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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每个青春懵懂、渴望异性爱慕的少年,总会有自己的方式,笨拙、纯粹、执拗,偷偷摸摸、小心翼翼又荡气回肠。
譬如邵小尉。
譬如戴川。
但也许,从来不是别琼。
第五章 我不算男人
1
早上别琼来得有点早,偶遇金种子班的主班老师王琳琳,聊了没几句,硬拖她去办公室,说是有事商量。
两人并肩走过教学区,正值早上家长接送时间,太阳初升,爸爸妈妈们陆续送小朋友进园。阳光透过高耸挺拔的洋槐树繁密茂盛的枝叶,落在地上斑斑驳驳的影子,刚入园的小朋友告别了妈妈蹲在地上好奇地看,小手伸出去抠抠又停停。年轻的保健医生坐在大门边侧的木椅上,用医用手电筒逐个检查在她面前排队等候的孩童。
“张大嘴巴,说‘啊’——”
再摊开小朋友柔嫩的小手仔细看,说:“很健康呀。”
入园才几天的新生知道哭泣无用,绝望地趴在老师怀里,腮帮子鼓鼓皱着眉,眼泪汪汪。年龄大些的宝宝,抱着从家里带来的玩具,火车、变形金刚、飞机……找到要好的小伙伴在角落里戏耍玩闹。大厅落地窗外,中班的小女孩乐乐穿着夸张的表演服,头上顶了十几根小辫子,连同五颜六色的线编进去,红的绿的黄的紫的蓝的,煞是好看。预科班的琪琪同爸爸妈妈一家三口坐在台阶上,地上有四五本装帧精美的儿童绘本,妈妈正抱她入怀,爸爸则选了一本分饰几角,朗声念着。
别琼看得恍惚,幻想着有一天她也是这其中的一份子,找个心爱的男子生个漂亮的崽,在天气晴朗或者刮风下雨天,手牵着手走向一家有爱的幼儿园。
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等来这样的一个人?
没有影视剧作品中大起大落风云突变的故事情节,仅仅是两人一前一后看着跑在前面的宝宝微笑,已叫她牵动嘴角。
进了办公室,王琳琳牢骚不断。
“牛老师预产期提前,新调来的老师要在下周才能正式入职,累死了。”她反手捶打自己的肩膀,有气无力。
一个班级28名小朋友,均配4位老师,吃喝拉撒玩睡……每天像是上战场,尤其是吃饭的时间,那个把饭撒了,这个不肯吃西红柿,二毛哀嚎要找妈妈,大齐拉了一裤子粑粑……手忙脚乱,恨不得多生出几只手来。
“你可以找别的班的老师帮忙啊。”
她仿佛没听到,看了别琼好一会儿,把人家看得发毛,“其实把你叫过来,是想问问,你不是最喜欢小孩,一直想要当任课老师,要不要试试?”
“我?”
“对啊,一周的时间。”
“我行吗?”别琼心动了,“要不然,我跟我们领导申请试试看?”
正聊至关键处,金种子班三岁半的明月站在她俩面前,嘴撅得老高,皱着眉头,气汹汹。
“老师,米兰偷走了爸爸买给我的芭比娃娃。”
两人对视一眼,王琳琳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答复她,“好的,我会找她了解情况并帮你解决问题的,请你耐心等待好吗?”
“好吧。”明月不情不愿地转头走了。
别琼觉得好笑,“现在的小朋友偷东西很普遍吗?还是对归属概念不明确?”
“先了解下情况再说吧。”她没有正面回答,两人在园区里转了一会儿,在娃娃屋找到了抱着芭比娃娃的米兰。
“米兰,你好呀,你在做什么?”
米兰奶声奶气又认真的样子可爱极了,“我在同新朋友聊天。”
王琳琳说:“你的新朋友真漂亮。”
“妞宝送给我的。”
“那你知道妞宝在哪里吗?”
“去教室拿纸粘土给娃娃做衣服。”
王琳琳坐在地板上,同米兰一起玩娃娃,妞宝拿着纸粘土跑过来,“我们一起做个漂亮的婚纱行吗?”
“好呀,”王琳琳说,“要做白色的吗?”
“不,我喜欢绿色的。”妞宝的小手捏着纸粘土将它们按在白纸上。
“妞宝,芭比娃娃是你送给米兰的吗?”
“是,米兰是我的好朋友。”
“那芭比娃娃和你怎么认识的呢?”
