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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的抚摸》第二章(2)
“我根本不想活!” “简直不识好歹……” 有人刚要说话就被堵回去。 “关你屁事!” “咱们做个游戏好吗?” 施小茹提议。马萍眼睛翻到天花板。 她从橡皮泥底座拔下花,介绍游戏很简单:“马蹄莲、康乃馨、玫瑰、还有菊花和文竹,你可以随心所欲,用不着全部插,可以挑选,再插一个造型。” “什么意思?” “没什么,对这个花篮不满意。” “这个主意倒不错。” 马萍玩弄花,并无欣赏的意思。过了会儿,拿起一枝马蹄莲插上去,又是白色马蹄莲;插完,开始插康乃馨; 尽量选洁白的,其中一两只花瓣上带红边儿坚决挑出来。再选菊花,无奈只有一两枝纯白,犹豫再三,几枝淡黄|色的也插上。施小茹一一记在心里。“我要把它献给一个人。” 她自言自语。 “谁?” “不告诉你!” 施小茹不让大家笑。她肯定了马萍的创造力,却黯伤这冰冷颜色和造型证明她依然没摆脱死亡。恰在此时,一缕夕阳投在这张脸上,她发现那双眉间有一道浅浅的疤痕,只有在某个角度和光线,它才会闪烁出与周围皮肤相异的浮光掠影。这也许就是被夸大的那道伤疤吧,她心说。 锃亮的沙锅盖一被揭开,顿时热气弥漫厨房。 施小慧今天要献上的是“素八珍煲”,这道菜是她从医院保健食堂学来的,据说食堂也是从一位北京来治疗前列腺的老干部那儿学来的,这道正宗宫廷菜肴的特点在于所用配料全部来自蔬果菌类,不沾半点荤腥。朗利叼着烟卷儿戳在厨房门口,欣赏着掌勺师傅一只手照顾“素八珍煲”一只手伺侯另一眼火上熬的绿豆汤,他得意的就是她散发着旺盛生命力的窈窕身段和风风火火的军人作风,当然还有烹调技艺,甚至想到老了凭借口福益寿延年。 “就知道呆着,也不帮一下。” “我能帮什么?就怕越帮越忙。” “就不能帮我擦擦汗都快热死了。” “这个咱会。”朗利取了毛巾,汗还没擦已经从后面拦腰抱住,伸嘴就往汗津津、香喷喷那雪白的脖子上贴,施小慧也知道乖巧,往后仰时勺子举上天:“别闹痒死了……” “你知道你有多棒吗?我除前襟湿了,还有一个地方湿了?” “呸!”施小慧用后臀顶了一下。“想得美。” “勾引我?” “那你吃完饭带我去唱歌……” “遵命,唱完了呢?” “回家睡觉呗,我明天还得上班的呢。” “那我呢?” “回你狗窝去。” “你不是害我吗?喝这么名贵的汤,我能睡得着吗?”说着话,两只手就轻车熟路往油乎乎围裙底下钻。 “快别闹了,叫我妈看见……” 话还没落,老太太出现在门口看个正着。 “妈。”施小慧一声出口脸已臊红。 “妈。”朗利叫了一声满地找烟。 施母若无其事,问二丫头怎么这个点儿还没回来。施小慧说:“反正我已经发了短信,她的事谁能吃得准。” “我可警告你们,饭桌上不兴说不中听的,别好饭没好吃。” 朗利忙接过来说:“妈您就放心吧,到时候我们都成哑巴就是了。” “妈您尝尝,”施小慧用勺子尖儿舀了一点汤,递到老太嘴边。“站稳喽,别晕倒。”老太太尝过以后说偏甜。 “她就会煎个荷包蛋您也说好,我这里做成天堂美味也能挑出毛病来。” “谁让她是你妹妹呢。” 老太太虽饱经沧桑,脸上仍一副慈悲相。婚后那段好日子正赶上文化大革命,丈夫学的是核物理专业,因为家庭出身不好被划为阶级异己分子清理出门,直到文化大革命结束才给予平反。结果全国人民好日子开始,丈夫却受刺激留下后遗症,得了一种叫做肝肾综合症的怪病,不论白天黑夜总叫嚷口渴,恨不得嘴上插根水管子,每时每刻都叫嚷耳边有火车赛跑,目光恐惧,她陪着去过全国各处医院,钱没少花,病却没好。浙医大一位教授诊断病根儿由心理疾患引发,应该看心理医生。当时到哪儿去找心理医生呢,别说医院里没有心理专科,就连医科大学也把心理学与唯心主义划等号废除。