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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许多,在前后无依的小路上,未名慢慢地停下来,举起自己的双手怔怔看着。
他刚才,为何要走?
心口有些不舒服,奇怪,他为何会感觉不舒服?
虽然给钟离决输去了许多真气,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身体,闭目运气感受一下,一切都非常地正常,是的,正常得没有一丝波动,那么是因为什么?
他睁开眼睛呆坐片刻,再无之前的英凛果断,目光之中更多的是一种茫然。然后他慢慢地在轮椅扶手下缘轻触了一下,一个漆黑的圆盒子弹出来,稳稳落入摊开的手掌之上,他释然地吐出一口气……
房间里烛光调得很柔和,一切医治已经结束,床上的钟离决身上缠着一道道的洁白绷带,白色底下隐隐透着艳红的血光。
安静之中可以听到他明显的呼吸声,虽然还是十分的压抑滞涩,好在比起之前已经顺畅许多了。
“他怎么样了?”苍苍压低声音问。给钟离决医治的是一个五十来岁的大夫,别看上了年纪,精神还是非常的好,举止之间自有与外头精兵如出一辙的干练味道,想必也是久经沙场的。脖子上还留着一道深深的刀痕,也不知是不是打仗时候被敌人砍的。
听了苍苍的问话,这位军医示意她来到外边一点,也轻声回答:“这位伤者胸口应该被极重极钝的武器砸中,幸得他机警,让开了几乎所有的心脏部位,还有手挡了一挡,否则任神仙也难救啊。”
语气中不难听出赞叹之意。
既然躲不开袭击,当时情况一定凶险紧急万分,伤者还能做到这些,尽最大可能地保全生命,这应变能力实在是非常好啊。
苍苍默然,抬眼看去,果然钟离决左臂也被包裹得严严实实,整个肿了一大圈。未名也说过钟离决很机警,原来是这样的。可逼得他都没办法完全退避,伤他的到底是什么人?莫非真是传说中皇家秘密训练出来的死士?
她问:“那他什么时候能好?”
“诶,伤筋动骨都需修养百日,何况他不单是断了胸骨,连肺脏也受到重击,能不能熬得过去还得看今晚,我一个大夫只能治伤,很多事情也是无能为力。”
苍苍知道自己操之过急了,不好意思了一下,向他福身:“多谢大夫你及时赶到。”
“使不得使不得。”老军医连连摆手,让了开去,“救人本是医者本分,况且你还是我们爵爷的朋友,怎能行此大礼?更何况,”他啧啧称奇起来,“这位伤者失血过多,且左肺受损以致呼吸衰竭,若非方才那位高手以真气提着气,生生延缓了他的生命力,他也不能支撑到现在,所以这功劳可不是老夫的。”
那位高手一定是未名了,苍苍深以为然,不过她也明白这次无论是少了未名还是这位军医,都救不回钟离决,所以感激的态度没有因为这几句话而改变。
又问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她恳请军医能留下来,以防夜里钟离决伤情恶化,正好他也有这个意思,苍苍高兴地叫连姨准备住处。连姨一直守在钟离决身边,这时觑到空处,没有立即答应,反而将苍苍拉到一边低低说了两句。
“这是真的?”
“当然了,我一直守着他们,他们的气色是真的变好了。”连姨掩饰不住激动兴奋之情,“如果不是出了钟离少侠的事,我早想告诉你了,苍苍你说他们的毒是不是开始消散了?”
苍苍眼睛也亮起来,按捺住惊喜和疑惑,想了想又来到军医面前:“大夫,隔壁几间屋子里面还有一些中了毒的人,能否劳烦你移步去看看他们?”
123曾经情缘
经过军医的诊断,王南十九人体内的毒的确在近一日来消去了一部分,而且这个趋势在进行。
一句话说得连姨热泪盈眶,直呼老天开眼。苍苍虽然也很高兴,可她到底比连姨冷静,很快想到为什么会发生这种情况。
她并不认为是因为没继续下毒,原来的毒素就自己消失了,如果真的这么简单,未名和左前辈就不至于那么凝重了。
那到底是发生了什么呢?