妞宝停下手中的动作,说:“我在钢琴下面捡的。”
“这样呀。老师刚才见到了明月,芭比娃娃是明月爸爸买给她的,所以,明月才是娃娃的主人。虽然它是你在钢琴下面捡到的,但是你并没有权利把她送给米兰哦。”
米兰有点不高兴。
王琳琳又说:“老师很爱你,老师知道你们很喜欢这个娃娃,但是现在我们需要把她还给明月。你们可以选择和她交换玩具,或者和明月一起玩,好吗?”
妞宝“哇”的一声哭起来。
米兰受到感染,跟着哭。
王琳琳分别拍着两个小朋友的后背,一面抚慰,一面说:“老师知道你们难过了,不想和娃娃分开。你们可以哭一会儿,哭完以后,请你们把它还给明月。”
僵持了大概两分钟,妞宝和米兰停止了哭泣,同王琳琳一起把芭比娃娃还给了明月。
在“向阳花”幼儿园,小朋友们会得到教师充分的爱、尊重、自由和平等,园方也格外注重孩童对情绪的定义和管理,教师们不会勉强大家待在教室上课,园区的任何地地方,包括院长办公室,对小朋友们都是绝对开放,但前提也要做到不打扰他人、不动手打人等规则。
别琼目睹了整个过程,唏嘘道:“换我小时候,老师早就搜身搜课桌了,再找家长告状,劈头盖脸一顿狂骂都是轻的,少不了踢几脚屁股。哪会这么有耐心详细问询。”
“在没有充分了解情况前,不做任何恶意揣测,不下任何结论,也是我来到这个园区后的最大感受。这样纯净简单的小孩世界尚且如此,成人世界又会什么样?”王琳琳似有无限感慨。
任课老师打断她俩的谈话,“王老师,可以出发了。”
今天是社会实践课,要去披萨店参观,任课老师已经在幼儿园门前请小朋友们集合。
王琳琳只得跟上去,“我等你消息。”
别琼点点头,上楼时无意间瞥见大厅的时间已经指向9点,想起今天有可能和蒋晓光去亚盛送新合同,焦急往回跑,气喘吁吁来到蒋晓光办公室门前,透过一尘不染的磨砂玻璃,依稀看到他在扶额沉思。
最近几个月,打着“蒙特梭利”教育理念创办的幼儿园突然如雨后春笋,陆陆续续多起来,虽然很多不过是看到“向阳花”的火爆眼红,买了几本理论书,照猫画虎学个皮毛,可一旦找个繁华的地段租了房子,进行豪华装修,操场宽敞,配备上国外进口质量上乘的各种游戏设施,外墙涂上色彩鲜艳的花花草草,哦当然还会请上三五个管他哪里来的老外,外来的和尚会念经嘛。即便学费是“向阳花”的两倍,也依然会有暴发户以及其他不明所以然的家长愿意掏腰包把孩子送进去的。
别琼听说已经有其他同行在与亚盛集团接洽,想要争夺这块风投肥肉。大家危机感十足,连续开了一周的会,不知道修改了多少次,总算在昨天彻底敲定最终版。打电话联系艾米,对方回复说请蒋晓光和别琼明天去公司面谈。
想到这儿,别琼敲门,“领导,我可以进来吗?”
“进。”
蒋晓光把自己刚刚得到的消息告诉她——艾米说“乔总希望别琼小姐今天下午独自送过来”。
“啊?”别琼的脸火速燃烧,明明两人之间只差成仇人,蒋晓光这么一说,显得两人关系暧昧得很。
蒋晓光见她不出声,暗暗想他的心事。他自问对下属还算公平、温和,坚信若顺利拿到风投一定是因为“向阳花”优质的综合考量,绝不是动用了下属的美色。本想委婉回绝,又想起那天在乔磊办公室俩人见面时的场景,一时拿捏不准别琼对乔磊的态度。
遂开门见山,一刀直劈下去。
“最近和乔磊私下里还有联系吗?”
“……发过几条短信。”
“我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不想去,我找个理由回了吧。”
“我去。”没想到别琼痛快答应,指着桌上的文件,“是这个吗?我吃过午饭就走。”
“你不介意?”
“蒋园长,您曾经跟我说过,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样的,这件事成不成,都绝对不会是因为我的原因。既然如此,我有什么可忌讳的?更何况,”别琼咬着嘴唇,“我也有问题,想要好好问问他的。”
下午别琼拿好文件打车直奔亚盛办公大楼,进电梯直奔16层,艾米看到她时惊讶地问:“咦,别琼你没收到我的短信吗?”
