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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万程举起酒杯冲陆剑忠说:“痛快!来,陆兄干一杯。”
陆剑忠也是热血翻涌,一饮而尽说:“好酒!看我再给他来个锦上添花。”说罢健步迈入座席间的空地,打了一趟军体拳,但见掌风凌厉,行若蛟龙出海,急如猛虎下山,一招一式夺人心魄,大壮中国军人的声势。那日本军官气势又矮了一寸。这时与陆剑忠同一桌的长相肥硕的日本军官为挽回颜面,居然脱去了上衣,解下腰间的武装带扎在头上,又将一壶酒顶在锃亮的头上,又点了八支烟,三支叼在嘴中,两支塞进耳朵里,两支插入鼻孔,一支按在肚脐上,八支烟一会儿同时冒烟,一会儿同时不冒,着实诡异可笑。陆剑忠等中国军官看着他像个小丑般出尽洋相,便互相喝酒不再理会。
此时宴会已接近尾声,日本军官一时占不到便宜又想出一招,一起走到宋军长旁边,高喊着号子抬将起来。二十九军军官也不示弱,不顾王中华劝解,纷纷拍桌子站起来,把一边的日军旅团长河边举起来。双方怒目而视,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王中华一看局面难以收拾,忙从中调解,双方高官才被放了下来。两位头脑也忙着客套了几句,步入后堂休息,宴会不欢而散。
陆剑忠走出怀仁堂,大吸了口新鲜空气,觉得好受了许多。回想刚才的种种迹象,感到中日间的战事在所难免了,凡此种种应向唐司令详细说明,以便做好对日准备。随后又与蒋万程道别回到蒋家,得悉蒋家母女二人已决定第二日同去南京,定下他与蒋家小姐的婚事。
第二日,陆家两兄弟,蒋家母女和蒋家小仆人铁牛一同到了车站。车站人头攒动,挤满了南下的人群,吵吵嚷嚷好不热闹。除了铁牛照顾行李单独坐在存放行李的车厢外,其余四人坐在了头等车厢。蒋小梅走得不情不愿,走之前去和李可馨道别,竟发现好朋友人去楼空,心下难过,不知李可馨为什么不辞而别。所以上的车来只闷闷坐在里边靠窗的位子,瞧着窗外发呆。蒋夫人天性好静,手里捻着一串红玛瑙佛珠闭着眼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隔桌而坐的陆剑忠虽身体端坐,但脑子里想的均是如何向长官回报北平的见闻,也是正襟危坐,不发一言。这可苦了坐在蒋夫人对面的陆剑波,他本是性情中人,平日嬉笑怒骂不拘小节,这次听了大哥的劝也放下心头的包袱回家省亲。谁知要与这样的三人为伴,可不要闷死他了,正心下发愁,忽然听得蒋小梅大喊:“快看!”她也没说看什么,其余三人均给她吓了一跳,也忙向窗外看去,只见李可馨和孙菊芳母女正被警察拉扯着从混乱的人群中拽了出来。蒋小梅急得站立起来带着哭腔喊道:“这可如何是好,可馨怎么会在这里?”
第二章 王府偶遇
更新时间:2011710 22:55:15 字数:11696
民国三十五年北平
六月的天气像个不谙世事,喜怒无常的小姑娘,刚刚还艳阳高照,但转瞬暴雨倾盆,使人猝不及防。这一日,午时的雷雨大风取代了上午响晴的天空,而两个时辰后又风停雨驻云散,清新澄澈的空气直渗入每一个毛孔,说不出的舒爽。忙生计和耐不住寂寞的人如潮水般涌入街道,摆荒货摊的,卖油条烧饼卤肉肥肠,大蒜咸鱼的……使人垂涎,停靠摊边大嚼烧饼的人力车夫,不时左顾右盼生怕失掉任何一个过往的客人;逛街的妇人们嘁嘁喳喳,时而驻足,时而急行;拎着鸟笼穿着绸缎的爷们儿悠闲自在,或许去茶馆磨牙是他们的一个不错选择。
此时,从夹道边走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如墨黑发披散背后,额前一缕秀发稍稍烫过服帖地搭在鬓边;上着月牙白蓝色印花短衫,下着麻纱墨绿长裙露出软皮半跟的黑色鞋子。年轻姑娘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美丽的让人心悸,顾盼间高贵、果毅的神色自然流露,让人为之侧目。
她匆匆穿过米市胡同,经过有着十几家古玩店的斜街,穿梭在嘈杂的人群中,像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芙蓉,在距“华汉冲”香粉店不远处放慢了脚步,好似闲庭信步的观光客,踱进了店里,在柜台前随意地翻看着玻璃盖方金的月中桂香粉、天蓝色瓶子广生行的雪花膏、猪胰子、瓯子油,最后又拿起十字绣线问旁边的伙计:“有没有红色的绒鞋面?”
