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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走道上脚步声急促交织,隐隐听见有人在颇为兴奋地谈论。
过了一会儿,房门“吱嘎”一声开了,有人道:“姑娘,你先住此处吧!”一个少女随著伙计走了进来。
蚩尤脑中轰然雷鸣,热泪夺眶,数月来梦萦魂牵的人终于出现在眼前;那少女杏目桃腮,娇俏动人,正是纤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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蚩尤张大了嘴发不出声,想要扯开乾坤袋却使不出力,心焦如焚。突然想起昨日那妖狐所言,自己果真会在此处见著纤纤,心中又惊又奇,难道是那妖狐走后将纤纤送到此处吗?或是那妖狐当真会卜卦之术,算准了纤纤将住这个房间?
那伙计关上门迳自而去,门外人影闪动,似乎有两个大汉守著大门。蚩尤心中一动,难道纤纤是被人囚在此处不成?
纤纤坐在桌前蹙眉不语,直楞楞地瞧著窗外出了一会神,似乎满腹心事。暖风吹来,将她的发丝吹得摆舞不停,那纤细莹白的脖颈、精巧美丽的侧面,显得如此楚楚动人。
蚩尤呆呆地望了半晌,觉得比之那日在古浪屿相见之时,憔悴了许多。从前她总是巧笑嫣然,蹦蹦跳跳犹如孩子一般,浑不似现在这般心事重重。不知她这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头?想到此处、蚩尤心头大痛。
纤纤突然起身走到床前,往床上一躺,蚩尤吓了一跳!那芬芳甜蜜的少女体香扑鼻而来,登时令他心跳如狂,连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纤纤侧转身,面壁出神,倒像是与他共榻相望一般。昨夜那妖狐也是这般姿势、这等距离与他共枕而眠,孰料几个时辰之后,这身旁玉人竟化作了纤纤。
蚩尤从未在这等距离与纤纤相对,纵使当年纤纤年幼,三人联床夜话,彼此也相隔数尺。眼下伸手可触,鼻息互闻,就连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肤都瞧得一清二楚。
蚩尤屏息凝神,生怕一呼气惊动了纤纤,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酸疼。这咫尺之距的相思苦痛远比任何时候为甚,心乱如麻,痴痴地瞧著纤纤,这一瞬间,世间万事都烟消云散。
突然,纤纤的双眼迷蒙雾笼,一颗泪水倏然从眼角涌出,滑过脸颊,洇湿了枕头。
继而大颗大颗的泪珠接连涌出,扑簌簌地落下。
蚩尤吃了一惊,喉咙如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心中又是慌乱又是疼痛,茫然无措,不知该做什么才好,突然又想起他什么也做不了。
纤纤擦了擦眼泪,怔怔地想了一会儿心事,突然伸手入怀,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橘红色的半透明海螺,痴痴地凝视了半晌,嘴角微笑,眼中忽又落下泪来。
蚩尤心中如遭重锤。那海螺乃是当年拓拔野在岸边海底摸得,送与纤纤的。海螺内有七窍,可用细线穿连,有一阵子,纤纤总是将它挂在颈上,舍不得脱下。他记得有一日傍晚,三人坐在海滩上闲看日落,晚霞似火,海浪湛蓝,拓拔拿著那七窍海螺悠悠扬扬地吹出一首极为动听的曲子。那时纤纤极是欢喜,她那闪闪的目光,灿烂的笑靥此刻回忆起来恍在眼前。
她将这七窍海螺珍藏了许多年,即便是离岛不辞而别,也悄悄带上,此中情意再也了然不过了。蚩尤心下酸楚,一片迷茫。
纤纤将那海螺放到唇边,吹将起来。登时呜咽怪调,断续无章,她“噗哧”一笑,眼角的泪水倏然滑落,喃喃道:“原来你也只喜欢他,换了别人便吹不出曲子了?”
蚩尤心中酸痛愈剧,他素来粗犷狂放,对于儿女之事毫不在行。但此时此景,却让他黯然神伤,情难自抑。纤纤对拓拔情深一往,但那小子与龙女之间情真意切,她注定是要成为吹不出曲调的海螺了!忽然觉得自己也便如那海螺一般。
纤纤忽然蹙起眉头,“咦”了一声,目光直直地凝视著蚩尤。蚩尤吓了一跳,还来不及多想,她的素手已经从枕边的缝隙里夹出了乾坤袋。她好奇地看著这冰蚕丝袋,在手中抛了抛,嘴角露出微笑。袋内的蚩尤却被抛得四脚朝天,险些扭了脖子。
当是时,门口有人道:“纤纤,吃饭吧!”蚩尤听到那声音,心中一楞,几乎要欢喜得崩爆开来。房门开处,果是拓拔野走了进来。
蚩尤原本还担忧纤纤落在谁人之手,但见拓拔同行,悬挂了半天的心登时放了下来。
心中著急,眼下距离经脉解开还有几个时辰,如何才能让拓拔知道自己在这乾坤袋中?