短信?一路担心堵车手机塞包里,压根没留意,这时拿出来才发现艾米的短信——“乔总临时有事,请不要过来了。晚些联系你。”
她想起那晚乔磊的失约。
他是故意的。
也许,看着她因他失约而焦虑乱了方寸的样子,他很痛快吧。
亚盛集团的职员在办公区域来回走动,个个行事匆匆,偶有人抬头看到她,又漠然别过头大步离去。看上去毕业没多久的女生在工位上接听电话,边聊边腾出手翻找堆得高高的文件,背对她而坐的男生盯着电脑屏幕上的程序编码,悠然喝着咖啡。
别琼想,只怪自己对他有所求。
所有那些她曾经给过他的羞辱和痛苦,也不过是因为她知道他爱她,她便以为自己拥有了可以随便对待他的权利。
换做别人,她的态度绝无可能那般恶劣。
——只是如今,这权利,反转了。
艾米见别琼呆呆的样子,心有不忍,“别琼小姐,您别不高兴,我们乔总是真的有事,刚才急匆匆出去,又折回来,叮嘱我尽快通知你。”
“没关系,”别琼勉强挤出几丝笑意,“合同我先放在你这里,麻烦帮忙转交。有什么问题,请随时联系我。”
“好的,请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转交。”
从亚圣大楼出来,要走过街天桥到马路对面,才有到园区直达的公交车,她慢吞吞迈着台阶,走至过街天桥正中间,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别琼!”
艾米气喘吁吁地追上来。
“咦,我忘记什么东西了吗?”她下意识地摸口袋找钱包、手机。
“不是不是,刚才乔总打电话,说是派了司机来接,问你要不要去。”
“接?去、去、哪里?”
“说是去十三中学。”
“十三……中学?”
距离麦城40多公里外的十三中学,是她和乔磊、温沈锐的母校,他去那里做什么?
艾米诚恳解释道:“听说今天十三中学迁新的校址,乔总捐了一个图书馆,今天是去新校落成暨迁校庆典致欢迎辞的。已经回来准备见你,但接到电话说老校长突发心脏病,又赶紧去了医院。”
老校长李宽?
别琼依稀记得,高中时乔磊的学杂费,均为李校长垫付。乔磊的妈妈犯病严重时,李校长还会带上班主任去探望。隔三差五往他的书包里塞好吃的,有时候还会直接叫他去家里吃饭。学校里一些不明真相喜欢挑事的学生还曾经偷偷私下里议论,说乔磊是李校长的私生子,为此乔磊跟对方大打出手,被三个男生压在操场上,揍个鼻青脸肿,乔磊也因此同三个男生一样,被记了大过。
“李校长还好吗?”
“抱歉,我不清楚,”艾米表情有点为难,“乔总只是说,如果你愿意,司机会带你去。”
容不得多想,“哦,好的,我去。”
她跟在艾米后面,重新回到亚盛大楼前,钻进了在那里等候的商务车。
十三中学。
她在那里曾经度过了最快乐最美好如今想来也是最为痛苦的时光。
2
高三压力最大,学习最为紧张,同时也是最为渺茫的一年,因为同温沈锐的热恋,让别琼每天的心情灿烂到发光。
那时戴川总是调侃她,别琼你变了。
邵小尉在一旁帮腔,“恋爱的少女嘛。”拖她过来说悄悄话,扔下重磅炸弹,“要记得避孕。”
吓得别琼心惊肉跳,拜托,即便是悄悄话,在教室里,温沈锐和戴川都在的情况下,你这样说真的合适吗?
而且,远远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好吗?
可邵小尉迅速在她耳边扔出第二颗炸弹——
“我答应他,只要他肯同我报一个志愿,我就不拒绝他的任何要求。”
任何要求,即便傻子也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别琼目瞪口呆。
戴川学习成绩虽然远不及学霸温沈锐,却比邵小尉的要好,重点大学一本没问题。邵小尉就悬了,学习成绩极其不稳定,在班级前十名至三十名之间徘徊,起起伏伏,跟她本人的性格倒是像极了。
“你们已经……已经……”
邵小尉得意地眯着眼睛,此刻的她长发飘飘,睫毛炫紫纤长,女人味十足,“还没……我要亲眼看到他填的志愿才行啊。”
不见兔子不撒鹰,倒是她的作风,别琼忍住笑,揶揄道:“可是人家成绩那么好……你在拖后腿吧。”
多么血淋淋的事实。
邵小尉可不这么想,“A大也还好吧,省重点,我不行报二本三本,这也算折中了。”
“他家人也同意?”
“这我管不着,那是他的事情。”
一切由父母作决定的时代已经远去,不知道中国的父母们是会觉得高兴还是悲伤,曾经无条件服从他们的孩童已经开始独立,要尊重,要平等,争夺更多的话语权,不论之前付出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