起来。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渔嫣把面放到二人面前,好奇地问。
“哦,即墨陵立太子,想与我结亲。”御璃骁沉声说。
“公主这么小,结什么亲。”渔嫣不乐意了,不满地说:“何况嫁那么远,我不同意。”
“只是说说,再看看。”御璃骁拿起筷子,刚想下筷,渔嫣却一把端起了面片,让他一筷子落了空。
“不给你吃,公主才几岁?你就这么急巴巴地嫁掉她?”渔嫣气鼓鼓地把面片端开,背对着他,“我要回宫去了,我想孩子们了。”
“你不是还准备去梦蝶的寨子?”御璃骁好笑地看着她。
“你怎么知道?”渔嫣扭过头看他。
“你会想尽一切办法,哪怕把我和他推到别的女人面前去,也要看看你想看的东西。”莫问离嘴角抽抽,冷冷地说:“到底是谁惯出来的?”
“你……”御璃骁和渔嫣同时出声。
莫问离抓起筷子,用力搅了一筷子面,狠狠戳了戳,恼火地说:“姓莫的,当初何必救这臭丫头,被狼吃了才好。”
“哈哈……”
那二人又一起笑了起来。
“去吧,山里可好玩了,你和他还能去打猎呢,说不定猎只狐狸,给小宝儿做双狐皮小靴子穿穿。反正寒水宫里的事有小桐给你照看着,也不要你费心,能多玩几天就好。”
渔嫣过来,给他轻轻捶肩,哄他同意。
“你惯会哄人,你们两个尽早栽我手里。”
莫问离掀开她的手,咬牙切齿地骂。
“不是已经栽了吗?我都不这样伺候他,我只这样伺候哥哥。”
渔嫣又捶背又捏肩,说尽了好话。
“喂,够了啊。”
御璃骁看了半天,心酸牙酸嘴酸脑袋酸,忍不住拉开了渔嫣。
莫问离眸子眨眨,突然就说:“去吧,我去。”
看着他狐狸一般的样子,御璃骁后悔了。
“王上,娘娘,尊主,许老太爷他们来了。”侍卫大步进来,朗声禀报。
御璃骁点点头,侍卫便出去通传。过了一会儿,一行人拥着老太爷快步进来了。老大还在病中,未有好转,也不知能不能好起来。如娇夫人经此一事,清瘦了一圈,大不如以前精神。许童耀面带惭愧,紧跟在如娇夫人身后。二爷三爷二人更是不敢抬眼看座上三人。
让老太爷和如娇夫人入了座之后,其余人都站着。
渔嫣笑着看向如娇夫人,柔声问:“听说采襄是真有身孕了?”
如娇夫人赶紧又起来,向渔嫣福身回话,“是,已有一个多月了。”
渔嫣点点头,轻声说:“虽然我不主张男子纳妾,娶了谁,就应当对谁好。但许童耀和采襄毕竟是青梅竹马,他二人一直心心相映,早在少年时就私订了终身。我看,就让采襄进门吧。我知道,这样对少夫人是不公平,但错并不在这三人,在你们长辈。非要门当户对,拆散这对鸳鸯,多补偿少夫人一些吧。若少夫人想离开,也是好事。若不想,你们也不能欺负她。尤其是许童耀,你和采襄更不能轻怠她。”
许童耀赶紧跪下,给渔嫣磕头,连声称是。
如娇夫人也不敢多言,只管点头。
“老太爷,准备分家了吗?”御璃骁转头,问九叔。
九叔混浊的眼睛扫了两个儿子一眼,点点头,哑声说:“分,这几个儿子,各得各的产业,各过各的日子,都不用争,不用抢。”
“这样也好,但是你们毕竟是兄弟,有事得互相帮衬,不能再像以前一样,暗中对兄弟下手。家和万事兴,若不是你们胡来,周坤怎么会对你们哥哥下毒手?这帐,应当算到你们兄弟身上。”御璃骁威严的眼神扫向那兄弟二人。
二人扑通一声跪到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大呼罪过。
“你们两个,简直是……”渔嫣看了一眼老三,忍不住想到他和二夫人的事,眉头直拧。看在九叔的面子上,她又不想过多地说,于是扭开头,不愿意多看一眼。
“会改的,都会改的。”如娇夫人打了个圆场。
“你们根本没你们大嫂通情达理,还处处与你们大哥大嫂作对。”渔嫣挥挥手,让二人退下去,免得看多了生气。
那二人出去了,渔嫣才对九叔说:“九叔,你自己选个地方,再建个宅子,朝廷出银子。”
“我的老宅就很好,我也住不了多久了。”九叔摆摆手,轻声叹息。
“爹,我和相公陪您住回去。”如娇夫人柔声说:“这里的生意,都交给二叔三叔打理好了,以后我就侍奉您老人家。”
“孙儿也陪爷爷回去。”许童耀抱拳,向九叔长揖。
九叔拧拧眉,转头看向莫问离,哑声说:“问离啊,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您说吧。”莫问离点头。
“童耀这孩子,我想让你给他派个差事,让他去你身边磨练磨练。年纪轻轻便只知儿女情长,以后如何顶起我们许家的家业?他父亲作了恶,遭了报应,可他得站直了,给我们把许家门庭撑起来啊。”九叔抹了抹眼睛,长声叹息。
莫问离微微拧眉,抬眸看向许童耀。
许童耀慌忙一掀袍子,给他跪了下去,毕恭毕敬地磕头。
