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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时。
“丫头这道相思,老夫甚爱。无法评价。”松涛先生的声音在此时显得如此的悠远,余音袅袅,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长河。
“好羹。”赵大人满脸凝重,郑重其事的点头,看来他的决定也是很明显了。
“相思,甚得我心!”乔老爷眼中湿润了,方才第一口相思之后,一向沉着冷静的乔老爷居然想起了前些年病逝的一个爱妾,那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只在乔老爷的心中,从未和任何人提及。
乔子章觉得浑身暖意十足,只是不明白,为何这一碗相思,红袖的身影居然在心中越发的清晰。
就连小小年纪的刘显。也是安静的、乖乖的坐在那里。他虽是不懂何为相思,可这道甜而不腻、满口生香的羹,着实是把一个七岁的孩子给收买了。
孩子的世界其实很简单,只要好吃就行!
片刻,七位评审齐齐给出了最终的决定,相思,只是相思!
“我宣布,经过五局的比试,此番醉仙楼选拔赛的获胜者是——”乔老爷清了清嗓子,关键时刻,还是得他这个东家来亲自宣布。“是柔丫头!”
众人的目光齐齐聚向温柔。
盛尧山站在离温柔最近的位置,他笑得很开心,洁白的牙齿,明媚的脸庞,便是脸上那棱角分明的线条,也因为这发自内心的笑,变得柔和起来。
“太棒了柔儿,赢啦!赢啦!”温守正听闻乔老爷的最后宣布,激动不已,一个大步冲了上去。仿佛获胜的是他自己,而不是他的闺女温柔。
这也难怪,早在此番选拔赛开始之前,就有人放出话来,说温柔这丫头代父参赛,只是代父,不管输赢,代表的都只能是温守正!
当时,说这话的人,心中想的只是一个十三岁的毛丫头,资历尚浅、未经世面,输了比赛只会四处哭鼻子。
当时,温守正虽是心中不平,可又无办法,谁让比赛之前自己和大徒弟双双伤了手,无缘参赛。
面对这种不平等的条件,为了比赛的顺利进行,自家十三岁的闺女一口应下所有的后果和责任,温守正可谓百爪挠心。
莫说是赢了比赛,便是五局都打成平手,自家闺女也算是扬眉吐气了。
如今,十三岁的温柔,就这般真真的赢了出道多年的张大厨,可想而知温守正的内心,该是有多么大的畅快淋漓。
而且,就在方才,这最后一局的比试,还是张大厨硬要加上的,赌注可谓非常丰厚,便是“如果输了,就拜温柔为师。”
温守正想着人高马大的张大厨,低三下四的给自家闺女作揖时的服帖相,想想差点笑出声来了。
“爹,我有些累了,就先回去了,这里交给你了。”温柔轻轻的一番言语,打碎了温守正想像中大快人心的场面。
“柔儿,你……”温守正刚要说话,温柔已是从灶台后绕了出来,依旧低头垂着眼皮,失魂落魄的向外走去了。
“这丫头,看来真的是累坏了……”温守正望着温柔单薄的背影,喃喃自语。
“温大厨,反正之前有言在先,柔丫头是代表你的,如今赢了比赛,你们爷俩不分彼此!”台下,醉仙楼的活计们开始起哄了。
“是啊,是啊,温大厨上!”
“温大厨、温大厨!”台下起哄、叫好声越来越响,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些掌声。
“张大厨拜师!”有人高呼一声。
“哈哈哈哈。”满场爆笑。
却见张大厨的脸拉得比松涛先生家的驴脸还长,面色铁青,一言不发。
张大厨怎么都想像不出,自己做了二十几年的点心,自己最为拿手的点心,为何会败在一个十三岁的毛丫头手下。
仅仅是因为一道普普通通的红豆莲子羹?
不,这羹不普通!
张大厨想不通,不理会众人,径直走了上去,自己从依旧温热的砂锅煲中盛了一碗红豆莲子羹。
轻轻吹了吹,一勺入口。
张大厨低头不语。
再抬头时,已是泪流满面。
相思,这便是相思。
能把身长七尺的堂堂大厨,感动得泪流满面,只有相思;
能把一直冷脸示人、不苟言笑的堂堂大厨,感动得泪流满面,只是相思。
此刻,张大厨的内心,一个多年模糊的影子,渐渐清晰。
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像春风吹过的土地,软软的冒出一棵小草,探头探脑,柔弱的,却又坚强的生长着。
不久的将来,这一棵草,便会变成一片碧绿无边的草海,从心中一直接着天际。
原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她。
张大厨在心中默念着一个名字。
“我输了。”张大厨平复了一下内心的起伏,仰天望了望屋梁,眼泪渐渐的回流收起进眼窝。
“拜师,拜师!”见张大厨认输,众人更加起哄得起劲。
却没曾想,张大厨一脸漠然,淡淡道:“我只输给了柔丫头,我只败柔丫头为师!”说罢,也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醉仙楼!
