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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在做什么﹖上班时间召开同乐会啊﹖”不悦的大白鲨现身收发部出入口。
哗﹗每条闲磕牙的小鱼立刻筋骨打哆嗦。人群自动分开一条线﹐犹如摩西划隔红海﹐终点引导向一张娇美难拟的容颜。
王鑫的心脏倏地揪了一下。
不行﹐他赶紧移开眼光。萧繁红身上标示着“危险勿近”的警告牌﹐万万碰不得。他必须使出每一分自制力抵抗她的引诱。
“呃﹐总经理……”
“我们……我们正在替繁红介绍新环境。”黄小姐迅速找到开脱的借口。
“对呀﹐我们顺便邀请萧小姐中午一起吃舨。”
“没错没错﹐吃……吃烧肉粽。”公关专员直觉地提出脑中的第一项食物名称。
又是肉粽。王鑫彷佛感觉到端午节重新降临人间。
“萧小姐﹐请你出来一下。”他蹙着寒凛的眉头示意她到走廊上谈话。
其它盟友眼见苗头不对﹐这个当口也用不着客气了﹐一哄而散。
王鑫早已料到﹐沈楚天搪塞给他的女人绝不可能简单好应付﹐果然﹐上班头一天就搞得鸡飞狗跳﹐第二天则弄得人心思变。若非沈公子威胁不再与“森尧豹”续约﹐他又何必软下身子收容这名无知妇孺﹖原本他以为将萧繁红安排在遥远的收发部可以眼不见为净﹐现在看起来这招小把戏是行不通的。还好他临时起意﹐下楼来查探她的情况﹐否则不知她们会偷懒多久。萧繁红离他的视线范围越遥远﹐难以料测的骚动就越有可能发生。
“萧小姐﹐员工守则第一条﹕办公时间避免与同事喧哗谈笑。难道人事部上任没将本公司的规矩转告你﹖”他抬出趾高气昂的派头﹐焦点平视她头顶上方。
“有。”繁红浅扬着仙气横溢的笑纹。
“难道你不觉得愧疚吗﹖”王鑫不禁心里有气。这女人完全缺乏应有的羞惭意识。
繁红自从知道他经营的公司与她一样﹐咸列名为电信局的“坏客户”之后﹐已顺利地将“愧疚”两字从她的字典删除。
“现在已经不会了。”她庄重地轻拍他臂膀。“放心吧﹗总有一天你也会能适应这种感觉。”
这……好高深的回答﹐似乎颇具禅意。
王鑫挫败地爬搔过乌发。自他们结识的那一日起﹐她所说的每一句话从没让他听懂过。
“繁红﹐”他近乎投降地瞅着她。“求求你﹐请你坐在办公桌后头﹐看书、听音乐、讲电话﹐随便你高兴从事什么娱乐我都不反对﹐只要别干扰其它人。假如那票娘子军不识相﹐主动搭上来攀谈﹐你就想法子消灭她们谈话的动机﹐可以吗﹖”
否则他担心“森尧”会被她玩完了﹐而堂堂总经理的威严从此一败涂地。
繁红仔细评量着他的要求﹐再将他的警告与房东的做个印证。真好﹐他们俩的观点恰好一致。
“可以。”她驯良、温柔地承诺。“林小姐在哪里﹖”
“在家里。”这女人转话题的速度比脱衣服还快。“你想干嘛﹖”
“消灭她。”
王鑫合上眼﹐顿觉浑身无力。
天呀﹗他多想紧紧抓住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将她的四肢百骸摇晃成满地碎骨。
原本还以为只是想想而已﹐然而﹐当他察觉两只手已经搭住她的香肩﹐像烫着似的﹐忙不迭地松开。
冷静呀冷静﹐王鑫﹐这里是公司﹐当众杀人决计逃不过法律的制裁──好歹也得等到下班再说。
“算了﹐忘记刚才我所说的一切﹐把你的东西收拾妥当﹐搬到十二楼来。”他极力压抑着失控的情绪﹐暂时撤退向电梯间。
无庸置疑地﹐萧繁红需要接受严密的监视。
镜面的电梯门关起﹐他将自己隔离在单一的世界。
直到此时此刻才敢面对心中的原始情绪──
方才他紧抓住繁红的肩膀﹐接下来的举动﹐只怕会远超过“摇晃她”的单纯原因。
这个女人真的太危险了﹐对他而言。
◇◇◇经过一周﹐整整七天﹐折合为一百六十八小时的观察期﹐而新任助理秘书并未铸下无可弥补的大错﹐王鑫终于略微松懈了他的警戒心。
繁红的手脚比他想象中俐落许多﹐适应力也强。她绝对不痴不傻不蠢不笨﹐只不过生活在某种只有她自己了解的逻辑世界里。