“叔叔在上,侄子一定认真做人,认真做事。”
莫问离沉吟了一会,沉声道:“去我那里可以,但你只能从底下的商铺做起。就去苏梅郡的盐庄吧,你记着,去我寒水宫做事,不可以让人知道我与你的关系,更不能懒惰,半途而废。”
“是,谨记叔叔教诲。”许童耀赶紧又磕了个头。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九叔颤微微起身,拱手向御璃骁和渔嫣行礼。
莫问离扶了他一把,温和地说:“九叔放心,我会把童耀磨练出来。”
“拜托了。”九叔点头,仔细叮嘱了许童耀一会,才带着如娇她们离开。
“来人,拿我的信物,送许少爷去苏梅郡。”莫问离叫来随从,让人把许童耀送去苏梅郡。
他还从未安排过亲戚进寒水宫下面的店铺做事,若是让许童耀单独前去,不定被当成骗子,乱棍打死了。
院子里又静下来,扭头一看,渔嫣正靠在御璃骁的肩头,笑眯眯地朝他笑。
“怎么了?”他低头看自己的衣袍,并无狼狈之处,不知她为何笑得如此狡滑。
渔嫣抿抿唇,柔声说:“问离呀,你怎么越来越温柔了?以前可不管闲事的。”
“老了。”御璃骁慢悠悠地吐出二字。
莫问离眼角抽抽,冷笑着走开。
“王上,娘娘,何苦招惹尊主,晚些又该我们倒霉了。”莫问离身边的随从忍不住小声抱怨。
“有我呢。”渔嫣掩唇轻笑。
“娘娘每回说得好,到时候尊主一发火,娘娘跑得比谁都快,跟脚下踩了风火轮一样,我们会轻功的还没娘娘飞得快。”有胆大的人在一边小声嘀咕。
“放肆。”御璃骁脸一沉,小声呵斥那几人。
几名随从赶紧抱拳,深深作揖告罪。
“得了,你也是个纸老虎,真能罚他们几个不成?还得留着他们给问离灭火呢。”渔嫣嘻嘻地笑,哼着小曲过去收拾行装。
耶马那地方,据这里的百姓说,极美。出来转转,总能遇上些新鲜事,回去说给那几个小子听,嫉妒死他们去。
满院阳光,暖暖入心,风轻起,一只黄莺停在枝头,清脆啾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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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晃悠悠地进了村中小道。
渔嫣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一指轻轻撩开了帘子往外看。前面青山绿水,野花漫山。几只松鼠在枝头跳跃,乌黑的小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一行人。
莫问离和御璃骁并肩骑着马在前面走,他二人如今不知道为何有这么多说不完的话,总是凑到一起去说个不停,去问他们时,又不肯透露半分。
讨厌!渔嫣小声骂了一句,钻出了马车,和赶车的侍卫并排坐着。这侍卫年轻,才十九岁,是方老将军的孙儿,叫方意和。十二岁起就跟到御璃骁身边来磨练了,起初在太子身边陪读,十七岁起开始跟着御璃骁办事。这小子和老将军的脾性一样,耿直、爽快,很得御璃骁的器重,去哪里都带着。
渔嫣知道,御璃骁这是在为儿子培养帮手。
“到了。”前面的人停下来,指着一棵大树大声说。
这是一棵几人环抱的合|、欢树,满枝头的花开得正艳丽,团团簇簇,芬芳浓郁。
树上挂着几只水桶大小的铜铃,御璃骁拉住铜铃上的绳子摇了几下,清脆悠扬的铃声便在林间回荡不歇。
枝叶间爬出几条青色的蛇,静静地看着树下的一行人。
这些蛇并没有任何攻击的意思,耶马人养的蛇都是守护蛇,帮他们看管孩子,保护家园,并不伤人,除非受到敌人的伤害,否则就算是主人把它砍成几段,它们也不会反抗。
所以,在耶马山上,只要有新生的孩子,都会有母亲为她亲手伺善一条生命蛇,陪着生老病老,走过人生之路。
青蛇们突然竖起了身子,往枝上盘绕而去,从林间四处传来了铃响之声,渐渐的,又有山歌声响起,从四面八方涌来,热情奔放。
林子里走出了许多人,女子多与梦蝶一般的装束,前来迎接贵客的都是村中的少女,以最美的笑容和最甜的歌声,表示村中百姓对客人的欢迎。
梦蝶在众人簇拥中渐行渐近,依然是大红的衣裙,眉目坚毅。手臂上没有了金蛇,换成了十数只金环,脖子上也挂着一只金项圈,下坠着碧玉的如意。
“怎么换行头了?”渔嫣笑着问她。
梦蝶跪下,给几人行了礼,微笑着说:“金蛇死,而我生,村民认为我是不死天命,所以我已经继任族长。”
还能这样……渔嫣忍不住地笑,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