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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心中一震,想来这就是彩虹河了,怔怔地望着这瑰丽奇景,恍然若梦。但立时便回过神来,转身道:“敖公子,放勋他……”话音未落,便瞥见陶唐侯安然躺在船舱里,脸容苍白,微微胸膛起伏,正在昏昏沉睡。
“放勋他……他没有死?”尹祁公主大出意外,惊喜难抑,热泪顺着脸颊倏然滑落,目光往下一转,突然“啊”地叫出声来,脑中轰然,周身瞬时冰凉。
放勋双腿包着绷带,膝盖以下已被齐齐斩断!
敖少贤淡淡道:“殿下双腿被赤练蛇箭射中,如果不立即切断,毒血攻心,神仙难救。情势紧急,在下只好自作主张,请公主赐罪。”
尹祁公主怔怔望着放勋,樱唇翕张,心如刀剜,半晌才低声道:“多亏敖公子当机立断,救了他的性命。公子大恩,孤家铭记不忘。”但想到从此之后,这活泼好动的弟弟形同废人,眼圈一红,忍不住又落下泪来。
敖少贤淡然道:“勤王护主,人臣之本。在下救驾来迟,公主不予责罚,已自惭愧,怎敢讨赏?”快速而轻盈地划动双桨,水声哗哗,霓光波碎,潜龙艇飞速前行。
“公子为孤家舍生忘死,这恩情自然不能忘……”忽然觉得这句话有些别扭,尹祁公主双靥微微一红,低声道,“……将那龙爪水母杀了?”
敖少贤又只淡淡地“恩”了一声,算是回答。
眼角瞥处,见他衣裳裂碎,丝缕飘飞,露出坚实强壮、疤痕累累的身体,尹祁公主“啊”地一声,心底大是关切,忍不住道:“你……你受的伤重么?好象流了许多血。”
敖少贤“唔”了一声,道:“不重,只是皮肉之伤,多谢公主关心。”不知何以,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冰冷生硬,与原先的温文风雅迥然两判。
尹祁公主心下微微有些诧异,定了定神,又道:“是了,龙七、小鱼他们……如何了?”
敖少贤又简单答道:“埋了。”不再多言,目光四扫,警惕地察探两岸。
尹祁公主“啊”了一声,心中一阵怅然难过,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想,他这般有一句没一句地回答,倒似是自己在搭讪找话一般,脸上莫名地烧烫起来,重又转过身去。
水声潺潺,桨声寥落,两人半晌无话。
明月渐渐西沉,圆盘似的挂在前方上空,水波粼粼,霓光闪耀,整条彩虹河仿佛都要融化开来了。夜风温柔,拂动两人的衣袖,猎猎飞卷,飘飘欲仙,越发象在天河畅游。
两人相隔数尺,气息相闻。看着月光将他的影子照在自己的身上,忽而紧密相依,忽而若即若离,尹祁公主心里嘭嘭地跳了起来,晕生双颊,转过头去。
河水清澈,幻丽流离。他的身影倒映在水中,被桨搅倏然碎,又波荡愈合,迷离而又神秘。
她心底忽然有些恍惚,又想:“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龙七他们的死,让他忽然变得冷淡许多?倒象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想到此处,莫名地有些失落。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探手拨弄水波。春葱纤指方甫探入河水,却听敖少贤厉喝道:“你作什么!”声如暴雷,震得她陡然一惊,船身摇曳,衣袖、裙摆尽皆浸湿。
还未回过神来,一只铁钳似的手便倏地将她手腕抓住,狠狠地朝后一扯。尹祁公主猝不及防,嘤咛一声,撞入他的怀中,又羞又怒,挣扎起身,红着脸嗔道:“你放肆!放手……”
方一抬头,撞见他的眼睛,陡然又是一惊,只觉一股寒意钻心彻骨,剩下半句话竟说不出来。
敖少贤目光凌厉狞恶,冷冷地抿着嘴,如一座刀削斧凿的险山高岳,气势咄咄逼人,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刹那之间,他竟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虽然俊秀依旧,但那温雅之态却荡然无存,浑身上下散发出如野兽般凶狂桀骜的危险气息,尹祁公主心中一沉,闪过一个可怕的念头,还未说话,只听“吃”的一声,他竟将她的外裳撕裂开来,既而“吃吃”连声,转眼之间她的外裳、长裙都被撕扯得寸缕不剩!
须臾之间,她身上仅剩下鹅黄蚕丝亵衣,雪白玲珑的躯体几乎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
他蓦地一震,双眸中闪过狂野怪异的神色,周身仿佛瞬间凝结。
尹祁公主惊怒交加,羞得耳根红透,颤声喝道:“敖少贤,你想作什么?欺君罔上么?”
