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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的我,哪里还敢去奢谈他妈的什么爱情!”
他压抑太久,说话的时候,嘴唇都是哆嗦的。
“大学毕业后,找工作屡屡受阻,社会对这个人群的歧视,远远超出我的想象。我曾经看过一组资料,提到对于感染乙肝病毒的影响,调查显示,8。5%的乙肝病毒携带者是因乙肝病毒感染而失业;15。4%的人因为乙肝病毒没有找到工作;44。8%的病毒携带者已经就业,但单位不知道自己的病情;只有19。6%的就业没有受到乙肝影响。如果知道自己身边的人感染了乙肝病毒,39。2%的人会像以前一样与之交往;23。6%的人表示会与感染者减少接触,并保持一定的距离;33。7%的人表面没什么,可是心里会介意;3。5%的人甚至会立刻避而远之。得知自己丈夫、妻子患了乙肝而闹离婚的这种行为,21%的人会选择离婚……这些,这些数据,会让你了解,我曾经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从未见到他这般萎靡不振的样子。
“算了,不说这个。”他苦笑着,“后来我遇到了一个好医生,虽然目前全世界都无药物能彻底根治,但慢慢对病情有了正确的认识。尤其得知,国家劳动和社会保障部、卫生部曾经联合发出《关于维护乙肝表面抗原携带者就业权利的意见》,明确要求医疗机构不得将乙肝病毒血清学检查作为体检常规项目。除饮食、托幼和军校等机构,其它用人单位不得强制要求应聘者进行乙肝检查。至于婚检,早就取消了。”
他的力量在慢慢聚集,“我想通了,如果这是我的命,那我也只好选择接受它。包括现在,虽然社会对乙肝病毒携带者还有一定的偏见和歧视,但过了这么多年,我早不是当年的我。”
他终于回归正常状态,“别琼,早就想找机会告诉你,可一直不知道如何开口,今天既然遇到,拣日不如撞日,那就和盘而出吧。”
“现在讲出来,有舒服一点吗?”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有,当然,”他的眼睛有些湿润,“还恨我吗?”
在知晓全部真相后,只有百感交集。
她问:“之前你的qq签名,老婆会武术,我也挡不住,是……”
他惊讶于她耿耿于怀的居然是这个,“你一直记得?”
“嗯。”
“是邵小尉给我打电话,说她不管什么原因我执意和你分手,你一直走不出来。让我改个签名,你看到了,也就彻底死心了。”
哈,邵小尉,居然是邵小尉。
“请原谅我,”他坦诚地看着她,“当时我年少,不够有担当,也不敢和家人谈,只顾逃避,迁怒他人。我顺风顺水惯了,从没跌过这么大的跟头。更别提什么积极的困难观。”
她唯有微笑。
“别琼,这些年,横跨在你我之间的事情有太多,我明白的,就算我们两个都想回到当初,恐怕也是有心无力了。”
他说这话时,也许是错觉,别琼觉得他的眼中似有流星飞速驰过,像极了绝症病人盯着医生宣布搞错了病历或是误诊,可那希望之光,一瞬即逝。
“听完你说的这些,让我对你的经历充满怜悯且敬畏,可如果回到感情这件事本身,你刚才问我,是不是还恨你,如果让我说心里话,那么我的回答是,是!当然!说穿了,你对我们之间的感情根本没有信心,诚然有你生病这个强大的借口,发生那么大的颠覆性的改变,不知如何应对,我都理解。可对我来说,我爱的人哪怕得了白血病、癌症……任何绝症,不论是他执意主动驱赶,还是我无情主动离开,生病都绝对不是让我和他分开的理由。”
眼泪夺眶而出,一颗一颗滴在面前的透明玻璃餐桌上,“不论有着多么大的改变,如果我们分开,一定是我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变了心。你对我、对我们的感情没信心,我不责怪你,我也没有资格责怪你。要怪,只能怪,那时我们年少,心智不成熟,对爱情的理解和表达方式也不同,更因为,”她停顿了好一会才说出,“也许是,你我从来都不曾懂得,什么,是奋不顾身,爱上一个人。”
他默默看着她。
“比起‘奋不顾身爱上一个人’,在这场恋爱中,我们都是最自私的那个,我们都更爱自己多一点。”
纠结、不甘心了这么多年,也许这才是别琼追求的真相吧。
她想起生长在中国沿海及东南亚各地近陆的浅海泥沙中的一种名为“血蚶”的贝类,壳形似心脏,上下两壳质厚而隆起,因肉柱呈紫赤色、多血,而得名。潮汕和部分其他沿海城市的居民,喜欢浇上滚烫的开水直接吃,血蚶受热开壳,常常血流满野。她在同学家第一次看到同学全家围坐在地板上,边看电视边吃,个个满嘴鲜血,说话时露出的牙齿、牙床也如是,吓得她误以为入食人族一家,半天不敢动弹。
在同学反复游说下,她尝了一个,入口鲜美至极,随后大笑着加入“茹毛饮血”队列,同学故意将“鲜血”抹满她脸颊、双臂,同学母亲嗔怪着阻拦,最后全家均加入战争,闹成一团,好不畅快。
