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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奴不晓得她为什么要说这个,但既然她说不疼,自然就是不疼的,便点了点头说:“嗯。”
千雪看了赤奴一眼,见他眼中一片赤诚的笃信,微微一笑,道:“你真是个傻瓜,剑再锋利,也是会疼的……”一阵刺心的长痛陡然袭来,底下的话再也说不下去,女巡狩者眼中忽然风云翻滚、雷电交击。赤奴不知顷刻间她怎么会起这种变化,不禁大惊。
千雪一把揽住赤奴,突然在他怀中放声悲嘶:“可是,可是——生不逢地,生不逢时,那也没什么好讲的,唯死而已,赤奴你可知道,死也是一种解脱啊!”这句话,赤奴仍然不懂,但就在那个“死”字扎进耳中的同时,腹下一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鲜血从赤奴体内涌出,迅速染红千雪的白袍,那件衣袍虽已肮脏之极,却半分减不掉血的艳色。祭台中央两个相拥的人静如石雕,隔了好一会儿,千雪抽出无色剑,后退了一步,鲜血玛瑙珠般沿剑尖滚下。赤奴紧紧盯着她,脸色已全然变了,深蓝的眼中盛满惊异悲愤的光,他又变回了那个冰玉殿训练出的神兽——阴冷凶狠,如一只困在笼中的伤兽!
千雪仰天大笑,笑声凄绝,“有我相陪,赤奴,你可以不必怨恨了!”手腕一翻,无色剑回刺入胸中。众人大吃一惊,要阻拦却已然迟了。千雪后退几步,重重撞在连理石上,连理石的灵性被鲜血激发,瞬息间生出无数枝角,生生穿透她的身体,将她牢牢扼住。
“你,你……”赤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扑上来抱住她,狂叫,“不!不死!不要死!你,不要死!”突然,他听见天空中“呱”的一声,他不再叫了,惊恐地抬头,见一群乌鸦拍着翅膀冲下。刹那间,如死的绝望把他淹没,他挥舞着手臂疯狂地驱赶那些乌鸦,嘶声大吼:“滚!滚!”
九大长老最后看一眼祭台中央的惨烈之象,鱼贯而下,离开了祭台。临去前,戚长老冷冷吩咐:“所有人一起处死。”殿卫轰然应喏。殿卫长官望了眼被鸦群笼罩的祭台,将眼光投向塔下某个角落,那里,四名殿卫正努力制止楞枷的反抗。虽然隔得如此之远,他依然能感受到楞枷的刻骨怨恨,可他知道,不能重蹈覆辙了。三百年前,亲眼看到绯慧惨死在祭台上,斯炎当场晕厥在地,醒来后全身颤抖,不饮不食,后来渐渐能下饮食,却面壁十年,不与人接一语。那样的心灵创伤,他不想再让楞枷尝试,楞枷若要恨,就让他恨去吧!
他回头朝祭台上看了一眼,眸光骤然收紧。天上一只神鸦也没有了,地上倒是黑压压铺了一地神鸦的尸体,连理柱上的角枝全被生生拗断,而千雪,竟在赤奴怀中——不过是一头神兽啊,怎么可能!他震惊地望着赤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赤奴半跪在地上,紧紧抱着千雪,却不哭也不叫了。
殿卫长官迅速平定下自己,手一伸,立刻有人递上一支火把。他走到塔沿,向塔向的巨坑看了一眼,轻轻一抛,火把流星般直跌下去。他再也不看塔下的情况,一按腰间剑柄,“唰”的一声,长剑出鞘,转身向赤奴身边走去,淡淡道:“千雪,有些事情忘了告诉你,斯炎偷‘瑞脑香’时中了毒咒,那个晚上就死了,你母亲自承指使之罪,也已经自杀——你实在可以不必死……”
话未说完,眼前微光一闪,有什么坚硬锐利的东西透入体内,他一低头,见一截剑柄露在体外,耳边传来殿卫们的惊呼:“大人!”他心中一寒,蓦地抬头。对面,赤奴站得笔直,瞪着血红的眼睛盯着他,缓缓道:“我记得,就是你杀死了我爹爹!”
他全身一震,“你……记起来了?”
一片惨叫声自塔下传来,赤奴朝下面望去,那里已是一片火海,火海里挣扎的是他在归梦泽唯一的同类。他握紧了拳头,回头盯住殿卫长官,咬着牙道:“你还记不记得那天,母亲折断那柄剑前,曾把我叫上去说了几句话?”
