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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户朱颜-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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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王妃——来啊,还不快给端上来。”虽是恭贺的话,那太监的语气却阴沉冷冽,配上那种令人作呕的阉人特有的音色,显得阴阳怪气,诡异直透而出。

朱漆托盘,上面是一个精巧的绿玉杯,莹莹泛着青光。

而里面斟满的酒水,芬芳馥郁,入目一片碧色。

玲珑的心骤然一抽,恍然明白过来,这哪里是赐酒,根本就是……赐死啊

仿佛万丈高楼一脚蹬空,心底里最担心最恐怖的事终于还是来了,皇上果然容不得她

爱国必先忠君,忠君则不得妄为这是分明是要拿她警示天下人。

刹那间,玲珑通身冰凉,脸色煞白不似活人,双手难以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在她对什么无所谓,根本不怕死的时候,偏偏必须活着,连死都死不来,为什么刚刚有了一丝温暖和希望,刚刚触碰到一点微茫的幸福,却真的要死了。

玲珑顿觉眼前发黑,似有无数令人目眩的金光在乱飞,头脑中有无数个声音嘈杂地响成一团,又向有无数只狰狞的手在将她扯向无边无际的浓重阴暗。

抖抖地伸出手,她却迟疑着不敢去碰到碧色温润的酒杯。

此时此刻,一旁的殷勋已是目瞪口呆,自己连兵权都交还了,终日闭门不出,难道还不足以保她一命?

况且,她又做错了什么?那些食君俸禄,却贪赃枉法的官吏,尚且凭了刑不上大夫能苟全性命,为什么却单单不放过她一介女流不放过这个为了守护心中信念不惜以命相搏的女子

他只觉心如刀绞一般,猛吸一口气,跪着上前移了半步,冷声说道,“回禀公公,王妃重伤未愈,不可饮酒,这杯酒就由本王代饮”

说着,出手如电便要去夺那酒杯。

“且慢”李德忠一声断喝,手疾眼快地将托盘一下撤回,满满的酒樽中,液面纹丝不动,酒水不溅出半滴。皇上的近身太监,都是身怀绝技的高手,只是平日里不显山露水罢了,“此乃宫中御医精心调制的琼浆玉露,取用千种名贵药材,专门给王妃疗伤皇上特意交代了,齐王殿下不可自作主张”

最后这自作主张四个字,听起来似带了说不出的怪异,似是料定了齐王要插手一般,而这四个字,分明就是玲珑惹来杀身之祸的源头,此刻,愈发显得凶险诡谲。

齐王的手就这样定格在空中,不肯放下却又不能伸过去,急得一张俊脸上满额的冷汗,五官几乎扭曲。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知事情已再无半分回旋,玲珑仿佛想要尖叫,但是已经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了,她想要挣扎,却还是只能颤抖着向前伸出手去,

一瞬间,满心灰凉,悲喜皆空。

她果然是一个背负着诅咒而生的人。

她果然是不应该奢望幸福的

也好一切都结束了!她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恍惚而又空洞,忽然有点想笑。

这样的结局岂不是恰到好处?

至少她已经竭尽全力地去付出过,得到过,尽情地欢乐,尽情地流泪。至少这个清晨,她是在那样温柔的怀抱里醒来。

如樱花般绚烂而又转瞬即逝,这样的生命再无遗憾。就算到了阴曹地府,见到父亲和哥哥,她也无需惭愧不是吗?

顷刻间,脑海中思绪百转千回,曾经一张张熟悉的面孔自眼前划过,那一刻她像是看到了他们在得知自己的死讯之时,伤心难过的面容。或许自己无需再去面对纷繁芜杂的世事和纠葛不定的爱恨,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玲珑的眼中奇迹般地恢复了一派清明,神色光彩涣然,脸上笑意宛然,整个人像是一下有了力气,伸手接了玉杯便往口中倒去。

“不要”杯口碰到女子嘴唇的那一刻,殷勋只觉心头那道岌岌可危的长堤终于轰然崩塌,他发疯般地劈手去夺酒杯,只是玲珑手更快,待他抢到之时,那御酒大半已入了口,剩下的全都洒在衣襟上,一片鲜艳,灼得人眼生生发痛。

甘美可人,入喉断肠。恍惚中,眼前晃动着殷勋一派惶急神色的脸颊,让玲珑残存的意识里,辨不清是欣喜还是不甘……

“殿下,皇上还有口谕……前日殿下接待北漠使臣,劳苦功高,皇上体恤特准殿下继续告假三月。殿下当在府中,与王妃一道静养。”李德忠继续说道,语气不复凝重,听起来竟颇有几分轻松畅快。