他当然非常清楚﹐以小心眼的性格来对待繁红有失公允。可是──这女人具有危险性﹗千万别忘记她的身分﹗她是沈楚天特地派出来偷窃他“芳心”的尖兵。无论她有多么脱俗诱人﹐无论他有多么偏爱这类型的女人﹐要记得一切全是陷阱﹐最古老的美人计﹗很好﹗王鑫做完心理建设﹐满意地步出办公室﹐准备找一间孤独的小餐厅﹐让带血的牛肉沉进空胃。
总经理室外头辟置成秘书办公区﹐钱小姐的桌位已经空下来﹐想来是用餐去了﹐而对面的繁红却杵坐在原位﹐俨然不打算外出﹐径自吸啜她那一杯永远热气腾腾的红茶。
直接走出去﹐别理她﹗王鑫警告自己。
尽管如此﹐迈步的两腿却拥有自主意识﹐猛地在她桌位前打住。
“你──不吃午饭﹖”他清了清喉咙﹐希望语调听起来纯粹像个关心下属的上司。
“外面塞车。”端庄可人的浅笑跃上她嘴角。
噢﹐他明白了。王鑫得到满意的答案﹐继续往前走。
慢着﹗他两大步重又退回来。
“你习惯开车去远处吃午饭﹖”
繁红轻摇螓首。“平常会带便当。”
他陷入彻头彻尾的迷惘中。“你喜欢开车去外头吃便当﹖”
“不﹐今天忘了带。”她的解释徒然加重了情状的诡异性。
王鑫合上眼﹐默数二十下﹐然后疲倦地眨开一只眼睛。
“繁红﹐可不可以麻烦你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现在﹐还不出去﹐吃饭﹖”
“风师叔快到了。”她温柔地浅笑着。
他们俩使用的是同一种语言吗﹖算了﹐再扯下去他会发疯。
廊上的电梯正好叮咚地了响着﹐抵达十二楼顶层﹐聪明的人必定会抢在第一时间赶过去﹐速速远离这个神秘的杜鹃窝。但是﹐当他望清楚电梯载上来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两只眼睛登时发直了。
“唷荷﹗便当来了。”苍劲而洪亮的大嗓门从走廊一路刮进来。
王鑫呆呆地凝望着访客的外貌。一顶道冠﹐一袭艳黄色的道士袍﹐一双藏青色的功夫鞋﹐一柄桃木剑。
这算什么﹖虽然目前流行中年人二度就业﹐可是连送便当的小弟都由“师公”兼差﹐这就有点矫枉过正了吧﹖“繁红﹐赶快趁热吃﹐待会儿我还得赶到“慈慧宫”扶乩。”风师叔暂时忽略第三者的存在﹐快手快脚的将餐盒交给挨饿的美人儿。“现在整条马路塞得跟麻花一样﹐摩托车又四处钻来钻去的﹐差点把我的老铁马冲倒。”
王鑫终于了解她刚才那堆胡涂话是什么意思。原来替她送便当的人叫“风师叔”﹐而他遇上塞车了。
“这个少年家是你的同事吗﹖”风师叔摆置好熟饭热菜﹐很热情地招呼他﹕“少年耶﹐你也一起来吃﹐饭菜的分量充足﹐繁红吃不完的﹗”
“不用了﹐谢谢。”王鑫强笑道。繁红身边的人士和她一样危险﹐他躲得越远越好。
“自己人﹐客气什么。”风师叔打量他几眼。“少年耶﹐我看你气色不好﹐最近运势可能比较衰哦﹗”
“可不是吗﹖”他心有戚戚焉。
为了替繁红打点好敦亲睦邻的工作﹐风师叔决定适时地让她的同事们尝点儿甜头。
“嘿嘿﹐算你时机巧﹐正好我今天带了一道“妙天符”﹐干脆送给你当见面礼﹐烧给你喝了吧﹗”褐黄色的符纸从他怀中掏了出来。
也不知道老道士是如何起火的﹐王鑫眼前一花﹐燃烧的黄符已经化为灰烬﹐泡进热红茶里。
他咽了口唾沫﹐脚丫子开始朝后方倒退。
“呃﹐不用了……”
“没关系。”风师叔硬将瓷杯塞进他手里。“趁着这个机会﹐我顺道观察观察奇Qisuu。сom书你们办公室的风水﹐瞧瞧有没有哪个地方摆置得不恰当。”
“不必麻烦您了。”王鑫素来最排斥那些个子虚乌有的忌讳。
风师叔压根儿没把他的排拒听进耳里。“这层楼的整体坐向还算不错啦﹗可是繁红的位子可能得调换一下。”
“是吗﹖”他尽量不动声色地将杯碟放回繁红桌上。
风师叔从怀里掏出罗盘﹐沿着秘书区的四个角落比对起来。──王鑫不禁好奇老道士的衣袍里还藏了多少宝物。
“没错﹐她的桌位摆在西首﹐西方属金……而繁红命底带木……金克木……不行不行﹐她的桌位得改到另外一处……”
