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葛萱微笑,“好。”
许欢没理他们,从车的后备箱里取出几只折叠椅,丢在岸边,先撑起一把遮阳伞。伞太大,他一个人搞不定,想叫葛萱过来扶着,抬头却见她就蹲在不远处,仰脸看着他乐,完全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许欢收了伞,举起来向她投刺。她干脆动也没动一下,反倒大笑出声。许欢没好气道:“笑什么?”
她说:“笑你的梦想。”
许欢的下巴努向河水,威胁道:“我把你掷进去喂鱼。”
葛萱笑得更凶,跑过来帮他支伞,“你说得好专业啊,撇就撇呗,还‘掷’,我又不是铁饼。”
许欢舔舔嘴唇,“你是馅儿饼。”
葛萱警惕地安抚他,“大黄,乖。”
许欢怒极了笑出来,两手在伞上挪不开,轻踢她一脚。
她老老实实挨了这下,半天的挑衅算是一笔勾消,又对他同学好奇起来,“刚才那个为什么叫金嗓子?唱歌很好听吗?”
“他姓侯,小名叫大宝,我们都跟他叫喉宝,后来出了一种药,也叫这名儿。”
“啊,金嗓子牌的。”葛萱看过这广告,“那开歌厅的那个呢?为什么朝她叫混血儿?真是混血儿吗?”
“哈哈,对,她叫苏美加,你说是不是混血儿?”
“说我啥呢?”混血儿正好回来,听到许欢的爆料,训道:“大声嚎气地乐什么?鱼都让你吓跑了。”
末夏艳阳,似妖魔眼睛斜睇众生,葛萱却无一丝烦躁,和许欢坐在伞荫里,静静盯着露出水面的半截彩色浮漂儿。幻想着收竿上来,有一条大鱼,许欢得意的笑脸;又或者钓上来一团水草,咬牙切齿的模样;要是条美人鱼,他又惊讶又意外又兴奋的表情,肯定更加精彩。而无论怎样,都会很好看。
再寻常不过的一天,晌晴。他在等一条鱼,她在等他一个表情变化。葛萱觉得,这样的日子,实在美极了。
这水库并不是专门养鱼的塘子,一伙人似模似样折腾了大半天,只有混血儿钓上来条足斤的大鱼,其他人只钓到三三两两巴掌大的鲫鱼。许欢的桶里更惨,被葛萱碰翻了一次,还剩下几条泥鳅。钓鱼比赛落败的,回市里得活鱼馆安排大伙儿。葛萱一身狼狈水渍,怕回家晚了被妈妈看到责备,没跟他们去吃饭。
许欢挑几只大小均等的鲫鱼,装进网兜递给她,“拿回去晚上吃吧,就说买的。”
葛萱心满意足地打道回府,不等敲门,葛棠就把门打开了。葛萱看见通敞的方厅,大咧咧责怪妹妹:“你给桌子收了干什么?我要回来晚了来不及放下,咱妈看见咋办?”
葛棠青着脸,“我看你和江哥没在,以为今天不学了,就给收了。”
葛萱听这话不对,没等细想,袁虹从大屋走出来,“你上哪儿去了!”
网兜掉在地上,尚未死透的小鱼蹦蹦哒哒。
18有惊无险的一天
袁虹早上到厂子发现库房钥匙落家了,打电话想让孩子给送来,一直没人接,只好自己回家取。家里大门紧锁,三个孩子一个也没在,开始还以为是去外面吃早点了,再一看方厅里桌子撑着的,书本整整齐齐摆在上面,完全没人动过。回单位越想越不对,再打电话查岗,还是没人接,跟同事交待下工作,离开厂子回了家。
葛棠今天比葛萱出门还早,在同学家混了一上午,中午回家吃饭,竟然看见妈妈坐在方厅里,杀气笼罩。心叫一声不妙,脸上却满是无知惊讶,问道:“你没上班?葛萱呢,不是去买鱼等着中午炖吗?我还特意赶回来吃,她怎么还没买回来?我给江哥打传呼问问到哪了。”
袁虹知道这小女儿主意多,对她的话也半信半疑,拦着她说:“不行打,我看她们啥时候能回!”
任是葛棠,这下也没法了,火烧屁股似的满屋乱转。一整天守着大门,以便在葛萱回来的第一时间同她串供。
结果是葛萱玩得极度亢奋,进门就大呼小叫,直接将袁虹引了出来。
一见这场面,当时傻眼了。她不会撒谎,实话又不敢说,站在门口,两腿发颤。
乐极生悲,说的大概就是葛萱这种情况。
葛棠接过她手里那兜子鱼,提示道:“你不说中午炖鱼吃吗,怎么买到现在啊?”