敖少贤呆了一呆,陡然醒觉,目中厉光大敛。蓦地松开手,将自己的衣裳解下,披在她的身上,伏倒沉声道:“在下一时失态,但此举万不得已,请公主恕罪。”
尹祁公主又羞又恼,又气又恨。拔身而起,眉尖一拧,原想厉声训斥,但心中莫名一酸,泪水反倒滚滚流了下来。泪珠刚一夺眶,便即惊觉,不知一向坚强的自己为何突然变得如此脆弱?仅仅因为这个男子露出了原形真相么?亏得自己先前竟为他牵肠挂肚!
想到自己与放勋二人处境孤单险恶,只能依靠眼前此人,心中更是一阵凄苦委屈。乘着他低头尚未瞧见,擦去眼泪,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坐了下来,淡淡道:“敖公子,起来罢。你这么做必有原由,说来让孤家听听。”
刹那之间,她又恢复为坚强从容的尹祁公主。声音虽转柔和,但语气骤变,刻意拉开两人距离。
敖少贤抬起头,双眸冷峻而凌厉,沉声道:“公主,你可知道为何自离京以来,叛军就如附骨之蛆,甩脱不得?这箭蛇水貂又是如何追循到你们的么?”
尹祁公主心中一跳,蹙眉道:“你是说……”
敖少贤指尖一弹,一道红光破舞怒射,“呼”地一声,散落在舱板上的碎衣裂帛登时燃烧起来。
既而只听“咝咝”几声轻响,浓香扑鼻,几道蓝影从火光里飞射而出,在半空顿了一顿,齐齐坠落,白烟直冒。
“这是什么?”尹祁公主花容微变,骇讶已极。
烟气缭绕,蓝光涣散,舱板上赫然多了几只半寸来长的淡青色甲虫,两两相抱,蜷作一团。
敖少贤指尖一摁,将甲虫一只只捏得粉碎,冷冷道:“这是南荒蛊虫‘合欢香’,无影无形,只有在高温之下才会现出真身。叛军在你们身上下了雌虫,又在云梦泽所有的重要交通水域布满了雄虫,只要你们沾着水,雄虫便从水里到了衣服上,与雌虫交欢,发出独特的香气。叛军循着香气,就能轻而易举地尾随追来。”
尹祁公主恍然大悟,但想到“合欢香”三字,登时双靥飞红。定了定神,蹙眉道:“敖公子,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早一点说明?”
敖少贤淡淡道:“在下也是突然才想到的。”顿了顿,又拱手道:“公主,不消半个时辰,叛军就会追踪到此。我们不如立即更变计划,将沾了蛊虫的衣服留在船上,声东击西,改从桂林集乘船前往九蟒泽。公主意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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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祁公主心下一凛,点头应诺。想起方才自己对他的误解,脸上微烫,羞涩之中反倒是欢喜居多,低声道:“敖公子,孤家适才错怪你了,你别往心里去。”
敖少贤摇了摇头道:“在下一心将公主、殿下安全送抵九蟒城,因此有些莽撞无礼。多谢公主宽宏大量。”将兀自昏睡的放勋一把扛在肩上,沉声道:“事不宜迟,公主走罢。”
尹祁公主正欲答应,忽然低咦一声,双颊红晕流转,怔怔地望着前方。
敖少贤心中一沉,转头望去,却见大河霓波流彩,水气漾漾,绚光纵横映空,宛如一道彩虹横跨天地;前方,明月似已沉入河中,与虹河映照,清辉潋滟,闪耀不绝,仿佛九轮圆月环环相照。其景奇谲瑰丽,见所未见。
尹祁公主目眩神迷,低声道:“这就是‘九月照霓虹’么?果然好生壮丽。”心里忽然“咯噔”一跳,想起传说中,惟有情缘笃定的男女才能瞧见这等奇景,难道……登时心旌摇震,惊疑、骇讶、羞涩、张皇、欢喜、恐惧……轰然袭上心头,百感翻杂,一片混乱。
敖少贤等得有些不耐,皱眉道:“公主?”
她娇躯一颤,方自醒觉,低声道:“走罢。”
见她娇靥酡红,眼波似醉,神情奇怪,娇媚难言,敖少贤心下奇怪,但不及多想,大步上前,淡淡道:“公主,得罪了。”猿臂舒张,蓦地将她扛在右肩,腾空飞掠,朝岸上冲去。
尹祁公主“啊”地一声,如被电击,全身登时酥软,想要挣扎,却哪有半分气力?