她满怀心事,独自默默地往住处走,走到屋子前了才发现自己屋里亮着灯。
奇怪了一会儿,她才恍然想起自己的房间被殷晚给占了,连姨那间则被腾出来给照顾殷晚的嬷嬷丫鬟住,连姨自己住到王南他们那里,也好就近照顾人。
再看旁边那个高川选中的小院,几乎被完全推倒正准备往上面建新的。这么晚了,还有不少人点着灯在那里忙碌,好像是研究图纸什么的,讨论声压得极低,生怕吵到别人。
一见苍苍过来,他们就一个个站起,笔直地向她点头问候。
看到这一幕,苍苍突然想起昨晚钟离决那四个弟兄也是这么做的,虽然没这么纪律严明和严肃,但都很有礼且友好。
钟离决受伤的事他们应该都还不知道吧,她思考着要不要给报个信,忽然又想起自己没有他们的联系方式。
她心里叹了口气,朝那些人点点头,慢慢走进院子。
房间是不能睡了,可她压根忘记再准备一间,这时候晚了,再闹着连姨不好,动作起来高川他们脸上也不好看。想来想去,只有未名那里因为麻叶桑瓜走了而有两间空屋子。
沦落到没有睡觉的地方,想想也是很无奈。
她无奈地绕过篱笆墙走到未名屋前,里面漆黑一片,她正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一声,里面忽然传出他的声音:“有事?”
伴着说话声的还有门轴转动的声音。两扇门板在她面前缓缓打开,后面没有人影。
苍苍嘴角抽了抽,不知道的人准要以为这里闹鬼了,这个未名……
她慢慢地走进去,里面真是暗。借着旁边屋子的余光勉强能看清楚一些轮廓,一个白色的影子坐在长形书桌后面,恍能发光一般地。一下子攫住了她的视线。
“未名?你怎么坐在这里,也不点灯?”
“灯么……”他低喃一声,手抬了抬,桌上便绽出一个小小的星点光亮,继而这光亮逐渐放大照亮了大片区域。
苍苍看清。那是一只蜡烛。
厉害的人,连点蜡烛的方式都与众不同。
他坐在桌后,什么都没做,桌上空空的只有一叠宣纸笔架并砚台,此外有两摞书籍,大概就是之前他买回来的新书了。不过看样子他没有怎么翻看。房间里的摆设也十分简单,一张床,一张吃饭圆桌。一张写字方桌,角落里是衣柜和一些盥洗用具,除此之外竟别无他物。
苍苍惊讶地看着这一切。
未名钱多得有些吓人这她是知道的,就连她这个慕府里面,有很多用具都还是用他的钱采购的。为此她曾不怀好意地琢磨过。他师父丹阳子以前是干什么营生的。
可这个房间这个布置,哪里是有钱人住的样子。比她以前做绣女时候的还要贫瘠,若是换个墙壁和屋顶,简直可以算是苦行僧的茅草屋了。
麻叶桑瓜怎么让他这么住?即便不注重物质享受,就冲他腿脚不便,这屋里也该布置得尽量舒适才对。
“你有何事?”
大概她发呆太久,未名又问道,她摸摸额角,有些尴尬地说出情况:“所以我想借他们其中一间房睡一晚,他们没有什么洁癖吧?”
“何为洁癖?”
“呃,就是自己的东西尤其是吃的用的,不喜欢给别人碰,嫌脏。”
未名安静了一会,从苍苍的角度能看到他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玉质般的脸容上,轻轻有些翼动,色泽浅淡的唇轻轻抿着,鼻梁挺秀,下巴光洁而优美,虽则赏心悦目,却少了一分生气。
片刻他抬头目光幽幽地望过来:“他们没有,不过我也没有,你能,”顿了顿,“留在我这里么?”
苍苍一下子张大了眼睛。
“我的意思是……”看到她这个反应疏淡如他竟忽然有些局促,支吾了两声,手抬起又放下,瞥了眼桌上的新书,眼里光亮渐渐黯淡下去,索然道,“罢了,我随口说的,你莫放在心上,随意去吧。”
他转头推开了窗,让清风吹在脸上,神色漠然地不知在看外面什么。
苍苍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说出那句话,但此时看着他这样,她忽然觉得心里发堵。麻叶桑瓜走了之后他一定很寂寞吧,或许他只是想要有一个人陪着说说话。
她不想妄自揣测他的心思,但这时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是有血有肉的,和世上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是能够并且需要被触碰和理解的。
这么想着,她拉过一把椅子在他旁边坐下:“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我看你也是吧,要不我们来说些什么?”没有得到回应,她也不在意,歪歪头,“很奇怪呢,王南他们——哦,王南就是那十九个联络人中的一人——他们的气色比昨天好多了,刚才开山军的那位军医把了脉说是毒素清除了不少,可是我们又没对他们做什么,毒素怎么会自己没了?”