“您说的可是红色印花横贡缎的?”
年轻姑娘摇了摇头说:“什色府绸、红色提花的那种。”
“哦,这个呀,不好意思了您,刚回的货,前面没摆出来,您后柜上请,”伙计向后面屏风的方向抬了抬手。
年轻姑娘提起裙子迈过木槛向屏风后的隔间走去。
隔间的椅子上早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黑色丝麻的长袍,戴着一顶不合时宜的呢制礼帽,像个蹩脚的商人。看到年轻姑娘进来,他把帽子脱下抓在手里,微笑着迎上去,伸出手说:“你好,李可馨同志!”
年轻姑娘就是李晨冉的表姐李可馨,虽说只有21岁的年纪,却是中共北平地下交通站的老交通员了。今天他很意外,经常和她联络的上线老孙不知去向,代之以这个陌生的中年人。
李可馨带着疑惑和对方握了握手。
中年人一如既往地笑着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葛俊,认识你应该很久了!呵呵!”说着,葛俊拿出李可馨与上线之间传递情报的一方女士手帕,她经常把重要信息绣在帕子上,装作不小心丢在香粉店里来传递情报给老孙,这种方法只在情况紧急时才用。
看到手帕李可馨确信面前这个人是同志,但她同时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馨同志,老孙他……。牺牲了。”葛俊沉痛的说。
李可馨一时大脑空白,倒在了椅子上,革命以来头一次面临真实的血腥,她垂着头耸动着肩膀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来。葛俊轻轻拍了拍李可馨的肩膀说:“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就让同志的血埋在心底,去坚定我们奋斗不息的步伐吧!为了民族的明天,牺牲是免不了的。可馨,留给我们的时间可不多啊。”
李可馨抹去了脸上的泪水,她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上面一定有新的安排给她。葛俊倒了杯水递给她说:“老孙牺牲了,你们这条线已经不安全了,所以组织上考虑你转移,我们对你有新的安排。南京那边的形势现在非常复杂,咱们的同志牺牲了不少,急需要有经验的同志充实那里。你本是南京人,只因你父亲在北平任教你们才生活在这里。我们认为你去很合适。”
李可馨多少有些意外,她还有一个个人问题没向组织汇报,就是几天前南京的大伯来信让她和母亲去南京躲避北平日益紧张的局势,当时她已委婉地拒绝了母亲,也没向组织说,不曾想这样巧,于是把这个情况告诉了葛俊。
葛俊忙说:“这下好了,有一个叔叔的来信,顺理成章。”说着把一个信封放在李可馨的手中,“这是介绍信,去南京后自会有人接应,这里还有路费把它收好。”
“不,不……”李可馨忙推却,她尽管日子过得清苦,但还是有一些积蓄。
葛俊硬是塞到她手里,说:“拿着,这是命令!”
李可馨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从香粉店出来,已经到了掌灯时分,西四的米市胡同笼罩在昏暗的夜里。
李可馨穿过一条低洼子,又拐过一条胡同,一路上就这么木然地走着,好像魂魄飞离了躯壳。她走到一个大杂院前,在迈进低矮破旧的大门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门口若隐若现的古槐,想起了已经过世很久的父亲。五岁前父亲留洋,五岁时她和母亲被一个叫父亲的高大男人从南京接到北平,可一年后父亲病逝。从此父亲在她的心中只剩下高大的影子,象门口这棵古槐。
“可馨!”从西南角的屋子走出来一个有些苍老的中年妇人。借着屋子透出的昏暗灯光可见她苍老的脸上隐约透出几分年轻时风韵。洗得褪色的上衣缀着补丁,但也干净整洁。
李可馨回过头来,忙迎上去,喊了声“妈,您吃饭了吗?”
“没呢,等你回来!”
李可馨扶着母亲进了屋子,让在桌边稍周正些的椅子上坐下。桌子上扣着碗,可馨照例取下碗,盛满粥和着棒子面窝头推到母亲面前。自己也取了一些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今天确实饿了。
李可馨的母亲叫孙菊芳,南京人,此时慈爱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可馨浑然不觉,她夹了一筷子咸菜说:“妈,咱们什么时候去南京?”