这真是让人无可理解的一幕,明明比赛已经分出了胜负,明明结果摆在面前,到头来获胜者提前离场,失败者也是趾高气昂。
不过,有一件事是更改不了的,那便是,温守正是这场比试最大的赢家,他虽是伤了手,却托了温柔的福气,又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省城了!
醉仙楼外,依旧是一片往日的热闹与祥和。
温柔满心忧虑的行走在街上,微微的冷风吹过面颊,让她的那颗骤然跳动得厉害的心,渐渐平复了下来。
停下脚步时,已是到了城外。
怎么又到城外了?
温柔望着面前枯黄的野芦地,前些日子的积雪还有些许停留在芦苇之上,白色的霜头,枯黄的秸秆,在城外开阔的视野中,显得尤为萧索和悲凉。
“哗哗哗”一阵依稀的水流声。
温柔抬眼望去,前些日子还是静静冰封的护城河,不知道何时竟有了水流的鲜活。
七九河开,*雁来。
寒冬渐渐远去,初春在不知不觉中已是到来了。
温柔的心中突然有了一丝的柔软和温暖,想必现在松涛先生的住处,那片柳林,也定是微微吐露出黄嫩的新叶吧。
一阵悠远空寂的箫声,像是从天际空空的传来,又像是从水底幽幽的涌出。
问世间再无人能吹奏出如此凝人心扉的箫声,仿佛天大地大,空然寂寥,没有烦扰,没有忧思,只有这天籁般的箫声。
温柔转身。
果见不远处,一片宽大的洁白,缓缓近前。
近了,慢慢的近了。
“如果你不开心,食物也会哭泣,你瞧,今天这道相思,惹哭了多少人。”任越如玉般的声音,缓缓的,从容的。
正文、125 心结
“你……”温柔神思恍惚,望着身边的任越。
他怎么在这?
他不是刚才一直在醉仙楼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他怎么会吟出这首诗?
“温姑娘这道羹,应该叫做相思。”方才在醉仙楼内,任越平缓、淡泊的声音一直回荡在温柔的耳畔。
相思!他怎么知道我这道羹原名为相思!
温柔抬起一双泪眼,模糊的视线中,面前的这个白衣翩翩的少年,还是当年的那副悠然、出世。
初春的暖阳下,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化作一道优雅的弧,眼神干净、悠远。黑漆漆的瞳仁是那么的纯粹,仿佛深不见底的潭水,幽幽的泛着清波。
他看,却似什么都不在看;他看,却似能看透温柔的心。
微风乍起,忽的一抹,穿过任越与温柔之间,一阵清凉后,任越慵懒的发丝被徐徐带过,乌黑的发在身后无力的被风吹动,柔软的散开着,衬着他的那一袭如雪白衣,翩翩翻动,仿佛一只来自天际的白色蝴蝶,翅膀张开,洞察着这个空寂、繁复的世间。
“你是谁?”温柔满心的疑惑,为什么重生之后,每每自己失意之时,寂寥之际,惹事之后,任越总会在身旁出现。
满腹的话语,难道前世的那个雪夜,重生的不仅仅是自己?难道任越没死?
那么,一直以来,从初次的相识,到如今脱口而出的相思,难道任越早已心知肚明,却一直装作若无其事?
温柔心中突然漾出一丝小小的惊喜,如泉涌般,汨汨的,呼之欲出。
转瞬,却又被一种酸楚的愤怒感给重重的压抑了下来。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岂不是被结结实实的给耍了一通。
最熟悉的陌生人,根本就是个老熟人!
