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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央脸色铁青:“你笑什么?”
“我笑你死到临头还在装腔作势。”男子声音陡然一沉,“你还不知道吧。整座皇宫此时已经被慕苍苍的人拿下,盛京城也尽在殷翼逐街清扫之中,你的好太子白天就被扣押起来,一切地下人员正被钟南山的高手地毯式地搜索出来一一解决,你说,还有谁能令我插翅难飞?”
“而我,我要什么?你说我要什么!”他霍然站起,单手揭下面具,幽深冷酷的眼神黑洞洞地逼视于人。
“你,你没死?!”
220哭过之后忘了他吧
“所以,他本来就比不过这个冬天?”
灯影昏沉的灵堂,安静得揪心,半晌才冒出这么道低低的声音。
莫丹阳面部线条冷硬,眯着眼不知看向夜色中的哪处:“本来他下山就是为了逆天改命。老余说你的命理很奇怪,原本应该不是现在这样,好像冥冥中被更改了,想若是未名和你接触,兴许能触到其中奥义。”
“一切都很好。他变得越来越像一个人,而不是以前跟一张白纸一样。可惜到底天命难为吧,半年前在洛阳他突然感到身体不适,便知大限将至。”
莫丹阳沉重叹息,望着夜空,不甘地想,为什么总是要在给人希望之后再让人绝望?当初也是这样,好好的一个孩子突然就中毒没了气。如果他一开始就没长大,直接就病死了,那也让人不那么难受。
这次呢,明明一切都势头大好……
“命运弄人啊。”饶是他千万般地不信命,也终于不得不投降。
苍苍撑着扶手,低着头,脸全都隐藏在头发后面:“所以他后来反复发作,那么痛苦,都是因为身体机能衰竭吗?因为知道活不下去,所以就把一切安排好?可笑,他还骗我说过了这个冬天就要回钟南山去,我还埋怨他,还说要给他写信。”她惨淡地笑起来,“可是没什么不告诉我?我又不是承受不住,至少最后半年,我们可以一起过啊。”
而不是他一个人,数着日子在那里孤独地看身体衰败,等待死神的迫近。
“他是没想到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未名的信里说的很清楚,他以为解决毒煞之后还来得及回钟南山。”莫丹阳解释。
哦,就是回钟南山之后再死。不让她知道,难道他以为过个一年两年她就会忘了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吗?
这个混蛋。
手指握紧扶手,薄薄一层皮下,指节险些要凸出来,七天七夜以来的第一滴眼泪砸在膝头。
莫丹阳犹豫了一下,拍拍她的肩:“未名让我告诉你这些,就是想让你知道,他的死与你无关,不用自责。没有你他一样会死。而且死得毫无意义,而现在他把能做的都做完了,没有遗憾了。”
泪珠一连串滚落下来。苍苍肩头颤动,慢慢哭出声来,越哭越急,哭得歇斯底里:“他没有遗憾了,可是我有!我有!!”
她扑到桌前。一把扫掉所有祭祀品,冲牌位大喊:“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有没有想过我要怎么办!混蛋,你这个自私的混蛋!自以为是的混蛋!你以为自己很伟大吗?很了不起吗?我不要你的慷慨,我宁愿你什么都没做过!”
漆黑的牌位永恒寂静,对她的咆哮无动于衷。
所有的问题,所有的痛恨不甘。所有的遗憾,再也没有人能给她答案了。
她从桌头滑下去,摊在地上。哭得泪眼朦胧声嘶力竭:“混蛋……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骗我?……混蛋,我要怎么办,未名,未名……”
莫丹阳长叹一声,无尽地悲悯无奈:“哭吧。痛痛快快地哭一场,然后。就忘了他吧。”
“你,你没死?你竟然没死?!”殷央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这张脸,这个模样,他虽然没有亲眼见过,可对于一个强大得如同定时炸弹般的敌人,他当然见过画像,就是这么年轻的好模样,一模一样。
可是他不是死了吗?
“你不是死了吗?你中了毒煞的毒,人都炸开了,一点肉丝一片骨头都没留下,死得不能再死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不,你不是未名,你扮成他以为朕就怕了不是?”