葛萱听了这话,理解半天,还是猜不出小棠替自己撒了什么谎。
袁虹怒道:“是不是半道上碰着同学,跑出去玩了?你真行,葛萱,一野野了一天,你要说你没啥事,出去玩也行。往年放假我管过你吗?现在你不给人江楚讲课呢吗?你下黑儿出去,半宿半宿不回来,这我都不说你。你不能蹬鼻子上眼,抱天儿不玩活儿吧?让人江楚怎么寻思你啊?”说到这儿才想起问,“江楚呢?”
“刚回家。”葛萱不具意义地随手一指,也不管那是不是江齐楚家方向。脑中飞快转着说词,“我同学,不也认识他吗?好长时间不见了,硬拉他去吃饭,他都去了,我回家干啥……”她就这么把黑锅扣给了江齐楚,良心不安,越说越小声。
袁虹只道她是自知理亏,再一听这缘由在江齐楚身上,怒气方消,“那不知道打电话回来啊?”
葛萱脱口答道:“我又不知道你在家。”
袁虹在她肩头拧了一把,“不用你跟我对付。”葛萱吓得要哭,袁虹咄啐道:“憋回去!你都多大了,不懂事,你江叔把人送来了,你不给好好看着?他说要走就让走?还是你自己贪玩儿!”
葛萱提着肩膀,大气也不敢出。
袁虹给她讲一通既然答应人家,就要负起责任的道理。又嘱咐今天这事,不可当着江盛的面儿提起。身后一阵扑腾,原来是葛棠把鱼倒进了水盆里。七八尾鱼挤在一个小盆里,居然也游得开,袁虹噗哧笑道:“怎么买这么几条小玩意儿?”
葛棠撇着嘴,“大的她也买不起啊。”
葛萱一点就通,连连应是,“煮汤喝吧,妈。”
葛冬洋喝着鲜香的鲫鱼汤,听了妻子的状词,很护崽地说:“葛萱是能管了人的主儿吗?耳根子软,别人一带她就跑。小江子自个儿不想学,她哪儿教得进去?”
袁虹不鼓励他教孩子推脱责任,辩道:“他要自个儿知道学,还用往你家送?”
葛萱也不敢搭腔,迅速吃完饭回房。
难得葛棠今天撂筷也很快,跟到小屋把门一拉,低声喝道:“你今天到底去哪了?”
葛萱不解妹妹的怒气,如实回答:“钓鱼啊。”
“再说一遍!我下午趁咱妈上厕所,给江哥打传呼,他回话说根本就没和你在一起。你还连我一起骗。”
葛萱奇了,“我什么时候说和江楚……”
葛棠大惊,“嘘!”
葛萱压低声音:“我也没说跟江楚一起啊,不过我真是钓鱼去了,要不你以为那一锅鱼崽子哪儿来的?”
葛棠翻了翻眼睛,回忆起早上出门时的情景,“我记得看见你给江哥打传呼了。”
葛萱点头,“我告诉他我今天要出去,让他自己找地儿待着。”
葛棠大致明白了全部过程,“那你跟谁出去钓鱼?”
葛萱说:“我同学。”
葛棠斜眼睛瞄她,“同学?那你能不带上江哥?你同学不也是他同学吗?”
葛萱大声道:“胡说!我们初中同学里,有十多人不是原来小学一个班的。”不过在前阵子密集的同学聚会上,这十多人也与江齐楚熟识了。这后半句葛萱没说,但前半句仍是实话没错,她也就表现得理直气壮。
葛棠没瞧出破绽,审训告一段落,准备去大屋看电视,拉开门之前,坏心眼地提醒了一句:“估计咱妈哪天还得搞突击检查,你加点小心。”
语调凉凉,听得葛萱面色土灰,仿佛有人在她背上捆了颗不定时炸弹。
有惊无险的一天过去了,葛萱痛定思痛,决定无论再有什么诱惑到来,上午也要本本份份在家给江齐楚补习。第二天,江齐楚心惊地看到一位标准人民教师范儿的葛萱,大有脱胎换骨的劲头,还满腔热忱地为他制定了一张进度表。
葛棠有把握,她就是三分钟热血,劝江齐楚:“她说什么你听听就得了。”
葛萱微恼,“再打扰我讲课,给你告我妈。”
有她大量罪证在手,葛棠当然不受吓,但她对抬扛没兴趣,把江齐楚带来的半颗西瓜抱在怀里,门一拉,大屋看电视去了。
葛萱装腔作势,“小样,老虎不发威,拿我当机器猫!”
江齐楚笑她,“母老虎。”
葛萱眼一眯,“没骂你是不是?”
他也不受威胁,问道:“你昨天去哪儿了?”
“钓鱼。”
“跟谁啊?”