“记得。”殿卫长官痛得直冒冷汗。
“你可知道她对我说的是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赤奴脸上突然现出一种很奇怪的笑容。他不再理会殿卫长官,却是对着地上的千雪说:“母亲问我:‘孩子,你记得妈妈跟你说过的话么?’我说:‘记得。’母亲又问:‘那你记得妈妈教你的箭法吗?’我回答‘记得’,母亲说:‘很好,你听着,不管怎样你都要活下去。’——阿雪,你想知道妈妈教我的是什么箭法吗?我今天给你看看,那可是妈妈特意从须弥山学来,日夜督促我练会的,你可得看仔细了!”
千雪衰弱地点了点头,眼神已开始涣散。
赤奴冲到塔边,向塔下大声道:“你们愿意被永生永世禁在连理石里么?要活命的,要自由的,就和我一起破掉这结界!几十万年前,曜枫帝合万魂之力铸了这结界,用万颗晶石镇摄亡魂,今日,我们便集万人之力破了它!”
他大喝一声,凌空飞起,咬破指尖,用鲜血在虚空中写下一行复杂古怪的符箓,淡红的字聚而不散,浮在虚空中,放射出淡银的光。写完最后一个字符,他眼望烧得通红的天空,念道:“急急如律令——诸神在上,众生在下,以月为弓,以星为箭!——借力!”
虚空中,他左手一挽,一弯淡淡的新月银弓凝结于掌底,右手一抓,无数愤怨求生之意自火海中轰然腾起,聚于他掌底,快速地旋转,化作一支银色长箭。他拼上全身的力气,将那凝结万人之力的长箭搭在银色的丝弦上,曲膝,扭腰,沉肩,新月银弓沉重地拉开,拉成满月——
突然,一支暗哑的箭射入天空,没入赤奴的背,拉成满月的弓陡的一松,赤奴一震手臂,重新将弓位满。塔下,白衣的长老眼光冷定,手一松,第二支箭呼啸而去,射入赤奴右臂,手指微动,第三支箭已凝结成形。白衣的长老冷笑——就算恢复了记忆又怎样!要想破琉璃结界,就先破了我的五蕴封印术!
但他的第三支箭没能射出去,角落里冲出一人,他猝不及防,竟被撞倒在地,那人大叫道:“射啊!射啊!”他眼光一扫,看清那人,竟是楞枷,但此刻,他顾不得收拾楞枷,一脚将楞枷踢飞出去。
第三支箭搭上了弓,就在箭离弦的刹那,他突然发现来不及了。半空中的新月银弓已经弯成无瑕的满月,力度已达到完美。地上和天上的两支箭几乎是同时发出的。第三支箭射穿赤奴的身体,力尽而落,一篷血雨洒下,赤奴的身体沉重地摔下去,跌回了祭台上。可是,毕竟迟了,那支离开新月银弓丝弦的银箭如流星、如闪电,这世上已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了!
人们的眼睛都紧紧追随着那支银箭。白衣的长老眼睁睁地看着那缕银芒没入天空深处的火焰里,天与地微微的一震,一震,再一震,许久之后,几条细微的裂纹出现在天空中,如抠进天空的树根,裂纹越来越粗,突然,一声巨大的脆响,亿万火星挟着璀璨的镇魂石急坠而下。落至半空,满天的镇魂石陡然裂开,一缕淡淡的轻烟逆着火星向高处急升去,悲欣交集的哭声在空中回荡——那些封印在镇魂石里的亡魂自由了!
“琉璃天碎,众星齐殒,万魂恸哭,水竭地崩……”白衣的长老失魂落魄地喃喃,“镇魂的十六字符咒,真的……破了?”
几十万年前,惊才绝艳的曜枫帝合万魂之怨力凝结成“琉璃结界”。一次叛乱之后,曜枫帝白衣胜雪,站在高高的祭台上,以帝王之血将“琉璃天碎,众星齐殒,万魂恸哭,水竭地崩”十六字符咒写在镇魂的法器之上。从此,那些反抗帝王统治的异类一个个被送上祭台,魂魄永生永世镇压在连理石中。可是,如今,一切竟毁在了一头小小的神兽手中!
火的流星坠落如雨,天上地下,生者死魂的哭声连成一片。天与地都在震颤,都在惊悚,忽然,大地上裂开一条巨缝,迅速炸裂出更多分枝,无数深埋地底的连理石重见天日,爆裂声中,一条条轻烟腾起——十六字符咒已破,这些被禁的冤魂挣出了镇魂的连理石,飓风般在天上地下狂奔。
众魂喜极而泣,恸哭声响彻天地。大地在崩裂,高塔在剧震,祭台立刻就要散架了,殿卫早跑得无影无踪。赤奴握着千雪的手,仰面躺在祭台上,喃喃:“结束了,自由了……”这句话被一个疾奔过身边的亡魂听见,那个亡魂一面流泪,一面大笑:“是的!是的!结束了!自由了!结束了!自由了!”