殷央口中急急说道就扑上去,伸手要撕上“未名”的脸,要看看她戴了什么面具。
“未名”敏捷地后退一步,他身后忽地冒出一个十分粗壮的黑影,长臂一探,就抓小鸡一样把殷央揪了起来。
殷央赤脚离地死命地扑腾,脸涨得通红,不知是出于愤怒,还是憋气给憋的。
一国之君,何时受到过如此对待。他凸瞪着眼简直要吃人。
“未名”摸摸自己的脸,抱着两臂好整以暇地看殷央挣扎,恶意笑道:“是啊,你精心策划,把毒煞都诓来做了戴罪羔羊的行动,失败了。你没杀死我,而你却即将接受惩罚。失去你的帝王宝座,身败名裂,遗臭万年,这个惩罚怎么样?”
说着不看殷央灰白灰白的脸色哈哈大笑起来,挥挥手:“重。”
揪着殷央的粗壮黑影“重”应了声是,砸晕了殷央,把他扛在肩头转身走进阴影里。
“未名”的笑声逐渐停歇,整个人都沉淀下来,坐回去,默默地思索着什么,又像是纯然在出神。若此时苍苍在此,就会发现这张一模一样的脸上的神态,和未名并不不同。
未名静坐时,整个人都是放空的,清澈的,一尘不染淡然超脱,几乎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可此时这个黑衣人身周却凝聚着淡淡威势,即便什么都不做,即便是在这黑暗之处,依然优雅夺目,眼神里带着久居上位的笃定自信,锐利灼然。
黑暗中传来几声脚步声,两个人走出来,走到黑衣人身边的灯光下,之前他们好像就在旁边不远处,只是隐在暗处才不现。
年轻的那个有些不解地问:“陛下,您抛下所有国务千里迢迢北上,不不是想为……报仇吗?怎么那么简单地放了他?”
黑衣男子,和未名长相一样的周景宁略略偏首,冷冽沉声道:“殷央那种人,一刀杀了太便宜了,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失败,才能令他痛到骨子里。”
把他送回皇宫,自然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抓起来,然后该承受的一样不会落。况且,真说到报仇。有的是人比他有资格,更急切。
周子演缩缩脖子,陛下越来越可怕了,这话里面那阴森森的味道,可真时令人发毛。
周景宁看看四周:“凤凰台下还有这么个地方,真是令人意外。难得余前辈知道。”
“第一个知道的可不是我。”走出来另一人,余辛岩道,“最早是那个女孩从这里逃出来,后来皇宫挖了密道过来,我长乐钟旁恰巧看到了。”
周景宁狭长漂亮的眼眸眯了眯:“是……慕苍苍?”
余辛岩看出他未言的意味。皱眉道,“你别忘了答应过我不闹事不多事。别想晃到她面前去。”
周景宁没作声。
余辛岩又道:“未名死了,你却还好好活着。她和莫丹阳都会忍不住杀你,更何况,就你这张脸,她会崩溃的。”
言语之中颇带怜悯,对于那个独立坚强。哪怕当初一个人时也决不屈服投降的女孩,他是有好感的,曾经他是真的希望她能和未名开花结果,可惜……
“还有,未名曾经沉睡十年,这十年移下来。你和未名各自都能再活五年,这件事不要透露给她知道。”
没有希望,才不会觉得不平衡。不公平,这种欺骗多少能让苍苍心里感受些,不会总想着,原来未名还能再活下去的。
周景宁点头,忽问:“那么他为什么会提前……”
“他本就先天不足。早年身体又受过毒素创击,自然和你不能比。”
就连这几年。那条命也算是向天借来的,是强大无匹的修为在苦苦支撑,可即便如此,谁也不知道哪一天会突然地支撑不住。就如同体内埋着一颗威力巨大的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炸。
余辛岩满布皱纹的脸忽然皱了一下,却是冷笑起来:“这下沈清旭该放心了,她心心念念追杀了二十年的小儿子,终于死了,将来可就是你一个人的天下了。”
周景宁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可是面对余辛岩的冷嘲热讽,他无言以对。
未名的死,他确实是最大的受益人,剩下的十年都是他的了,他还有十年好活……
周子演余辛岩很不客气地走了,撇撇嘴:“好大的脾气啊,陛下我们真的不去见见丹阳子吗?……当我没说过,唉,说来那毒煞的毒还真是可怕,未名那么厉害的人也扛不过去……”
爆体什么的,当真恐怖。
周子演说着说着不由得惋惜起来。他以追求武道巅峰为毕生追求,未名是他见过的最厉害的人。