“温姑娘的问题好生奇怪,难道一碗羹的功夫,便不记得了?”任越又是一笑,那么彬彬有礼而从容不迫,那么高雅而出尘。
他总是这样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神情淡然,纵然温柔已经惊涛骇浪,他却依旧平静无波。这也难怪,前世兵临城下。刀刃于前。依旧坦然处之。温柔的这般追问,在任越看来,不过是平静的湖面上一圈小小的涟漪,虽是漾开一圈。可片刻之后便又融入了宽广的湖面。
此刻,他的发丝、衣衫被肆虐的风吹得凌乱,依旧丝毫风采不减。
“你当真不认得我了?”温柔的声音陡然一颤,清澈的眼神中,仿佛被狂风吹皱了的水面,惊恐、无助。
“任越当然认得温姑娘,只是不明白姑娘何出此言。”又是彬彬有礼的笑答,明明温文尔雅,明媚婉转。可怎奈总是有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封感。
“刚才那道相思……”温柔不死心,继续追问。
“姑娘方才的相思,情感已是跃于技艺之上,只是任越不才,没有尝出姑娘厨艺以往的喜悦。倒是有股淡淡的哀思在其中。”任越轻轻缕过飞扬的发丝,拢了拢衣袖,淡淡道。
“你知道相思?”温柔一惊又一喜,兀自上前紧紧握住任越的衣袖。
“那是王维的咏物诗,令兄也该知道吧。”任越的眼中飘忽过一丝笑意,有些温暖,有些善意,倒不似往日对待那些世俗之人,虽是在笑,可看到的却是不屑与嘲讽。
“我哥?”温柔重复着任越的话。
她又何尝不知道这是王维的诗,只是前世的弥留之际,和今生的复做相思,同为一人,却是恍若阴阳之隔。
他真的不记得了吗?
温柔望着任越,心中的矛盾与纠结,一面是期望他跟随自己重生的冲动,一面是所问非所答后的失落。
任越从不会欺骗自己,前世不会,今生也不会的。
前世生离死别的悲凉,任越不曾欺骗;
今生相识、相知的短短数月,翩翩公子,陌上如玉,自然是不会诓骗。
那么只有一个解释,便是,任越就是任越,他未经重生,他的记忆里,没有前世的痕迹。
温柔在心中推断着,确定着,得到结论的那一刻,她紧握任越的双手,透过衣袖,明显感到如雪的冰凉。
春寒料峭,他却穿得如此单薄,他的肌肤冷若冰霜,难道他的心也是如此冰彻骨吗?
滑滑的衣袖在温柔手中将落未落。
“温姑娘这是作何?”任越的声音闲适而平淡,听不出有任何怒意和不适。
可原本这位翩翩公子,是如此反感旁人触碰的,哪怕是衣袖,也会心生厌恶。但是此刻,温柔紧紧握住他的衣袖,他却只是淡淡的一言,眼中闪过一丝柔软和爱怜。
“任公子见谅,小女子失礼了。”温柔面色微微一红,连忙放开了手,欠身施礼。平生第一次如此彬彬有礼的对待任越,“任公子”这三个字一出口,二人便已是疏远了。
“不碍的,温姑娘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还是早些回去吧,免得令尊担心。”任越温和的笑了笑,没有拍打衣袖,没有步步追问,只是轻轻的笑了笑,虽是极其陌生的笑,可那笑,却还是柔柔的暖着温柔的心。
“如此,小女子先告退了。”温柔再次欠身。
转身离去。
身后,空寂悠远的箫声再次响起,任越的箫声便是有这种魔力,能令烦躁之人,心情沉静;能令暴戾之人,一心向善;能令忧愁之人,飘然解忧。
天地间,风声旋起,送着箫声渐行渐远。
温柔的双脚仿佛失去了知觉,飘飘然的走在一团棉花地上。
他是任越,他不是任越。
不知走了多久,温柔轻轻转身。
视线的尽头,一个模糊的小白点,融入一片天色中。
“温姑娘!”一个洪亮爽朗的声音。
尧山!
温柔在心中猛的怔住了,可嘴上却依旧礼貌的应了句“盛将军”。
“温姑娘可是身体不适?”盛尧山轻快的打赤兔上飞旋下来,墨色镶金斗篷裹在青衫之外,呼啸生风,倒是更显青衫出挑。令人心情为之一爽。
“劳烦盛将军记挂,小女子一切安好,正准备回家。”温柔抿着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
之前任越的种种言行举止,险些令温柔的心迷失了方向,微冷的风再次吹醒了温柔的头脑:任越尚且如此,盛尧山更是如此罢了。
只不过是重生见到了故人,物是人非,今时不同往日。
温柔兀自嘲弄着。
“方才在醉仙楼见到温姑娘脸色不好,莫不是近日来比赛辛苦。正好尧山也要回去。若是温姑娘不嫌弃。尧山愿护送姑娘一程。”盛尧山明亮如月的眼睛,闪着真挚的光彩,令人无法抗拒。
“不用,我……”温柔口是心非道。
“来。手给我。”盛尧山伸出右手,君子般的笑着等待。
温柔举头望了望赤兔如宝石般的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后,满是期待。
“我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