“儿臣,谢父皇恩典。”耳边是殷勋恨意满满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声音,仿佛受伤却无处发泄的猛兽。

那传旨的太监却仿佛浑然不觉,忽而又换上一副毕恭毕敬的口吻,堆起一脸谄媚笑意,“咱家可要给殿下道喜了皇上说了,过几日等王妃身子爽利了,要在宫中大排筵宴,给王爷王妃庆功。”

“请李公公代小王谢父皇厚爱”殷勋艰涩开口,眼中燃起熊熊烈火,一字字地从口中迸出,一面伸手扶住身边已是摇摇欲坠的玲珑。

玲珑的视线已经变得模糊,头脑呆滞混乱,胸口涩痛瘀胀,一丝黑血自唇边淌下,身子再也支持不住,无力地斜斜倒进男子的怀里。

正文 第74章孕事

第74章孕事

“殿下无须惊慌,琼浆玉露本非凡品,王妃内伤沉积,自然要先活血化瘀,方能康复。”李德忠冲着双目圆睁,几乎喷出火来的殷勋微微一笑,眼中颇有深意,说完了便告辞离去。

“多谢公公提醒。”殷勋滞了一滞,有些将信将疑地扶着玲珑起身,脸色平静了不少,胸口却还是又痛又闷地几乎透不过气来。

玲珑模模糊糊地听到他们说话的声音,只是脑子纷乱好似一锅浆糊,根本不听不进他们说的是什么。口中不时地有腥味上涌,丝丝凉意自丹田而出,向周身漫延。

恍惚间,身子是被人打横抱了起来,周身酸痛无力的她却连抬手攀住那人肩膀支起身子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任由着自己像一滩烂泥一样地挨在那里。

这幅样子必定是丑极了,狼狈极了,潜意识里像是有丛丛的怒意在升起,胸口却胀得难受,连着又吐出好几口深褐色的污血。

说也奇怪,这血一吐出来,身上居然神奇地爽快了许多,好像手也不软,脚也不酸了,头脑也渐次清明起来,她试着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清爽怡人。

睁开眼,只见殷勋正把自己往床上放去,周围是她熟悉的人,熟悉的物,下意识地揉了揉眼,再看时一切都好好地在那里。

巨大的劫后余生的喜悦骤然似海潮般涌上心头,那居然不是毒酒,真的不是毒酒

她激动的去看殷勋,入目则是男子同样激动而兴奋的眼神。

玲珑的身子已经靠在床上,殷勋却没有收回手臂,两个人呆呆地将这个姿势保持了许久,直到因为过久而使各自的躯体都酸麻到极点。

殷勋终于长长舒了口气,一下跌坐在床前的踏步上。

仿佛又经历了一场恶斗般,玲珑仰面躺倒在床上,浑身忽然没有一点力气,一动都不想动,就那么舒展地一直躺下去。

活着,真好

她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明亮,那么生动。

殷勋很没有样子地坐在踏步上,两条长腿直接横在地上。他的身子靠着床沿,手臂搁在床上,脸上满是汗水,眼中则充斥着兴奋和疲惫。

两人就这样,无比激动而又精疲力竭地在一片静谧中凝视着对方,仿佛呼不得,喊不出,却又含了泪,噙了笑……蓦地两只手几乎同时伸向对方,紧紧地攥在一起。

这一刻,那么长,又那么短。长的仿佛一生一世,短得像是生死刹那。

“真的,没事了?”良久,玲珑终于开口,还有一点不敢相信。

“是的,没事了”殷勋语气平静,眼中已恢复了往日光亮。

“然后呢?”玲珑犹带茫然。

“管他呢。”殷勋一脸的无所谓。

是啊,还有什么比活下来更好的?两人忽然相视而笑,带着释然,仿佛两个从战场上满身浴血卸甲归田的武士。

又过了好一会,玲珑像是终于彻底地从这种坠入太虚般的感觉中抽离出来,她一点点撑起身子坐了起来,眼神沉静而一派清明,“皇上这是何意?”