回到麦城后偶尔想起这美味,嘴馋网购,隔日上午收到,拆开卖家封好的泡沫箱,取出上面覆盖的保温用的冰袋,下面的血蚶满是泥沙,脏得要命。初时小人之心以为卖家为占分量故意为之,不由怒火中烧,正欲打电话跟店家理论,突然发现最下面夹带了一张白纸,上书——
“我们没有清洗血蚶的泥沙,是因为这样成活率高,保证血蚶味道的鲜美。请大家不要误会我们是为了多占分量。另:我们每斤实际发的是一斤三两。”
原来如此。
也许她和温沈锐之间曾让她觉得荡气回肠的爱情,正因为迟迟没有得到解答,就似这血蚶身上的泥沙,才得以使得她心心念念放不下如此之久吧。
洗净泥沙去掉层层包裹的想象之光,终于照见真相。
如初见血蚶时的骨寒毛竖,到现在的坦然接受,她潘然醒悟,原来解脱的感觉竟是这样好。
【如果你曾奋不顾身爱过一个人】
所有让人深恶痛绝的言行: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口是心非、阴险狡诈、卸磨杀驴、同流合污、过河拆桥、挑拨离间、为虎作伥、无恶不作、心怀叵测、小肚鸡肠、两面三刀、恩将仇报、暗箭伤人、落井下石、无事生非……使我们曾有过这样愤怒、痛苦、绝望的时刻,我们也曾,采取了上述文字中提到的方式去安慰身边的亲朋好友。
但终有一天生活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如闪电劈中风雨中摇曳的大树,如高楼坠物砸向正常行走的路人,如漫过堤顶卷走筑堤泥土顺流而下的洪水淹没村庄,总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以惨重无法挽回的代价,才能明白什么是瞋目切齿、暴跳如雷、令人发指、怒不可遏、七窍生烟、肝肠寸断、哀哀欲绝。
第七章 意外怀孕
1
邵小尉说,世上根本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
你愤怒时,胸腔里的炸弹正在引爆,炸得人血肉横飞,朋友、亲人、同事,不管是谁,总会有人,对你说:亲爱的,我理解你,我感同身受。若信以为真,你一定是个天真的傻瓜。他们不过是要你感知,他正同你并肩站立,你的情绪可以与他互递。实际他们只想安抚你的情绪。当然更多可能,不过是为了敷衍你。他们总要做出一些样子,神色平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总是有些过分。
你痛苦时,飞速旋转的电钻穿透天花板,削铁如泥,直冲头顶,所有感官凝聚在某一个讲不清道不明的触及点,不受任何人掌控,想要拖住、困住、笼罩住某一个人某一样东西,与它粉身碎骨、同归于尽。朋友,亲人、同事,不管是谁,总会有人,对你说:亲爱的,我理解你,我感同身受。若信以为真。你一定是个没有生命的木偶人。他们不过是要你确认,看哪兄弟我们是难兄难弟,你终将如我一样,伤口弥合、平静如初。实际他们不过出于怜悯,不忍睹你如此惨状。当然更多可能,不过是为了敷衍你。他们总要做出一些回应,神色平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总是有些过分。
你绝望时,昏天暗地,冰冷而恐怖的黑暗里,突然伸出无数只手来,360度无间隔拖拽撕扯你的身体,肆意猖狂,如巨石落地。朋友、亲人、同事,不管是谁,总会有人,对你说:亲爱的我理解你,我感同身受。若信以为真,你一定是个可悲的愚人。他们不过是要你相信,天崩地烈飞砂走石,朋友啊,我还在这里。当然更多可能,不过是为了做做样子。骗骗你。他们总要摆出一副姿态,神色平静,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总是有些过分。
所有让人深恶痛绝的言行: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口是心非、阴险狡诈、卸磨杀驴、同流合污、过河拆桥、挑拨离间、为虎作伥、无恶不作、心怀叵测、小肚鸡肠、两面三刀、恩将仇报、暗箭伤人、落井下石、无事生非……使我们曾有过这样愤怒、痛苦、绝望的时刻,我们也曾,采取了上述文字中提到的方式去安慰身边的亲朋好友。
但终有一天生活会以你意想不到的方式,如闪电劈中风雨中摇曳的大树,如高楼坠物砸向正常行走的路人,如漫过堤顶卷走筑堤泥土顺流而下的洪水淹没村庄,总要发生在自己身上,以惨重无法挽回的代价,才能明白什么是瞋目切齿、暴跳如雷、令人发指、怒不可遏、七窍生烟、肝肠寸断、哀哀欲绝。
退一万步,即便真的有人与你“感同身受”,也转瞬即逝,抬眼便忘。
因为需要解决问题和麻烦的,统统与他无关,从始至终,一直都是你自己。
……
邵小尉说了以上这通大道理,抹着哭花的眼睛,说:“所以别琼你怎么可能感同身受我此刻的心情?”
