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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户朱颜-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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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到慈宁宫,却见大殿里已经聚了不少人,意澜,可人还有豫王妃余蓁并东宫的几位良缘、豫王府和端王府的几名侧妃皆候在那里。不一会,皇后携六宫妃嫔也到了。

一时众人议论纷纷,猜测起这太后老人家忽然把大伙宣了过来所为何事。

正在众人纳罕不已的时候,太后由宫娥搀扶了,前呼后拥地进得殿来,待她坐定,众人立刻倒身下拜,施礼问安。

但见太后一身朝服,凤冠高华,看神情却有点山雨欲来的架势,目中似压抑了重重怒色,沉着脸朝下面众女扫了一眼,冷声说道“都起来吧。”

众人见状,便知今日必不会太平,于是皆屏息敛神小心翼翼地起身站定。不约而同地胸口突突跳将起来,生怕被怒火波及。一面则等着看,今天有什么人要倒大霉。

“燕氏,你且上前来!”太后的目光环视一周,最后竟落定在玲珑身上,语气严厉肃杀。

玲珑心知不好,却没有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垂首上前,“孙媳在此,谨听皇祖母教诲!”

“燕氏,你可知罪!”太后脸上怒火骤现,眼中刀锋猎猎悉数劈向玲珑。

玲珑忙双膝跪倒,磕头道,“孙媳愚钝,请皇祖母明示。”

“你好大的胆子,居然还敢跟哀家装傻!”太后面上怒意更甚,扬手把一沓纸重重甩在玲珑面上,“你自己看看!”

玲珑展开匆匆一瞥,不禁倒抽一口凉气,一颗心陡然如坠入冰窟一般。

“天苍苍,地茫茫,齐王讨了个懒婆娘。不梳妆,不打扮,天天睡到大天亮。问声懒婆娘,几时来持家,婆娘说,过了春秋等冬夏,来年再去想。”

分明是一首市井童谣,言辞却如刀似剑句句直指自己。

“堂堂皇家妇,言行不端,懒惰成性,竟落得被市井歌谣取笑,真真是丢尽了天家的脸面,哀家今日,断断饶不得你!”太后已是勃然大怒,残菊般松弛的脸颊一时因扭曲而显得有些狰狞,“你可还有话说?”

王府是何等地方,这深宅大院之内的事,岂会轻易传到市井,分明是有人搞的鬼,想也知道是谁了。不过,确实,倒也没有冤枉自己。玲珑于是垂首低低地回答,“孙媳无话可说,任凭皇祖母处置。”

语声平淡,沉静如常,不带一丝慌乱,也没有半分害怕。这淡漠的口气,令太后愠意更甚,“怎么,你还无所谓是不是!”

“孙媳不敢,孙媳自知德性有失,请皇祖母责罚。”玲珑不争不辩,这般逆来顺受却又如置身事外的神致,令太后仿似一记重拳打在棉絮上,心头更是愤恨气恼不已,果然,燕北川的女儿都不是好东西,一个是狐媚子小妖精,一个根本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来人,给哀家把这贱蹄子拖出去,日头底下晾一晾。”太后厉声说道,立即便有两名内侍上前,架了玲珑往外拖去。玲珑也不反抗,由着他们扯到外面。已近正午,日头毒辣辣烤着大地,外面青砖地上已是一片滚烫。内侍的手一松,玲珑便双膝跪倒在地上。

骄阳似火,热浪滚滚,不多时,她已是汗流浃背,嘴唇干裂,头晕目眩。身下的青砖地如同炭火一般,炙得人似是被焚烧,被蒸煮,被烤焦。双腿渐次麻木,像是连疼痛和灼烫也感觉不出了。口中干的要死,汗水却还在滋滋地往外冒,身子仿佛要被抽干了一般。

遭报应了吧,要怪也怪自己这些日子的确不像样子。玲珑的唇边莫名地涌上一丝苦涩笑意。

果然是劳碌的贱命一条。享不得半分清福。

热,热死了!不知过了多久,玲珑的意识已逐渐模糊……

此刻,殿内,众人一番解劝之后,太后依旧余怒未消,出尘缩在角落,心里是说不出的咸涩滋味。玲珑,你也尝到太后的手段了吧……初入宫时,太后也是变着法的折磨她,直到那次她几乎死去,皇上不知跟太后说了什么,才总算从此放过了她。

看来,太后对燕家对父亲的恨,还远远未消……

姜意澜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上前跪倒在地叩头道,“皇祖母教诲,孙媳们谨记在心,齐王妃毕竟年轻,行事难免有不当之处,如今她诚心受罚,皇祖母宅心仁厚,就饶过她这一回吧。”

“怎么,太子妃今日不逗哀家开心解闷,倒帮那劣妇说起情来了?”太后语气冷厉,神色一凛。

“皇祖母……”意澜还想说什么,却听太后斩钉截铁般说道,“齐王妃德行有失,哀家今日训诫,也是为了她日后不败了皇家的脸面,教她长个记性!若哪个还敢为她求情,哀家就直接命人将那贱人杖毙!”