纤纤见是拓拔进来,颇为慌乱,连忙起身将七窍海螺与乾坤袋藏在身后,应道:“知道了。”拓拔野微微一笑,掩门出去,在走廊候著。纤纤将海螺藏回怀中,看了看乾坤袋,将它轻巧地系在腰带上,一荡一荡地朝外走去。
第七章风云际会
纤纤方甫出门,便有两个红衣大汉左右跟上。纤纤瞧也不瞧一眼,迳自随著拓拔野默默无语地朝楼下走去。蚩尤心中却是一凛,难道拓拔二人已经为人所制?又见拓拔野、纤纤缄默无言,偶尔眼光互撞立时双双回避开去,知道二人心结未解,心中苦涩。
拓拔野与纤纤并肩而行,穿过甬道,走过长长的回廊,来到膳厅。此时正是午膳时分,厅内人山人海,杯盏交错声、喧哗声不绝于耳。
将进大门之时,一个瘦骨嶙峋的黄面汉子东摇西荡地迎面而来,人还未到,一股臭气已然扑鼻。纤纤眉头一皱,掩住鼻子朝拓拔野身上靠去。那汉子咕咕哝哝与纤纤错肩而过,擦身的一刹那,手如闪电,瞬息间将乾坤袋偷入袖中,若无其事地晃荡离去;手势之快,竟连拓拔野也丝毫没有察觉。
蚩尤又惊又怒,心肺几要气爆,好不容易与拓拔、纤纤会合,却被这獐头鼠目的汉子硬生生搅散。
那汉子长袖又脏又臭,满是油腻,合著那浊恶体味,更觉臭不可挡。经脉封堵的几个时辰里,与两个香如幽兰的美人同床共枕,而此刻竟被这臭浊汉子袖手同行,蚩尤怒极之下不禁有些莞尔,只觉世事滑稽莫过于此。躁怒稍减,暗暗检扫经脉,期盼能尽快冲开脉络,回去寻找拓拔二人。
那汉子摇摇晃晃出了贵宾馆大门,一路上众人无不掩鼻辟易,只道是流浪的乞丐乘人不备溜入贵宾馆中;守馆军士更是大声怒斥,一脚踢将过来,将他踹出大门。那汉子从地上爬起来,毫不著恼,嘻嘻而笑,嘴中哼著小曲,欢欢喜喜地朝闹市而去。
正午骄阳似火,路旁高树蝉声密集,梧桐树叶已转为惨碧之色,随风簌簌,阳光耀眼。树下屋前尽是临时搭建的市集铺子,人流穿梭,极是热闹。
其时大荒,五族各城都以耕种渔猎为本,自给自足,限禁商贸。若有缺乏,民众之间私下互换有无。天下城邦仅有三十六城常设市集,故称“三十六市,抵一昆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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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指昆仑山上有天下万物,而这天下万物在三十六市中也可寻到。
雷泽城市集天下闻名,极为繁华。因其北靠太湖,南拥沃野,西有奇山,东临大海,山珍海奇应有尽有,四方民众常到此处交换必需之物。
眼下距离雷神寿宴不过一日,天下使者云集,雷神为了招待贵宾,更是大开商禁,市集之上琳琅满目,从未有过的热闹。
身处闹市,那汉子如鱼得水,在人群中磕磕碰碰,十指如飞,行不过百步,己将众使者的诸多宝物盗入袖中。蚩尤在他袖内东摇西荡,始终无法提前冲开经脉,索性冷眼旁观,瞧他能偷盗多少宝贝。
他在袖中望去,只见人影闪动,各式各样的鞋靴倏然晃过,一件又一件的宝物接连不停地纳入袖中。
那汉子似是知道乾坤袋的神奇,眼见袖袋已经装满,再也盛放不下,索性解开乾坤袋的系口,将宝物一股脑儿全塞了进来;玛瑙翡翠、金器珍珠、兽角异果……应接不暇,直瞧得蚩尤眼花撩乱。
那汉子心犹不足,又往人群中挤去。偷了一个鸡腿,啃了一半,忽然瞧见某物,登时眼放光芒,竟将那剩余的半个鸡腿也往乾坤袋里一塞,险些插进蚩尤衣领。蚩尤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忖道:“他奶奶的紫菜鱼皮,待我冲开经脉,非塞你一肚子鸡腿不可。”
正思量间,那汉子又将一个思南兽骨制成的指南针塞入袋中。蚩尤瞥了一眼,觉得那指南针甚是眼熟,心中一动,忽听那汉子“哎呀”一声,手腕被人抓住,指南针便塞不进来。
一人笑道:“他奶奶的,撤尿撒到龙王庙来,竟敢偷老子的东西!”蚩尤闻言大喜,那声音赫然便是汤谷成猴子!突地想起那思南兽骨的指南针正是成猴子的宝贝之一。