如果可以,绝无可能有没有任何人想要感同身受同她此刻的心情。
别琼突然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只是表面敷衍,并非真有意。人家想不出到位有利的安慰话语,解开当事人的心结,只得这般如此啊。
明明是你自己倒霉、运气差,却轻易迁怒旁人,着实不讲道理。
呜咽了足有半个多小时,邵小尉再三和她确认,“老太太真的是那么讲的吗?”
“当然。”别琼应着,“我有那么无聊么,跟你开这样的玩笑。”
中午戴川家的老太太突然来“向阳花”找别琼,看门的大爷以为老太太是别琼亲妈,听她报出名字,内线直打到办公室,别琼没在座位,隔壁座的小王切过去,也误以为此,他嗓门本来就大,粗着嗓子吼了几声:别琼去哪儿了,你妈在门口等你呢!生生把别琼从财务室吼到园区门口。
别琼妈自她参加工作,老两口便一起回到了老家农村。在她看来,任务已经完成,房子也买了,没让小丫头花一分钱,还要继续留下来照顾起居?哪有这样的事,女儿早就有能力独立,当然再无任何理由继续啃老。别琼对妈妈的决定,虽然偶尔也有埋怨,但骨子里却又万分绝对地支持。所以当听到妈妈来这里找自己时,心里咯噔一下,还以为老家出了什么事儿,直到见到戴川的妈妈,那块石头在她心里“咯噔”滚了没几圈,想到也许是戴川出了什么事,又重新堵在了嗓子眼儿。
老太太见到她喜笑颜开,“别琼,中午跟阿姨吃顿饭?”
这句话明明是询问,但经老太太的口里说出来,十足命令的口吻。
别琼选了附近一家快餐店,午餐时间座无虚席,坐满了附近办公大楼里的上班族。老太太见状拉住她的手说,太闹了,不是说话的地儿,我带你去个地方吧!不等她回答。满是皱纹的手挽住她的胳膊,虽然老太太顶着满头银发,手臂却很有力气。别琼几乎是被她半推着走。七拐八拐走了一段路,闪进一条小胡同的私房菜馆。那招牌隐蔽得很,若不是老太太带路。还以为是普通民宅。
踏过菜馆的高高木质门槛,一座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老四合院儿,院子正中一棵高耸云天的洋槐树,挂着漂亮的红色灯笼,一溜排开五六张大木桌,几个粗糙而长的木凳。在院子里悠然而坐,倒也惬意,可天已大冷,即便中午也寒风潇潇,别琼默默随着老太太进了屋子,挨窗坐下,透过木格楞的窗子,正好看到对面深黄墙体大楼旁的燕丰商场。
屁股还没坐稳,冷不丁听到老太太说:“我们家小戴要结婚了。”
别穷目瞪口呆,一时没反应过来。
这场景,像极了富豪子弟那嫌贫爱富的老妈约见不争气的儿子刚刚交上的贫民窟里的野丫头女友。
别琼的反应让老太太开心极了,大概她想要的便是这个效果,她笑眯眯把脑袋凑过来故作神秘状说:“是奉子成婚!明年这个时候……”她有意加重了“明年”的语气,“我就已经抱上大胖孙子了。哎,我也盼了好久,俩人在我跟前那个黏糊啊,搞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可没想到这么快。”
这、这、这,什么时候的事?
魂魄回来,别琼只好说,恭喜。
老太太看出别琼狐疑的神色,“姑娘你该不会以为我是诓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