老道士在“森尧”的大本营内嘀嘀咕咕、走来走去﹐简直是踢馆踢到行家来﹐而王鑫却呆呆的任着他胡来﹐头一遭失去适当的应对进退技巧。
“给你。”玉白素手轻轻扯动他的衣袖。
两个男人谈话过招的时刻﹐她已经盛妥一小碗炒面。
眼见大军压境﹐王鑫胆子再大也不敢轻易地弃守江山﹗只好撇开外出用膳的选择﹐留下来坐镇。
“谢谢。”他不再推却。偶尔“靠女人吃饭”并不为过吧﹗繁红回到座位上安身﹐恬静地等候着他咀嚼第一口面条。
她的眼光让王鑫觉得应该给与几句正面的称许。
“嗯……不错﹐很好吃。”他咧开客套性的笑纹。
“谢谢。”她开心地笑了﹐低头开始进食。
那抹笑靥清雅得几乎教人断气﹐王鑫的心脏再度怦乱了诡异的节奏。不妙﹗如果她一抹单纯的笑容都能造成自己荷尔蒙失调﹐那他的未来岂不是岌岌可危﹖王鑫﹐你必须忘怀这个女人恰好符合你最喜欢的典型﹗她已经被你划归为“地雷区﹐生人勿近”﹐记得吗﹖“好﹐就是这个位置。”风师叔突然喝亮了振奋的观察所得。“少年耶﹐你过来帮帮忙﹐咱们把繁红的桌椅移到这个方位来。”
王鑫勉强移开视线﹐瞥向老道士捡选出来的地点。
“风先生﹐我看不好吧﹖”不豫之色登时流显出来。
“为什么﹖”风师叔瞪了瞪瞳仁儿。他非常中意新选出来的地理区域呀﹗“繁红的桌位往那里一摆﹐我的办公室就没法子出入了。”他好心地提醒老道士。
风师叔终于注意到﹐自己指定的地点前方还有一道进出门户。
“对哦﹗”刚才怎么没看见﹖“那我再瞧瞧里头的风水好了﹐说不定可以找到更适当的位置。”
那还得了﹖开玩笑﹗“且慢﹗”王鑫连忙追进去。说什么也得抢在老道士发挥爆破力之前﹐抢救他遭受外星人入侵的办公室。
“嘿﹗这里头的风水好﹗好得别别跳﹐好得呱呱叫﹗”风师叔单单瞄了第一眼﹐立即相中总经理室的洞天福地。“好好好﹐太好了﹗这间房的坐向完全配合繁红的命底﹐尤其是那个背窗的桌位﹐不错不错﹐果然得来全不费功夫﹗繁红﹐你入主这个位置最恰当。少年耶﹗赶快﹐我们把繁红的细软收拾进来。”
“老先生﹐繁红绝对不能搬进来。”王鑫义正辞严地声明私有主权。
“为什么﹖”风师叔有些不悦。
总经理室内只有一处办公桌位﹐而它不巧正属于他王大爷。
“因为那处桌位已经由我盘踞八年了。”他耐心地劝导老人家改过向善。
“这样呀……”风师叔考虑半晌。“反正你已经坐了八年﹐风景也该看惯了﹐换个人坐坐看应该无妨吧﹖堂堂男子汉﹐何苦跟妇道人家争位子坐呢﹖”
王鑫又想扯头发了。为何与两位奇人异士纠缠十分钟﹐便能引生劳心劳力工作十小时的效果﹖繁红自头至尾杵在他身后﹐一径拿她那双亮晶晶的美眸冲着两个男生瞧。他的心火蓦地从无名深处奔烧而出。
“我的小姐﹐你倒是说说话呀﹗”在她附近﹐他发型的整齐度向来维持不到六十分钟。
繁红顺从地开启金口。
“风师叔﹐不坐那里。”娟丽的缎发随着颔首的动作在肩上起舞。
“为什么﹖”风师叔更不爽快了。“你干嘛要听从这小子的意见﹖”
一转眼就让他从“少年耶”降格为“这小子”。
王鑫本来打算反驳老道士一句“因为她靠我赏饭吃”﹐可是转念又想﹐这等夹缠不清的难题顶好交由两位同道中人去解决。
“桌子太丑了。”繁红朝他的橡木大书桌颦起娥眉。
王鑫差点被食道里的半口面呛到。
“会吗﹖”风师叔马上从现实观点跳脱到审美眼光。“也对﹐那张四脚怪物着实骇人了一些。少年耶﹗你心胸狭窄我不怪你﹐但是眼光跟着短浅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张橡木桌是我曾租父的遗物﹐当年花了偌大的心血才订造出来……”一肚子辩驳的言词同时灌上他的声带﹐王鑫猛地口吃了。
慢慢慢﹗他这是在干什么﹖何必向两个不相干的人解释这张租传书桌对“森尧企业”的意义﹖他是“大”老板呀﹗大老板最大的地方﹐就是他毋需向任何人解释自己的罪行﹗罪行﹖要命﹗这回他合上眼﹐默默计数到三十。
“风先生﹐时间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