适才李德忠宣旨的时候,口气分明透着阴森。怎么听可都不像赐酒那么简单。难道真是是自己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吓吓你,顺便给个警告,若有下次来的可是真的毒酒了。”殷勋面无喜怒言简意赅,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寻常的事,“父皇应该也很矛盾,明明介意,却又下不了手。算了,别多想了,我们以后小心些便是。”

“看来,你很了解你父皇。”玲珑望着眼前的男子,眼中忽然涌上一层羡慕,语气中却流露出一丝黯然,她似乎从来不知道父亲在想什么,记忆中父亲的一张脸总是透着冷峻和严厉,完全看不出那张脸背后的喜怒哀乐。

她垂下视线,心里空落落的。

殷勋见女子兀自低头出神,像是看出了她的惆怅,只淡淡地说道,“为臣子的,免不了会去揣测君上的心思。”

天家早就没有什么人伦道义,父亲这个名称,仿佛早已留在很久前那个只能远远望一眼的明黄身影上。而他,宁愿只将那人视为君。

一时间,两人各自伤神,半晌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接着只听白姑姑略带焦急的话音,“王爷,太医已经请到了。”

殷勋忙站起身来,一面拉过锦被给玲珑盖上顺手放下帐子,一面转身去开门。

来的是太医院院使陈太医,医术算得上首屈一指,前几遭也都是他前来给玲珑诊治。

话说陈太医适才被火急火燎地请了来,一路只见齐王府上众人个个神色凝重,心里不由得暗忖起来……莫非,是那王妃有事……?

可是自己明明记得很清楚,前儿过来的时候,齐王妃的内伤已经好了六七成,性命应该无忧……

正狐疑间,便见帐底伸出一只莹白修长的手。陈太医小心翼翼上前抬手一切。

这指头一搭上去,面上的神色忽然有些不自然起来。

一时凝神,一时蹙眉,一时又露出难以置信般的表情,好一会,都说不出个结果。

“如何?”被他脸上的变幻不定搞得心焦气结,殷勋忍不住开口问了句,俊朗的面容难掩关切,“到底怎么样?”

“这……王妃脉象平稳,头前儿的内瘀倒是结散了,只是……”他顿了顿,似是仍有些不敢确信,又伸手搭了一会,才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只是,下官这次诊出的……是喜脉。”

“喜脉?”殷勋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

而与此同时,只听那床像是颤了一颤,伸在帐外那只手立时便缩了回去。

“喜脉?”殷勋又重复了一遍,面上有些发怔。

“回殿下,王妃有喜已经一个月了,刚刚能诊出来。”陈太医又说道,一面小心地打量着殷勋的神色,心下未免有些不解,记得上次端王妃诊出喜脉的时候,素日优雅倜傥的端王一下子满脸是笑,那嘴可是合都合不上了。而眼前这位齐王殿下的反应可就有点……

“你说是喜脉?”殷勋像是总算明白过来一般,蓦地展出笑意,仿似金辉灼灼穿透云层,光芒四射,晃得那陈太医只觉目眩。

“那王妃的身子,可吃得消?”这一句,却令陈太医陡然一惊,齐王的心思,未免也太快了一点。看他适才神色,该是由衷喜悦的,谁知竟还能在这样短暂的一瞬间冷静下来。

原先抑在喉间不敢说的话,此时,仿佛更加难以开口,陈太医不觉冷汗直流,垂目不敢直视殷勋。

“太医但说无妨。”见陈太医面带惧色,殷勋于是压抑着心头的紧张,温颜问道。

“禀王爷,王妃此前身受重伤,下官恐怕,这……这胎儿,先天不足……”

“你的意思可是,这孩子是保不住了?”殷勋骤然动容,眸色一派冷厉。

“下官不敢妄言,这孩子若是调理得当,应该能保住,只是……恐怕出生后羸弱……或许……”陈太医再次将头低下,额角鬓边已是汗流涔涔。

殷勋已然猜到他最后没说的那句话,或许,这孩子是养不大的……

适才的喜悦,就那么一下子褪去,心头刚刚点起的一丝火光,也灭了,冷了,他的眼中尽是悲伤和失望,默默凝视着帐帘。

帐帘的那一面,同样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息。

空气仿佛凝住了一般,滞得人透不过气来,这帐里帐外的两个人,明明没有说一句话,甚至连动都没有动,却能令人清楚地感觉到那来自浓重的悲伤的重重压迫,仿佛有巨石直冲顶梁而下。

陈太医发现自己的浑身上下似乎都在止不住地颤抖,冷汗已经湿透了衣衫,他大着胆子,竭力按捺住心头的忐忑,躬身说道,“王,王爷……下官自当尽毕生所学,为王妃保全胎儿”

“一切拜托陈院使”殷勋像是猛地回过神来,眼中立时像是有了暖意,目光殷切,“全赖太医妙手,小王感激不尽”

“王爷这般说,可折煞下官。下官这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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