她金枝玉叶之身,从小备受尊崇,就算要牵她一角衣襟,旁人也须小心恭请,何尝有男子敢如此粗鲁挟扛?此刻破天荒被他铁钳似的手臂紧紧箍住,动弹不得,只觉天旋地转,脑中空白,一颗心怦怦狂跳,几欲晕厥。
两侧树影倒掠,幻彩纷乱,夜风呼呼过耳,浓郁花香卷拂扑面。转瞬间,两人已冲出数里之外。
她双颊如火烧,周身滚烫,从未有过的纤软柔弱。沉溺在那阳刚而好闻的男性气息里,又是慌乱迷茫,又是愠恼羞赧,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楚喜悦,比之先前被他钳箍手腕的情景,同是无法挣扎,心情却迥乎天地。
在这美丽的琅琊洲,在这茫茫的月色里,她的身体内仿佛有什么东西一寸寸地迸碎了,融化了,猛烈而温柔地搅动着,带给她酸涩而甜蜜的痛楚,让她窒堵而无法呼吸。
这一瞬间,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象变成了春风里的一丝柳絮,轻飘飘地在半空里沉浮,又仿佛化作了流水里的一瓣桃花,悠忽忽地在波涛里跌宕。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这一刻,她宁愿作随波逐流的飘萍,任由他带着,飘往不知名的地方去……
敖少贤扛着两人穿林越河,一路飞奔。琅琊洲风景瑰丽,虹河、峡谷、彩树林、莽原……无不恍然仙界,如行画中。
尹祁公主双靥如醉,软绵绵地垂在他的肩头,如小鸟依人,弱柳扶风。亦真亦幻,时喜时惊,想着奇怪的心事,这一路行来,如在梦里云端,恍惚不定。
将近四更时分,三人到了桂林集。
桂林集位于琅琊洲西南角的龙牙群岛,与百余里外的象鼻洲两两相望,互为犄角,亦是连接东南面赤虎国与西北面白象国的水路中转线。
龙牙群岛暗礁密布,扼守要冲,如屏风般将云梦南泽切割成东西两半,也阻断了南泽的水陆交通。
桂林集原不过是一个偏僻的小渔村,但自从云梦泽被叛军、水贼盘踞之后,许多商贾绕道而行,经由南荒陆路到了赤虎国的北望城,从那里乘船前往桂林集东湾,再由桂林集西湾转乘其他商船前往白象洲。
这样大大缩减了水陆行程,又减少了许多风险。桂林集也因此从荒芜岛镇一跃成为交通要冲、黄金宝地。
桂林集分东西两湾,由大小三十余座岛屿组成。岛上驿站纷立,彼此以浮桥相连,外围则以西海铁木圈绕构筑成两座城池。分属赤虎国、白象国管辖,两国各驻扎了数千精兵,保护过往商旅,征收赋税。
由于龙牙群岛地理险要,又处于赤虎国、白象国两国之间,与炎蛇国也不过二百里之遥,防卫极严,共工八股党虽然猖獗,却也不敢贸然到此掠劫。故而桂林集又被称为云梦泽最为安全的集镇,日益繁荣。
此时天色浓黑混沌,万籁俱寂,西湾城上空雾气弥漫,白茫茫地漂浮笼罩。隐隐约约可以瞧见城墙的轮廓,在濛濛水光映衬下,就象一条蜿蜒的巨蛇,匍匐水面。
敖少贤对此处极为熟悉,扛着放勋姐弟二人一路无声无息地狂奔,踏波穿浪,掠过漫漫险礁,转瞬间便到了城墙脚下,轻轻一踩,便如大鸟似的穿飞腾掠,翻墙入城。
礁岛错落,水光波荡,黑漆漆地瞧不见一盏灯光。
敖少贤穿过浮桥,东折西转,奔到一座高兀险峭的大岛上。放眼四顾,岛上更梆寥落,秋虫寂寂,街巷空无一人。两侧屋宇错落,檐角如钩,全是高楼大驿。
他在一家驿站门口停下,轻轻款扣青铜大门。门前灯笼摇曳,红光如豆,灯罩上写着“归雁”二字,想来便是这驿站的名字。
过了片刻,“吱呀”一声,大门打了,探出一个脑袋。那人瞧见敖少贤,瞠目结舌,惊骇之色渐渐转为狂喜,慌慌张张迎上前,压低了声音笑道:“侯爷,怎么……怎么是您!你怎么不事先说一声……”也不知是寒冷,还是激动,搓着手,声音都有些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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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少贤低声道:“小五,现在有房么?”
那人忙道:“有有有,我把驿长的房间腾给侯爷您,反正他今天也不在。”拽着他便往里走。
尹祁公主脸上发烫,挣扎着想要下来,却被他紧紧箍住。所幸那“小五”对她与放勋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