那汉子嬉皮笑脸地待要辩解,脚下一空,已被一左一右架住胳膊举了起来。袖子鼓舞,蚩尤正好可以瞧见外面,一望之下,心头大喜。只见成猴子身边还站了几人,分别是卜运算元、辛九姑、柳浪和那龙宫六侯爷。
卜运算元、柳浪、辛九姑都稍作易容,想是重归大荒,生怕被人认出。但既已认出成猴子,他们便可一眼看穿了。六侯爷身边俏生生站了一个女子,轻纱蒙面,只露出秋水明眸。眼中满是害羞与好奇的神色,却不知是谁。
架住那汉子的两人低声笑道:“龟他孙子,若不是猴子眼尖,咱们连回去的乾粮都没了。”蚩尤立时听出乃是东海勇士哥澜椎与班照,这两人那夜在古浪屿上曾与他喝得大醉,彼此已经颇为熟稔,这“龟他孙子”更是班照喜说的话。
蚩尤心中又喜又奇,不知这行人何以离开古浪屿,来到雷泽城?想来多半是寻找他们来了。
那汉子突然“咦”了一声,奇道:“你……你不是卜运算元吗?怎地从汤谷……”
话音未落已被几只大手盖住嘴巴。
卜运算元瞪大眼睛看了他半晌,指著他恍然道:“是了!你是大荒第一贼子御风之狼!”
此言一出,众人都吃了一惊。土族游侠御风之狼号称天下第一盗,无所不偷,犹喜美食,众人耳闻已久,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邋遢汉子。成猴子眼珠滴溜溜一转,突然笑得打跌,喘气道:“有趣有趣,没想到第一大盗竟然被我成猴子给逮住了。他奶奶的,从今往后,这天下第一盗的名头得让了给我啦!”御风之狼阴沟翻船,心中暗骂,脸上却是堆笑不止。
六侯爷笑道:“这可真是贼喊捉贼了。”旁边那女子忍不住低头“噗哧”一笑。蚩尤突然想起,这少女分明便是鲛人国公主真珠!但她乃是人鱼,怎地今日玉足纤纤,莲步轻移,与常人无异?
成猴子哈哈笑道:“且看看这贼子今日都有什么收获。”得意洋洋地探手伸入那汉子袖中,将那乾坤袋取了出来,成猴子眼睛一亮,失声道:“乾坤袋?”看了挣扎不已的御风之狼一眼,笑道:“他奶奶的,这就叫做别人树下好乘凉,如今这世道,做强盗的还是强过做小偷的。老子今后改行做强盗。”
辛九姑看得不耐,伸手打了成猴子一个爆栗,喝道:“拿了东西便走吧!别耽误了正经事。”
成猴子缩头喃喃道:“恶婆娘知道什么,这才是本月的第一桩正经事哩!”
柳浪皱眉道:“且慢,这小子偷了这许多东西,必是已在城中盘桓了数日,见过许多宾客,且问问他有没有瞧见他们。”
众人对望一眼,班照、哥澜椎齐齐低喝,将御风之狼架到路旁树下。柳浪眯著眼笑道:“狼兄,你身上都是别人的宝贝,其中有不少是各城使者献给雷神的寿礼,若是现下我叫上一声,让大伙儿过来招领失物,你猜猜会发生什么事?”
御风之狼苦笑道:“反正不会是好事。”
柳浪笑道:“明白就好!所以千万不要胡说八道,我们问什么你便老老实实地答来,倘若说的都是实话,我们便将这袋子物归原主。”
御风之狼点头不已;成猴子听说要将乾坤袋交还,登时大感心痛,刚要抗议,被辛九姑瞪了一眼便不敢吭声。
辛九姑从袖中掏出一幅丝帛,在御风之狼眼前缓缓展开,上面赫然便是拓拔野、蚩尤、纤纤的画像。辛九姑凝视著他,冷冷道:“这三人你瞧见过吗?”
御风之狼假意端详了片刻,摇头道:“没有,绝对没有!”
六侯爷笑道:“目光闪烁不定,一定是胡说。”
柳浪点头道:“侯爷圣明。”故意提高了声音朝人群叫道:“大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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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风之狼见众人转头望来,骇得魂飞魄散,一旦被众人得知,必定乱刀齐下,成了一团肉糜。当下急忙叫道:“见过见过!就在贵宾馆里!”
众人大喜,真珠“啊”地一声低呼,眼中满是欢悦的神色。
成猴子笑道:“他奶奶的,老妖怪,今日你可是破天荒算准了两卦!”卜运算元在一旁张大嘴,欢喜得说不出话来。
他们在大荒找了好几日,只听说拓拔野、蚩尤大闹日华城、纤纤献宝雷神府,诧异之余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