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瑶月撇了撇嘴,“臣妾累了,不想说话。”
待到了龙床上,燕临瑄拉着她往上面一坐,笑着说:“那朕说,阿瑶听着就是了。”
许是很久很久,已经太久没有听到这一声“阿瑶”的亲昵称呼了,瑶月听到的时候一阵恍惚,仿佛叫的不是自己一般。
燕临瑄恍若没有看到她的茫然,反而趁着她的茫然将她抱到腿上,双臂从后环上她的身腰,双手握着她的手,下巴颏抵着她的颈窝,在她耳边轻声说:“筝儿还好吗?”
瑶月愣愣地点了下头,“嗯,好多了,烧也退了。”
燕临瑄又问:“那些秀女,有给你添麻烦吗?”
瑶月貌似清醒了些,侧过头淡淡扫他一眼,又转回去,“其他的倒还好,就是你选的那一个好似不是善与之辈。”
“朕?”燕临瑄回想了一阵,低低笑道:“能在那么多人里抢到朕掷出的玉如意的女子,想必是将门虎女吧。”
瑶月抿了抿唇,“我不知道,赶明你自己去看去。”
燕临瑄细细品着她这句话,坏笑地凑着她的脸,轻轻用唇摩挲她脸上细腻润滑的肌肤,磨得她只觉得脸上奇痒无比,不由别过头,再别过头。
无奈眼前的无赖就是吃准了、认定了她,她越是躲便越是追得紧,直到她退无可退了身子失重地往里一倒,温热高大的身躯便挡住她宫室里微弱的光,她的视线里没有光线,有的只是那个帝王寒星般亮的眸光。
瑶月张了张唇,“圣上……”
“嘘——”他贴着她的边躺下,还要将她面朝自己,四目相对,一方带着微微的怯意,一方却是十分的惬意。
他说:“阿瑶,朕是真的喜欢你,如果暂时忘掉那些伤心往事,你真的没有一点喜欢朕吗?”
瑶月道:“你是天子,天下之主,我是你的后妃,有什么权利抉择自己的喜好。”
燕临瑄皱了皱眉,“阿瑶,朕说过了,你是朕的妻,不是朕的嫔妃,是朕的妻,既然我们是夫妻,就一定要论感情。”
瑶月想了想,道:“可是圣上,曾不闻时间几多夫妻同床异梦,或是情随事迁情意不再。就算是罗敷有心坚守,难保夫君也同她情比金坚。”
燕临瑄叹道:“阿瑶,你竟然这般不信我。”
“不,我信你。”瑶月轻叹一声,“圣上,你可知你并非旷世明君——汉武初立亦是朝堂混乱乱,外戚功臣结党结派针锋相对,从无一点为国思虑;而外有强敌匈奴环伺机、虎视眈眈。汉武乃旷世明主,便可一手平内忧一手平外患,圣上你可知是为什么?”
燕临瑄未曾想到她会说这些,下意识道:“因为汉武一朝人才辈出,无论内忧外患,皆有人可用之平叛。”
“这只是其一,那臣妾再问圣上——汉高祖又是何以于群雄中异军突起,平定天下得登九五?”
燕临瑄答道:“汉高祖无德无才,可手下韩信张良俱是旷世名将,他得以善用必夺天下。”
瑶月如星的眸子凝视着燕临瑄,她道:“圣上,臣妾想说的是。您有汉武之心,而无汉武之才,手中却同样紧握着旷世之才。只要圣上您有汉高祖之才,朝堂外患何愁?”
“阿瑶!”燕临瑄缓缓摇头,“朕一心想做汉武。”
瑶月坐起身,“臣妾相信圣上绝对能开创盛世,完全不逊于汉武的盛世。”
大燕的皇后拂衣起身而去,大燕的帝王却坐在宫帐中,思绪万千。
汉武之心乃是刚愎自用,刘邦之才乃是善用他人……他一心想要做一代英主,想要千秋功绩彪炳史册,可是如今……
呵……他望着虚空,喃喃:“阿瑶说的是对的吗?朕难道真的有这么——没用吗?”
——南朝已平,天下尽收。功绩在崔雪麟,和顾朝曦,他这个君做的,从来都是拖定南大军的后腿,败了苛责,胜了忌惮,毫无帝王风范!