众人一时都噤若寒蝉,无一人敢再开口。意澜无奈,只得回到自己位子上,一时真真手足无措坐立不安,心里着急挂念着外面毒日头下的女子,却无能为力,只得巴巴地盼着适才偷偷打发过去的小太监能早些请了齐王过来。

正文 第45章 大雨

时过晌午,太后便遣了众人出门,却决口不提接下来如何处置在宫门外已跪了将近一个时辰的齐王妃。女眷们各怀心思地忐忑自慈宁宫鱼贯而出,有幸灾乐祸的,有摇头叹息的,有同情可怜的,也有漠然无谓,却不约而同纷纷将目光投向那倒霉的女子。

烈日当空,火光炎炎。这曝晒多时的女子,面色已然近紫,背上衣衫氲了一大片汗迹,湿湿地贴着身子,鬓角额头全是大滴的汗珠。正一动不动地微俯着头,如同一尊全然没有感觉的泥塑木雕……只一眼,便觉那身形枯槁至极,仿佛了无生气的干死藤条,又像是被冲到河堤上泛着白沫的将死未死的鱼。

或许,下一瞬,她便会栽倒在地。或许……再也起不来。

可怜,真真是可怜!

正午时分,一丝风也没有,那炎热炙烤却抵不住心中的压抑和寒意,宫妃们纷纷低头,似再也不忍把目光投去。

“快看,齐王殿下来了。”

不知是谁眼尖,小声说了句,所有人便齐齐将目光投向殿前的石板路。

果然,俊挺颀长,紫袍玉带的男子正步履生风急急而来。待到了宫门前,他驻足而立,垂首定定望着那犹跪于阶前的女子。像是全然没有察觉背后那无数双眼睛。

目光触及的那一刻,莫名的,殷勋只觉心头一抽。眼前这一身孑然,似堪堪欲倒的女子,刹那间竟和记忆深处那最冷最痛的一幕倏然重合在一起。

那一日,母亲也是这样跪在慈宁宫前,身形羸弱,憔悴不堪,他害怕地躲在不远处的树丛里,不停地流着泪,发着抖,却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不敢做……忽然,只见模糊的视野中,母亲身子一歪,如落叶般虚弱无力地朝旁边倒去,雪白的裙裾下,已是一片殷红……

接下来,便是一个少年永无宁日的自责悔恨,作为儿子,他没有保护好自己的母亲,作为兄长,他没有保护好未出生的弟弟。

而今日,在烈日下被这般荼毒的人,是他的妻子。

是他亲自求娶于御前的女子,是他向故人承诺了会好好照料的女子。

万般涩痛皆不可遏止地涌上心头。他想也不想地挨着玲珑跪倒在地。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此时如油烹,似煎熬的心得到一丝安定。

就连时间都凝滞了一般。铁一般的沉重,压得所有人透不过气来,一时间,人群仓惶散尽。

不知又过了多久,天色忽然没来由地一暗,昏惨惨黑压压地浓云翻卷而至,狂风卷了沙土,剌剌地扑面而来,顷刻间,天地一片晦暗,沉闷中,一个惊雷忽然滚过天际,带来山摇地动的一声巨响,急雨如瀑随之倾盆而下。

漫天的雨水,冲刷天地万物,像是要洗去那一切的污垢,阴暗和恐惧。

大雨中,殷勋脱了外袍,披在身侧女子肩上。

玲珑木然地紧紧抓了那袍服,抬头迎向沉重灌下的雨柱,微微张开早已干瘪焦裂的唇去接水,入口却只觉一片咸苦。

这个小兽求生一般可怜而又倔强的动作,令身侧的男子心口仿佛被什么钝器生生地打到一般,猛然伸出臂膀,一把揽住她瘦削的肩。

远处屋檐下,峨冠博带的清俊男子,望着那一双相依的背影,眼中尽是阴霾。

他如何能不恨,又如何能不怨!

恨齐王生生占了她,却不好好待她,竟让她遭受这般荼毒。又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受苦,却不能向前迈出一步,伸出袍袖为她遮风挡雨。

“是心痛呢,还是不甘?”耳边响起一个淡漠而略带讽意的声音,“想不到,你林立人也会有今天!呵呵,真真叫做因果业报!”