她劝丈夫去了一回精神病院,他就死活不肯再去。有顾面子的成分,也有更深一层创伤:那个环境容易使人想起刚刚结束的恶梦。一天,全家人正在午休,就听见阳台的玻璃哗啦一声粉碎,她从床上蹦起来,结果还是晚了,丈夫再不能忍受折磨,一头扎下楼再也没回来。 两个孩子都出生在动荡岁月,看着她们聪明伶俐,她心里多少得到安慰。丈夫死后,所在的区图书馆领导曾劝她再嫁,但她没那份心气儿,有孩子在身边就够了。他们那一代人的遭遇注定了她为儿女前途的选择,大女儿医专毕业后去了部队医院; 二丫头攻读心理学,也是为了不使她父亲的悲剧在人间重演。 被施小慧叫做“小妈”的人直到电视新闻联播结束才进门,嘴里嚷嚷困死了一头倒床上。一家子吃饭的时候都捡着好听的说,施小慧一个劲儿往妹妹碗里夹菜,扛起尖还不歇,说笑间没人碰那个敏感话题,倒是施小茹自己说刚才到医院里看望马萍。
《轻轻的抚摸》第二章(3)
“我们医院说了,整个一神经有毛病,楞把枕头套往脑袋上扣。” “恐怖!”朗利做出个吓势势表情。“不是警察,她死了还得把你捎上。” “捎也白捎,法律有规定,精神病杀人白杀。” “真是的,以后少管闲事罢,多悬。” “我命大,死不了。”施小茹摇头晃脑。 “问题是你就是死了,也没谁说你好。你拿白眼儿翻我干什么,这是事实,不信自己看呀。”施小慧说着抽出屁股底下一摞报纸。“能买的报都买了,没一份提到您。堵枪眼的是你,立功受奖的全是人家,这就是见义勇为的下场。” 施小茹连看都没看就拨拉到一边:“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替你忿忿不平。” “你是不是觉得亏了?” “本来就是!装什么高尚!” “那咱们没话好说。” “咳。”朗利拿眼睛示意施小慧注意老太太脸色,脚在桌底下勾,不料踢桌子腿上,忍着疼说。“也是,做好事又不是为登报……” “得得,报纸还是你买回来的呢,真是的。” “咱们不是说好的吗,怎么回事!”老太太终于发话。 “我还告诉你,我的事不用你管,死了也用不着你烧香!” 施小茹泪花儿在眼眶里转。 “慧儿,怎么回事你!”施小慧刚要说话,老太瞪眼。 “我看那姓思的肚子里就没憋好屁!”施小慧嘀咕。 “你姐说的不无道理,现在报上文章都是花钱买的。” “别理她,她不食人间烟火。” “能不能少说两句,没人拿你当哑巴卖了。”老太太撂下筷子。 施小慧也急了,筷子一扔:“我怎么啦都冲我来了!说错了妈?白纸黑字你们怎么都不承认呢?我都是为她好,换别人不是我妹妹我连管都不管淹死才好呢!” “妈听她说什么呢!我不吃了!”施小茹踢开椅子,回房间,门嘭地一摔。 半天餐厅里鸦雀无声,谁也不动筷子。 “爱吃不吃,不吃咱们吃。”施小慧端起碗,一副越嚼越香样子。偶而,抬脸命令朗利。“吃呀!看我干什么!” “吃,”朗利瞄着未来丈母娘,小声说。“妈,您也吃。” 老太太走到小女儿房间门口,拧拧把手,门锁上。轻轻敲了几下门,里面没反应。
《轻轻的抚摸》第三章(1)
“下面请出的模仿者是本市电台著名节目主持人思宏,他的模仿对象是上世纪风靡上海滩的歌坛巨星——胡蝶女士!鼓掌欢迎登场!他献出的歌是,《夜来香》!”随着模仿秀主持小姐声落,丝绒帷幕徐徐拉开,天幕出现当年的黑白影片,影影绰绰间; 一位淑女细眉若黛,身着紧腰身高开衩旗袍,脚踩绣花缎面软底鞋,春柳临风,樱口未开,已是满堂博彩,闪光灯嘁哩咔嚓……段思宏惊醒,一头大汗,扑向一声接一声响的电话闭着眼“喂”了一声。 是妻子黎云打来的,告诉他本来不想这个时候打电话,忍了好几忍,还是没忍住,报纸上的报道让她无法自制。他迷迷糊糊,嘴里“嗯”着,脑子还过着梦。“连这么点儿做女人的机会都不给,这夜叉!”撂下电话他继续睡,猴急着不为别的,就是续那半截春梦; 可惜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梦的入口。