这句话从一个人口里传到另一个人口里,于是,生的,死的,所有人都在失火的天空中奔跑、大笑、高喊:“结束了!自由了!结束了!自由了!”
幽魅天的大军欢欢喜喜地冲进了归梦泽,简直要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这些人难道是吓疯了?要不然,王城最坚固的防御被攻破,怎么竟是这副高兴样子?更叫他们吃惊的是,那些亡魂竟然跑过去抱住他们又哭又笑。虽然长官再三约束,可这景象实在太怪异了,士兵们吓得惨叫一声,推开那些又哭又笑的亡魂,兔子一般往归梦泽外面逃去。
不一会儿,攻进来的幽魅天大军退了个干干净净,只留下那些重获自由的亡魂在崩塌中的世界里来往奔跑,欢呼,大笑,哭泣——
(完)
卷四:星之陨
第一章、手心里的秘密
我没有父亲,母亲是魔星谷的一名洗衣妇,两百年前,魔星谷最大的家族的族长那大人改变了我贫穷困苦的命运,他把我接进那府,给我漂亮的衣裳,甘美的食物。离开母亲的那天,母亲一直在流泪,但一名洗衣妇怎能拗得过命运一样强有力的那族族长?
在那府漂亮的花厅里,那大人温和地说:“小月芽儿,我唯一的女儿那兰朵没有命星照命,我选你来陪伴她是要借助你强盛的命星扶持她的生命,这也许会损害你的生命,但如果不这样,她脆弱的生命之焰很容易就会熄灭,所以我以一个父亲的身份请求你,请你一定不要离开她,一定守护在她身边。”我说:“是。”那大人高兴极了,拥抱我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那府的二小姐了!”
很小的时候母亲告诉我,人若不安于自己的身份地位必会招致祸患,我猜想这是母亲一生流离后的感悟。我一向很听母亲的话,所以我从不拿自己当小姐看,从头至尾,我都只是一名小丫头,我尊敬热爱我的主人那兰朵小姐如景仰尊贵的檀杼女帝,她美丽而温柔,有着世界上最脆弱敏感的心灵,我愿用生命去热爱她。
现在,那兰朵小姐正在她的花厅里招待客人。每个月圆之夜的第二天,银川祭司都会带上一支“月光草”来到那家。整个魔星谷谁不知道那家的大小姐喜欢“月光草”,银川大祭司为了讨那家大小姐的欢心,在每个夜晚摄取月光之魄种植罕见娇贵的“月光草”?但我不喜欢“月光草”,那草儿太娇贵了,要在月圆之夜吸足了月光之精才能开花,开出的花固然美丽,凋零得那么迅速却叫人徒增伤感。但那兰朵小姐喜欢,于是银川大祭司就不停地种。
若我猜得没错,此刻银川祭司和那兰朵小姐正在喝一种用“碎银花”酿的酒,他们常常一声不响地相对而坐,慢慢地喝,彼此不看一眼,只默默瞧着花架上那支银白色的“月光草”,等那草儿从梦中醒来,绽放,然后凋零——不过,月圆之夜是三天之后,却不知银川祭司今天急匆匆地赶来是为了什么?
我是那兰朵小姐的心腹,做人家的心腹,最需要的是要有眼色,这方面我还是非常了得的,所以,现在我不在花厅里,而是坐在花园的大水池边的石栏上和细骨头儿聊天。
细骨头儿长得又高又瘦,他的名字大概是因此而来,现在他就坐在我身边。他是银川祭司的心腹,这个家伙做人家心腹很不成功,因为他十分地多嘴多舌,总喜欢把别人的事情颠来倒去地讲个不休。据我所知,这种毛病一般是不为主人所喜欢的,除了银川祭司那样不拘小节的人,大概没人会要他了。第一次来那府的时候,他居然妄想和银川祭司一起走进那兰朵小姐的花厅,简直要笑死我了,要知道高贵清雅的那兰朵小姐是根本不见什么臭男人的啊……当然,银川大祭司是个例外,以银川大祭司的仪表风度,也当然不是什么臭男人。
在和细骨头儿聊天的时候,我突然想到认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他原来叫什么名字,我问他,他却说他自己也忘了。他笑着问我:“他们都叫我细骨头儿,你也这样叫不就好了么?”我摇摇头,告诉他:“人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的,‘细骨头儿’不是名字。”他继续笑:“小月芽儿,你这又算什么名字?”我想了想说:“你说的不错,我们都没有名字,我们真正的名字是主人的心腹。”他便笑起来,“其实所有人都没有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