“你不认识的。”
江齐楚没再追问,从脚边的书包里取出个鹅黄色寻呼机,放在她面前。
葛萱不疑有它,拿起来乱按一通,赞道:“这个好看。”
江齐楚先前还惴惴着,怕她嫌他送这东西没分寸,见到她喜爱的模样,心落下来,也跟着露出笑容。
葛萱却问:“原来那个怎么了?坏了吗?”
江齐楚一愣,“这给你的。”
葛萱两手捏着寻呼机,讶然抬头。
他说:“这回你再去哪儿玩,我也能找到你,小棠也能找着,免得又像昨天那样。”
“我不要。没钱交费。”她把机器推还与他。
“这里面带一年的费呢。”
“那我也不要。”葛萱想一想,干脆实话给他说了,“帮你辅导没两天,收这么大个礼,我妈知道不骂死我的。再说我根本也没正经给你补课。”
他有些怒:“这不是补课费。”
“那我更不能要了。哪次出去玩都是我的主意,凭什么让你买这东西通风报信儿啊?”
“我都买了……”他稍作衡量,“要不你就当我换新的,把旧的给你了。”
“那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不能要。”葛萱笑笑,双臂叠放在桌面上,笑里有感激,“放心,我上午再不出去了,不用怕我妈回来找不着我。”
他不过是怕自己找不着她。
练习册摆到他面前,葛萱说:“做题吧。”刚才大力称赞过的小机器就在手边,而她看也不多看一眼。
江齐楚睇望她神情中的坦荡,了然地点点头。
19头发招谁惹谁了
三分钟热这个血型,葛棠验得一点都没错。
葛萱为人师表的决心,不多不少维持了三天,热情即褪。看着江齐楚又变成任务,每天半本练习册,也不管他听不听得懂,挨道题溜完一遍,则无所事是。重复的生活内容把这个暑假拖得格外漫长。人闲下来,官能无端端错乱,不时听到后院有摩托车声。
许欢自然是不会上门的。葛萱其实一直都知道。
她想给他打电话,他的传呼号码,她烂熟于心。可是拨通了传呼台,听到服务小姐机械般的问候,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匆匆道了句对不起,把电话挂断,趴在沙发扶手上,盯着死寂的话机,两眼呆呆,不转任何心思。
江齐楚有些担心地一直注视她,半晌方问道:“你怎么了葛萱儿?”
葛萱保持原姿势不动,“我好像中暑了。”
葛棠坐在炕上看电视,闻言瞥她一眼。
江齐楚放下笔,起身,“我去买几根冰棍吧?”
葛萱懒懒答道:“不吃,中午饭还没吃呢,吃冰棍胃受不了。”
葛棠说:“不用管她,她总寻思自己有点儿啥病。”
这不客气的说法,葛萱却恍若未闻。
江齐楚只当她是走热了蹄子,冷不防被禁足,无聊得烦闷。可张罗出去,她又不肯,赖在家里长吁短叹,他看在眼里,也想不出还能怎样对她。下午回家路上,有人卖兔崽儿,他买了一对抱走,次日装在书包里带到葛家。
两只小兔通体雪白,毛茸茸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相互偎着,蹲在桌面上动也不敢动。葛萱的死鱼眼终于转出了活人的光泽,小心翼翼伸出一根手指,轻落在兔子身上,顺毛抚摸。葛棠也不出去玩了,趴在桌沿边看,没敢碰,怕不留神给捏死。一大一小两对姐妹,以彼此尊敬的方式,相互熟悉了将近两钟头,都放得开了。桌上那俩开始悉悉索索挪动,桌下那俩争抢着抱手里玩,喜欢得恨不能揉捏死。幸亏是买了俩,要不然这一准儿打起来。
葛萱捧着小兔,摸够了,模仿仙女的动作,问:“像不像嫦娥?”
葛棠冷哼,“你像托塔李天王。”
兔子太小,只能托在掌心里,葛萱被她妹开阔的想象力逗笑。
江齐楚也笑,“你好好养着吧,这玩意长得快,几个月就蹿起来了。”
葛萱没概念,“几个月?”
“三两个月。”
“能长多大?”
江齐楚比量一下,觉得不准确,换了说法,“够咱几个吃一顿的。”
“真残忍!”葛萱舔舔嘴唇,看一眼小兔,兴奋地去院里挖草。
袁虹嫌兔子有味,不许养在屋里。葛冬洋从仓房里翻出些边角料,在樱桃树下给建了个小窝。兔子长得确实快,吃得也多了,菜地里的草几天就被拔光,葛萱开始喂它们黄花菜,被袁虹逮着一次,威胁说把要兔子扔了。
江齐楚对她的作法很无奈,“你干嘛给那草都连根拔了?拿刀割叶子下来,过两天不就又长起来了。”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小菜地被葛萱手工锄理得一根闲杂植物也不剩,江齐楚只好带她出去找草料。
好在一共就两只兔子,也吃不了多少,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