——外戚夺权,他只能拿陪伴自己多年的宫妃开刀来震摄她们身后代表的家族,甚至不惜牺牲自己的孩子,伤害自己最爱的女人。这不禁是没用帝王风范,甚至连一个男人该有的担当他都没用。
以前看着瑶月咒骂着负了苏素的崔雪麒的时候他还有一丝的骄傲不屑,如今看来,他自己又有什么可骄傲不屑的?早该被指责怒骂的,是他自己。
哪怕他是九五至尊,哪怕他是天下之主,错就是错,至高无上的皇权也抹杀不了他的错和庸,抹杀不了他的罪孽。皇宫再繁丽,也掩饰良心的谴责。
瑶月那一日累得不行,足足修养了三四天才缓过劲儿来,其间燕临瑄派人探访了好几次,真身却从未到访。小莹好些时候都欲言又止,瑶月只朝她摆手,让她把话咽下去,嘴角挂着一抹颇有深意的笑。
待修养地差不多了,苏筝也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此时春意已阑珊,瑶月还是带着苏筝邀约了仪秋宫的赵周二女到太液池上驾舟游览一番。
此时大约是午时光景,春末夏初,荷叶新嫩、小荷才露尖尖角,有几只蜻蜓已立在上头,天光明媚,微风和煦,的确是春游的好时光。
游船上摆了珍馐美味,赵周二女颇为规矩的坐着,反倒是瑶月斜拧了身子探近水边去细看水中的芙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
苏筝正是性子活泼的时候,在船舱里上蹿下跳跑来爬去的,苏彩抓都抓不住。甚至有时一头栽到赵周二女怀中,她们入宫多年无子,也是寂寥得很,苏筝冲着她们笑,她们恨不得生出四只手来抓住她,揉在怀里百般地爱抚。苏筝“咿咿呀呀”地叫起来,不时又“咯吱”地一笑,笑声清脆悦耳,如银铃一般好听。
瑶月回身看到这场面,也是莞尔,朝苏筝招了招手:“筝儿不要去烦两位母妃,正午的光景了,你自己不好好吃饭也就罢了还去烦搅人家。”
苏筝缩在赵女怀中,冲自己母后吐了吐舌头,然后向一边的周女爬过去。赵女连忙说:“无事无事,小公主可爱得紧,没有打搅我们。”
“香罗妹妹客气什么,这丫头即是我的女儿也是你们的女儿。你们该怎么管教她便怎么管教她。”瑶月看着苏筝,眼神温柔而惆怅,“只是筝儿嗓子这辈子也不知能不能好,咱们有生之年也不知能不能听得到她叫一声‘娘’。”
赵香罗听得眸光一黯,看着苏筝的眼神中涌上无限的心疼,叹道:“这么个可怜见的孩子,上天怎得这般不公,什么罪孽要罚这孩子身上。”
抱着苏筝的周女想了想,忽而道:“不知小公主的嗓子是被烟火熏坏的还是受惊所致?”
瑶月眸中露出嫌烦之色,“一个个都看了也没见个准的,有的说上熏的,有的说是受惊,各执一词争的没完没了。春秋冬换季的时候容易着凉,尤其是春秋两季干燥夜间咳个没完,吃药也不怎么见好。”
“这怎么能行,”赵香罗皱眉道,“且不论小公主的嗓子能不能治好,就是能治好,这么咳下去嗓子也是要坏掉,更不用说还伤肺。诶……”她忽的想到什么,看向周女道,“琼心妹妹以前不是曾说过,你娘家有认识药王谷的人吗?”
周琼心愣了一下,眸光流转,犹疑道:“我的娘亲出身药王谷……”
瑶月大感好奇,少年是和燕子高飞交好,偶尔也听说过武林中的一些事迹,比如西域药王谷、蜀中唐门,西域药王谷治病救人之所,蜀中唐门最善使毒。相传这两个门派创立之初乃是因为一对分道扬镳的夫妻,丈夫医术高明菩萨心肠游走四方治病救人,而妻子却喜好研究天下毒物而常常为了研究毒术罔顾人命,最终二人分歧越来越大只好分开。从此世上没有了一对珠联璧合的夫妻,多了妙手回春的药王谷和杀人于无形的唐门。
按理说,周氏也算是名门,又怎么会和武林有什么干系?
周琼心见她好奇,便解释道:“娘亲出身西域药王谷,是药王谷弟子,嫁与我爹的不久,生下我后便回到了药王谷,我自小被大娘认养,及笄之年入宫。”
瑶月点了点头,“那你可否联络得上药王谷?只要能治好筝儿的嗓子,什么办法都行。”如果是药王谷,那还可以求助燕子高飞。
周琼心点了点头,刚待说什么,突地脚下的船剧烈一晃,她大叫了一声从凳子上摔了下来,怀中的苏筝“哇哇”大哭起来,她也不敢松手,顺着摇晃倾斜的船舱滚到船边,她急忙抓住船舷,另一只手捞着苏筝。
船身再一次遭到撞击,她下半身从船上一滑,滑入水中!