孙菊芳有些诧异,几天前女儿就说过不愿意去南京,但孙菊芳内心怕呀,日本人天天打炮,自己的女儿又和那些人来往。那些人尽管都和气,都是好人,但她就是怕。不久前的一个深夜,女儿把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藏在家里。她又无意中发现女儿藏在床下的乌黑的枪。她想让女儿离开这里,她什么都可以顺着女儿,唯独这件事。她甚至以一种近乎任性的偏执反对女儿留在北平。听到女儿如此一说,她的心放下了一块石头,脸上绽开了欣慰的笑容,像盛开的菊花。
“你伯伯信上说,让咱们六月下旬去,现在算算也就几天的日子,我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正好房子的租期也到了,我已经和房东太太打了招呼,下个月咱们就不住了。”
李可馨暗自失笑,原来母亲一直在坚持着,甚至独断地办妥了一切事情。至此也无需说什么,于是服侍母亲吃完饭,独自一人收拾碗筷。一旁的孙菊芳忽然想起一件事忙说:“差点儿忘了告诉你,小梅下午来找过你,很急的样子,只说让你去她家一趟。”
李可馨和蒋小梅以前是燕大的同学,上学时都参加了进步团体——青年话剧社,关系很要好。毕业后,李可馨秘密加入中共党组织,并在德兴洋行找了份工作掩护真实身份。蒋小梅却不知好友的真实身份,她去了报社,同时一直组织剧团的工作。李可馨时不时去客串几个角色,两人关系亲如姐妹。李可馨忙完后,抓起一件薄外套披上说:“妈,我出去一下。”
“这么晚了,明天再去吧。”孙菊芳不放心。
“没事儿妈,我去去就回,这一两日我们就要走了,我有些事得和小梅说一下。”
“唉!去吧,路上小心些。”孙菊芳朝着女儿的背影叮嘱道,她不明白这帮孩子怎么有那么多使不完的劲儿。
从米市胡同出来,拐入西四大街,这里的房子明显高大起来,街道也很平整,左右两旁的房子,不是新修的公馆别墅,就是翻修过的旧王府宅院。蒋小梅的家就在这里的一处旧王府内。她的父亲蒋鼎昌是北平有名的大商人,经营粮食,绸缎,药品等,现任北平商会的副会长。
李可馨拐入西四大街,远远得看到蒋家所在的那座坐北朝南的宅院。她快步走到门前,只见朱漆门扇上排列着纵九横七六十三颗金光闪闪的门钉,门前矗立着两只一人多高的石狮子。此时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精瘦的身穿汗布长衫的高个中年人,是蒋府的王管家,看到李可馨后忙迎了上来,说:“李小姐好,我家小姐临时有急事去了报社,特意嘱咐在下在这儿侯着,您里边请。”
李可馨随着王管家穿过正门,迎面一条三米多宽青石铺就的旱道,五间高大的正殿,房顶的绿色琉璃瓦映着院中灯光使得压脊的石刻貔貅仿佛活了一般。檐下的柱子涂成大红,雕着金色二龙戏珠的浮雕。正殿的窗棂刻着寿、康、宁、富、德五福字样。整个建筑富贵之极,被蒋鼎昌做了自己的书房和会客厅。王管家领着李可馨径直穿过大殿,经过东西两排的起居之所,这里的房间均较正殿矮了一些,住着蒋家家眷,门框和门簪一色儿刻着百寿图。穿过前院便走到一处垂花门前,门头题着“松鹤长春”四个大字。进了垂花门是一处园子,满植牡丹、碧桃、丁香和木兰。向前又行了几十步,是一座假山,周围密布松柏,苍翠欲滴,假山的东侧是一条步行长廊,曲折处为庑殿顶,两端为歇山顶,形似蝙蝠的头、身、尾,染坊斗拱均为绿色,柱子上雕着竹节图案给人高雅清爽的感觉,两侧各接出曲折形的耳房,酷似蝙蝠伸展的两翼。
李可馨随着王管家穿过长廊到了一间耳房跟前停住,王管家推开房门说:“李小姐请。”
李可馨迈进蒋小梅的闺房,屋里设了一排紫檀木书架放满古籍,一张带纱橱的雕花大床,几把刻着牡丹图案的靠背椅,椅子前放置一张小几,摆着青花瓷茶具。雕花窗户下摆着一架通体泛着黑色光泽的钢琴。
王管家沏了一壶花茶,放在几上笑着说:“李小姐慢用,我家小姐一会儿就回来。”
李可馨笑着点了点头,王管家出去时把门合上。她喝了会儿茶,又百无聊赖地翻了会儿书,小梅仍无讯息,只得站在窗前赏月解闷,月季的香气满了过来,她闭上眼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