扣住木盒的莹白手指一顿,未名淡淡问道:“这样不好么?”
“当然好了,可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好让我心里有些不安呢。”苍苍抬头看看未名,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不由有些失望,她还以为是因为他做了什么呢。
她摇摇头,真是的,坏的事她要烦恼,好的事也来烦恼,这样下去没准哪天就把自己累死了:“你说我是不是思虑心过重?”
未名扭头望她一眼:“你也知道。”
苍苍撇撇嘴,忽然想到什么,心情飞扬起来,憋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和他分享:“你觉得我连姨怎么样?”
“什么意思?”
“就是她呀……”她斟酌着用词,“如果她对十几年前认识过、可是一直以来几乎没有接触的一个人,记得很清楚,印象非常深刻,而且很担心他的安危,你说她是不是……”
是不是对那个人也有意思呢?
昨晚连姨第一个照顾的人就是王南。诚然,王南是十九人中年纪最大的、最需要小心看护的,而且毕竟也算是同生共死过的关系,连姨多关注他一点是人之常情。可是苍苍没有忽略连姨一张口就絮絮叨叨地提及往事,看王南的目光十分的复杂。
她算是比较了解连姨,她很重视自己人,急他们所急,却也还不至于见到他们生命垂危就不知所措,知道他们有所好转就喜极而泣。她是经历过浩劫见惯了生死的,不该这么情绪化。
那这是不是能说明,因为有她特别在意的人呢?
其实想想也合理,慕容氏出事之前,连姨是她母亲最信任的侍女,自然也常年呆在府里头,能接触到的人尤其是男子十分有限,而王南有照看花草的本事,不时出入内院,两人年貌相当、身份匹配,一来二去动了情愫也不是不可能。尤其是后来王南冒着生命危险带母亲和连姨逃出去,可见这是个勇敢有担当的人,值得被倾慕。
反正王南对连姨有情这是肯定的。苍苍想再探探连姨的意思,若她也有意,等到合适的机会便尽力撮合他们。逝者已矣,活下来的人却有许多可能。难道就因为现在形势不佳,时机不妥,好好的人就该蹉跎了吗?
未名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忽然自己一个人激动起来,两只眼睛熠熠生光,漂亮极了,便静静地不予打扰,只是凝视着她,直到手臂被拐了一下:“你倒是给个主意啊。”
他眨眨眼,有些迷惑地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包括她到底在激动什么。
苍苍抑郁地瞪了他一会,嘀咕一声:“难道做媒真是女子的专有爱好?”说着又摇摇头,叹气道,“说起来也是我苦中作乐罢了,王南能不能醒来还是未知数。”就是醒了,眼下这多事之秋连保命都艰难,还真不适合谈情说爱,连姨也不会有这个心思的。
这便又绕到正题上来了,她认真起来,重新掏出染血的信纸,在桌上铺开:“钟离决是一时没办法康复了,你说得对,无论找证据,还是走官司的路线,请人辩护证明他没杀人,都不是好办法。最好是让这件事无疾而终。”
未名看着她收起笑容,心里有些微的不舍,转眼看向纸张,敏锐的视线很快在那晕染开的字迹中找到关键字眼。
苍苍也是一目十行地看,商去非给了许多有关王修阅爱好习性的信息,十分详细,但她现在只在意有没有机会接触到那位未来杰出的政治改革家。
忽然,她目光一凝,落在几个字上:“五月初五,*楼香粽大赛。”
124哭闹
五月初五,*楼香粽大赛。
苍苍想了一会就想起这个*楼是什么地方了。
那是盛京有名的艺伎楼,说是艺伎楼,因为里面收容了许多多才多艺的艺伎,或精通诗书棋画,或调香功夫了得,或歌声舞姿胜人一筹,或美容保养技巧高超,甚至,还有经商管账能力出色的。
这些艺伎有男有女,女多男少,大多是无家可归之人,*楼供他们吃住,他们以一技之长赚钱交房租饭钱。里头有直接为*楼干活的,如为客人唱曲跳舞,陪酒解闷,这便有些像青楼了,但都是卖艺不卖身的。而那些本事厉害些的,则多是在其他正经地方供职,*楼于其而言不过是个特别点的客栈。
有人对这种包容兼收的另类经营方式大感惊讶啧啧称奇,也有人对其不齿,认为剥掉外面那层皮,它就还是个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