武功好,心肠也不错,当日军营里,若非他最终出手相救,他已经五脏六腑俱碎,死成一滩烂泥了,而陛下的死士重也得成为废人,更别妄想还由此因祸得福,修为更上一层楼。
而事实上,未名根本没有义务救他们。
在他身上,周子演看到习武者的大度胸襟,可惜这份恩情还没来得及还,恩人就已逝去……
从没哪个人的死亡,让他觉得沉重惋惜,好像这个世界突然之间,失去了最浓重的那抹色彩。
周景宁垂眸不语,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余辛岩走出凤凰台下,正值深夜,不平静的夜,远处火光晃动,皇宫重门紧锁,不知哪边传来人的惊呼低叫,源源不绝。
他揉了揉耳朵,发现自己越来越不中用了,逆天改命做不到,耳朵也不行了。他摊开自己枯藤般的手。
这双手,断过多少面相,占过多少凶吉,从未出错,可是有遗憾。如果当年没说出那些话就好了。
“怎么?在掐算会不会有老朋友来看你?”含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一个紫袍青年抱臂站在街口,似乎已经等了好久。
221有没有转机
“楚山孤?”余辛岩看清楚来人,一愣之下板起面孔,“你来做什么?我和你无话可说。”
“别这么无情嘛。”紫袍男子楚山孤慢慢走近,比起余辛岩的冷漠,他更像在闲庭散步一般,可是速度却不慢,前一刻还在街角,一眨眼就来到了近前,甚至连衣袍都没怎么动。
余辛岩瞪起了眼。
武功不精一直是他的心头病,偏偏两个非敌非友的老东西每次见面就要给他演示上一番“奇功妙法”,专门来挤兑他这个短腿短手的,几十年下来这破习惯一直没改。尤其楚山孤,看着那张三十来岁英俊无俦的脸,余辛岩就来气,这家伙总是用他驻容有方的脸来嘲笑他的老态隆钟,天知道他没比自己小多少。
余辛岩瞪了一下眼,随即又想起眼下的这个情况,登时气泄光了,有气无力地说:“是那家伙叫你来的?”
“现在老莫可不愿意提到你,是我自己来的。”楚山孤跟变魔术一样变出了两壶酒,一指孤零零的长乐钟上,“上去喝两杯?”
两人立于高台,乱没形象地依靠栏杆拔开酒塞,几口下肚,余辛岩枯哑凹陷的脸涨红起来,挥手道:“想当初,你,我,姓莫的,分居三地,三足鼎立,人称同世代三大巨头,多威风,你们虽然能把我打得屁滚尿流,我也能给你们使阴的,谁也不服谁,那时候多好。”
楚山孤喝了一口酒:“别搭上我,根本是你们两在掐架,我可一直当好人劝架的。”
“嘿嘿。”余辛岩咧开嘴惨笑两声:“要是那次我拒绝沈清旭就好了。我欠她一个人情,她要我占上一卦。我没想到,她要我占的就是那对双生子,没想到。因为我一句话,她真能痛下杀手。更没想到,双生子里小的那个被莫匹夫收去做了徒弟。这个没信用的家伙,当初是谁嚷嚷徒弟烦人,一辈子都不收的?嘿嘿,嘿嘿嘿……”
双生子平分四十年性命,这事谁也不知道,谁也没往这方面想,是他,啧啧称奇地一语点破。
“就因为这件事。我在他面前一辈子抬不起头,我就欠他的。”余辛岩醉态朦胧地说,酒坛子差点摔掉。楚山孤忙一扶,发现他真是手抖得厉害。
余辛岩哇哇叫起来,跟个老小孩似的撒疯:“那孩子落到今天都是我给害的。你去!去把莫丹阳叫来把我一掌给劈了。”
楚山孤哭笑不得,忙抢了酒坛子,多少年了。这人酒量酒品还是这么差。所以说,没有内力真是不方便,酒劲返上来压都压不住。
他道:“姑且不说你害没害未名,这事也轮不到老莫劈你呀,而且你不是已经被他罚到这个地方钻研这些奥秘了吗?”他下巴点点身后悬空的古朴庞大的黑色钟鼎,当下把苍苍一番欠未名不欠钟南山的理论复述出来。余辛岩听罢一拍大腿:“正是这个理。小丫头看得透!”
什么看得透啊,是被逼出来的自暴自弃罢了。
楚山孤微叹,眼前晃过青稚容颜和那头斑驳白发。心中涩然,拍拍余辛岩的肩膀,道:“你也别在这嚷了,未名的事,我们老的虽然也难过。可都是半截身入土的人,还有什么看不开。放不下?倒是年轻人,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那才是痛苦。”
余辛岩不吭声了,他知道楚山孤说的是谁,这件事受伤害最大的不是莫丹阳,也不是未名,归根结底其实是慕苍苍。那孩子对未名的情义他看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