一般这一觉都是在午后四点左右醒,然后拎着篮子去菜场,吃完晚饭,再打点齐第二天早餐,才敢去上班,十几年如一日,昼伏夜出。用他的话说,把黑暗留给自己,阳光洒向人间。 门锁轻轻地一响,女儿樱桃放学回来,捏住他鼻子弄醒他。女儿今天也显得与素不同,调皮撒娇,一大摞作业本堆到面前,说是受全班同学委托,在每个本子上签名。在学校,老师课间朗读了报纸,他已经成为崇拜偶像。 “老师说你是罗盛教式英雄,罗盛教是干嘛的?” “哇,那可抬举我了,罗盛教是国际主义英雄,五十年前,在抗美援朝战场上跳进冰窟窿救起朝鲜儿童壮烈牺牲。我么,无非做了一点儿积德行善的事。” “小孩活了吗?” “回头我打电话问问。” 段思宏看看表,又到买菜时间,他恳请女儿先放他去菜场,吃过晚饭一定悉数全签。露西在阳台上见他起床,恭身问候:“早晨好。”它是一只来自澳大利亚的鲑色鹦鹉。“你好,露西。”他喂了它几颗葵花籽,又往盂儿里续了些水,刚要离开,它用喙叼住他衣肩。他只好又陪它玩了一阵。 菜场离家不远,路上他买了一份晚报,上面不但载了文章还有他大照片,他脸盘发烫,赶紧戴上墨镜。“嘿,师傅!”小贩都这样叫他。他跟他们嘻嘻哈哈,讨价还价。一般说,他先转悠一圈,问清当天牌价才下手。日子久了,小贩都摸准他。“大哥你可真会捡,把最好的菜都捡去了。搞对象是不是也这么会捡,嫂子肯定是绝代佳人。”卖西红柿的女人说。他把挑出来的西红柿放进塑料袋,不要那些个儿大、红透的,那是化肥催的,看着甜吃着酸,专挑中留个儿,不那么漂亮的。 “还用你说了,媳妇精不精,看看爷们儿身,对不对?”卖罗卜的说。 “我穿的可一般呀。” “够可以的啦!甭看我卖菜,眼睛一打,九八不离个十。” “是吗?” “绝对错不了,您是精明人。您屋里的,是个专管精明人的精明人。” “说得好,一看也是熬过来的。” 他买了菜,回到家。刚淘米洗菜电话铃就响起来,母亲在电话里说二姨从山东出差过来,非要见一面。他说要上班,改天。母亲说:“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告诉你,你就是当上国家主席也是我儿子,少废话!” 没容再说挂上。 樱桃学着黎云口气说:“怎么啦大孝子?” 他只好把洗了一半的菜放进冰箱。樱桃死活不肯走,非看他把作业本签完:“哼,我知道你怎么想,少骗我!”他手下一通龙飞凤舞,扔下笔; 满头大汗。“当名人不容易吧?”女儿得意地扇他一个后脑勺,又揉揉。 他出门前换了真丝细条纹T恤衫,配上相应的漆光蛇皮窄腰带,朝后背的头发上喷了胶,香水自然是少不了的,左边三下,右边三下,嘴里一块口香糖,这样说出话来才是薄荷味。 “你呀,比女人还磨叽。”樱桃等在门口,学着妈的口气。 到了地方,黎云在厨房忙得团团转,他赶紧接过围裙。要搁平常她早甩脸子,今天却趁人不注意在腮帮子上锛了一口。姨见外甥,搓手地乐,不停数落他小时候的淘气事。老家叠成方方正正的小米面煎饼和黄灿灿的油炸散子,加上黎云从超市采购的大包小包,经他小显身手一弄,七晕八素一满桌。 段母望着儿子里里外外,锅碗瓢盆叮叮当当,也掺和夸儿子怎么怎么能干,小时候性格怎么腼腆,家里来客人从不上桌,偏爱钻厨房,特别爱干那些谁都不愿意干的活儿:擀面条,包饺子,刮鱼鳞,桌上给男人留的位置有他,可怎么叫都不肯去,非得混在大妈大姨一群老娘们中间吃剩的。“吃饭的时候还不老实呢,把这个辫子打开再编上,又非得给那个梳头,一遍遍地可仔细哩,那个细份劲儿,宁可不吃不喝,不管你乐意不乐意,就喜欢干这个,丫头都比不了。” “怪不得成天价扯着我梳头呢,原来是劣根难改。”樱桃说。 “那可不一样,你爸那是疼你。”当奶奶的说。 “够疼的,每次都揪下好多头发。” “这爷儿俩到老为头的事拌嘴,一个不要梳,一个非得梳……” “去去去!” “别闹,烦不烦!”