第102章 第一百二章 太液芙蓉未央柳(2)
公主和才人都受到了惊吓,一连发起高烧来,御医忙得团团转。皇后紧锣密鼓地一道道发出敕令。
先是把游船都给封了着令工部尚工局同偕改造船只,工部侍郎捧着敕令小心翼翼禀告帝王的时候,皇帝望了望房梁,没有回答,于是工部侍郎弓着身子退了出去,再也没有用皇后发布的敕令来打搅圣上。
再是彻查掖庭上下,并将魏国末年至今尚宫局所有的记录全都翻查对正,纠错补遗,对于这样毫无预警的大规模的清查举动,不是没有引起哗然。而当这件事经过官员的口传到天子耳中的时候,他又是看了看房梁,悠然地摇了摇扇子,没有说话,官员怎么出来的怎么回去站好。之后,再也没有人再敢把对皇后敕令的怨语传到前朝去。
最后一项,也是至关重要的一项。
那一日,撞击到皇后所在的游船的不是普通人,也不只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是这次新选进宫的良家子们。尚宫轻点人数之时,对皇后禀告:“娘娘,除了有三位小主身体有恙不没有应邀前来之外,其余的都在。”
瑶月捧着一杯新沏好的茶,用茶盖拨了拨茶面的浮泡,淡淡说:“想不到先下的女子这般有能耐,宫规未曾学好,圣上未曾临幸就这般着急进冷宫呆着,实在令本宫有些意外。”
几个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眼中找到一种绝望,统统跪地不起,连“恕罪”都含在嘴里,紧张恐惧得说不出来。
瑶月喝了口热茶,扫视了地上的人一眼,倏尔被某个与众不同的挺直腰板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她悠悠然问身边的人:“那个是谁?”
祝双统领敕令执行去了,小莹帮着苏彩照顾病人去了,先下陪在瑶月身边做皇后近身的是尚宫局考核上来的女史,是个性子稳重心思缜密的人,名叫于敏。
于敏也没有翻彤史,看了那女子一眼,低声答道:“那个是漪兰殿凌宝林。”
凌?这个姓氏她可听过无数边了,瑶月迟疑地指着她道:“你,就是凌簇娇?”
被点中名的女子头扬得老高,自信满满地点头,竟然没有答话。
不仅是瑶月,就连跪在地上的新进宫妃都为她的大胆而感到惶恐不已。
瑶月决定先不跟她计较这个规矩的问题,想当年她也是极为不懂规矩。她先问地在场的六个人,“本宫问你们,进宫不过数日,你们每日都在做什么?”
匍匐地上的人不敢答话,挺直脊梁的人不屑答话。
瑶月又噙了一口茶,“你们倒是说话,本宫又不是要你们说什么机密。”
但依旧没有人说话。
瑶月等得不耐烦了,随手指了边上一个看起来娇小乖巧的女子,“你来回答本宫。”
那女子果然是娇小娇羞,迟疑了良久才怯怯地答道:“回娘娘,每日、每日尚宫局的女史都会给奴婢们教习宫规。”
“那你们觉得内容多不多?累不累?”
那女子道:“多,也累。”
“既然又多又累,你们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出来游玩?”瑶月将茶盏搁在桌上,手肘搭着桌沿,手指轻叩桌面。“说,是谁提的意?”
这一次彻彻底底没有人说话了。
瑶月等了一会儿,又不耐烦了,“你们不说也没关系,到时候本宫查出来,就把你们都关起来,这辈子就在暴室里受罚,相信你们也不会活得太轻松,这辈子都不会再想也拟泛轻舟的事情。”
新宫妃的身子抖得跟筛子一样,忽的跪在最末的那个女子猛地抬起头来,“娘娘,如果我们说了,你就不责怪我们了吗?”
瑶月笑道:“那是自然。”出主意的贬为采女罚奉半年关入暴室,随同的关入暴室。她心里暴虐地想着,面上却依旧是淡淡如春风的微笑。
得了她的允诺,其余的人都骚动起来,一个个低声交谈之后,虽然还是没有说话,却统一了目光的方向。
瑶月不得不细细打量目光聚集的人,而那人也自得地承认:“是我提的议。”
很好,有骨气,有傲气,不过本宫向来不喜欢。瑶月挥手下令,按着心中所想。清宁殿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还夹杂着一个狠绝的叫骂声。
“本宫想知道,虢国公为何将这么一位女子送进宫来?”瑶月觉得很好奇。
于敏的脸色很平静,语气很平静地回答:“虢国公夫人曾经与尚宫局说过,凌宝林极为容易受孕。”
“噗!”瑶月差点没被一口水呛死,她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