“殿下!”林立人语气一暗,脸上更显阴沉,“我没心思玩笑!”

“你便是在这里痛断了肠,也是枉然。她的生死荣辱,自有她夫君担着,与你毫不相干,我劝你还是趁早放手吧。”端王面上带了淡淡嗤笑,用折磨人的口吻慢悠悠地说道,“再者,你看看,五哥不是对她很好吗?这一眼望去,可不是伉俪情深,同命鸳鸯?”

“王爷!”林立人眼中骤然戾气大盛,漆黑瞳仁里咄咄生光。

“怎么,这就恼了?”端王面色波澜不兴,横扫了他一眼,“怎么一碰到她的事,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她那样一个人,断不会曲意邀宠。齐王早有心上人,又如何会真心待她?”林立人一脸的痛楚和不甘,语气几乎已是癫狂,“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她不应该过好日子吗?”

“她好不好,那又如何?”端王面上还是一派看好戏的表情,眼光饶有兴味地游移在狂风暴雨中那一对身上,“况且,她连你都拿得下,怎就治不了五哥呢?听说洞房花烛夜,第二天新人下不来床,连进宫谢恩都晚了。我看你还是断了那念想吧!”

但见林立人闻言,面如死灰地猛然睁圆了双目,眼中透出层层无尽的耻辱和绝望,气息咻咻仿佛受伤的困兽一般,一拳猛击在身侧的廊柱上,震得上面漆块扑扑地往下掉。

“若还放不掉,便只有一条路。”端王脸上戏谑褪去,神色一下变得生凛,“不然,她一辈子可都是齐王妃。”

这一句,重重击在林立人胸口,令他面色陡然一僵,眸色亮了亮,旋即便又转入深不见底般的重重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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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6章 做戏

玲珑浑身湿漉漉地,双臂环了膝盖蜷在马车内一角,发髻凌乱,水珠滴滴地往下落,因为冷,身子止不住地瑟瑟发抖,牙齿咯咯咯地响着。

一边齐王也是落汤鸡一样,斜斜倚着另一侧车壁,湿答答的衣衫紧贴了壮实的身躯,人却如浑然不觉般一动不动。忽又转脸望了眼一旁的女子,许是觉察到她冷,眼中似有一丝不忍划过,于是伸出了手臂。

玲珑却没有偎过去,反而低低把头埋在膝盖间,身子更往里缩了缩。殷勋愣了愣,也不坚持,径自放下手,目光游移在她身上,忽然有些责备地开口说道,“适才怎就不辩?”

“辩了又如何?”玲珑抬头,有些自嘲地轻哼了一声,脸上一副全然无所谓的神色。

“是啊,辩了又如何……”殷勋自言自语般重复着她的话,俊冷的面容竟似浮上一点惆怅无奈的笑意。

两人目光交错,仿佛一下明了对方的心思般,疏淡地相视笑了笑。

“王妃果然是个通透人。”听口气却不怎么像一句恭维话。

“接下来要怎样?”玲珑终于抛出了这个思忖一路的问题。

今日这一出,太后分明是有意寻她错处,把她往死里治,若不是后来齐王陪着她罚跪,连皇上都惊动了,哪会这般轻易放过她,只命她回去闭门思过。

像是不甘心就那么让玲珑脱身,太后又打发了一个姑姑跟去齐王府,贴身伺候着,颇有些穷追不舍的味道。

那么接下来如何应付,势必要看齐王的意思,毕竟他今日算是尽到丈夫的职责,那自己也不好一再地惹麻烦。

其实玲珑觉得自己挺冤的,若是日日早起,梳妆打扮,装模作样地找点芝麻绿豆大的事,挑三拣四地管一管,顺便打骂打骂下人,再不时花枝招展地去齐王面前现个身,便可算作一个合格的皇家妇吗?王府一向仅仅有条,齐王对女人也从来不假颜色,她若那样不是更加添乱?还不如她现在这般诸事不理的倒落得清净。

“那王妃希望怎样?”殷勋淡淡笑了,目光似是有些探寻意味,面上深刻俊朗的线条有细微的和缓。

废话,那还用问吗?她自是希望如从前一般。玲珑深知太后如此针对自己,背后必有更深更复杂的原因,绝非因为一首市井童谣那么荒唐的事,也就是说,接下来无论自己做什么,太后都不会轻易改变态度。

对于没有意义的努力,她实在是懒于也不屑付出。

见齐王眼神里带着坦然的征询意思,玲珑略微踯躅,终于讷讷地小声试探道,“妾身回去能不能一病不起?”

清粼粼的眼波里,夹着一丝期许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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